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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而立。

  陳三在天津高買行稱雄,正是在三十歲的年紀,從此他一把老頭子金交椅穩坐了十幾年。

  那時,本來是陳三的師傅吳小手稱雄津門,一天傍晚,冒冒失失一個氣度非凡的人物,找上吳小手家門來「盤道」。「盤道」本來是幫會中的黑話,、天津衛會館林立,什麼閩粵會館,湘鄂會館,江浙會館比比皆是,山西人怕吃虧,不與外省人交往,自己單立了一個山西會館,各地人到天津謀生立足投會館,必要到會館盤道,說明門戶,講清行幫,從此有了護情。高買行,不分祖籍,四海之內皆兄弟,路過天津一時窘迫想湊點盤纏,未下活之前先要找到當地的老頭子盤道,否則不光一分錢拿不到,反而要被人扭送官府吃官司。

  「阿拉曾毛來。」來人是個上海人,精明非凡,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容貌漂亮,儀表灑脫,看著討人喜愛。

  「久仰久仰。」吳小手忙拱手作揖讓坐獻茶,「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其實全是恭維話,天津人就是虛話要得花哨,無論見了什麼人都先把對方捧上雲端,三句話「遞」過去,牙碴子不對,再將你摔下來。這叫先禮後兵。「大碼頭過來的碼子,請問曾爺是哪一口?」吳小手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先發制人,提出了一串的問題。

  「黃浦江跑黃魚,癟三碼子不出門。」曾毛來大言不慚,說明自己決非扒手份兒之流。「裡口為文,外口是武,竊口、盜口不入流。在下是外灘的飛口。」

  吳小手自然知道,上海的「飛口」和天津的「高買」不相上下,人人身懷絕技,而能在外灘作飛口,就更是了不起的人物,不由得吳小手又拱手施禮作了個大揖,「如雷貫耳,如雷貫耳。」這次是出自內心的恭維了。

  一番詢根問底,一番對答如流,上海來的飛日曾毛來不假,天津衛的吳小手是真,江南江北兩雄相遇,吳小手心中犯了嘀咕。「曾爺千里迢迢北上到津,敢問有何見教?」

  「弟在外灘,時運不濟,承蒙相士點化,要北上闖一道坎兒,此番冒失打擾,想冀托諸公福庇,在貴地小作勾當。」曾毛來也是拱手作揖連連施禮,原原本本道明瞭來意。

  打野食的。吳小手暗中鄙夷地睨了曾毛來一眼,不外是在上海混不下去了,想到天津來找點外快。無可奈何,高買行有這個規矩,在本鄉本土人緣沒混好,或是流年運氣不佳,只好到外面闖蕩幾個月,待到時來運轉再回老窩。自然,在外邊闖蕩不能求大發旺,要守當地高買行的規矩,由主家給你定出地點,定出範圍,定出時間,定出數額,還得定出孝敬老頭子的「份子」,一切不得自作主張。

  「這樣吧。」吳小手暗自琢磨一番之後,不無慷慨地對曾毛來說道,「天津衛這地方也是僧多粥少,比不得上海,每日三十萬。五十萬地活動。曾爺既然一時不便,我們也應盡地主之誼,新近天津蓋了個大商場,曾爺就在那商場裡做些活,以三千為「限……」吳小手給曾毛來定出限額,允許曾毛來在天津「下」三千元的「活」,數字不謂不大,對上海人的特殊面子,漢口、廣州來的「溜子」,沒有過五百元大坎兒的。

