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CK」=OK
1998年1月20日,Calvin Klein時裝在中國的首家專賣店在上海開張。這是著名時裝設計師Calvin Klein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品牌時裝(簡稱CK)。這也再次證明:實用、精良、中性、低調的「CK」,以「90年代新青年風貌」贏得了不同種族的新青年。「CK」不僅賣衣服和香水,而且還在全球推廣「CK生活風格」,上海之行是這個計劃的重要一步。
消費CK,消費一種青春理想
作為該品牌在中國大陸的形象代表,中國男模特胡兵也在同一天的新聞發佈會上以全新形象亮相。此前胡兵曾專程飛往香港試衣,由CK公司指派的攝影師也同時從美國飛赴香港。主持過電視綜藝節目、出演過電視劇的模特胡兵向媒體宣佈:今後除了拍戲,他很難再像以前那樣隨意地穿衣打扮了。據悉,CK公司為這位新形象代表提供的整體包裝可謂「無微不至」:一年四季的生活裝和作為模特的演出服,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除此之外,還有服裝配飾(如皮帶、手錶)和化妝品(如香水、浴液)。胡兵說:「我已經不是胡兵,而是CK了……」不過,CK公司沿用了胡兵原來的形象定位——「健康、正直的年輕人」,希望這個中國的「健康大使」能幫他們迅速打開中國市場。
眾所周知,在美國老家,CK的形象代表是女模特凱特·默斯,這姑娘有著深陷的大眼睛和缺少少女般曲線的身材,在美女如雲的模特行業,因不完美而顯得很與眾不同。Calvin Klein甚至親自出馬將新聞報道上出現的英國流浪漢招至麾下,展示CK男裝。而在香港,CK的形象代言人是演藝明星鄭伊健,這個總是一臉「不羈」的靚仔因主演影片《古惑仔》而得了「古惑仔」的綽號。胡兵與他們不同,號稱「中國第一男模』喲他還廣泛涉足娛樂圈,不僅有標準模特的好身材和漂亮面孔,還有好人緣。
CK的幾位形象代言人為何是如此不同?
「因地制宜」起用本土化的形象代表,這正是CK的聰明之處。在美國人面對肥胖和愛滋病束手無措之時,凱特和流浪漢引領的「以瘦為美」、「中性(而不是性感)」的新時尚很自然地贏得了年輕人。「古惑仔」顯然最能吸引喜歡「扮靚」、「玩酷」的香港青年。而健康完美、總是燦爛地笑著的胡兵更符合中國內地人的理想。
CK利用這些本上青年偶像幫助自己攻佔了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市場,並且樹立起「站在潮頭」、「領風氣之先」的品牌形象——一個屬於年輕人自己的、永不落伍的國際名牌。這正是年輕人所追求的。「全球化進程」和「消費時代」把這一追求變成了消費國際名牌的渴望。從「消瘦妹」、「古惑仔」到「健康大男孩」——CK的形象代言人「淮南為橘淮北為積」,不變的是它宣揚的一種理想——做「永不落伍」的「年輕人」。
消費CK,消費一種生活方式
隨著紐約時裝的日趨成熟,它所代表的實用主義的穿衣風格風頭正勁。作為美國時裝界(也是世界時裝界)的佼佼者,Calvin Klein正在全球範圍內為這一風格「布道」,並試圖將它變成一種時髦的生活方式。
1996年底,被香港時尚人士稱為「久候了的」CK終於在香港開設了首家專賣店,位於尖沙嘴廣東大道太陽廣場的這家專賣店也是全球首家CK「旗艦店」。該店地上的一層,整齊地擺設了牛仔褲、牛仔服及配飾,地下一層出售其餘系列男女便裝、運動服、外套、內衣以及香氛。店堂設計簡潔,結構清晰,冷灰色的地板,素面朝天的白牆,打磨光滑的貨架。這個購物空間實用、低調,所有材質都十分精良,這正吻合了CK的設計風格——無論是服裝還是其他配飾,外觀都是線條簡約,色彩中性,但作為一個國際名牌的開創者,Calvin Klein必須保證裁剪和做工的精良(這一點已被時裝界和該品牌的現有消費者認可),而且他每年都去意大利尋找「有垂感的高檔面料」。
1997年春,已在巴黎時裝舞台佔據一席之地的 Calvin Klein終於實現了在這個時裝之都開店的理想——Calvin Klein Collection專賣店落戶巴黎,位於 Avenue de Montaigne 45號,面積達6000平方英尺,以該品牌位於紐約麥迪遜大道的專賣店為設計藍本,最初開設兩層,銷售女裝、女式皮鞋和配飾以及時尚家居用品。1998年春,該店又擴充2000平方英尺,銷售全線男裝系列。
CK在巴黎開設的這家專賣店和在中國上海開設的專賣店一樣,是CK建立全球零售網絡、推廣「CK生活風格」計劃的重要部署。據悉,到1999年,僅在亞洲,CK的專賣店就將增至18家。
1962年畢業於紐約時裝學院的Calvin Klein顯然已不年輕了,穿著「CK」的年輕人也不會真的永遠年輕,但「CK風格」無疑將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影響年輕人的著裝甚至生活。
誰能像你這樣年輕
「女人剪了頭髮,說明她想開始一種新的生活。」這是昔日日本影星山口百惠的名言(記不清這是不是她藉著劇中人的嘴發出的感慨)。儘管山口一直梳短髮,但是她,連同那張剛毅又不失日本女性傳統美的面容,在今天的年輕人眼裡,不折不扣地「舊」了。那個因背叛傳統而著名的宮澤裡惠也「舊」了——雖然她的裸照給她帶來成功,也帶來一陣拍「寫真集」的熱潮,但那只是簡單的逆反,並且以「引人注目」為目的,一點都不「自我」。
一些年輕人以孩子似的自得其樂和認真,輕鬆地顛覆了「成功」的概念。
一個18歲的女孩憑著用「傻瓜」照相機拍攝的「我的日記」獲得攝影大賽的大獎,之後「紅」遍日本。她走在都市的街道上,忽然想到應該把自己的這個樣子記錄下來,她從包裡掏出「傻瓜」相機,伸直手臂,鏡頭對著自己的臉,按下了快門。她給這張照片題字:「今天我很高興。」另一張照片構成了另一天的日記:她趴在「榻榻米」上,雙手托腮,雙腳交叉在空中,百無聊賴地晃悠著,「今天我很不順心」——照片上註釋。
姑娘在獲獎後,有好幾家著名攝影公司邀請她加盟,她謝絕了,而且對深造專業攝影技術也不感興趣。她仍按自己高興的方式生活,以自己高興的方式記錄這種生活。在平實的快樂中,她是年輕的。
特立獨行、不求喝彩——最新鮮的偶像是這個樣子的。
在台灣,凱西是最新的偶像。和那個日本女孩一樣,她也不是「藝人」,而是一個普通的「鄰家妹妹」。1997年,在東南亞有「百變女郎」之稱的電視綜藝節目主持人、歌手藍心湄與其造型師遠赴日本,尋找更「出位」的行頭;花費27個小時把三千髮絲多次挑染,再編結成三百個小辮;為了拍好CD封面上吹泡泡的畫面,足足在鏡頭前吹了兩個鐘頭。這時候,凱西可能正在寫她的語錄、畫她的日記或者正在準備行裝,把一隻玩具熊往行車裡塞。
所有見過凱西的記者都驚訝,她看起來比24歲的年齡還「年輕很多」。她很少在媒體曝光,喜愛她的台灣人都是從《凱西日記書》上知道她的模樣的:短髮、眉毛粗黑、白襯衣、藍牛仔褲。還有她的玩偶:小熊珍妮佛、英雄洛克、紅髮的瑪得琳、「日裔」的代宮山。在今天這個花樣繁多的時代,這些還不能成為一個年輕的短髮女子成為偶像的理由。
凱西的畫和語錄在中規中矩的生活中發掘「小智慧」,它們通過稚拙的線條和天真的文字表現出來,偶爾還故意語句不通順。凱西語錄和圖畫在結集成書後又被印在系列文具上,它們在校園中掀起一股風潮。24歲的凱西成了「青少年次文化」最新的代言人。她身上有許多「新人類」的影子:沒有什麼「遠大」的人生規劃,想要一份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然後存錢——為了旅行。年紀輕輕、名利雙收,最初讓凱西有點害怕。但她很快就「找著北」了:對於別人的讚美,她當下感激,很快就不放在心上;她把「多出來」的錢存進銀行,仍繼續穿不起眼的衣服,去快餐店吃她愛吃的炸薯條,步行或乘公交車。名利給她帶來的最大好處是可以換來遊學和旅行的機會。曾經遊學英國的凱百一面憤憤地罵英國人刻板,一面點她喜歡的樂隊的名字——都是英國的。她對這個並存著傳統與背叛的民族「又愛又恨」,而她自己身上也頗有這樣的氣質——中規中矩的外表,天馬行空的言行。
當著名的時尚雜誌《Bazaar》(《哈潑時尚》)的編輯在電話裡提醒出了名的凱西別忘了第二天下午的採訪,凱西沉默了幾秒鐘才有反應:「哦——Bazaar啊!我也出了一本,叫Bala,明天帶給你瞧瞧。」不大傷人的漫不經心。「別採訪得太晚,我家住得可是很遠。」「你家住哪?」編輯想,或許還順路,可以用自己的車帶她一程——按照成年人的思維方式。誰知凱西並沒領情:「我住『社子島』,就是很有名的那個。」「那你怎麼回家?」編輯不無同情地問。「划船啊!」她說。因為太離譜了,編輯這才發覺,說話很慢的凱西一直在跟自己這個「舊人類」開著玩笑。
只能抽出「一杯紅茶的工夫』」接受採訪,必須早早回家的真正原因是:第二天凱西要飛往日本出差——和所有「正常的」成年人一樣,她也有幹不完的工作。或許正因為這樣,成年人才不覺得她矯情,也不會把她歸為「異類」。那些三四十歲的「上班族」也成了凱西文具的狂熱收藏者,甚至會從忙碌的生活中擠出時間給這個「小丫頭」寫信。人們從她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裡尋找自己的感受。
凱西發誓:她絕不會拋棄她的玩具熊珍妮佛,每次出差、旅行,無論去多遠的地方,她都帶著它。即使箱子滿了,她也會把它硬塞進去。現在,珍妮佛的卷毛都被拉直了,遮住了眼睛。凱西愛玩偶成「癡」,已有了幾十個玩偶,它們的隊伍還在繼續壯大。凱西的玩倡不一定都「著名」,但個個有名字,凱西給起的。它們的價值在於「我喜歡」,所以在凱西眼裡,玩偶沒有貴賤,人人平等。凱西買玩偶還有個原則:要看它是否穿了內褲。「會幫娃娃做內褲的人一定是真的重視它們……」「重視」兩個字剛好能解釋凱西和玩偶之間的關係——不是收藏與被收藏的那種關係。她在英雄「洛克人」的眼角縫上了一滴眼淚;掀開瑪得琳的衣服,能看到它肚子上有一道傷疤,凱西解釋說它因急性盲腸炎動過手術;代官山的衣著鄉氣十足,但它裙子裡面有絕不馬虎的內褲。
跟真的似的!沒錯,這可以被看作是成年人的戲謔。不過細想想,做小孩子的時候誰不是這麼認真!成年人能夠被凱西式文字感動,是因為他們想借助她的「魔力」,尋找那種久違的快樂,並試圖把快樂變成生活態度。
台灣有一句很流行的廣告語:「台灣女孩都像你這樣年輕嗎?」這可能是經營化妝品、營養品和服裝服飾的商家對人最大的恭維。「凱西們」卻讓人真心感歎:我們也能像你這樣年輕嗎?
