這回事唐啟昆全從玻璃窗裡瞧得清清楚楚。
「做壞事的人總逃不過王法,」他自言自語著。「嗨,真該死:竟偷起東西來!」
他挺閒散地踱出來,瞧瞧地下——看丁壽松有血滴在這上面沒有。接著感慨地
搖搖頭,走進了裡面容廳。他決計跟她們談論談論這件事。
溫嫂子嚇得幾乎昏過去,把身子斜靠牆上,不住地摸胸口:
「啊喂,我的媽!怕死我了!不曉得怎干的,我一聽說有賊就嚇軟了。……哎
唷,哎唷!……這個倒頭的,這個——這個——啊唷喂!……嘖嘖,一個人下流到
這個樣子!——偷東西!……啊唷,我真再經不住嚇了。剛才,他不規矩——往我
身上動手動腳——我已經嚇得沒得魂……嗨唷!……」
那位小鳳子有點不服氣的樣子。
「那個丁——不過是想跟你商量下子吧,」她瞟了唐啟昆一眼。
「哪裡!」溫嫂子叫。「鳳姑娘你曉不得:如今那些個男人才壞哩。只要稍為
看得上點個的——他們就盯著你望著,有的還來拉拉扯扯的。真是不要臉!你年輕
還不曉得哩。」
一聽到別人說她年輕不懂事,鳳姑娘就扭了一下脖子,全身都帶著活潑勁兒—
—又嚷又笑地跟梁太太玩鬧起來。她點著一支煙塞到梁太太嘴裡硬叫她抽,一會兒
又怪別人把它銜濕了,嘟著個嘴直頓腳:
「唷!你賠,你賠!我不管!……喂,你們大家小心點個!——梁太太摸著一
對紅中。」
老太太嚷了句「這倒頭的丫頭」!梁太太這就怕癢似地笑得全身都發起抖來。
這邊唐啟昆還談著剛才那回亂子。他身子挺著,滿臉發著光:好像發現了丁壽
松的陰謀,抓他交給警察局——都是他唐啟昆親手辦的。
對面那位大嫂可總是很仔細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她雖然什麼大事都跟老二談停
當了,兩叔嫂已經站在一條線上來掙扎了,她可總有點不自然。她眼珠子四面溜著,
好像要找個地方躲身。一看見她兒子正站在陽光下面,一些白點子的灰塵慢慢揚著,
她就叫:
「祝壽,不要站太陽底下:太陽底下有灰。」
唐老二歎了一口氣:
「唉,丁壽松無聊到這個樣子!起碼該判個一等有期徒刑才對。」
「是的哎,」溫嫂子附和著。一面把頭昏膏藥撕下來,哈了哈熱氣又貼上去。
這些——他們的意見竟是一樣。唐老二感到從來沒有談得這麼痛快過:越說越
順嘴,肚子裡意思也越多。他不斷地抽著煙,不斷地打著手勢,身子覺得飄在天空
中間的樣子。直到高昇過來請他的時候才住了嘴,還很不願意別人打斷他似地問:
「請我去什麼事?」
「不曉得。唐十爺跟華老爺請二少爺過去。」
他帶著抱歉的神氣打個告別的手勢,這才跨起很大的步子。那個華幼亭迎上了
他。
華老先生已經穿上羽紗袍子,還是搖著折扇。他很恭敬地打著拱,要到隔壁那
間屋子裡單跟唐家叔侄兩個談點兒天。他對站在房門口躊躇著的唐老二客氣地做做
手勢。
「請,請。」
唐老二嚇了一跳,稍為躊躇了一下,用種不自然的聲調謙遜著:
「噯,華老伯先請。」
「呃,沒得這個理,沒得這個理。呃,呃。」
裡面十爺已經在那裡踱著。一瞧見他們進去,似乎吃了一驚。可是華幼老硬請
大家先坐下,他慢條斯理擺動著身子,談到了唐啟昆那筆債。
「兄弟每月替二先生貼點子利息——倒是應份的。然而如果到期不還——」
