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英心情麻亂地離開醫院,向家裡走去。
她的心一方面還留在醫院裡,另一方面已經到了家裡。
她在南關街道上匆匆地走著,強忍著不讓淚水從眼裡湧出來。她想念著兵兵。孩子病中的哭聲還在她耳邊響著;孩子病癒後的笑臉還在她的眼前閃動著。
她也想著那個她已經丟開了幾天的家。盧若華電話裡的吼叫聲也在她耳邊響著;他那惱怒地漲紅了的臉她也似乎看見了……她走過街道,所有的行人都在秋天燦爛的陽光下顯得很愉快。她也像盧若華那樣想:這些人沒煩惱!命運在這世界上就捉弄她一個人!她內心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更留戀著她的兒子。當他不屬於她時,她才知道這孩子對她是多麼重要!
當然,她也戀著她現在的家。這個家使她富裕,並且讓她在這個世界上活得體面、光彩!
現在不管怎說,她親愛的兵兵總算恢復了健康。她這幾天被提到嗓門眼上的心又回到了胸腔原來的位置上。她本想和孩子再多呆一會,卻招來了盧若華電話裡的一頓吼叫!她想:這幾天她確實沒管家裡的事,可能有些爛包。再說,她這幾天也沒管玲玲,孩子可能受了些委屈。老盧愛這孩子,因此動了肝火。可是她又想:虧你還是個局長哩!你愛你的孩子,難道我就不能愛我的孩子?再說,我兵兵已經病成了這個樣子……麗英在心裡麻亂地想著,邁著快步進了家門。
家裡什麼人也沒。她現在看見的那種亂七八糟的景象,守完全是盧若華剛回來時的老樣子。她知道她幾天沒回來,玲玲把東西都拉亂了。她同時也明白了,老盧為什麼在電話裡給她發脾氣。她很快將功補過,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屋子。她盼望此刻盧若華不要進家門,讓她在這段時間把一切都收拾好,等他回來時,看見屋裡順眼了,他的情緒也許就能平靜下來。
謝天謝地!她把屋子全收拾好後,盧若華還沒回來。
現在她想她應該很快動手做飯。
她什麼飯呢?她想到老盧是關中人,愛吃麵。乾脆做油潑辣子面,他准滿意!她儘管幾天幾夜沒睡好覺,身了困乏,眼睛發黑,但仍然不敢坐下來休息一下,即刻就動手切起了菜。
切好菜,正準備□面,盧若華拉著玲玲的手進來了。
她趕忙對他父女倆說:「你們坐一坐,讓我給咱□面,菜已經切好了……」「我和玲玲在劉主任家已吃過了。你做你自己吃……」盧若華臉沉沉地說,拉著玲玲近了套間。
麗英手裡拿著□面杖,一下子站在了腳地當中。她看見盧若華仍然是惱悻悻的,看來根本不原諒她。
既然他們已經吃過了,她做這飯還有什麼意義!她雖然沒吃飯,但哪有什麼心思吃飯!她之所以忙了這一陣,都是為了討好他的。既然人家不買這帳,還有什麼必要大獻慇勤呢?她把□面杖放在案板上,一霎時手足無措,不知自己該做什麼。她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侷促地坐在床沿上,低下頭,摳著手指頭。她等著盧若華從裡屋出來——看他將怎樣數落她?她在心裡敬畏他。這個管著全縣大小一二百個學校,並且很受縣上領導器重的人,一直對她的精神有一種強大的壓迫感。這個當年在高廣厚面前敢放嗓子罵人的女人,現在連大氣也不敢出,靜悄悄地坐在床邊上。
不一會,盧若華邁著慢騰騰的腳步出來了。
她沒看她。但她知道他打量了她一眼。
「娃娃的病好了?」她開口問了一句。
「嗯……」她回答。「你知道不知道玲玲也病了?」他的話顯然懷著一種恨意。
「兵兵病得厲害,急性肺炎,這兩天我沒顧上回來……」
「那高廣厚幹啥去了?」
「他在,娃娃病重,他一個人……」
「那晚上你也不能回來?」
……
盧若華的這句話顯然懷有惡意,她覺得不能回答他。
見她不言語,盧若華看來更惱火了,他竟然氣憤地喊叫著:「你們兩口子光顧你們的娃娃!」
麗英一下子震驚得抬起了頭。她驚訝地看見,她的這個平時文質彬彬的丈夫,此刻臉上露出一種多麼粗俗的表情!
她一下子雙手摀住臉,痛哭流涕地從屋子裡跑出去了。
她來到院子裡,靠在一棵槐樹上,傷心地痛哭著。
她哭了半天,突然覺得有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知道這是盧若華——這是要和她和好了。
「請你原諒我……因為我愛你,才這樣哩……你別哭了,萬一來個人,影響……」她聽見他在背後溫柔地說著這些話。
但麗英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感到受寵若驚。
她掏出手絹,揩去臉上的淚痕,也沒和盧若華說什麼,就一個人轉身回到了屋子裡。盧若華也一步一歎息,跟著她回來了。一場風波就這樣算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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