Techno:蹦出一片新天地
世界上最大的Party
今年7月的Love Parade(愛的大遊行)是有史以來世界上最大的一個Party。100萬年輕人擁進了柏林,塞滿了所有的公寓和旅店,支起成千上萬的帳篷。他們阻斷了交通,擠爆了Tiergarten公園,聚集在防空壕、教堂、停機坪、湖畔這一類地方,徹夜不眠地跳舞和吶喊。在48小時的狂歡中,無數人在心裡或嘴上說著同一句話:「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但使他們趕到柏林的東西,其實只有一個,就是40輛艷麗的流動彩車上所播放的那種音樂:Techco。
Techno是一個籠統的稱呼,可以包括House、Euro-Reggae、Raggamafin、Jungle、Ambient、Trance等先後出現或並存的音樂種類。這種音樂由計算機和電子裝置取代了傳統樂器,如吉他、貝司、鼓之類,主要由Deejax(DJ——Disc Jockey唱片騎師)製作而非傳統樂隊演繹。所以有個不太準確的翻譯是電子音樂或電腦音樂。Techno及與之相關的舞蹈、Party等一系列狀態被稱為Rave(香港譯為「瑞舞」),其狂熱者就是Raver。
Techno最初出現在80年代中期的德國、英國和美國中部城市的一些地下俱樂部和舞廳之中,經過10年的發展,已成為一種世界性的潮流,蔚為壯觀。在德國和英國不用說了,Techno音樂已打到排行榜第一位,在美國Techno被唱片業老闆稱為下一個熱點,希望能夠取代市場份額正日漸衰退的說唱樂和鄉村音樂。在莫斯科已經有50個Techno俱樂部,大街上充斥著色彩亮麗的Teclmo服裝。波蘭的一個青年企業家向柏林的Love Parade派出了30輛班車。亞洲的Techno中心是東京,但在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Techno也正日益風行。
對於傳統流行音樂的愛好者來說,大多數Techno是不易把握的,它流動多變,喜歡重複令人昏昏然的單節奏樂句,裝飾「嘩嘩」、「嘟嘟」等各種各樣的電子噪音,關鍵是它常常缺少流行音樂所具有的主唱、旋律和內在邏輯。但是Ravers卻從中得到了他們所渴求的東西:腳步在奇妙的混音中邁動,手臂伴隨振奮的節奏開始搖擺。Techno是一種更直截了當的表現,更天馬行空的想像和更徹頭徹尾的激情與沉迷。與Techno結合在一起的是年輕人整個的生活方式,從時尚到高科技到休閒到運動。國外甚至有學者稱Teclm。文化是一場青年解放運動,因為它是尖叫的、多彩的、自發的,它和過去的非主流文化最大的區別是寬容性和開放性,「任何人都可以參加。」
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嗎
歐美流行樂壇落下的石頭,漣漪總會泛到中國。無論重金屬、硬搖滾、朋克、說唱還是爵士,在中國總會找到相應的樂隊,至少自稱是這樣。但Techno呢?有待是北京音樂台的一位主持人,他在五六年前即開始播放這種音樂,儘管那時他自己還是一個搖滾音樂迷,但直到今天——他已經是一個Techno迷了。他說:「中國沒有一個人談得上是Teclno的製作者,Techno的聽眾也非常之少。」有待在北京開有一個唱片店,近來The Prodigy和Chemical Brothers這兩個最出名的英國Teclino樂隊的唱片銷售有增,但多數購買者是聽了唱片店的推薦後才買的,因為「這是最新的、最時尚的音樂」。
Techno首先是舞曲音樂。美國最初的Techno即由一些前衛Deejay將迪斯科、靈歌和高科技合成聲混音而成。儘管歐美許多Rave Party在郊外進行,但各種風格迥異的Techno舞廳無疑顯示了這種音樂的豐富多彩和花樣翻新。而北京的迪廳似乎除了顧客變少以外,沒有什麼區別和變化。5年前放的是Euro—Techno,今年依舊Euro-Techno,昨天的舞曲招人多,今天繼續放,哪怕一個晚上放三遍。事實上,恰恰是這種單調、粗糙的方式使多數迪廳受到了冷落。有人說到迪廳去就是「賣塊兒」,「出大力,流大汗」。在不多的幾個迪廳,像北京的*吵an。「熱點」、崑崙飯店達廳,因為比較專業的DJ控制了場面,較新的Techno音樂首先引來不少如饑似渴的外國人(迪廳把外國人作為點綴,因此多數對他們免費),然後是蜂擁而至的時尚中人。
Hald Rock(「硬石」)是國際知名的夜總會,一身兼餐廳、舞廳、酒吧,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地都有連鎖店。北京Hard Rock的一位DJ說:「我每天盡可能地放一點Techno,因為我太喜歡它了。但迪廳是從中國人身上掙錢的,他們不喜歡,你當然不能放。你可以看出這個人是個成功人士,但很明顯他不懂音樂,不會跳舞。倒是一些孩子很自然地接受了,身體的擺動也很好看。」
創作Techno需要你既是一位音樂工作者,還需是一個電腦狂人,從Loop(采樣)、Mixing(混音/打碟)、Programming(編排)這些專業用語就可以看出來。設備的購置和開發對中國的DJ來說是一個難題,更重要的是關於Techno的想像力和創造力,而最根本的問題是:中國需不需要這種音樂?中國有沒有西方的那種Club Culture(俱樂部文化)?
俱樂部文化
英語中有個說法叫做「to see and to be seen,即除了要趕潮,還大有「表現自己,我即時尚」的意思。但我們的心態未必如此。工作完了到迪廳放鬆放鬆,看看這麼多人跳得這麼歡,很痛快,感覺生活豐富多彩。但真要如何表現自我卻大可不必,「要麼趕上要麼落後」,在幹活上要這樣,娛樂上就免了吧。1997年萬聖節,大西俱樂部搞了一個化裝舞會,據老闆說,除了兩三個演藝圈的人以外都是外國人。
想表現自己的人當然不在少數,事實上每一個時尚和潮流都是被他們帶動起來的。年輕人無論在著裝、休閒、運動還是在藝術和觀念上,都使他們的父輩和兄輩自歎弗如,當年對搖滾樂和迪廳熱衷只是一二例,但俱樂部文化除了俱樂部所含的參與意識外,還在於它包含著一種可稱為文化的內蘊。
崔健在一年多前接受《今日先鋒》的採訪時說:「中國的音樂教育很差,差到了有聽覺危機的地步。人們始終不把音樂當作生活中的重要部分,更不當作深層次交流的方式,而是始終作為消遣,就如卡拉OK,把音樂當作低級消遣方式。」以迪廳為例,舞曲音樂是流行音樂,但它現在無疑是極具前衛性和探索性的音樂,數千萬計的年輕人為之瘋魔,形成了一種新的文化現象。而中國的迪廳無疑還只是商業和娛樂結合的產物,老闆為賺錢,客人為玩玩兒,即便在它最火爆的1994年,有多少人是非去蹦迪不可的?不少迪廳老闆說:「誰說邊廳飽和了?不過是我們的發展不夠,不足以吸引人罷了。」
因此,時尚歸時尚,文化歸文化,作為時尚的迪廳的火爆一閃即逝(當然它會再度興盛),作為已變成傳統文化成員的扭秧歌和交誼舞卻能夠長盛不衰。儘管中國的迪廳和俱樂部很多,但嚴格意義上說,中國恐怕還沒有一個俱樂部(Club),有的只是夜總會(Nightclub)。
毫無疑問,值得驕傲的藝術和文化是那些具有原創性的藝術和文化,而絕非搬弄與模仿。但多元文化的共存才可能促成一個健康的、生機勃勃的、有創造力的社會,每個個人才可能從某種形式中獲得與他生活相關的精神或滿足或靈感。回到Techno,有待說:「我覺得它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想聽它,這就跟渴了要喝水一樣。你可能會覺得這不是中國的音樂,不是你的音樂,但你應該感覺到這是地球上的音樂,或者說,這是明天音樂的一種。」他還說:「如果我來開一個邊廳,那會大不一樣。」好吧,讓我們等著。
渴望嬌嫩的肌膚用強生
在「海飛絲」和「飄柔」之後,國人已經見識了太多「洋牌子」的護膚品、沐浴用品。最初的賣點是「去頭屑配方」和「維生素原B。」,好像中國人的頭皮屑特多,而攝取的維生素又特少。接著,賣點接連提升了兩個層次,從健康到審美再到回歸自然——「保濕因子」、「礦物泥」、「天然海藻」和「草本植物精華」……每個賣點都會在市場上激起一陣水花——那是商家預期的。
「強生」嬰兒用品的市場反應卻可能是商家始料不及的。