他生了根似地把視線盯著斜對面那張長臉,他表示他萬分抱歉,錢店的債可延
宕不得。
唐啟昆的回答挺乾脆:
「到期不還,就照借字上的辦法好了。」
「是,是。借字上面固然有此一著。然而為了我們私交——我不得不提醒二先
生一下。季翁以為是不是?……如今我們就一定這樣。……」
那個債戶嘴角上閃了閃微笑:
「哼,他還當他上算得很哩!」
隨後華幼亭先生換了題目,扯到了吳昌碩的圖章。那位老藝術家生前跟他是好
朋友,他常跟他那個中了舉的族叔在吳老先生家吃飯的。
「吳俊老送過我八方圖章,四堂屏:真是稀世至寶。他老先生常常送我東西,
我那個墨盒就是他送的。」
接著他就拿許多種墨盒來評論一下:他認為北平的——如今刻工不及從前。
「季翁你看,」他說。「世界真不同了:這些東西就沒有人來玩賞,心裡一天
到晚只記得一些俗事。我倒要托何雲老定幾個墨盒看看。……不錯,何雲老到北平
去了——季翁還不曉得吧?他是籌款去的:說是要買田。」
唐二少爺跟著說了一句:
「籌款買田?」
他心一跳,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如今什麼事都順手,氣運這東西彷彿在那裡拼
命巴結他,把一樁樁好事湊上來。他得趁這個當口多安排點事情,照他的話說起來
就是——
「只要有一兩件事轉了好運,件件事都會稱心如意。這個像走船一樣,我該趁
著順風多趕點個路。」
於是他索性去找丁文侃談幾句,他一點拘束的樣子都沒有,似乎有鬼使神差著
的,用種又大方又客氣的口氣表示了自己的意思:他想要這位當秘書長的親戚替他
找事。他連自己都有點奇怪——為什麼說得這麼順嘴。
侃大爺馬上就答允了他:
「好好好,我替你留意,我替你留意。有機會自然要借重你。呃,這樣子罷,
你跟梁秘書說一說罷。冰如,冰如,」他很忙的指指唐啟昆,「哪,啟昆二哥想在
部裡找個事,你給他注意注意。」
那個很熱心地搓搓手,掏出「懷中記事冊」來寫上了名字。然後帶種精明的派
頭看著唐老二:
「唔,唔。那——那——呃。請你開個履歷好不好?我們的手續是這樣。……」
「不必,不必!」秘書長好像因為事太多,有點煩躁似的。「等有機會再開履
歷吧,你等我的信好了。」
匆匆忙忙走開了,忽然又回頭加了一句:
「機會一來——我就叫梁秘書寫信給你。」
「唐二先生學的是——?」梁太太很客氣地插嘴,「科學還是數理?」
唐二先生認為他該跟這對夫婦談幾句,於是敘述了些他在北京學法政時候的情
形。從前的學堂程度都很高,功課也緊得很,不像如今這些學堂吊兒郎當。他等別
人歎了一口氣之後,又很莊嚴地表明了他找事的意思:
「一個人總要做點個事,家裡就是有錢也該做點個事。國家把你培養成一個人
材,怎麼不做點事呢?」
「是的,是的,這個就是教育的意義,」梁秘書沉思地說。「是的,頂要緊的
還是教育,這個教育……」
「所以嗄!」
隨後唐啟昆一直不住嘴,對世道人心發起議論來。於是他又提到丁壽松。他挺
憤激地告訴別人:那個傢伙竟想要欺侮他的大嫂——那他怎麼也容不得他!他斬鐵
截釘地叫:
「決不容他!決不容他!」
他莊嚴地掃了大家一眼。
這天他特別愛說話,彷彿有種什麼熱燙的東西在他肚子裡膨脹著,不管在什麼
