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女,39歲,北京人。 (時裝設計師)
我不願意這樣清苦地活著,我
希望找到一個真正疼愛我的人。我
認為,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
沒有真正愛自己的男人。
認識高雪是在幾年前一次春季時裝展覽會上。當時,我是記者,她是被採訪對像之一。後來隨著交往的增多,彼此就成了不錯的朋友。
前不久,高雪來電話說有要事相商,我便匆匆趕往相約的地點。見到她時,發現她一臉喜相。我們進了一家川菜館,在包間裡,她開口說道:「聽說你最近在收集有關情人方面的資料。」
我點頭稱是。
「那麼,今天我向你提供一份資料,是關於我的婚外戀的。」
我乍聽起來深感詫異。
「沒有什麼可奇怪的,現代人有幾個沒有情人。」高雪見我驚奇地注視著她,淡淡一笑。
我仍感詫異,像她這樣端莊典雅的女人,竟然也有婚外情,太不可思議了。因為她的身上確實傳統的東西太多了,所以當她說要向我講述她的婚外戀情時,我真的不敢相信會是真的。但是她告訴我,她的確經歷了浪漫但又令人煩惱的婚外戀情。
於是,我就好奇地聽她講述自己幸福的愛情經歷。
別問我為什麼背叛自己的老公而與別的男人相戀。我認為,每個家庭出現婚外情,多半原因是這個家庭已經出現了感情危機。
在這裡,我不想過多地談及自己的家庭情況。在別人看來,我的老公是個名人,那麼我也就應該生活得美滿幸福。
事實上不是那回事。我雖然在物質方面很富有,但是在感情方面卻很貧窮。我希望老公愛我,結果他婚後對我十分冷漠。簡單他講,我就是他生活中的擺設。
我不願意這樣清苦地活著,我希望找到一個真正疼愛我的男人。我認為,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沒有真正愛自己的男人。因此,我在對老公失望後,心裡就一直想能有人使我重新快樂起來,擺脫煩惱。
前不久,我前往北戴河度假。無意中結識了在那裡流浪的作家徐瑞。他中等個頭,雖略顯文弱,但目光中帶著男性的陽剛之氣。
我是獨自一個人去北戴河的。有一天傍晚,我來到海灘上,坐在涼涼的沙地上望著濤聲轟鳴的大海發呆。海風吹動著我的長髮,那種愜意使我的心情突然產生許多莫名其妙的傷感。
正在這時,藉著慘淡的月光,我看到有個人沿著海邊走來,然後,他坐在我左前方不遠的地方,海風吹來,他身上的休閒衫抖動著,我幾乎能看到他的頭髮被海風撩動的情景。於是,我把視線轉移到他的身上,我發現他的坐姿很奇特,他的背景就像塊沉默的礁石。
時間漸漸地向著黑夜延伸,他卻沒有絲毫離去的意思。
也許是好奇,我起身來到他的身邊。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友好的笑意,然後又把目光移向大海。雖然他只是看我一眼,但是我覺得他的目光中有種平常人沒有的睿智。當然那目光中也有種超人的憂鬱。
我問他為何獨自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他用平靜而深沉的語調說,他在懷念一個人。
我問他能否講出來時,他沉思片刻,爾後道出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
「我是個流浪文人,過去我曾有過舒適的工作環境,也有家室,但是這些我都放棄了。當時,在我婚後不久,發現所愛的人是韓欣而不是我結婚的妻子,心裡很痛苦,儘管這是多年前的往事,每當想起來,心裡仍隱隱作痛。韓欣畢竟是我初戀的情人。而每個人都知道初戀情深。那一年我結婚的時候,韓欣在新鄉師院讀中文系。」