  「哈哈哈哈。」曾毛來未等吳小手說完話,竟放肆地大聲笑了起來,「吳老哥玩笑了,我曾毛來上海幫響噹噹一代宗師,三於五千是休想打發走開的。」

  「那,曾爺的意思?」吳小手忽然一個冷戰,他看出此人來者不善,立時警覺地半欠起身子,狡黠的眼睛向上翻動,揚著細嗓詢問。

  「這個數。」說著,曾毛來伸開巴掌,將五根手指伸向吳小手。

  「五千?」吳小手反問。

  「一萬五干!」曾毛來回答。

  「明明只五根手指,何以還有個一萬?」吳小手不眼氣地法問。

  「這巴掌才是個整數,我伸給你看的是一巴掌外加五根手指。」曾毛來得意洋洋,為海派高人果然勝北方佬一籌而盛氣凌人。

  「領教,領教。」吳小手雙手拱拳作揖大拜,重新坐定,又擺出一方老頭子神態,在過津溜子面前不能失了板眼,「好吧,一言為定,一萬五為限。」

  「吳老兄義氣!」曾毛來對吳小手的慨然應允表示欽佩。

  吳小手受到曾毛來恭維並不顯十分得意,他依然冷靜非凡地說:「只是,這一萬五,按天津衛的規矩,要一手活。」

  一手活,吳小手的意思是說只能「買」一遭,就是只能偷一次,一下手,就得值一萬五千大洋,不能慢慢地偷,今日三百,明日五百,待到湊足了一萬五千元你再走人。那樣,天津爺們兒的「鳥食罐兒」豈不被你砸了?」

  「好,吳兄的『船頭靚』。」曾毛來半欠起身子向吳小手施了個大禮,讚賞吳小手處事果斷,「多謝吳兄關照,事成之後,曾某再來叩謝辭行。」事情談妥,無須多話,曾毛來起身,抖擻一下長袖、抱拳、作揖、正冠、舉足,回身便要出門。

  「七日為期。」在曾毛來身後,吳小手補了一句,暗示他倘七日內「下」不了一萬五,乖乖地你給我滾蛋,別在天津衛起膩。

  通通通,一陣腳步聲,曾毛來大搖大擺地走了。

  眼巴巴望著上海灘的癟三碼子來天津衛打野食,一萬五千大洋白白流進他人的腰包,天津爺們兒嚥不下這口氣,明擺著往咱爺們兒眼裡揉沙子,得給他來個「栽兒」。「栽兒」者,栽跟斗之簡稱,意思是要給他來個下不來台,丟他的丑,揭他的底,給他個難堪。

  正在血氣方剛的陳三找到吳小手,「決不能讓他在咱爺們兒地界裡稱王稱霸」。但高買行不興動手,不似腳行們搶地段,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更不許大傢伙一陣亂棍把鬧事的野種打死,這齣戲要文唱,還要唱得有板有眼有腔有調有神有韻有滋有味,該如何一種唱法,如今就看陳三的了。

  「標」上曾毛來,陳三尾隨他在天津衛轉,整整三天,曾毛來在天津踩道訪路,他得找到個一下手便能拿到一萬五千大洋的地方。而且隻身一人,沒帶「幫活的」,上海灘拆白黨那套使不來,乘上八抬大轎,帶上僕傭,前呼後擁走進金店,小兩口要給老夫人賀壽得看幾件金器,一件一件全不中意,最後說先送去請老夫人過目,僕傭留下,只大少爺和少奶奶攜帶金器回府,孩子留給女傭抱著,金店掌櫃送到店門外,眼看著兩位貴客乘轎去了。乖乖,等著吧,活等了大半天不見人影,問僕傭「你們少爺呢?」僕傭才哭天抹淚地回答:「誰認得他喲,半路上拉我們來這裡說是做零活的,這懷裡的孩子是向鄰居借來的。」

  天津衛不吃這套,大宅門的惡少們,個個有名分兒,整天花天酒地在市面上泡,誰也假冒不了,自稱是什麼什麼大公館,八大家,沒門兒,想看貨有人送上門,連根毫毛也休想帶走,有能耐的自己動手下活,是牽是掛是絡是帶,遮住主家耳目,全歸你所有。曾毛來,既然你單槍匹馬想闖天津衛,有本領你就露兩手吧。

  第四天,曾毛來坐進了大舞台,好眼力,果然不凡。一手下一萬五,沒那麼輕巧,老龍頭火車站來往客商,誰身上也不能帶這麼多的現貨。北馬路金店,全是些精巧的小物件,耳環、金鐲、戒指,兩手全捧走,也夠不上一個整數。至干綾羅綢緞,那更無足掛齒了,你不能把幾百匹絲綢全掛在身上吧。唯有這大舞台,雖說是個戲樓,但油水大,天津衛幾樁大生意,全是在這兒做的。