1998年春天,「強生」在衛視鳳凰台播出一則告訴父母為嬰兒做正確的按摩有種種好處的廣告片。這個名為「撫觸傳遞您的愛」的廣告連接一個促銷活動——有獎問答的參加者如果幸運的話,能得到價值5000元的「強生」產品。到了夏天,商場裡的「強生」都掛上了「買『強生』贈《新聞週刊》」的小紙片,還特意註明那是「美國著名的雜誌」。其實那是一本中文版的父母必讀特刊。促銷活動究竟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實惠,有知識的、生活好起來的父母不一定在乎。他們在乎的是這其中透露的產品的權威感——它最適合嬰兒的肌膚,愛寶寶就該給他(她)用「強生」。這種權威感也不斷強化了該產品的消費者是一群那麼特殊的人(嬰兒),他(她)們有嬌嫩的肌膚……
隨著「潮流」的漲落,消費者在各種品牌的清潔、護膚產品之間「游移」,而「強生』喲消費群卻穩中有增,這可不僅僅因為新生兒增多了,是強勁的促銷手段帶來了更多的購買者。其中一些人買「強生」既不是給自己的孩子(他們尚無子女,甚至未婚),也沒有合適的送禮對象,完全是留著自用的!這恐怕是商家始料未及的吧。
在一家公司裡,居然有好幾位先生承認他們使用這種嬰兒用品,用洗髮水和沐浴露的人居多,還有兩人用護膚品,一人用爽身粉,湊起來剛好是一個系列。「洗洗唰唰」是很私人的事,不過,這些自稱「三十好幾」或「奔著三十去」的人披露自己依賴嬰兒用品時非常坦然。林先生最初的表情有那麼點兒不好意思、那麼點兒自嘲,他今年剛好30歲,「用這個牌子是一個姑娘推薦的,她後來換了。一想到嬰兒用品,你腦子裡肯定會冒出『純淨』兩個字,猜想它裡面大概不會有種種討好成人的香精、色素吧。」說完,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
有趣的是,當初推薦林先生用「強生」的姑娘現在已經改用「伊卡璐」了——一種去年在北京上市的美國「草本植物」洗髮水。大概是姑娘們在美容護膚方面更勇於嘗試新東西,男人比較保守,一旦認定就輕易不肯換了。
28歲的李琪在大學教心理學,她的單身宿舍的窗台上也擺著大大小小的幾瓶「強生」。「嬌嫩的肌膚都用『強生』。」記者和她打趣道。「其實應該改成『渴望嬌嫩』的肌膚用「強生」。我媽媽快60歲了,她一直用那種國產的『寶貝潤膚霜』。」她解釋,「對它的『心理依賴』其實大於功能上的需要。」
給孩子用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不造成傷害」。比如,「強生」最先在嬰兒洗髮水的瓶子上印上:「無淚配方,不傷眼睛。」這話多吸引人啊!一個人對自己再疏忽也會特別愛護自己的眼睛,商家的這句話讓人感到這個產品對消費者「特別體貼」,成年人使用它就好像是和嬰兒一起分享「被人關心的感覺」。
至於洗髮水和眼睛的關係,那是另一回事——只有小孩子才會一洗澡就「迷眼睛」,成年人哪會那麼不小心呢!
短袖毛衣與「特權」
短袖毛衣?是的,在乍暖還寒的日子裡,這種怪怪的款式出現在一些專賣店、精品店。它掛在那兒是那麼卓而不群,那麼讓人眼亮心動。
短袖毛衣多用羊毛與兔毛混紡出精緻與溫柔的質感,也使染色效果更加靚麗——天藍、洋紅、檸檬黃、青果綠……純羊毛染色不易穩定,染深色較淺色更容易,所以純羊毛織物往往看上去「老氣」。所以難怪短袖毛衣讓人眼前一亮。混紡的材料和短袖的款式自然使價格有所降低,我看到的最低價是百元,因為是時裝,不同品牌在不同店裡的價格自然會有差異。
最重要的問題是:誰能穿這件短袖毛衣?儘管它是那麼漂亮,但還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少。「短袖毛衣什麼時候穿呀?春天穿著冷,夏天穿著熱!」不少「少見多怪」的中年婦女驚歎著走開了。店主們卻十分自信地等待「她們」的出現,「她們」才是真正的目標顧客。
她們終於來了。年紀在18歲到30歲之間,她們有膽量穿這種反季節反常規的款式。當然,膽量來自實力。只有這個年齡段的女性,才能恰到好處地演繹春風開始拂面、陽光開始燦爛的感覺。她們將短袖毛衣與短裙、小喇叭褲搭配,用形象來解釋「青春」和「嫵媚」。
當然,她們體質要好,多風的北方街頭,更需要健康的「熱力」為美麗保駕,弱不禁風的「林妹妹」是萬萬不能穿的。
短袖毛衣甚至還受到生活方式的制約。它的消費者應該是這樣的都市麗人:上下班有轎車、工作時在寫字樓、業餘時間「泡泡吧」或是玩玩「滾軸溜冰」、她們整日在四季如春的空調環境下生活,如受寵的溫室花朵,而還把風度與溫度連在一起的階層是消受不起的。
短袖毛衣不是禮服,竟也在某種意義上成為「特權階層」的專利,這難免讓一些人眼亮,讓另一些人「心寒」。
什麼比皺紋更可怕
「第一次發現小細紋,我嚇了一跳,連跟人說話都很擔心,就怕別人盯著我看……」劉嘉玲說。在人人都不願意說出自己年齡的今天,這位香港女影星為什麼如此「勇敢地』響公眾袒露自己的尷尬?以皮膚好著稱的蘇州籍美女劉嘉玲其實是在做廣告,化妝品生產商Maxfaetor想借她的口說出的話是:「用了SK-H精華露,才兩星期,我明顯感覺臉上的細小紋路減少了,肌膚光滑細膩當然禁得起細看!」
「SK-Ⅱ」,中國的時尚女性不會不知道它。翻開著名的時尚雜誌《Vogue》(《時尚》)和《Bazaar》的台灣版、香港版,你都能看到它的系列廣告,包括劉嘉玲在內的多位港台美女微笑著向讀者傳播她們抵抗皺紋的經驗。
誰敢說自己不怕皺紋
世界著名的化妝洗滌用品公司P&G公司曾在1996年委託愛德曼(Edelman)國際公關公司和北京華通現代市場信息咨詢有限公司,針對中國人的皮膚狀況做了一項調查。此次針對25歲以上年齡層、總樣本達1097份的研究報告顯示,在中國人面臨的十大肌膚問題中「面部皺紋問題」居首位,比例為38%。新近出版的一本女性刊物則稱,一份針對消費市場的調查表明,70%以上的女性最擔憂的皮膚老化問題是「皺紋會在不知不覺間爬上面龐」。
皺紋的可怕恐怕不僅是因為它在你臉上、脖子上、手上「添了幾道」——永遠抹不去的幾道,真正可怕的是它的象徵意義——衰老。「今後的日子裡,你的生命越來越晦暗……」這句話由皺紋「說」出來比一個刻薄的人這樣對你說還具有殺傷力。
一件事情越可怕,與它「對抗」就越顯得有意義。
護膚品生產商很自然地率領起了一個與皺紋「對抗」的隊伍,這個領域的權威人士和機構會幫助信賴(或者說依賴)他們的消費者找到皺紋產生的原因,然後再找出對策。
皺紋蔓延的速度
皺紋被分成「淺皺紋」和「深皺紋」兩種。前者主要與自然老化、生活環境的乾燥、皮膚的類型有關,細緻而薄的「乾性皮膚」容易出現這種皺紋,讓護膚品廣告一比喻就很可怕了——「像洋蔥皮一樣」。淺皺紋還與習慣性的面部表情有關。雖然專家提醒:盡量避免誇張的表情,但是,承擔著買房、購車、婚姻、家庭、生育等種種壓力的你怎麼能不哭不笑不皺眉頭呢?你能做的只有補充水和維他命A。至於深皺紋,專家的解釋是由於皮膚真皮層內「粘多醣成分」隨年齡增長而遞減,以至造成「膠原蛋白」減少而形成。「膠原蛋白」是皮膚內富含水分的蛋白纖維,能維持皮膚彈性。所以有專家認為皺紋的出現是因為「膠原蛋白」受到破壞。另一些專家則會提到「細胞間質」,認為這種存在於肌膚深處的東西是「青春肌膚」的決定因素。「它使細胞與纖維組織之間的交通保持暢通,確保肌膚的機理很細密。肌膚中的纖維細胞數目會隨年齡的增長而遞減,細胞間質的生長速度也隨之放慢——這就是皺紋、於燥、缺乏彈性等老化現象產生的原因。」
別煩!「理論」還遠不止這些。
又有人提到「氧」。它的作用是幫助細胞分裂,促進皮膚新陳代謝,增加肌膚彈性,防止皺紋產生。美容界的一種說法是:氧是天然的「活膚素」,年輕人的皮膚之所以富有彈性,就是因為皮膚含氧量高。而進入30歲以後,皮膚的含氧量會減少1/4;進入50歲,含氧量減至一半。這就是皮膚越來越黯然無光的原因。生活在已遭受污染的城市裡,人本來就對氧有飢渴感,所以很容易接受這一理論。
「氧」也不總是可愛的。說清「氧化」對於皮膚的可怕,可以有很形象的辦法,美容廣告可以提醒你:想想削了皮又放置了一會兒的蘋果……在「干蘋果」的畫面嚇著你之後,你還想不想聽專業術語是怎麼進一步嚇唬你的?「皮膚氧化學說」會這樣解釋:「抗氧化物是對付『游離基』的。『游離基』是皮膚的大敵,它由氧化、陽光、污染及身體本身分泌的腎上腺素所引發,這種缺少了電子的細胞分子會與其他分子相撞擊,以補充失去的電子,從而引發連鎖性破壞,如細胞受損、膠原蛋白流失……」
恐懼皺紋和衰老怎麼能不耐心地傾聽專家們喋喋不休的理論呢?這些化妝品生產商、經銷商以及美容院,通常是在不辭辛苦地傳播生物化學知識後推出他們的護膚產品。枯燥的術語可能讓你摸不著頭腦,但經由這些術語推出的結果不會讓你無動於衷——讓你「過早衰老」,甚至患上「某些癌症」。「去買含抗氧化物的保護品吧廣這時說這句話是最佳時機。在抵抗皺紋的過程中,除了不停地消費名目繁多的「最新」護膚品,大家似乎別無選擇。
