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現在已經有點被談「俗」了,她的文學成就也得到了大家的共識,可以
在文學史上站一席之地了。然而她的兩部特立獨行的小說卻至今未得到共識。人們
至今只欣賞她的《金鎖記》、《傾城之戀》等小說。完全不知道張愛玲另兩部小說
《秧歌》與《赤地之戀》。
《秧歌》與《赤地之戀》是張愛玲的代表作,但由於被大陸指認為「反共小說」,
一般出版社出版張愛玲的作品皆不收這兩部小說,如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張愛
玲文集》(四卷。1992年第一版。金宏達、於青編)就未收《秧歌》與《赤地之戀》。
我是在一個偶然的時候買到《秧歌》與《赤地之戀》(大連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
不知是不是非法出版物?)。
「大陸政權易手,灑向人間都是怨。」這是傳統的反共作品的開頭。但張愛玲
的小說自然不會是典型的模式化創作。記得往昔讀金庸小說《鹿鼎記》,深味作者
感時憂世之悲憤心情,而今讀《赤地之戀》與《秧歌》,亦有同感。一切歷史都是
當代史。前賢大言,永遠值得我們深思。《秧歌》與《赤地之戀》為我們提供了一
幅新穎的視角,令我們看到歷史的另一面,這一面並不被我們所熟悉。柯靈先生對
《赤地之戀》與《秧歌》加以否定。但《赤地之戀》卻真實地反映了一個政黨對人
性的摧殘與控制,個人在強大的政黨面前沒有存身之地,沒有獨立的空間與思想。
而《秧歌》則表現了土改時的暴力與殘酷以及農民的反抗。這一切無疑與主流意識
形態背道而馳。
柯靈先生的文章《遙寄張愛玲》,其中談及《秧歌》與《赤地之戀》時認為:
「海外有些評論家把《秧歌》與《赤地之戀》讚得一朵如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
們為小說暴露了『鐵幕』後面的黑暗,如獲至寶。但這種暴露也是膚淺而歪曲的,
在大陸讀者看來,只覺得好笑。清明的世界不會諱疾忌醫。大陸不是天堂,卻決非
地獄。」在柯靈先生覺得「好笑」時,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大陸肯定不是天堂,然
而是不是地獄呢?只要看一下「文化大革命」與「六四事件」,便可知道並非人間。
一位哲人說過:「以任何一種強制性手段把人間改造成一種神聖世界的做法,都注
定只能走向反面,即把人間變成真正的地獄。」如此,你還能說張愛玲的小說不是
寫實嗎?
關於「土改中的暴力行為」可參看著名作家蕭軍的文章。蕭軍在40年代後期曾
寫文章說:「復加以分人之地,起人之財,挖人之糧,。。。甚至淨身出戶。。。。
滿清雖異族,日本雖異類,尚不為此,胡共產黨為此不仁也哉。」另外學者唐小兵
有篇文章《暴力的辯證法:重讀〈暴風驟雨〉》也談及在《暴風驟雨》最初的創作
原稿中有工作隊打人的殘酷情節。
歷史會在有意無意中抹去一些令人「反感」的東西,張愛玲的《秧歌》與《赤
地之戀》便在大陸所熟悉的「張作」中被淡化了甚至被抹掉了。重提這兩部小說,
意在讓大家看到一個真實的張愛玲,一個「金剛怒目式」的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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