地方,不管對什麼人——都不知不覺要進出來。別人談著的時候他老是插進嘴去,
再不然就很響地咳一聲叫別人注意到他。他一會兒走到外面,一會兒走到裡面,聽
聽那些女客男客發表了些什麼意見。聽完了他就得想一想,好像他負著這個大責任
來評判似的。
「對,對,」他說。「好嘛,這個話就說對了。」
直到他跟大家送了丁文侃的行,回到自己家裡,他還帶著這鬆快勁兒。他到大
太太那裡去——幾乎是飄進去的。叫母親看了他這副得意樣子有點不放心:以為他
已經抓到了她的什麼把柄來跟她開玩笑。
「田是賣得成了,」他透了一口氣。「葉公蕩這筆整的一賣掉,其餘的就不怕。」
大太太可把念頭轉了開去:
「你跟那寡婦分家——那些個債呢?」
孫小姐一瞧見她爹進來,她就偎著祖母坐著,似乎怕他害她。她剛才張張嘴要
打呵欠,可趕緊忍住了。她把聲音放低,不過她父親可以聽得見:
「真的,光把傢俬分給人家,債都放到我們頭上啊?」
唔,對。唐啟昆早就想到了這一著:他有他的辦法。可是他故意裝做吃驚的樣
子,表示他不能想得這麼卑鄙:
「債?債是我一個人欠的,怎麼好叫大嫂子分呢?」
他靜靜地等著回答,瞧瞧別人的臉色。隨後他不大自在起來。怎麼她老人家不
開口了嗄?——他有種失敗了的感覺:好像賭寶沒賭中的樣子。他慢吞吞地點起一
支煙,慢吞吞地搖搖頭,轉彎抹角地來證明——分了家他就不得了。他們沒辦法去
對付那些債務,說不定他們簡直會破產。
「有什麼法子呢?」
孫小姐死盯著他,想看出他這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然後她又帶著問話的眼色
瞟瞟祖母。她老人家可忍不住要笑似的扯動嘴角,顯見得在那裡賣什麼關子。
這個老二真沒得記性,竟說想不出辦法。老房分家的時候他其實也幫著商量出
主意的。他們大房裡也欠了私債,可是他們兩母子偷偷地寫了幾筆借據,蓋上老太
爺的圖章,托大舅舅他們拿著來算賬。這些債務這就成了祖上的,哪一房都攤派到
了責任了。
「好在是我們這房當家,」大太太得意地想。「如今也差不多。」
然而唐啟昆只是沒主意地歎著氣,用種呆滯的手勢拍拍煙灰。他彷彿怕五二子
會要判他有罪似的——他一個勁兒等著大太太來出面,來開口提出。一面他又覺得
事情有點僵,提心吊膽地問著自己:
「她怎麼還不提呢?」
到底還是大太太忍不住。把臉子湊近他,手指抹著茶几——有條有理地說明了
他們該怎樣幹。她顯得很驕傲,抿著嘴巴翹翹下巴:你別看她做娘的年紀大,對付
事情還是有辦法。
「空著急有什麼用嗄。只要心裡靈活,法子總想得出來的。」
「唔,唔,」二少爺輕輕皺著眉,眼珠子呆滯滯的,答允得十分勉強。「那麼
——那只好照著你的法子辦。爹爹的字我倒還學得像,圖章也便當:我依你的話就
是了。朋友也有幾個老靠的,可以托托他們。」
「還有大舅舅那塊——這回子再請他幫回忙好了。」
「嗯,」唐老二嚥下一口唾沫。
回到了自己房裡他又懊悔起來。嗨,真該死!這個計劃怎麼不由他自己來提出
呢?他得把這件事打算得周周到到,讓她老人家插不進嘴。娘總是相信大舅舅:這
回又要拜託那位大舅舅。這裡他關了燈,坐在桌子邊發起愣來。大舅舅是什麼人嗄,
她老人家這麼相信他!