抗衰老的「生化武器」
聲稱專為亞洲女性設計的「羽西」產品的最新廣告是:「去皺紋的最佳時機?在皺紋出現之前。」乍聽是廢話,再一想又是真理。日本資生堂和美國的Origins更強調其產品的天然成分——荷香、香草、茶籽真的成了拯救日益疲憊老化的皮膚的救命稻草,從它們中蘋取的香精油看起來是那麼純淨。
更多的護膚品牌在強調他們最新的生化技術。SK-Ⅱ有用以更新肌膚的「4倍濃縮的活膚酵母精華」、讓肌膚保持彈性的「緊膚醣蛋白」和高效保濕的「醣醛酸」; Estee Lauder有「稀有的魚軟骨精華」、「乳精蛋白和脂質復合物」、「薊精華」,它們與「康復酵母」一起實現商家的承諾——「14天修復肌膚」;Clinique最新的深層修護潤膚霜裡有聽起來很時髦的「紅藻精華」,用以減少細皺紋;傳統的維他命E與一種叫「BHT」的東西組合成新的復合成分,以保護肌膚中的游離子;Christian Dior自稱其產品擁有劃時代的生化技術,「創新精純微蛋白」(ha Micro-Protein)彷彿有記憶功能,它竟然能複製那些正在隨歲月流失的「青春蛋白」,而智慧型脂質囊(Liposome)能「精確引導微蛋白迅速到達肌膚底層,自動搜尋目標」……
新技術的更新速度又是如此之快。現在哪種護膚品再說含「維他命C」就「太不專業」了,因為Helena Rubinstein品牌在1997年已經推出了「呈膠態離子狀的維他命C——Force C」。第一代的果酸精華「AHe」也落伍了,P&G公司1998年最新推出的「玉蘭油活膚菁華系列產品」已經開始用「BHA」了!它的學名是B—Hydroxy Acid(BHA),也稱「水楊酸」。商家解釋,BHA柔酸精華從天然植物中蘋取,為脂溶性果酸,比傳統的水溶性果酸Af1A的刺激性小,而且它只需要「AHA果酸1/5濃度的含量即能取得改善肌膚的相同的效果,這等於說BHA能達到5倍於AHA的功效……
一種流行,還是一種「宗教」
美容界讓人眼花繚亂,這很像時裝界給人的感覺。「學派」之多堪比時裝的品牌,而抵抗衰老的新技術更新的速度就像時裝的流行色和流行款式。
所有的抗皺(抗衰老)護膚品都有承諾。「玉蘭油」的承諾是「我們能證明你看起來更年輕」,這個「我們」可是真正的權威。在「玉蘭油」的推廣活動中,公關公司搬來了「真神」克裡格曼。據說這位用歲的美國皮膚學教授於90年代初首先發現了世界上第一種抗皺成分,該項發現極大地推動了抗衰老化妝品的發展。而他又於1997年在美國舊金山市舉行的世界皮膚科醫學會上,發表了BHA柔酸活膚著華的臨床實驗結果……顯示這位教授權威的最有力的頭銜是「皮膚學教皇」(據說是法國皮膚學會給他封的)。
現代人抵抗衰老的「運動」越來越有宗教味道(能不能稱為「泛宗教」)。懼怕衰老的人們被一個無形的組織——商業和傳媒緊密團結在一起,護膚品廣告通常會註明它的經銷商——世界各大城市和著名百貨公司的名字可能會排列好幾行,它們讓彼此陌生的人們有了聯繫,覺得自己不是在「孤軍」抵抗衰老,統一的信仰是「讓我們更年輕」。一個成年人通過種種努力,讓自己的容貌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5歲至10歲是可能的,緩期進入一個更老的階段是可能的。但是,在衰老面前誰都不可能是贏家——這本來是個不爭的事實,但「坦然面對」是需要勇氣的。現在,商業正和傳媒聯手,不斷地用種種消極的暗示摧垮人們的信。心,「種了蠱」的人會亦步亦趨地追隨新技術的腳步,這個腳步越來越快,人們卻越來越恐慌。其實皺紋蔓延的速度比「BHA」取代「AHA」的速度慢多了。
時尚搖滾
搖滾在哪一年失去了激情和感召力?是強弩之末、專輯頻出的1994年?還是懷舊民謠大張旗鼓的1995年?還是——對年輕人來說——進入社會開始埋頭掙錢的那一年?當城市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將越來越多的人捲入其中時,搖滾的吶喊似乎離我們漸遠漸輕,成為上一個時代的事了。當然,現在就對搖滾大發懷舊之情仍然為時過早,90年代仍在演進,一些人砸碎了吉他,離開了鍵盤,一些更年輕的面孔則出現在酒吧和Party中,而一支成立於1988年的「清醒」樂隊在1997年12月發行了他們第一張專輯《好極了!?》。
《好極了!?》的宣傳語是:「一張印有時代標記的專輯。」但它的意思顯然不是說其中各個時期的作品記錄了時代的變遷,而是指整張專輯的時代——現在感。歌詞是關於電視、電腦、汽車、噪音、藍天、麥田和愛情;音樂不屬於某個既定樂派,但有一種明顯的類型走向;主題則是:簡單和旋轉。《永遠的一天》歌唱一位女孩Lucia凝固在一天中的美麗;《嘿!我愛你》直白「簡單的生活,簡單我愛你」;標題曲《好極了!?》則在一片焦燥不安的鼓聲和「All right」聲中不停地追問:「星期一和星期二我給了誰?星期三和星期四我給了誰?星期五和星期六我給了誰?星期天給了誰?」
對我們來說,這是個有趣的提問,但對「清醒」樂隊來說更為有趣:他們並沒有把他們那7天都給了搖滾!除職業鼓手外,其他4位都另有自己的工作:吉他手於凱是公司白領,貝司手劉維是電視編導(樂隊頗為新潮的MTV即出自他手),吉他兼鍵盤手張陽做影視錄音,而主唱沈黎暉開著兩家公司。「如果不做音樂,我們會拍動畫片,拍電影,開發電子遊戲軟件和開農場」。印在唱片封套上的話雖嫌誇張,依然流露出他們不同於其他樂隊的氣質和狀態。
然而幾年前他們顯然不可能感到有趣。鍵盤手張陽說:「1992年我剛進樂隊不久——沈黎暉開公司去了,穿著西裝革履,忙就不來排練,一副農企形象廣當生意做得一踏糊塗時,作為樂隊主創的沈黎暉自己也陷入悲觀,「清醒」在那時僅意味著「不醉」而已。收在拼盤《搖滾九四》中的兩首歌曲《石頭心》和《需要》,為他們贏得了聲譽,卻沒有帶來精神上的轉機。直到有一天,沈黎暉陷入一個問題:「是世界出了問題,還是我出了問題?」……由此他幡然醒悟,開始嘗試向周圍的每一件事物問好——這當然是一件既容易又艱難、既傻氣又可愛的事。
沈黎暉說:「以前面對各式各樣的人,我總要變換口氣說話,但現在全一樣。我發現所有的事情,商業、藝術、生活並不矛盾,它們都可以統一成一件事情:做好你自己。」正是沈黎暉自己的公司製作了他們的專輯,而與此對照,北京不少曇花一現的搖滾樂隊(甚至不乏優秀者)是迫於經濟問題解散的。另外一點是,工作使他們獲得一種普通人的感覺。「為什麼這個圈子越來越小,聽搖滾的也越來越少,很多問題在於有人想做藝術家,卻不想做普通人。」沈黎暉說,「我們希望首先走出這個圈子,做一個普通人,感受他們所感受到的。」也許搖滾樂作為一種咄咄逼人的城市音樂,勢必要挖掘自我,創造自我,而不僅僅是表現自我。但對於「清醒」樂隊來說,他們卻更想先找到自我。張陽說:「真要搞音樂,音樂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你要找到另外的可以表現自己的東西,回過頭才會發現音樂更純潔更直接。」
80年代以來,搖滾在中國始終被理解為一種反叛的音樂,而在「清醒」樂隊那有點空靈、有點傲慢、又有一點點信賴的樂聲中,我們更多聽到的是一種充滿孩子氣的「清醒」,一種對細微事物的關注和對未來的期待。相對歌詞他們更重視音樂,相對民族傳統他們更願跟上國際步伐,而且他們似乎更清醒地意識到「大家都很忙」,他們不希望震聾發聵,只想表達自己的情感和觀念。他們說:「如果搖滾就意味著反叛,那我們首先要反叛這樣的樂隊!」
畢竟音樂是最重要的。通過音樂,我們最終可以知道那熱情僅僅是年輕的碰巧事件,還是一種追求所致。目前我們喜歡他們全新的狀態,他們像每個城市人一樣忙碌奔波,他們輕輕鬆鬆做搖滾,還有,短髮形象。
我要皺褶
最新時尚情報說,在流行重鎮英國倫敦,時下在年輕人中流行穿皺巴巴的西裝。他們穿著西裝幹了什麼才弄成這個樣子?不得而知。據說有時裝公司為迎合潮流,專門生產這種效果的西裝。
早在90年代初,前衛的日本時裝設計師三宅一生就以「我要皺褶」(Pleats Please)為主題推出系列時裝,以此臍身巴黎時裝舞台(因此,也可以說是躋身世界時裝舞台)。配合「回歸自然」、「運動」等風潮,以皺為美的風氣日漸濃厚。
時尚的流行並不都是「無喔頭」的。「我要皺褶」!「我要」兩個字使這個句式「非常後現代」。它不僅是一種新的審美尺度(人們對衣服和人的關係的再思考),而且是一種新的價值尺度(來源於新生活觀),它能把「特立獨行」的自己和「平庸」的大眾區別開,當然也能幫自己識別氣味相投的同類。
如果說英國年輕人的皺褶西服體現的是反傳統、反經典的生活觀,三宅一生的皺褶設計則是謳歌動感的。