  大舞台,位於天津城南,窮極奢侈,可與頤和園之大戲台媲美,門外車水馬龍,每晚演戲時,更是半街駿馬半街轎,好不威風。戲院內,燈火輝煌,亮如白晝,非津京名角不得登台,無論孫菊仙、譚鑫培皆以在大舞台獻藝為榮,天津戲迷不叫好,算不得是個角兒,天津戲迷就是這麼刁鑽。而且大舞台首倡婦女觀劇,樓上包廂,一家一戶自是老爺太太少爺少婦同廂同席,樓下散席,男左女右,中間寬寬一條市道,有衛道者巡察往返,倘男賓席有不安分者側目斜視女賓,概以有傷風化論處。

  在大舞台樓上樓下轉了一趟,陳三發現果然有一件寶物價值連城,而且絕對不僅只值一萬五千大洋。什麼東西如此金貴?貝勒爺的雲龍板指。板指,是戴在大拇指上的飾物,而且必須是有身份的人才能佩戴,戴上板指,大拇指就要直挺挺地翹著,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態,滿天津衛敢戴板指的,多不過十幾位爺。幫會老頭子戴板指,多不過是件玉器,有精細的雕琢,但值不了幾個錢。貝勒爺曾經是朝廷派出的巡洋使節,出洋前朝廷特賜了一塊雲龍翡翠,一方純正碧綠的翡翠,上面伏著四條雲龍,經過工匠精雕細琢,將翡翠玉石的雲龍條紋凸出來,果然神態萬千,四條雲龍盤繞成一隻板指,戴在直挺挺大拇指上,敢在德國皇帝面前充老大,天朝公使,同化蠻夷之邦來也!

  陳三斷言,曾毛來必是奔貝勒爺的雲龍板指來的,因為大舞台再沒有其他值錢的物件,你就是將一台《跳加官》的大紅袍全偷走,也湊不上一個零頭。好,既然如此,就且看他如何動作。頭一天,曾毛來坐在樓下散座裡,待到一出《草船借箭》唱到諸葛亮邀請魯肅上船吃酒,曾毛來起身從男賓席走了出來。往來於男賓席與女賓席之間維持風化的好事之徒,以為他想趁機出來瞧名門閨秀,一步攔上來就要詢問,曾毛來揮著手將來人推開,說了句:「上樓給貝勒爺請個安。」

  穩穩當當四方步,曾毛來走上樓來,東瞧瞧西望望,抬手招過茶房師傅,掏出些碎銅板吩咐茶房師傅說:「給貝勒爺包廂裡添四樣果品。」茶房師傅點頭哈腰稱是,轉身曾毛來又下樓去了。哈哈,陳三心中暗自一笑,他看出門道來了:此次上樓,曾毛來是踩道,明天,他該動手下活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舞台開戲,曾毛來一身黑燕尾服,戴著茶色水晶墨鏡,戴著雪白的手套,手裡掛著漢白玉健身球,大搖大擺地坐進了樓上包廂。樓上樓下一片驚訝,這是位什麼爺?吃洋飯的,從租界地來,除了租界地工部局的官員,還沒見中國人穿這身行頭。了不得,樓上各包廂的富賈士紳紛紛起身致禮,連太太小姐們都微微示意,樓下散座男女賓客同時起身,向著樓上的這位吃洋飯穿洋服的爺深深地一鞠躬,連舞台上的場面都全體起立給這位爺打了個大幹。開場鑼鼓響起,曾毛來氣宇軒昂,目不斜視,大有頭一遭看京劇眼界大開的神態,緊挨著曾毛來的包廂,貝勒爺一個勁地往這邊飛眼兒。

  「二爺萬福。」舞台上《坐宮盜令》楊延輝一曲西皮二六唱得正酣,茶房師傅推開包廂小門走了進來,他將一托盤干鮮果品放在曾毛來下手茶几上,然後恭恭敬敬地打個於稟告道:「仁記洋行買辦董五爺給爺敬茶。」

