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靈先生去了。他以九十一歲高齡駕鶴而去,不算匆忙,可也有點匆忙。
他的長篇沒有寫完。他的文集沒有編好,他想寫的自序還沒有開頭。他的回憶錄也沒有動筆,連個梗概也沒能起草。
柯靈先生的一生離不開一個「寫」字。他的一生是寫的一生。在抗日的烽火中寫,寫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在解放戰爭中寫,寫解放軍的勝利凱歌。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寫,寫人民的豐功偉績。直至今年年初,他還在《人民日報》上以詩的形式展望新世紀。
柯靈先生寫散文,寫小說,寫電影。他的散文篇篇是美文。他在一篇散文中從不重複使用同一個詞彙。廣東有位政治刊物的主編,十分欣賞柯靈先生的散文,把讀柯靈先生的散文視為一種美的享受。他在沒見過柯老的情況下,便動手為柯老編文集。
柯靈先生不但自己寫,而且還教別人寫。我第一次聽柯靈先生講課,便是聽他講電影。一九五六年我剛進大學學經濟學,上海市工會、青年團、作家協會三家聯合辦了個青年文學知識講座:許傑講文學、巴金講小說、趙景深講曲藝、熊佛西講戲劇、柯靈講電影。第二次聽柯靈講課是在一九五八年。各個高校都要「大寫電影」,學校又派我到市作協聽柯靈講電影。我的電影知識幾乎都是從柯老那裡來的。柯老關心青年寫作是一貫的。一九四五年,青年作者梅朵給《文匯報》投稿,柯靈先生認為寫得不錯,第二天就找梅朵談話,即面試,第三天便把梅朵調來《文匯報》。這位梅朵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電影評論家梅朵。柯老關心過的青年作者很多。直到他這次進醫院後,他還在幫青年學人看稿子。
柯老寫出的文章,對敵人它是炸彈,對自己人它是旗幟。他四十年代創辦的《週報》和其他人辦的《民主》,團結並喚起了一大批進步民主人士。一九四五年底兩個刊物的編者和作者的結合,便組成和建立了中國民主促進會這一政黨。幾十年來民進與中共風雨同舟。幾十年來廣大民進會員在柯靈等人的帶動下,不斷壯大,特別是近二十年,民進寫出了許多優秀提案,寫出了許多切中時弊的諍言。柯老自己也寫出了一大批鏗鏘有力的力作。住院前兩天,他還在筆耕,筆耕……
在柯靈筆下有寫不完的柯靈,在柯靈讀者筆下也有寫不完的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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