「美」需要更自由的外表
1992年前後,日本服裝設計師三宅一生推出了他的皺褶系列時裝。應三宅一生之邀,一位藝術家把安格爾的名作《泉》繪製在長裙子上。這條裙子的面料是帶皺褶的滌綸聚脂纖維。另一件著名的皺褶時裝是一條三色長裙,裙擺看上去像一個折疊紙燈籠。如果模特的肢體動作是隨意的,衣服也將隨之呈現不可複製的狀態。
三宅一生憑著奇特皺褶的面料(當然還有他的想像力)在才子如雲的巴黎時裝界站穩了腳跟,他甚至還成功地推出了一套帶皺褶的舞蹈服,那些皺褶被解釋為「專門用來刻划動態人體的」,就像傳統舞衣裡的彈性纖維。三宅一生稱他「一直深愛古典舞蹈和現代芭蕾」,認為這是「對動感、對生活的完美表現」,因此他一直考慮為舞蹈家們設計表演服裝。在一個傳統的領域想「挑戰傳統」會更加困難。三宅一生卻堅持「他們需要一種更自由的外表來展示藝術」,而這種佈滿皺褶的面料能保持貼身又毫無束縛。到劇院去看威廉·福賽特和法蘭克福芭蕾舞團的定期演出、結識那些「觀念開放」的男女演員,三宅一生終於成功地將皺褶背心、皺褶長褲和皺褶連衣裙套在了大型芭蕾舞團的演員身上。
三宅一生的成功真如一陣風,吹「皺」了時尚界。說「我要皺褶」系列帶來了新的時裝,不如說帶來了一種新概念更恰當。
「衣皺人不皺」
據說香港作家亦舒有句名言「衣皺人不皺」,這句話在不同年齡的人看來有著不同的意味。
首先要提到中國傳統的裁剪方式。它是平面裁剪(相對於西方的「立體裁剪」)——衣服的肩與袖子一氣兒連下來,西式裁剪中常用以襯托人體曲線的分割線、裝飾線,在中式衣服上統統免了,整件衣服是個完整的「丫』型。「天衣無縫」是中國式的完美。因為沒有分割線,胳膊自然下垂時衣服會在腋下堆出些橫褶,它們橫向延伸的結果非常美妙——平胸的中國女性看起來也「有胸」了。
在相當長的時間裡,「皺褶」只在少數藝術家和雅士的眼裡才有美學價值,中國百姓對它們的態度是「衣服很少,有時甚至是洗了就盼著它快幹好穿——沒條件搭理褶子」。那時說「衣皺人不皺」就好像說「人窮志不窮」一樣。
50年代的情況就不同了。那是中國人普遍講究穿戴的時期,當然是在「現有條件」下——人們普遍的月薪是40-50元,而一套毛料衣服是148元,一塊「英納格」表、「羅馬」表的售價是近200元外加10多張「工業券」。
1958年,18歲的胡唯真穿著流行的「港褲」——樣子很像現在的牛仔褲,匝明線,前面是斜插兜兒,後面再貼兩個明兜兒,顏色被稱為「北京毛藍」——一種比「制服藍」明亮的藍色。它和同色問料、小翻領、明完兒的上衣配套穿,「那可是身材好的人的專利呀。』」今年已經58歲的胡女士驕傲地回憶道,為了讓褲子平整,將它洗完晾乾後她趕緊拎起褲腳,把兩條褲腿的褲縫對齊。疊好。如果急、著穿,就噴些水,用盛了熱水的搪瓷缸熨。不著急穿,就壓在枕頭底下。
那時,人們開始努力追求美。這個過程中,衣服上的皺褶似乎是和「新生活」、「好生活」對立的,所以一定要被消滅。
80年代始,北京開始流行穿「外貿」服裝(出口轉內銷服裝)——純棉格子襯衫、水洗斜紋布褲子,穿起來非常自我卻又不張揚。而像亞麻這樣的面料更是在國內市場難覓蹤影的。以青年人為主的消費者在接受純天然面料的同時,也接受了它們的皺褶。
甄禎那時穿的衣服根本不熨,洗完衣服不使勁兒地擰,只是把水擠一擠,掛起來,自然晾乾。衣服上會有一些縱向的、細碎的皺褶,在她看起來「很順眼」,那會兒的年輕人已經不再把衣服上的皺褶當敵人了。
滿紙的情緒
作為服裝學院的青年教師,甄禎感歎:她的學生現在不僅不以衣服上的褶子為恥,反以它為榮——開始為衣服製造皺褶效果了,她的一個學生在宿舍的水房裡泡了半天時間,用線繩把濕衣服綁出許多小疙瘩——衣服干了以後會有「樹皮皺」的效果。下這麼大工夫,這個效果可是一次性的——下水就完了。不過他的創舉得到了師生們的廣泛讚許。90年代,「回歸自然」已是年輕一代的共識,對皺褶的偏愛也許能說明這一點。為此,大家可謂費盡心思。
皺褶的流行可能有更多的原因。從許多人對皺褶態度的不盡相同中,可以看出這個時代的寬容。
胡女士的丈夫很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懶——總說話著不能太累,用全自動洗衣機洗衣服還嫌累呢,把衣服熨燙得一個褶子沒有多累!把衣服送到洗衣店也要花精力。新潮,比如皺褶時裝簡直是「救了懶人」。我問他是否接受這種流行,他說自己是否接受並不重要,「也許一些年輕人穿上去很不錯。」這位60歲的、已退休的高級工程師說他年輕也是很時髦的。
胡女士則認為:「不是新潮救了懶人,而是懶人興起了新潮。」一語道破了時尚和生活的關係。
至於「創造出來的皺褶」,我認為是應該特別讚賞的——至少那是一次創造、一次追求美的努力。比如那個為「一次性皺褶」煞費苦。心的學生。服裝設計師三宅一生靠皺褶成名也是有理由的:三宅一生原先是搞「平面構成」的,他設計的皺褶背心其實就是一個「正方形」,上邊和兩側留出讓頭和胳膊能鑽出來的口,就這麼簡單!但他把面料處理成細皺褶,人穿上去之後,人體的自然曲線和運動使皺褶扭曲變形,衣服的肌理效果就豐富了。另外,由於人與人的差異,每個人穿上去都有極鮮明的個人特點,男人和女人,纖弱的和豐滿的,各有各的效果,穿著者可以對衣服進行再創造。
作為專業人士,甄禎提醒時尚中人,對「皺褶」也不能全盤接受:「設計出來的褶皺效果是美的。如果本來設想的是平整的,卻穿出了褶子,我認為就是敗筆了。」甄禎的一條彈力褲,在試穿之後,她決定放棄——因為兩條「不恰當」的褶子。「這樣的褲子如果在前面、大腿根部有向上斜的褶子是很好的——像女式泳裝的高開叉設計一樣,有拉長腿的效果。但是如果在後面臀部下方出來兩條橫褶,那就是設計和剪裁的敗筆——穿著者的臀位看上去降低了,腿顯得短了,這顯然不是設計者和消費者的初衷吧!」
酷愛運動的時裝記者孫先生把衣服穿得緊繃繃的,他認為衣服裙子的走向還真實地反映了人的體型和你是否愛運動。
你的身體有結實的肌肉嗎?有凸凹起伏的曲線嗎?你騎自行車上班嗎?或者不乘電梯,跑樓梯?衣服上的皺褶和局部的磨損一起透露了你的狀況。有時,褶子和人體的關係能給人美好的聯想。當然,如果你天天不是坐車就是坐在辦公椅子上、陷進家裡的沙發中,胳膊只有在簽字、和別人握手、吃飯的時候才有「運動」,衣服也能洩露你的狀況。穿完全不出褶子的衣服?雖然現在合成面料的性能和外觀也很不錯,但孫先生笑道:「如果『筆挺的化纖』面料和大腹便便的體形組合在一起就太糟糕了!」
自從人類穿上衣服那天起,皺褶便存在了,在今天它卻成了時尚生活中的「新鮮事物」。幾年來,「三宅式的皺褶面料」已經被不同年齡和氣質的顧客所接受,那些細小而緊密的皺褶使看似簡單的衣服穿起來變化多端。在亞洲的許多城市,在一些無名的時裝店舖裡,在一些街頭少年的身上,「三宅的皺褶」被更自由地演繹和發揚光大——有些面料的皺褶毫無規則,活像從廢紙簍撿回來的一張紙,滿紙的情緒。
三宅一生沒有抱著他的成名作原地踏步,「Pleats Please」也在發展,三宅一生說他已經發現了創新的可能性。他的理想是創造一種「像牛仔褲和T恤之類的服裝——源於生活而又獨立存在」。
纖維編織的新生活
「在這個問題上,相信嘎裡阿諾(迪奧品牌現任首席設計師)和我們一樣苦惱——現在,在款型上,沒有哪個設計師還能真正創新,因為現代服裝的款型都被『老迪奧們』窮盡了。大家只好在面料上玩花樣,冬天穿雪紡夏天穿羊毛。」就服裝設計的「創新」,尹泰尉在接受採訪時這樣回答我。
這位被稱為「香港時裝界新掌旗設計師』喲年輕人並非因為自己「江郎才盡」才這麼說。相反,他的事業正如日中天——前不久他在北京首次舉辦的個人服裝設計展示會好評如潮;1996年他曾以「全世界首50位最有前途的設計師」名義,被邀往德國依格多(Igedo)時裝展展示其作品。
服裝設計領域的悲觀恰好襯托了另一個領域的樂觀。自80年代後期開始,服裝服飾的競爭實際上已是面料之爭。進入90年代,纖維上的競爭愈演愈烈,纖維和面料的革命滲透在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從昂貴的Prada、Armani(均為著名的時裝品牌)到普通女性的內衣連褲襪;從專業運動員的行頭到街頭少年腳上最值得炫耀的Nike、Adidas運動鞋。
高科技面料:纖維上的角逐
說纖維革命,不能不提瑞士的紡織品公司Schoeller,他們既是這場革命的先行者也是受益者。
1987年,該公司瀕臨破產時,新任總經理決定將該公司每年營業額的12%拿出來用於新紡織品的研究和開發。在該公司的產品中60%是休閒服,35%是時尚服裝,5%是安全防護服。正是這最後的5%讓該公司起死回生。