  敬茶者也,不是這位董五爺親來包廂給這位爺斟茶倒水,他只是出了一元銀洋交茶房師傅送上來一份果品,請這位爺喝茶的時候品品味道。這叫盡點孝敬,誰讓人家有錢有勢呢,明看見在樓上包廂裡坐著,裝不知道,那叫目中無人,日後當心踢了你的鳥食罐。

  曾毛來頭也沒有點一下,對那位董五爺的孝敬毫不理睬,依然傻呆呆地看他的戲。

  茶房乖乖地退出去,自然是去那位盡孝敬的董五爺那裡稟告說這位爺向董五爺致謝,董五爺一高興,免不了要賞茶房師傅幾個零錢。

  「二爺萬福。」過了些時間,又一名茶房師傅托著銀托盤走進了曾毛來的包廂,茶房師傅向曾毛來施過大禮之後,將銀托盤放在茶几上,銀托盤上放著一張貼子。「貝勒爺請爺屈尊移座品茗。」

  好大的面子,貝勒爺是龍種,皇帝爺的親屬,血脈裡流的是皇族的血液,貝勒爺今日看在這套洋大禮服的面子上,須知,進貝勒爺的包廂就和進紫禁城、王爺府一樣,在包廂裡侍候著的全是隨身的太監。

  曾毛來起身整理一下蝴蝶領結,抖擻一下禮服,將長長一條辮子甩到背後,托一下水晶石茶色眼鏡,抬起文明杖,儀態端莊,啟步向貝勒爺包廂走去。茶房師傅縮肩弓腰,虛吊著半口氣,猴兒一般跟在後面護送,及至包廂小木門外,茶房師傅提著小公雞嗓稟報到:「稟報貝勒爺,貴客求見。」

  大搖大擺,曾毛來走進貝勒爺包廂,見了貝勒爺,曾毛來一不下跪,二不叩頭,他只是將胸脯高高地挺起來,拉著長聲怪調說了一句:「你好!」隨之便將一隻右手舒開伸了過去。幸虧貝勒爺出洋見過世面,他知道此乃西人之握手禮也,匆匆忙忙便伸過手去握住曾毛來的大手。握住曾毛來的右手之後,貝勒爺忙拉他坐在自己身旁,他怕這位洋場人物轉身向自家寶眷伸手行握手禮,那時,還禮也不是,不還禮也不是,真讓洋場人物挑出不是,弄不好又要割地賠款。

  「貝勒兄別來無恙。」喲,聽曾毛來這口氣,他和這位貝勒爺還是老交情,貝勒爺側目望望曾毛來,不認識,無論在哪裡都沒見過。

  「老眼昏花,實在是……」貝勒爺翹著大拇指,眼睛盯著自己的雲龍板指說著,又是看在這身洋服的面子上,否則,和貝勒爺稱兄道弟,瞧不將你肚裡的牛黃狗寶擠出來才怪。

  曾毛來似笑不笑地擺擺手,依然是慢條斯理地說著,「真是貴人多忘事呀。何況,彼時彼際,貝勒爺身為天朝使臣,德皇威廉也是一國之君,貝勒爺當然不會記住德皇身後的翻譯官了。」說著,曾毛來一口痰吐在地上,隨之還輕輕地咳了一聲。

  貝勒爺的身子暗自顛了一下,他似是憶起了當時的情景,只是那時自己在德皇面前只是賠禮致歉,為一樁僑民案件求德皇寬有,戰戰兢兢,誠惶誠恐,他哪裡還記得翻譯官的面孔?