「他專門揩我們唐家的油!老痞子!——不曉得給他痞了多少東西!」
書房裡好像用冷水洗過的,秋夜的涼氣打磚裡侵了上來。外面有只把蟋蟀嘰嘰
地叫著,聽來又單調又寂寞。
一個人只要有一點個不稱心,許多不如意的事,就會鑽到他腦子來。他想到押
著債的那些田契,又想到葉公蕩以外那些田的買主——渺渺茫茫的落不到邊際,仿
佛一個人在水裡漂著,抓不到一塊木頭什麼的。
他把骨牌倒到了桌上,打算佔一個神數問問看。三十二張都給撲得整整齊齊的
成了一排:他可不敢去翻開來。
「真該死!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做什麼求神問卦的嗄!」
決計不去看它!要是他還沒有靜下來,還沒來得及正心誠意的,佔著個倒楣卦
——徒然叫自己不快活。雖然不誠就不靈,心裡可總難免有疙瘩。
他逃開似地站起身——走開去。可是總有點不放心的樣子,有誰催逼著他一樣,
忍不住要翻開那些牌來看一看。他食指在鬍子上抹一抹,帶著十分決斷的派頭要去
把那一排倒楣東西推散。於是右手就按到了那排骨牌上面。
稍為翻幾張來望望瞧——其實倒並不礙事。他對人辯解一樣的在肚子裡說:
「反正我並不是問卦,我不過是玩玩。」
很小心地翻開幾張瞧了瞧,只掀開一小半又僕著,似乎怕有誰看了去,然後把
它們一推。
「還是要靠自己幹。」他想。「就是流年好——也要看自己有沒有本領。」
就這麼著。第二天他發了一封信給管田先生,詳細說了要賣田的事。他照常到
十爺家裡去,勸他買點好膏子來養養身體。丁家裡他差不多每天都去打一轉,用種
滿不在乎的神氣跟他們談閒天。他對丁老太爺聲明他也是個愛玩表的。他心裡從來
沒這麼輕鬆過,不過臉上不叫露出來,彷彿怕別人看見了他的好運——就會把它搶
走似的。
他可還要把這好運留著慢慢的來用。
「不忙,不忙!債務的事要慢慌子跟大嫂談哩:等田賣定了再開口,慢點打草
驚蛇。……等事情都搞好了,我要上省城去。」
天氣一天一天冷起來,樹葉子在風裡面沙沙地搖著,很經不住的樣子。二少爺
那種輕鬆勁也漸漸變冷了。要進行的事情好像經了這種涼氣——凝固了起來,板了
起來,一步都沒有往前走。
每天一回家他就問:
「有信啊?」
老陳只是交出一兩封不相干的郵件,不單是何雲蓀沒個訊息,連管田先生都沒
有。
「真該死!怎麼搞的!」唐啟昆發了急,好像這是何雲蓀跟管田先生串通好了
的。「稻子要賣了,怎麼說法子呢!」
然而有一天到了十爺家,可就聽到了消息。十爺很著慌地問:
「這幾天你看了報沒有?」
「報?」——雖然他定了一份本地報,可是他沒有工夫看它。
「唉,真要命!報上說鄉下人又鬧抗租。我沒有看見報,我是我是——啟文有
信給我……」
「怎麼說怎麼說?」
十爺一面找著信,一面哭喪著臉:
「真是不得了!這回鬧得才凶哩!管田先生失蹤了,鄉下出了人命案……」
二少爺跳了起來。狠狠地橫了十爺一眼,彷彿疑心他故意拿這些來斗幌子的。
那七八張信在他手裡顫著,發出輕輕的哼聲。他看得很慢很仔細,可是頭腦脹得昏
昏的,信上的字都在晃動著想要跳開去,他睜大了眼睛老在字裡行間打來回。
那個可一直不住嘴。
「完了,完了!都完了。孩子們再也沒得法子上學,沒得法子吃飯,唉!我們
又不曉得田上的事,連哪塊田是我們的都不曉得。我又不認得佃戶。管田的沒得了
——怎麼辦嗄;怎麼辦嗄!……什麼事都逼我上死路:鎯頭又不好過……鎯頭!榔
頭!」
外面車伕遠遠的回話:
「小少爺在後面塘裡摸螃蟹哩。」
「什麼,什麼!」十爺頓著腳,拖住十娘衝著她吼。「你不管!你不管!你巴
不得這孩子病死!你你!……」
唐啟昆可癱到了椅子上,太陽穴在那裡一下一下地跳著。他腦子裡忽然有個奇
怪的想像,似乎看見一雙手在田野上一抹,就成了模糊一片,怎麼也看不出他自己
的田在哪一方。他的產業跟他本來有條什麼東西聯著,現在可一下子割斷了。他覺
得那一丘丘的田好像脫了錨鏈的船——搖搖晃晃地飄了開去。
「我下鄉去!」他吼得不像是人聲。
一會兒他連自己也詫異起來——為什麼竟說了這麼句話。他下鄉去幹什麼呢?