彈性、透氣、抗切割性、耐磨、防水、耐火、抗靜電、反光、反射熱能……Schoeler公司在對這些性能的研究中開創了一個新領域——高科技紡織品。高技術從裡到外改變了織物的結構和性能,這種改變是革命性的。
一些新潮織物與其稱為織物,不如說是金屬薄片——這種材料使服裝和旅行袋具有了令人激動的應變能力,如果用力擠壓混有這種金屬材料的織物,它們會像變色龍一樣,變幻出令人吃驚的種種顏色——有人稱之為「移動的現代雕塑」。據說這是斯沃淇(Swatch)手錶公司從手錶中抽去銅發條的舉動給了面料商以啟發。它成為1998-1999年秋冬國際著名面料展(如法國的「第一視覺」)上最搶眼的產品之一。除了外觀,新面料另一個重要的效果是可以保留住人體在正常溫度下釋放出的能量。
新面料的首批檢驗者是專業運動員和安全防護人員。他們的工作性質使他們對職業服裝的面料性能有很高要求。在經過職業冰上運動員、滑雪者、摩托車手、自行車運動員。消防員。警察、軍人及救援組織的檢驗後,新面料獲得了更廣泛的歡迎。用於安全防護的織物為面料生產者提供了一個相當大的創造性空間,同時也為設計師提供了新的設計領域——意大利設計師喬治·阿瑪尼(Giorgio Armani)以設計華美的高級時裝著稱,如今也忍不住將安全防護面料用在其設計的輕便外衣上。
難怪Schoeller公司總經理得意地稱,所有這些都是他「廚房裡做出的菜」。
早在1971年,美國田徑教練比爾·鮑爾曼(Bill Bowerman)首次把橡膠澆鑄到「華夫餅乾模子」裡,從此,跑鞋在材料上的競爭就變得絲毫不亞於比賽本身。
各種功能的合成織物被用在運動鞋上以彌補皮革的弱點。凱夫拉爾(Kevlar)和斯潘德克斯(SPandex)是最新的彈性纖維,由纖維領域的「大戶」——美國杜邦公司推出。前者用在鞋頭上,可起抗摩擦的作用;後者用於鞋的高腰部分,可提高鞋整體的抱合與舒適。
耐克(Nike)至今已經使用4種新織物,具有快干、耐熱、「小氣候」、耐風雪等性能,用於生產運動場上和場下的產品。難怪那些「新新人類」一年四季運動鞋不離腳,即使在酷熱的夏天也穿高幫運動鞋。在具有防水功能的短跑鞋獲得成功之後,耐克又推出防水型戶外運動鞋。
阿迪達斯(Adidas)將聚酯、尼龍網、人造革和仿羊羔皮這些有著很好的耐磨性、防水性的材料用於戶外運動鞋;為其產品研製帶反射材料的鑄模尼龍和名為「Adiprene」的減震材料;在包括真皮在內的鞋面塗一種硅塗料;甚至在登山靴的鞋頭上加陶瓷。
彈性纖維「凱夫拉爾」曾在1994年被耐克公司用在防風網球鞋的鞋頭上,1998年春夏,它在運動服裝上流行。
合成纖維:「混血時代」的「完美基因」
就運動裝而言,在被稱為「運動時代」的今天,運動場和街頭對「流行」都有很高的期待;人類對自身「極限」的不斷挑戰,在容觀上對運動服飾的性能更是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這是運動服飾材料革新的驅動力。
在「耐克們」不斷研製新的合成材料時,國際羊毛局也一直在嘗試向運動領域進軍。在過去的8年中,「運動羊毛」的研究取得突破性進展,並迅速轉化為經濟利益——國際羊毛局和澳洲羊毛生產商聯合開發出一種用於運動裝的高技術超輕羊毛織物。這是一種雙層織物,內層為羊毛,外層為滌綸,羊毛裡層使皮膚感覺舒適且易吸汗,同時,羊毛具有調節體溫的天然特性,使穿著者在濕熱的環境中感到涼爽,在寒冷的環境中感到溫暖。它的出現,衝擊了一直被合成纖維控制的運動服市場。
汽車業傳來最新消息:他們也看到了「纖維革命」的種種好處,因而不甘心落在運動鞋的後面。日本最大的汽車生產商豐田公司開始和國際羊毛局、羊毛生產商「聯姻」——豐田公司在最新的豪華車系「Celsior」上率先使用帶有純羊毛標誌的座椅套。豐田公司表示,純羊毛標誌在世界各地享有極高的知名度,其代表的質優、舒適、色彩高貴等特性,也正是Celsior車系「品質的縮影」。他們深信這將成為豐田汽車零售商推銷全新的Celsior汽車的一大賣點。汽車業和紡織業的合作是有限的,但因此獲得的商機卻是無限的。
紡織業內的強強聯合、紡織業與其他行業的聯姻,預示了一個講究完美的時代已經到來。天然纖維和人造纖維大融合是一股新浪潮——其實質是對服裝服飾的功能性提出更高的要求,「秀外」還要「慧中」——較之以往「金玉其外」、「給別人看」的穿衣觀念,這是更高的層次。但究竟什麼是「高品質」呢?在需求、利益和科技的推動下,「品質」的高度正越拔越高。
一件衣服如果掛了「純羊毛標誌」,那就意味著消費者可以對它「放心」——這是過去的「標準」。新的「標準」是:這件衣服還應該再掛一個「機可洗」的標誌——它保留了羊毛服裝的種種優點,又不再像以前那麼「難伺候」。
杜和先生就有這樣一件西服,它的利用率特別高,穿著它開車胳膊活動自如,出差把它往手提箱一塞,拿出來不用熨燙,掛幾個小時就沒有皺褶了。可以用洗衣機洗,既省事、經濟又環保——一般的乾洗過程會排放對環境有害的物質。杜先生這件「馬莎」(英國老牌子)羊毛西裝裡加了「萊卡」。這位中國羊絨服飾領域的資深設計師自70年代起就研製「羊絨加純棉」、「羊絨加天然絲」面料,那時這些合成面料給杜和先生及他的公司帶來的最大好處是:製成的服裝在出口歐美時可以「免配額」。80年代中期,杜和任「雪蓮」總設計師時,就嘗試在出口日本的羊絨衫袖口和下擺加氨綸纖維,並研製外面是羊絨裡面是氨綸的雙面織物。現在,那件「馬莎」給一向青睞混合面料的杜和以新的鼓舞——服裝流行的大趨勢將是貼身、舒適、適合戶外活動、易洗、免燙、易穿脫。杜先生正在與杜邦公司合作,在今年秋冬的新款羊絨服飾中大量使用羊絨加「萊卡」的面料。
杜邦公司——「人造纖維領域的翹楚」又有了新的機會。實際上,幾十年來,機會一直在敲杜邦公司的門。
1959年在人造纖維的發源地美國,杜邦公司研製出「萊卡」(Lycra,一種彈性纖維,該公司為其註冊了商標),較之1937年誕生的「尼龍」,這種嶄新的、具有彈性的纖維對時裝界的影響是「革命性的」。60年代初期,「萊卡」從美洲傳到其他西方國家,堅韌又富彈性的特質使其成為內衣面料的最佳「佐料」,女性視其為閨中恩物。1968年,「萊卡」的其他特性——防霉抗氯。阻擋陽光和保暖使其走向戶外,法國滑雪隊率先穿上加「萊卡」的比賽服,並摘取了當年奧運會的冠軍。「萊卡」在運動裝領域的首戰告捷,使其在以後的幾十年裡,一次次被織進田徑比賽服、泳裝、潛水衣裡。80年代「健康舞」盛行,姑娘們喜歡穿加萊卡的舞衣,它緊身又伸展自如,能盡顯體態美。1984年,時裝設計師嘗試把「萊卡」加進羊毛、棉、絲、麻甚至皮革,混合出的種種效果大大超出了人們對時裝的想像力。
時至1998年,杜邦公司的彈性纖維已是無所不能、無處不在了:不起眼的如創可貼、牛仔褲和連褲襪,顯赫如高級時裝和成衣。德國著名內衣品牌「黛安芬」在新款泳裝和內衣中加入「萊卡」的姊妹纖維Lycra Soft,其彈性比一般彈性織物高出2倍,防霉抗氯型成為泳衣的賣點;克裡斯汀·拉克魯瓦斯(Christion Lacroix)、范思哲(Gianni Versace's)、卡爾·拉格菲爾德(Karl Lagerfield)、唐娜(Donna Karen)、Hugo Boss等品牌都在利用混有萊卡的面料表達各自的主張:華貴、性感、簡約、莊重。
一個混血的時代,人造纖維和合成面料因「混血」而具有強大的生命力。生物化學、生物物理技術大量應用於紡織工業,「新生」的「混血兒」在外觀上不斷以「新鮮感」刺激我們的感官;在性能上,它們既「遺傳」了天然纖維和人造纖維面料的「優秀基因」,又盡可能克服其弱點並加入新的性能,以便擴大服飾的空間,適應新的生活方式和審美要求。
儘管杜邦公司佔據了對人造纖維的壟斷地位(就像國際羊毛局對羊毛領域的壟斷),但別的公司也不是沒有機會。
環保纖維:衣服是自己的,環保是誰的
關於它的介紹讓我非常激動。這種名叫「Tencel」的新纖維的面世可以說是眾望所歸,它是一種無毒紡纖維素纖維(Lyocell),由英國考陶爾茲公司研製,是近30年來人類發明的唯一真正意義的綠色纖維,該公司為其註冊了「Tencel」商標。紡織界、時裝界和環保人士都因此歡欣鼓舞,稱之為「21世紀的纖維」。根據中國紡織科技信息研究所的預測,繼歐美、日本。中國台灣之後,Tencel將於1999年春夏在中國內地流行。這個目前還讓人覺得陌生的專業詞彙,將成為明年最時髦的詞兒。
環保觀念將穿衣帶入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層次。
