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朵像貝殼,時常懷念著海的聲音。
這不知是法國哪一位現代詩人的兩句斷句,我忘記了他的名字。我很喜歡這兩
句詩,每見了孩子們從沙灘上抬回來的貝殼,就不禁要想起這樣的詩。而事實上也
是,你如將貝殼貼近耳朵上去聽,由於外面的聲響傳到空貝殼裡所引起的回聲,使
你覺得裡面好像還殘留著海濤的澎湃和風的呼嘯聲。於是就挑動詩人的幻想,認為
雖然早已海枯石爛,久經滄桑,但是放在案頭上的空貝殼,只要你拿起來側耳去傾
聽,裡面仍始終殘留著海的聲音。
夏天到海灘上去拾貝殼,可說是游水以外的最有趣的娛樂。這種娛樂對於成人
和孩子是一樣的適宜。香港本是一個搜集貝殼的理想地點。只是開闢已久和遊客大
多的沙灘,如淺水灣等處,已經不容易找到完整的和新奇少見的種類。有搜集貝殼
癖的人,是該向較冷僻的以及離島的沙灘上去搜尋的。
不僅香港的海濱有多少種貝類,無法數得清,就是世上的貝類共有多少種,也
沒有正確的統計。從前志秉先生曾寫過幾篇研究香港貝殼的文章,發表在《香港自
然學家》季刊上,一共著錄了八十種。他的資料都是從香港島、九龍以及長洲、舶
寮洲等處搜集來的。文章並不曾寫完,後來不知怎樣竟沒有繼續寫下去了。
「貝類」本來都是活的軟體動物,但我們在沙灘上所拾得的貝殼,裡面的「屋
主」早已沒有了,而且經過海水的沖洗和日光的漂白,貝殼的裡外已經變得非常干
淨,因此,色澤也是啞暗無光的牙白色居多。這些「房屋」的主人,有些可以供食
用,被人們認為是海中的珍味,有些可以作裝飾品。但大多數的貝類,好像自生自
滅,除了它們的空殼被人拾去作搜集品以外,對於人類沒有什麼關係,其實並非這
樣。這些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軟體動物,靠了它們的分泌物將岩石和砂粒團結起來,
造成一道堅固的防線,抵禦海浪和潮汛的襲擊。對於保持海岸崖面完整和防止水災,
它們實在是一批對於人類有益的無名英雄。
中國古時曾經以貝殼為貨幣,這就是寶貝的貝字由來。這種當錢使用的貝殼,
是一種橢圓形的小貝殼,外面很光滑,淺黃色,口上好像有兩排牙齒。這種「錢貝」
至今還被南太平洋許多小島上的土人當作珍物,成串的穿起來掛在身上。
構成海灘上那許多貝殼的原物,不論大小,若是殼狀是漩渦形或是筒狀的,我
們大都叫它們為螺;若是由兩片扁平的殼構成的,這便是蛤蟶蚶蜆之類。此外還有
單片的,殼形像蛤蚶,但是只有一片,被我們通稱為鮑魚的石決明,就是屬於這一
類。不過,構成沙灘上的數不清的貝殼成分,還不只上述三類。有許多細小的白珊
瑚枝,以及小蟹的空殼,有時也成為搜集貝殼者的注意對象。
香港人常吃的響螺,它的形狀就是螺類的代表形狀之一。響螺的殼外邊作污黃
色,裡面有很厚的磁質,作淺肉色,閃閃有光。這種螺殼將尾部磨破少許,可以吹
得響,所以稱為響螺,也就是古人所說的「大吹法螺」的法螺。這不僅被道士用來
作招魂之用,就是一般漁船出海,有時也吹這東西來互相打招呼。
螺旋形的尖而長的筍螺,那模樣和寧波人所愛吃的海獅差不多,乃是沙灘上最
常見到的貝殼之一。海獅是污黑色的,但是沙灘上的筍螺殼,經過多時潮水的洗刷
和日光的照射,大都變成白色。沿著螺旋殘留著咖啡色的斑紋,色彩的雅淡該是女
人夏季衣料圖案最好的設計。還有一種芋螺,橢圓形像是小芋仔,殼上有黃色和黑
色的網紋,非常美麗。
在香港海灘上最容易拾到的貝殼,除了白鬼的筍螺殼之外,便要數到本來該是
兩片合在一起的艦殼了,細小的白蜆殼,有的僅有半英吋大,其薄如紙,殼上也有
一層層的暈紋。若是能找到一批完整的,由小至大排在一起,看來也頗有趣。古人
說蛤蜆之類殼上的暈紋,是每經潮水一次就多一層的,像樹幹的年輪那樣,這話恐
怕不可靠。
蜂房狀和蘭花形的珊瑚石,也該是在海灘搜集貝殼最不宜放過的東西。形狀整
齊的珊瑚石,潔白無瑕,不僅放在案上可以作紙鎮,同時也可以放在熱帶魚的缸裡,
或者埋在松樹和文竹的盆景裡作搭配。若是嫌所找得的珊瑚石不夠潔白,可以在雨
天放在簷溜下去沖洗,隔了相當時日,自然會潔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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