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十八度夏日的炎熱的正午,一條用柏油澆成預備給高價的摩托車可以輕滑
無聲疾駛過去的大路旁,這時有兩輛獨輪的手車在停著。
兩個車伕都休息在道旁的樹蔭下:這種在此地並不是為庇蔭他們的樹蔭下。
車上裝的是剛從冰廠裡運出的人造機器冰,瑩白的磚形的方塊排列在幾支襯了
乾草的蒲包內,一部分被太陽的熱力溶解了的冰塊已經將蒲包滲濕,黃色的蒲包的
外表這時已染成了紫黑色。
溶解的冰水不停的從車上滴下,蒲包上升騰著一層被太陽蒸發的水汽。
空氣靜靜的一絲也不流動,柏油的路面有幾處已經被烈火一樣的太陽烘成了流
質。坐在這樣的路上,與其說是休息,不如說仍舊是在勞動。
車伕臉上的汗不停的流著,車上溶解的冰不時的滴著。
為了天熱所以就有人需要冰,為了在熱天需要冰所以就有人要流汗。可是享受
冰的沁涼和流汗的並不是一人。享受沁涼的人並不流汗,流汗的人並不能享受到冰
的沁涼。
宇宙的秤上的平衡傾斜了,大的變動就在眼前。
從車上滴下的水點已經將地面染濕了一塊。
「走罷,還要趕著回去吃午飯哩!」一個車伕說。
另一個沉默不開口的扯著衣襟將臉上的汗拭了一下也站起來。
兩支獨輪車在人力推動之下又蠕蠕的前進了。
九十八度的天氣,烈日照耀著毫無隱蔽的路上,汗是怎樣也不會停止的。
眼睛上生著兩道眉毛,原是給你遮住因勞動而流下的汗液以免阻礙你的視力的。
也許有人還不知道這個用處,可是兩個車伕卻知道得太清楚了。他們除了眉毛之外,
又在額上加了一道用棕毛做的像月桂詩人的桂冠一樣的棕梗。
汗太多了,眉毛已失了他的效用。多量的汗不時要濕透了眉毛從眼簾上滴下,
於是額上只得光榮的加上了一道棕冠。
誰又會顧慮到人類中有一大部分會流出這麼多的汗呢?
坐在電風扇下的哥兒掀著電鈴責問送冰的怎樣還不將冰送來。
這午飯的時候,光滑的路上擠滿了急著要回家去休息的摩托車,交通是異常的
緊張。
兩輛獨輪車緩緩的推到了十字路口,正待盡力要趕著推過街去的時候,突然警
哨響了,對面的警燈亮了,交通改變了適才的方向。
兩個車伕只得將兩腿用力掙開支持著車身的均衡,心中不覺起了無名的憤怒。
「這該死的冤家對頭!」
街對面的交通指揮燈用著他每秒鐘十八萬六千英里的速率射出了他的紅光,立
刻兩輛獨輪車、兩個車伕和街上的一切都染成了紅色。
你知道麼?前進的東西受了阻礙就會這樣改變他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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