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三年春天,時事新報館的黃天鵬先生,要我給他們寫一篇按日連載的小
說,說要通俗一點,以便吸引一般剛從舊小說轉向新文藝的讀者。那時恰巧書局的
職務清閒多暇,一人住在一家公寓的樓上,便每天寫一段給他們,連載了約三個月,
後來又由四社出版部印行了單行本,那便是《時代姑娘》。倒也有一些讀者。不過
在連載期中,要每天寫一段,疏懶的我,卻覺得很苦,同時報館的排字工人,也覺
得很苦,因為這小說有時竟成了專電要聞,深夜稿子還未交到,要空著地位等待了。
勉強結束之後,想到日本有幾位小說家能每天擔任三四種日報的長篇,知道這一定
要有飽滿的精神和安定的生活才可能,決不是我這樣疏散的人所能嘗試的了。
但是在第二年的冬季, 應了朱曼華先生的約定, 卻又給《時事新報》的副刊
《青光》寫起來了,所寫的便是現在的這部小說:《未完的懺悔錄》。大約也連載
了三個月。當然,我仍是照著老例,每天傍晚寫一段,於是不僅弄得作者叫苦,連
編者也叫苦。
這小說的題名和內容,本是就擬好了的,「一二八」的前夜,曾在一個小刊物
上發表過幾段。戰事發生,那刊物停了,於是我便也中止寫下去。在《時事新報》
上發表時,前幾段是舊稿,以後便根據舊擬的內容繼續下去,不過其中也更改了許
多。這一次是第二次嘗試這種情形了。每天一小段,每段要一個標題,字數要平均,
標題要新穎,而且每一段之中,似乎還要有一個起首,有一個結束。雖然是第二次
嘗試,比較有點把握,但是因為是每天寫一小段,不僅時間匆促,而且主題有時也
會岔開了去。
這小說裡的主人公陳艷珠,我寫的是一個沾染了都市浮華氣息,但是在內心還
潛伏著一點善良的現代女性。許多朋友都說,寫這樣典型的人物,我該是擅長的。
但這小說雖然也有些人愛好,但作為作者的我,卻是不滿意的。我的本意,要用濃
重的憂鬱和歡樂交織的氣氛籠罩全書,要寫出內心的掙扎,這願望都不曾實現。
雖然每一段都是在匆促信手而成,但也有幾段文字,自己覺得還不壞,未一封
信更獲得當時許多讀者的讚賞。
這類小說,我下筆時是力求通俗,避免了一些所謂「文藝的」描寫的。因此和
我的短篇小說,看起來判然是兩個人的作品。為了這,許多朋友都勸我不該將精神
浪費在這類東西上,但我想到與純正的文藝作品隔絕了的廣大新聞紙讀者,為了他
們,使他們能更進一步接受一般的文藝作品,我的這一點犧牲是值得的。
這小說裡,雖然作者用第一人稱出現,和書中人物一同登場,但這正是古已有
之的寫法,聰明的讀者不必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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