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若華率領著教育局和教研究的幾個幹部去慰問散落在城北一帶的退休教師和先進工作者。局長率領的另一路人馬去了城南。因為這些人居住很分散,有的在溝裡,有的在半山腰,這項工作進行得相當緩慢。盧若華在這些事上是很認真的。一個下午辛辛苦苦,上山下溝,這家門裡進,那家門裡出。每到一家,也大約都是一些相同的話:感謝你們多年為黨的教育事業做出了成績和貢獻;向你們表示熱烈的節日的問候。你們如果有什麼困難和問題提出來,局裡一定認真研究,妥善解決;請多給我們的工作和我本人提出寶貴的批評建議……
他談吐得體,態度熱情;使得被慰問者都很受感動。陪同他進行這項工作的人也都對這位年輕的領導人表示敬佩。有一些被訪問者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困難,盧副局長都細心地記到筆記本上了。
慰問退休教師這件事是盧若華在局裡提出來的。這本來是一件好事。遺憾的是,盧若華往往通過做好事來表現他自己。比如這件事,本來局裡開會通過了,大家分頭進行就行了,但盧若華在出發之前,一個人又專門去找主管文教的副書記、副縣長,人大常委會的副主任,向他們分別報匯了他的打算。直等得到這些領導的讚揚以後,他才起身了。而他的這些活動教育局長本人並不知道。愛說愛笑的局長是個老實人,他只是領著人出去進行這件事就是了。
不管怎樣,盧若華總算一個有本事的領導人。這件事幹得很得人心,一下子啟發了其他系統的領導人——各系統都紛紛出動去慰問他們系統的退休者和先進工作者;連縣委和縣政府、人大常委會的一些領導人也出動了。這件事甚至引起了縣委書記的重視;他並且知道了這股熱風的「風源」就是從教育局副局長盧若華那裡刮起來的!
(看來教育局那個樂呵呵的正局長,恐怕要調到衛生防疫站或氣象局一類的單位了吧?)
臨近吃下午飯的時光,盧若華一行人才從最後一個被慰問者的家裡走出來,這時候,這裡那裡傳來了一些鑼鼓的喧鬧聲。同行的人告訴盧副局長,這是其它系統的領導人出動慰問他們系統的人——這些人企圖後來居上,竟然敲鑼打鼓,拿著紅紙寫的慰問信出動了。盧若華評論道:「形式主義!『四人幫』的那一套還沒肅清!」
他在心裡卻說:「不管怎樣,我走了第一步!
盧若華和同志們在街道上分手各回各家。
他正懷著一種愉快的心情往家走時,半路上被縣委辦公室主任劉明生擋住了。明生硬拉著讓盧若華到他家裡坐一坐。
他倆是「狗皮襪子沒反正」的朋友。因此盧若華沒說什麼推辭話就向那個他慣熟了的家庭走去。
一坐下就是老規程:酒、菜全上來了。緊接關,兩個酒杯「噹」的一聲。半瓶「西鳳酒」快幹完了,話卻越拉越多。內容無非是他們這些人百談不厭的人事問題。
臉紅鋼鋼的劉明生用不連貫的語調對他說:「你傢伙……又要……高昇了……常委會已討論過一次……我參……加了……可能叫你……當正局……長!」
盧若華心一驚。但他很快平靜下來:他前一段憑直覺也早知道這個消息快來了。不過,他還是對這個有點醉了的主任一本正經地搖搖頭:「咱水平不夠!」
「夠……當個……縣委書記……也夠……剛才的話……你……保密!」這個醉漢嚴肅地叮嚀他說。
盧若華不由笑了。劉明生的愛人過來皺著眉頭叫丈夫不要喝了,並且很抱歉地對盧若華笑了笑。盧若華覺得他應該抱歉地笑一笑才對。於是他也對劉明生愛人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說:「叫明生躺一會……」說完,就從這個家裡告辭出來。盧若華走到街上時,天早已經黑嚴了。大街上靜悄悄地沒有了人跡。他慢悠悠地踱著步,藉著酒勁讓身子飄移前行,他的精神感到異常地興奮。是的,一切都是如意的。事業在順利地進展,新的家庭也建立起來了,而且相當美滿。
他很快想起了麗英,想起了溫暖的家。儘管是第二次結婚,盧若華仍像一個小伙子一樣熱血沸騰——他喜歡他的這個漂亮而多情的妻子。盧若華回到家裡時,看見麗英已經睡著了,懷裡摟著一個小男孩——他認出這是高廣厚的兒子。他突然記起今天還有這麼一回事——他的妹妹和他妻子的兒子要來他家。
他看了看妻子熟睡的臉:她眉頭皺著,似乎有一些不愉快的跡象,眼角似乎還噙著淚水——他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種莫名的煩惱湧上了他的心頭。剛才高漲的情緒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不願意躺到這個床上去。那個套間大概是若琴和玲玲住著。他一時覺得自己胸口悶得難受,就怏怏不快地來到院子裡。他來到院子裡,背抄起胳膊踱著方步。他站下,抬頭望著天上亮晶晶的星星,那些星星似乎像一隻隻眼睛似地瞅著他。他煩惱地歎了一口氣。玲玲和若琴住的那間房子窗戶也黑呼呼的沒有一點光亮。她們也睡了。都睡了!只有他醒著。他現在就是躺到床上也睡不著。
盧若華突然想起前不久不知哪個朋友悄悄告訴過他,說他妹妹似乎和高廣厚有些「那個」……
盧若華一下感到胸口疼痛起來。他在心裡喊叫:生活啊,你總是把甜的苦的攪拌在一起讓人吃!
他摸了一把由於酒的力量而變得熱烘烘的臉,在心裡想:其它事先可以擱到一邊,但明天無論如何得和若琴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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