據我所知,這種新面料具有的「可回收循環利用」的特性,對服裝設計師們來說很具有吸引力——這是設計師和普通消費者對「合理利用能源」的一次實踐。
它的其他環保特性終於讓「污染大戶」紡織業抬起了頭。我請業內人士把Tencel與人造棉和「當紅」的Viscose纖維做了個比較:它們的原料都是打碎的木屑,不同的是溶液(粘膠)。人造棉的製造過程用了二硫化氨(粘膠的一種),產生的有毒物質對環境的污染危害很大——在把城市河流變成臭河之後,一些紡織廠被遷往農村,問題並沒解決,只是硫和氨對農作物和地下水的污染看不見。70年代推出的Viscose纖維(以溶膠名稱命名)其製造過程的污染較之人造棉減小。即將取代它的Tencel,生產過程不對人類和環境造成污染,還能夠被自然環境分解,經過提煉能達到循環利用,可以說是自然與科技的成功結合。
從人造棉到Viscose再到Tenel的過程,可以看出人們「利用自然」的方法,從根本上說是「態度」發生了變化。
紡織業一直是環境的重要破壞者。如果哪條河水被污染,河水黑臭,幾年內寸草不生,它周圍多半有紡織廠或造紙廠。紡織業中褪漿、洗淨毛、柔軟處理等程序大量用酸,同時紡織業對水也要求很高——越純淨織染出的紡織品品質越好。意大利有眾多的國際名牌時裝,這不僅與其紡織業優良的傳統有關,還與優質的水有關。如果水中含雜質,用於織染前必須經過「軟化處理」。經濟迅速發展,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紡織業和許多行業一直就是這麼做的。直到70年代中期,倫敦的一場酸雨終於使整個歐洲開始正式關注環境問題。現在國際羊毛局每年都公佈一些對環境不利、擬淘汰的染料。
若干年前,日本有關方面曾對中國出口的羊絨衫提出非常奢侈的要求——用煮過靈芝的水來織染。那時正是日本經濟瘋狂時期,此舉透著暴發者的張狂。但也預示:發達國家的人們在飽嘗工業文明的成果之後,開始想方設法消除工業(尤其是化學工業)帶來的危害。
不過,大眾穿衣還是顧眼前利益——好看。舒適、價格合理。如果環保服裝不在這三方面具有優勢,那麼穿衣是自己的事,環保卻是「別人的事」。
Tencel纖維不僅有天然纖維的透氣性和吸濕性,而且可以與多種纖維混紡。新面料的效果看得見、摸得著:質感好,手感柔軟順滑;懸垂性好,裁剪出的服裝線條流暢;易於漂染,顏色豐富,牢度高;與不同面料混紡能得到多種風格的面料效果;纖維的強力比純天然纖維強,製成的面料縮率低,韌性更好。消費者買衣服總要求面料看起來、摸起來、穿起來舒服,「舒服」這個詞說起來挺簡單,可它包含的東西太多了。
人們當然會為「舒服」付出代價。杜邦公司在一種襪用纖維的研究上耗資幾百萬美元;考陶爾茲公司對Tencel的研製從20年前就開始了,該公司最近又投資4億5千萬美元以擴大Tencel在上班服和高級時裝的應用。前面提到的Schoell公司為了保護環境同時也為了更經濟合理地利用能源,為此投資1500萬瑞士法郎,以便使95%的工業用水能夠循環使用。
消費者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價格。新的纖維和面料因科技含量高,前期投入大,因而在投放市場之初可能價格高得嚇人。一件新面料的T恤剛上市沒準會賣幾千元,但新產品的原料成本總是比老產品低,「可循環利用」將進一步降低成本。
最終的結果一定是商家和大眾皆大歡喜——商家不會總是「賠本賺吆喝」,大投入終會得到大回報;新產品的性能價格比最終也會讓大眾滿意。
「發展」中的教訓讓大眾的環保觀念與日俱增,紡織業不得不作出相應的反映。著眼未來市場、走在研究前列的商家反過來又引導了消費和穿衣方式——這是纖維背後生活方式的「螺旋上升」?
政治的、經濟的、環境的……世紀末種種棘手的問題難免讓人對未來的生活心虛;「西風東漸」之後是「東風西漸」,一次次懷舊的輪迴之後,文化似乎也難玩出花樣。新面料能不能為提不起興致的「世紀末的人類」提供幻想中「超人』喲力量,讓我們鼓足勇氣面對新的世紀?
現代化、全球化、信息化,總之這是一個「雜交」的時代。「純種」意味著「衰老」和「羸弱」,似乎只有「混血」才能更好地生存——面料在經緯之間再次透露出流行的原則。
美麗讓女人透不過氣
坐在B區第四排的兩位嘉賓低聲交談,內容斷斷續續傳進坐在她們斜後方的我的耳朵裡:「……辣椒減肥……」「……根本……shou不了!」我正猜測是「受不了」還是「瘦不了」,時裝表演開始了。這是服裝設計師薄濤的設計專場表演,在較為平淡的「』98北京國際服裝服飾博覽會」結束後掀起了一個高潮。主題是「灰姑娘的故事,女巫的使命」。那個家喻戶曉的童話被演繹成:時裝設計師把一個又一個姑娘打扮成公主。30歲的薄濤如何把「灰姑娘」變成「公主」?
先是創造一個輝煌的背景——地點在北京勞動人民文化官太廟廣場,法國時裝大師皮爾·卡丹和「合成音樂」高手雅尼轟動一時的地方。面積5000平方米。與場地相配的是完美的表演製作:舞美製作邀請法國Lumision公司實施——全法國80%的時裝表演、大型活動由該公司製作,包括法國世界盃的開幕式、閉幕式。此次法國燈光師攜一流的燈光及其他演出設備來「造勢」,讓薄濤公司破費50萬美元。而那些圍滿了舞台的、綁在攝像機上的紙玫瑰,據說每枝價值7元人民幣。舞台編導是法國專業人士。
再看服裝——灰姑娘變公主的重點,由薄濤攜數十名年輕設計師設計,大部分面料、輔料、配飾專程從法國、意大利採購,也有「國貨精品」。面料方面得到了法國最權威的面料展會——「第一視覺」的協助。
所有這些似乎都是「頂尖」品牌不可或缺的。
在600萬元人民幣的鋪墊下,50位專業女模特走上比一般的T形台大得多的舞台。這是一次「細腰族」的集體亮相。身材「敦實」的薄濤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品牌成衣設計中一貫堅持修長收腰的版型——他受到市場的熱烈歡迎,有「薄濤一版俏三年」的說法,他將這一版型申請了專利。這次旨在「造感覺」的發佈會上,纖細被發揮到了極致——薄濤透露:「那些衣服的腰圍是58-60厘米。」表演「壓軸戲」的模特李小姐低聲告訴我:「我的腰圍是59厘米,我沒敢吃晚飯,衣服穿上感覺還有點緊。」李的身高是1米81,演出後脫下華麗的大裙子,換上露肩針織背心,顯得非常單薄。薄濤所設計的衣服的尺寸堪比童話裡的水晶鞋——不是真命公主穿不進去,或者只能「削足適履」。薄濤如果嚴格規定其他「兩圍」(胸圍和臀圍),真不知有幾人能穿進去。顯然,參加這次表演的大部分模特除了瘦還是瘦,在30多分鐘裡走這麼大的場子,她們顯得有氣無力。
如果說女性束胸衣背後有兩條交叉、拉緊的「繩子」,那麼其中的一條就是——男權社會裡「女為悅己者容」的事實,它從來就沒變過。
現代社會裡,好萊塢神話和T型台上的「模特文化」很大程度上主導了女性的審美趣味和與之適應的生活方式,而男性服裝設計師是這背後的舉足輕重的「巫師」。
奧黛莉·赫本代表的窈窕淑女時代至今讓很多男性懷念。赫本主要由紀梵希時裝「包裝」。有個笑話說,赫本太瘦了,設計師為她設計服裝先以笤帚為模特!半個世紀過去,事情似乎還是沒變。模特李小姐的體驗是一個佐證。除了為穿進薄濤的「公主裙」不吃晚飯,這位在歐洲時裝舞台正「紅」的中國模特還告訴我另一些情節:在歐洲,特別是在法國的設計師,比如迪奧的設計師嘎裡阿諾、紀梵希的設計師麥克奎恩幾乎每場時裝表演都讓模特穿緊身胸衣。感覺?胸悶,喘不過氣!而且不能彎腰——腰身都被固定住了。一次在埃及表演,模特還戴上了碩箍——就像一些土著民族為了把女人脖子拉長所套的金屬圈,這下,這些「驕傲的公主們」看上去更加趾高氣揚——因為根本沒法看前面的路,就由兩個男模特扶著走。李小姐跟我說這些的時候,邊說邊向左右兩側伸出手臂,看上去像十字架上的耶穌——不同的只是頭的位置,模特的頭是高昂著的。這又讓人不禁要問,18、19世紀歐洲貴族女子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她們高昂著用麵粉、鐵絲固定一縷縷假髮辮、羽毛、珠寶的頭,穿大蓬裙——19世紀70年代起,為了追求更婀娜的女性形態,歐洲貴族女裙增加「裙架」。19世紀末女裝放棄裙架改用束胸衣,使女性體態側面看呈「S」形。來自歐洲和美國的最新時尚信息印證了一位服裝大師的話:「流行總是在過去找元素。」在西方,日益增多的女性為了追求細腰、長頸、美腳而進行自我束縛,這種潮流已從美國傳到了英國,束身已成為一些職業女性追求「完美」的主要方式。
