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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


  我要知道當時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給耽誤下來,肯定要當場昏過去──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去找愛收藏指甲的未來岳父去節外生枝呢。

  我要是知道老蔣畢竟只提了我的名,我也不會總是有點敵意地對待老蔣了。

  我要是知道大衛的情報根本是錯的,我他媽肯定會結結實實地給這個坦克一下老拳。

  可惜,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我只是焦急地等著,給大衛打電話,要他繼續打聽,又給周可可打電話,甜蜜蜜地叫她下班後來,然後,繼續對老蔣的話愛理不理的,使他多少有點疑神疑鬼的。

  局裡還未明確宣佈老徐為副局長,他暫時還坐在組織處裡,處裡的工作還是由他安排。

  老蔣自然暫時也還呆在人事科,不過,有什麼事,現在老徐常常把老蔣叫去商量。

  其他的科長,過去其實不大瞧得起老蔣,現在也走馬燈似的來找老蔣談心。老蔣對此處之泰然。不過分傲慢,也不過分謙遜。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多天。辦公室裡和過去幾乎沒什麼差別。想來張大姐也聽到了什麼消息,她一氣之下乾脆住進了醫院。沒有了她孜孜不倦的教導,幾個年輕人如魚得水。小夏學習結束,回到科裡,講了些學習班裡的趣事。

  原來,他們只在會議室學習了一天,有同志提意見,說會議室不安心,人老是要跑回自己處室去打電話看報紙等,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搞封閉式學習。於是,領導研究決定,全體移師某風景區,上午學習,下午討論。結果一到風景區,全亂了套。有的打電話接來了一家老小,開會不到一個小時,一個3歲的小家屬在會議室中間安安靜靜地來了次大便,會議便在歡笑聲中結束;有的約好了角兒,關在某個房間裡打起了麻將;有的成群結隊去照像。

  總之,大家過得很愉快,普遍覺得身體健康情況有所好轉。

  於是,辦公室裡的人一下由怕去,變成想去了。

  爭得最厲害的是老馬,想借此把老婆帶到風景區去度假,以進一步改善關係。第二期學習班,老馬便興沖沖地搶著去了。沒想到,這一期為了體現局裡對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視,由方局長親自主持,人們全規規矩矩坐在會議室裡不敢動。老馬偷偷跑回辦公室來叫了陣苦,拿了個開水杯便慌慌張張趕了回去。臨出門前,還狠狠瞪了小夏一眼。

  小夏只抿嘴微笑,繼續拿著小圓鏡子,讀自己的臉。

  一個星期後,老馬學習結束,人瘦了一圈,從此不同小夏講話了。

  小孫生了場病,也有人說他並未生病,而是到武漢倒鋼材去了。幾天後,他回到辦公室,與養得臉兒紅潤的小夏恰成反比,他的臉色看上去很差。也不像平時那麼愛聊天。只是自己倒了水,捧在手裡看報紙。

  這一天,我來得最早,坐了一會兒,想起辦公室還沒有開水,就到樓下的開水房去打開水。

  這時,樓上有人把頭伸出窗子在喊,韓霜林,快點,電話。

  我提上開水就往辦公室走。

  電話是老蔣打來的。

  科長說,今天該大伙學習,本來該我帶大家,可老徐今天約我一起去市裡辦點事。

  老徐就是我所在處的處長。

  為什麼稱老徐,而不稱處長。有兩層含義,一是處長已是副局長,只是沒有宣佈,所以稱處長和局長都不恰當;二是既然敢稱老徐,而不稱官銜,也暗示著關係的非同一般。

  科長最後說,你領著大伙學學吧。

  我聽到這裡,心裡不禁微妙地一動,好像某個看不見的疙瘩一下子解開了,一切果然在按照預訂的計劃在實現,我頓覺春風拂面。

  科裡還有好幾個同志,卻非要叫我來領著大伙學學,而沒有叫老劉領著學學,這意味著什麼。

  「放心吧,老蔣。」我感激地說,正想表白兩句,那邊沒等我說完就「叭」的一聲擱了電話。

  我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依次巡視了一眼已經坐在辦公室的同志們。

  緊挨著電話邊的是小夏,知道今天是學習,她比平時來得要早些。此刻,正從那精緻的皮包裡一件一件往外拿化妝品。要是有可能,她會把整個辦公桌弄成一個梳妝台。小夏對自己臉上的幾個微不足道的小斑點有些過於敏感。她有好幾個月就對著鏡子生那幾個小斑點的氣。它們是她的敵人。

  小夏對面坐著的是小孫,眼睛看著天花板,也不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但看得出來,有個新主意又在讓他著迷。我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興奮。

  再過去是老馬,他正在很仔細地揩自己的茶杯。

  我想,當了科長後,這幾個人不會讓我為難的。

  現在,老劉正聚精會神地看新到的報紙,哼,心裡現在肯定有些失落,但不管怎麼說,他仍然是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在眼光掃過他那一瞬間,我想起了那天早晨,他和小黃手指勾著手指走過的情景。這個細節有點意思,看來我甚至應該調查一下。

  再過去就是張大姐,她是從醫院請假回來處理一些事情的,今天人齊,她也索性在辦公室裡坐一會兒。

  此時,張大姐正神情鄭重地研究日曆,並用筆在上面劃槓槓,好像在計劃未來一周要做的事。

  女同志了,人到中年,也真不容易。還是要團結她,一起搞好工作,我想。

  下午,老徐走進了辦公室,並不看我們一眼,他一直走到辦公室裡面,和剛回到辦公室的老蔣嘀咕了幾句,然後把正在練毛筆字的老劉叫走了。

  莫非他們上午一起出去時,商量了什麼?

  莫非老劉還是已經穩穩走向了科長的位置?

  我裝著去窗外看風景,瞟了一眼老劉寫的字,卻是個「奮」字,是奮鬥,還是奮飛?

  我暗自揣摩了一陣,不得要領。

  不管怎麼說,我有一種走在懸空的樓板上的感覺,總覺得立即會一跤摔下去。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很玄,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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