  「莫非,莫非,莫非又有什麼交涉嗎?」貝勒爺吸著水煙,聲音咕嚕咕嚕地問著。

  「不為公務,不為公務。」曾毛來向貝勒爺解釋本翻譯官此次來華決非又要攤牌,「在外面住得久了,想家,想家。」

  「那就好,那就好。」貝勒爺長吸一口氣,一場虛驚雲消霧散。「來日設宴,為翻譯官接風。」說著,貝勒爺端起了茶盅。

  和貝勒爺說話,只能三言兩語,曾毛來自然起身告辭,整理蝴蝶領花,扶正水晶石茶色眼鏡,舒平衣服,持持鬍鬚,然後告別,伸出右手,行握手禮。

  「再見。」曾毛來不說「留步」,上了句維新詞,貝勒爺拉住曾毛來右手往包廂外送,他還是怕這位洋爺告別時和夫人、小姐行握手禮。

  走出貝勒爺的包廂,曾毛來回到自己包廂,此時,一出《坐宮》唱罷,下一出換戲換角,翻譯官大人不愛看,起身走了。下樓時,這位翻譯官大人還特意慢條斯理地戴上一副白手套,伸伸手掌,抓抓手指,表示手掌裡什麼東西也沒有。

  茶房師傅自然恭恭敬敬地在身後護送,走出包廂樓層,走出迴廊,走到樓口,才抬步,忽一個二愣子匆匆從樓下跑上來,茶房剛要喝喊「讓路」。不料那二愣子已側身從曾毛來身旁擠了過來。樓道狹窄,二人搶路時,曾毛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曾毛來身為德皇御前首席翻譯官,當然吃不下這個眼前虧,盛怒之下,揚起拳頭就向二愣子砸去,二愣子匆忙中自衛,雙手抱住了曾毛來的拳頭,爭執之中茶房師傅上來推開了二愣子青年,幸好翻譯官曾毛來沒有再計較,又握著拳頭向二愣子青年晃了晃,走去了。

  這位在樓梯口撞曾毛來的二愣子,不是外人,就是萬能手陳

  「我的雲龍板指!」曾毛來才走出大舞台,樓上貝勒爺一聲吶喊,大拇指上的雲龍板指不見了,驚天動地全大舞台掌櫃,領班全跑了出來,活像是戲院裡著了火一般。立時,封住樓上包廂,提著汽燈查看,呼啦啦,又有幾個茶房圍上來鑽到椅子下面去找,一時間亂哄哄,連戲都演不下去了。

  「稟報貝勒爺。」話聲揚起,陳三一個大千禮施過,前腿弓,後腿跪,恭恭敬敬地侍候在貝勒爺的包廂門外。

  「什麼人?」貝勒爺正在火頭上,惡洶洶地回身喊叫,嚇得包廂裡的小太監全身抖擻。

  「小的給貝勒爺送雲龍板指來了。」陳三半跪在包廂門外,雙手平伸,掌心向上,雙手當中,貝勒爺的雲龍板指閃閃發光。

  「啊!」一聲驚叫,包廂裡的太監一呼啦跑出來將陳三團團圍住,頗有宮人們怕跑了什麼要犯一般,唯恐陳三來這裡欺騙貝勒。鑽進座椅下面尋找板指的茶房師傅們也跑了出來,將陳三圍住,一雙雙冒賊光的眼睛閃出妒嫉。只怨恨這枚板指沒有被自己找到。

  「怎麼一檔子事?」貝勒爺忘了王爺的架勢,粗聲粗氣地大聲詢問。

  「稟報貝勒爺。」陳三禮法周全地低聲述說,「剛才在貝勒爺包廂裡喫茶的那個人,其實是上海來的高買,他趁王爺疏忽,施握手禮時綹走了這枚雲龍板指。小的知道這枚板指是貝勒爺的愛物,見他將雲龍板指握在手間下樓時,小的硬從他手掌心裡把貝勒爺的板指摳出來了。」

  「他就那樣乖乖地由你摳?」貝勒爺是何等的精明,他唯恐再出來個歹人用假板指騙他。

  「他當然將貝勒爺的板指攥在手心裡。」陳三恭恭敬敬地稟報,「可他戴著白手套,趁他揮拳打我時,我用個軟木瓶子塞將貝勒爺的板指換了下來。」

  一把從陳三手裡抓過雲龍板指,貝勒爺連同福晉、格格們一番辨認,真貨無訛,一家人這才舒下一口氣來。

  「哎喲,寶貝,貝勒爺日後一准疼你。」一沒有問陳三的姓名,二沒有問陳三的住址,貝勒爺抓著雲龍板指,攜帶福晉、格格們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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