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得不作出選擇的時候,我想到找大衛幫我活動活動。我給他掛了個電話,接電話是一個很不耐煩的小姐,她說,大衛到深圳出差去了。
我只好一個人等著老天爺的安排。有一天,我想起了王承銘,於是推了車,向游泳池騎去。我把車停在路邊,又向下面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游泳池看起來,跟過去沒什麼區別。只是大門外多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釣魚每位多少錢釣起魚後每斤多少錢。
我埋著頭往裡面走,一個老太婆把我攔住了。
「我找王承銘。」
老太婆便回頭朝裡面說:「有人找王承銘。」
裡面有個人警惕地走過來。
我一看,正是那個胖子,他手裡還提著一桿濕漉漉的秤。
編輯部主任怎麼會來守著魚塘,我覺得有點好笑。
「你要找王承銘?」
我點點頭。
「王承銘不在這裡上班了。」他說。
「什麼?」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承銘不在這裡上班了。」他又重複了一遍。
「那他去哪裡了。」
胖子做了個愛莫能助的手勢。
這時,有人喊,老闆,快來秤魚。胖子立即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媽的,這世界怎麼一下子全變了。我掃興地沿著石梯往上走,從心裡對這個城市厭煩透了。
直到此時,這一年的悲劇並沒有全部結束。
我再見到王承銘是後來的一個早晨,大約不到七點,那時我正在床上睡懶覺,有人「通通通通」地非常無禮地使勁擂我的門。
我不快地用床單裹著身子,想看看是哪個混小子,我打好了主意一開門就大罵他一通。
門開了,一個人差點倒了進來。
我定睛一看,正是王承銘,他眼睛紅紅的,非常疲倦的樣子。
「發生了什麼事。」我對王承銘的神出鬼沒已習已為常,所以只隨口問了一句。
「慘,太慘了。」王承銘一下子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我這才慌了。
「大衛自殺了!」
「不可能。」我吼道,立即打斷了王承銘的不吉利的話。那個在提籃巷和我一起衝殺的胖小子,那個在大學裡不止一次用一些看似傻乎乎的問題難倒著作齊身的教授們的大個頭,那個在機關裡游刃有餘,左右逢源的辦公室主任侯選人,那個對任何悲喜無動於衷的深不可測的傢伙怎麼可能自殺呢。
要說王承銘自殺我也許會馬上相信。
但是,大衛自殺,簡直太不可能了。
「這是真的。你要面對現實。」王承銘抓著我的肩膀說。
他繼續說:「我也是昨天在街上偶然碰見吳芳芳才知道的,吳芳芳的姐夫就和大衛在一個局裡。」
王承銘在我這裡呆了一個多小時,又匆匆走了。他說,城市生活使他感到壓力太大,他打算回過去的小縣城去了。
王承銘帶來的消息不久即得到證實。
大衛的確自殺了,而且是在南方某個城市的小旅館裡,據說,是割腕自殺,他的血流滿了地板。
關於大衛自殺原因只有一個大致相同的說法,據說大衛在那個南方城市被一個妓女勾引,結果又不巧被公安人員抓獲。公安人員除罰款外,還勒令大衛義務勞動1個月。最後等原單位來領人。
也許大衛後悔一時孟浪,使自己前程俱毀而決定自殺的吧。
他一個如此謹慎的人,結果轉眼間一錯再錯真是令人詫異。
我不敢去見大衛的家人,我想大衛的家人也不願我們卻驚擾他們。我完全能夠感到大衛的父親,那個如今已頭髮花白的老水手的悲痛和難堪。大衛一直是他們全家的驕傲。
我一連好長一段時間總是夢見大衛,我夢見他甚至比生前更恢諧而睿智,夢見他抽著煙侃侃而談。我夢見他細緻比較我在孫憶敏家裡的瘋狂和他的孟浪的區別,說這大同小異。我則反駁說,你站的是最差勁的商業而我多少還有點文學成份。醒來後我總是冷汗直冒。
想起業已消失在這個城市裡的大衛,我甚至對我現在的處境也感到僥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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