通過2年時間的束腰,一位31歲的英國女士潘多拉·甘妮的腰圍已從25英吋減至19英吋。這個辦法是「美體」中最常見的一項,束腰者在幾個月之內,連續更換越來越緊的束腹衣,同時延長穿它的時間。通常一位束腰者每天穿束腹衣的時間長達12小時,每隔4小時更換一件。醫學會告訴我們這樣做的後果:胃部和脾臟會向上移動,腸子和膀脫向下移動,長期束腰必然導致食慾不振,促使胃萎縮。但對「甘妮們」來說,這些抵消不了細腰帶來的「良好感覺」——她們的偶像是40、50年代的影星,像費雯麗、碧姬·芭鋒、索非亞·羅蘭等。她們明白,儘管自己永遠不可能像偶像們那樣「完美」,但至少擁有了「部分的美麗」。
為了進一步「美體」,一些女性通過定做的緊身衣壓低鎖骨來增長脖子。美國加利福尼亞的一些女學生甚至堅持用彎腳器使自己的腳減小1-2個尺碼,以達到她理想中的「蓮花腳」。穿上這種金屬製成的彎腳器一次數小時,它通過彎曲蹠骨使腳踝前移,產生一個特別的拱型來減小腳的尺碼。儘管中國在半個世紀前已根除了纏足的陋習,現在的姑娘仍有「勇氣」為「美」進行冒險。
已故的香奈爾女士知道這些一定會非常生氣。她最先打破由男性制定的「女性標準」,成為現代女裝的真正奠基人,而且直到現在,也沒有幾個女設計師像她那樣不看男人臉色設計女服。她完全拋棄歐洲傳統長裙、裙撐、胸衣、腰封、臀墊以及它們構成的「曲線美」。頗具意味的是,她那實用的箱形兩截式裙裝在本世紀早些時候遭到了很多上流社會女人的抵制,——毫無疑問,她們的審美和男人保持一致。香奈爾的接力棒傳給了一個又一個男性設計師,現在「香奈兒」意味著「高級女裝」,已變成香奈爾曾反叛的「上流社會」的「行頭」。在設計風格上,這個現代女裝的開山品牌也越來越隨波逐流,但卻得到了女性消費者、羨慕者和男性「觀眾」異口同聲的歡呼。
維維安·韋斯特伍德的所謂「叛逆」完全是另一回事。這個讓年輕丈夫當助手兼做「纓斯」的老太太是當紅的女裝設計師,她最主要的功績是把街頭時裝揉進高級女裝,在表現女性「曲線」方面比男設計師有過之無不及。她把傳統的高跟鞋的後跟引向一個新高度,同時把前腳掌也加厚,讓腳好受一些;她使用臀墊塑造誇張的肥臀,用裝飾物和亮色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向「關鍵部位」,她讓內衣統統外穿……妓女式的風格結合高級面料的精良裁剪,她的女裝具備真正的「危險曲線」。
男性設計師則矢志不渝地塑造女性的「理想身材」。遠的不說,只說90年代的設計師。在層層疊疊掩飾身形的「解構熱」之後是挺胸收腰突出線條的「建構熱」——借助腰封、肚箍、胸托來建構漏斗身形。范思哲曾說他的一季服裝服飾中腰封是明星。卡爾·拉格菲爾德自創了一款漆皮腰封皮帶,專門用來穿在裙子外炫耀女性身材。迪奧的現任設計師嘎裡阿諾也對柬胸衣表示青睞,至此,90年代的女裝全面回到40年代——與迪奧品牌創始人確立的「新外觀」呼應,現代女裝畫了一個圓圈。
女性是否時尚是透過男人眼睛看的。迪奧品牌上兩季的主題「東方風」和「閨房情事」是東西方「性感」標準的雜交——舊上海的絲綢、刺繡、流蘇和西方露骨的線條。』98北京服裝服飾博覽會上的重頭戲——旨在發現設計新人的「兄弟杯」服裝大賽上,樊其暉以「昔日上海灘」為主題的設計獲了銀獎。小樊在台下悄悄說,他的靈感來自舊上海的風塵女子。這其實是事實,只是不能堂皇地記錄在服裝史上——引領潮流的往往是那些靠取悅男人吃飯的女人,比如率先在歐洲穿超短裙、比基尼泳裝,率先在中國戴舶來的平光眼鏡、穿舶來的高筒絲襪的女人。
「美女」的文學模本也是男人創造的。以小說《紅高粱》出名、捎帶捧紅女演員鞏俐的作家莫言,在為一本女性刊物撰寫有關美女的文章中謙虛道:早在春秋戰國時期的民間詩歌總集《詩經》裡就有歎為觀止的句子,比如《碩人》,把女人的美既寫實又唯美地描述出來,後人還能說什麼?
「耕者忘其犁」,「羞花閉月」——這是男性對羅敷、西施們的讚美,也是他們在挑戰自己的想像力,文學技巧也跟著百花齊放了。作家肖建國在給《希望》雜誌的文章中把他認為「性感」的女人比做「豆腐腦」。乍一聽挺有趣,實際不新鮮——早有男人稱女人「秀色可餐」,以現代社會的「多元化」,男人盡可以依自己的口味把女性「可人」的標準定成「可口可樂」、「葡萄酒」或者「鹵煮火燒」。
當小說《洛麗塔》終於得以見了陽光,又被拍成電影,一股消瘦的少女風貌從銀幕傳到時裝舞台,然後蔓延開。並不是一向迷戀瑪麗蓮·夢露和麗達·海華絲的男人們對女人變得寬容了,那其實是他們的「口味」更多樣化了——大導演波蘭斯基和伍迪·艾倫的戀童癖得以從發霉的角落拽出來,成為有爭議的「標準」。
文化界才子爭霸,女人要為自己美也得通過男人。這讓我想起張愛玲,這位昔日上海灘既「入世」又「出世」的作家,是一個把衣服「看透了」的女人。她的《更衣記》,讓我們看到穿衣的複雜。
談到中國舊時女人的「緊身背心」,張說它的功效實在奇妙——它使女人看上去「不大像女人而像一縷『詩魂」』。那時與它相配的是直線條、延至膝蓋的小襖和「鉛筆一般瘦的褲角」以及「似腳非腳的金蓮兒」,張評論到:「妙在給人憐仃無告的感覺。在中國詩裡『可憐』是『可愛』的代名詞。男子向有保護異性的嗜好,而在青黃不接的過渡時代,顛連困苦的生活情形更激動了這種傾向。寬袍大袖的,端凝的婦女現在發現太福相了是不行的,做個薄命的人反倒於她們有利。」
如果說女人對男權社會(包括它的最高層面政治)有反應,也僅僅反應在衣服上。民國初建時,國人對民主政治和盧梭的「理想化的人權主義」充滿信心,女人的時裝也跟著「空前的天真、輕快、愉悅」——「喇叭管袖子飄飄欲仙,露出一大截玉腕。短襖腰部極為緊小。上層的女人出門系裙,在家裡只穿一條齊膝的短褲,絲襪也只到膝為止,褲與襪的交界處偶然也大膽地暴露了膝蓋。存心不良的女人往往從襖底垂下挑逗性的長而寬的淡色絲質褲帶,帶端飄著排穗。」
旗袍也是個有力證據。自旗人入關後,旗人婦女和漢族婦女一直各穿各的衣服,「五族共和」之後,全國婦女突然一致採用旗袍,因為她們「蓄意要模仿男子」——「在中國,自古以來女人的代名詞是『三綹梳頭,兩截穿衣』。一截穿衣和兩截穿衣是很細微的區別,似乎沒有什麼不公平之處,可是1920年她們初受西方文化的熏陶,醉心於男女平權之說,她們排斥女性化的一切,恨不得將女人的根性斬盡殺絕。因此,初興的旗袍具有清教徒的風格。」
張對男裝的審視既體現知識分子的理性又絕對「女人感覺」,她甚至同情起男性著裝的單調:「男裝的近代史較為平淡……對男子服飾的限制是現代文明的特徵,十八世紀以前,中外的男子尚有穿紅著綠的權利。……男人的生活比女人自由得多,然而單憑這一點不自由,我就不願意做一個男子。」
研究服裝史的人難免只見衣服的「尺寸」變化,而高舉「女權」大旗的人可能根本就對女人的身體視而不見。能寫善畫。喜好奇裝異服的沒落貴族張愛玲的所見所悟,才是難得的「流行評論寶典」。她在說女人同時看見了男人,說衣服卻描畫出了政治——男權社會最高的層面。她為看起來變化莫測的流行找到了「規律」——這規律適用於她看到的本世紀前半葉以前的流行之怪狀,也適用於她沒能看到的世紀末(甚至未來)。
這樣想,許多「時尚」就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了:中國第一家專業「美甲」公司的老闆李安說,中國女人不留指甲,不美手,實在是中國男人的悲哀。她毫不羞澀地引用英國男人的話:「女人美麗的指甲,在性愛的時候能為對方充電」,如果你不以為然,她甚至用她那水晶指甲輕劃你的背來個小試驗(一本女性雜誌這樣介紹)。吸脂、用色素紋紅唇、用硅膠隆胸,甚至乳頭再造粉紅色、修補處女膜都似乎和吃減肥藥一樣,只是一些「美容方式」。
女性「美的標準」背後的另一條繩子就是「潮流」和「時尚」,也就是「從眾」。用這樣的標準要求個人,隆胸、束腰、拔頸、削足適履自然成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方式。
這兩條繩子從未消失過,變化的只是「方式」——當年的小女孩是在「過來人」的強迫下纏足的,在「成衣」象徵的工業時代,女人「自虐」的行為看起來更自覺更自願,而且商業和科技讓自虐的方式更多樣化。信息在此的作用是更便於全球化的「交叉感染」。「潮流」這個詞的「形象性」誤導了我們:以為它是一股永遠向前沒有盡頭的活水。新人類最容易相信這一點,聽過他們的歌謠嗎?——「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不怕他們駕你「老」就去提醒他們:「後浪」也終究會重蹈覆轍。
時尚之於我們的「生活方式」,其實不過是一些此起彼伏的「泡泡」之於一鍋「老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