並且說不定還會遇到點兒禍害。他似乎為了要改正那句話,喃喃地說:
「這個消息北平恐怕還不曉得……」
這件事來得太重大,太突然,反倒來不及去著慌,去發急發脾氣。頂要緊的是
馬上想辦法:馬上把田出了手。他請十爺到華幼亭那裡去打聽一下何六先生的音信,
一面他自己趕緊去找大嫂。不過兩個鐘頭之後,大嫂就洗完了臉,帶著祝壽子也跟
他到了華家裡。
「何雲老要買的田是你們府上的呵?」華幼亭吃了一驚。他圖章似乎玩膩了,
手裡只拿著一隻佛手在摸著捏著。送到鼻邊聞了聞,於是沉醉地閉上眼,深深地哈
了一口氣。
這種滿不在乎的勁兒幾乎叫唐啟昆冒火,他拚命壓制著怒氣,帶幾分膽怯的樣
子顫聲問:
「怎樣呢?」
那個萬分抱歉地搖搖頭:
「唉,難得很。上月我到省城裡——遇見了他那位大世兄。他們正缺現錢,借
債都來不及哩。況且田——唉,難得很,難得很!」
不過事情也並不是沒有轉機。何雲老托他這個當小弟的向丁家說媒:那位何家
的世兄要配上小鳳小姐真是再合適沒有。可是一談到陪嫁,侃大爺就回了個絕。
「要陪嫁?——那是封建思想!況且我根本就沒得錢。」
這頭親事大概談不成。然而——然而——這裡華幼亭聲明著,這是他推測的話:
假如丁家肯出萬把塊錢陪嫁——
「那——那——」他慢慢地晃著腦袋,「何雲老一有了錢,或者會買點個田地
的。不過這個——當然還是顧全彼此的交情:他有餘力的話,自必要幫府上的忙的。
其實如今的田——唉,拿現錢來置田產,那真是所謂——緣木求魚了。」
他重新舉起佛手來聞一聞,閉著眼哈了一口氣。
唐家大少奶奶象沒有聽見別人的話,也沒有看見別人,只是輕輕地哼著: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二少爺嘴唇發了白,變成了石頭一樣。他手腳發了麻,連腦子也發了麻,糊裡
糊塗覺得有把刀子在他太陽穴上砍著,可是並不怎麼疼,只是感到了有這麼回事似
的。華幼亭的話聲成了一根根的針——直往他心窩裡刺:字音越拖得長,就刺得越
深。他忽然對那位老先生嫉妒起來,懷恨起來,同時又有點兒慚愧:連他自己也不
知道是怎麼回事。
突然——十爺裝著要向大嫂那裡撲過去的姿勢,嘴裡大叫:
「怎麼,怎麼!」
那位大少奶奶倒在椅子上了,臉白得像石灰。
大家都奔了過去。華家兩位姨太太慌腳慌手地忙著,一面求救地看看她們丈夫。
華幼亭老先生可繃著臉沒了主意:彷彿怪唐大少奶奶不該來這麼一手——叫他家裡
不吉利。
唐啟昆倒有辦法。他嚷:
「要吃童便!要吃童便!祝壽子!趕快尿泡尿!尿泡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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