他說完,又沉思片刻,才開始講他的故事:婚後不久,我發現妻子開始有了些微妙的變化。她閒的時候就像其他沒修養的婆娘們一樣,學會了串門,而街坊四鄰中,她獨愛往那個專愛編造他人閒話的女人家裡跑,我為此很傷腦筋。其實,剛結婚時我就發現自己的選擇真是大錯特錯,愛情往往使人難得真正理智起來看問題。我之所以走錯,也是因為思想的局部老化所至。男人和女人避免不了性的過程,因此也沒有必要為曾經有過這種關係,就必須終生廝守。甚至感情的溫度降低至冰點,哪怕是持久的冷戰,也要維繫已發生癌變的婚姻,我被這種道德的準則束縛著,似乎無力掙脫。
一天,我決定離家出走。
那天凌晨四點多鐘,我悄然而去,我無聲無息地從這個家中消失,讓她在「戰爭」中思考一下,對峙所造成的後果。妻子已不再是熱戀中的情侶,愛情此時使我身心極度憔悴。
我抵達新鄉時,已是下午三點。我沿著一條柏油街道走向僻靜的郊外。在我的印象中,那所院校門前較清冷,在院門的右邊只有一家內部小賣部,附近再沒有別的經濟浪潮了。院門左邊不太遠是一條小河,還有一座小橋,過了小橋是一片叢林,被小河環抱著。晚上,韓欣陪我來到這片叢林,裡面有不少幽會的學生,韓欣幽默地稱那地方為「情人島」,我不知道該怎樣向韓欣表明來意,我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找到韓欣的真正目的。
女人的感覺是很敏銳的。韓欣陪我離開「情人島」。夏季的夜晚,依舊殘留著熱風的余熱。我們漸漸遠離開學院,踏著堤岸向著郊外寧靜的荒原走去。她告訴我,她和一個同學在前面的村裡租了一間民房,有時候在那裡搞些創作,她幾乎很少在學校祝我們之間有著一種很難說明白的感情。
或許命中注定我們要經歷這樣一個特別的夜晚,而且我們都明白彼此不可能成為完美的景致。我們也沒有彼此傾訴衷腸,但是,卻無法避開冥冥的安排。
一年初春的時候,韓欣回家鄉度假。有一天晚上,夜很靜,風也很靜,月亮灑下清冷的光,我和韓欣來到果園深處,在一顆榆樹邊停下來。儘管寒意襲人,但是感覺像在一種沒有冷暖的縹緲朦朧的音樂中。而我和韓欣在這個夜晚都披一種莫名其妙地情緒驅動著,不由自主地來到果園深處。
我現在明白當時的情況是因強烈的心靈感應作祟。韓欣和我相識的情緣也總是深不可測,令人費解。
月色如水,在四周靜謐清澈地蕩漾著。我和韓欣相對無語,就像隔著透明的玻璃,儘管都能清晰地看到對方,卻無法走到對方的空間裡。保持距離是一種失落的美麗,對於有著心靈感應的我們,似乎是一種殘忍或許缺憾。這個季節還沒有鮮花開放。沒有鮮花的季節該是令人傷感的季節。
藉著月光我凝視著韓欣,她的確令我動情。真的,如果我對眼前這個亮麗純潔的少女不動情,那麼我一定是病態。
我為什麼要虛偽地否認自己的心態呢?更何況她是我的初戀情人。也許只能在這種特定的環境中,才能更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她很純粹,就像靜遠的高空沒有一粒塵埃的光澤一樣。
我慢慢地靠近韓欣,我幾乎能感觸到她的呼吸。韓欣閉上雙眼,我們被一種光暈籠罩著。驀然間,我碰到了那張透明的屏障,猶豫一下又退後一步。過於感性化的舉動很容易造成傷害,儘管當時雙方都動之以情,而後,無際的煩憂將會形影不離地跟隨著你。這是一種很普遍的規律。
韓欣萬沒料到,半年後我會突然來找她。
我們在荒原上並肩而行,荒原的盡頭出現一片黑糊糊的莊園。韓欣駐足面向我,她的目光撩開了寂靜的空氣。我被這種目光撫摸著,不由自主地把她拉進懷裡,立刻感到失去的時光再次復活。韓欣把青春的雙乳貼在我的懷中,性感而酥柔。她那杏核般的眼睛閃爍著成熟的香甜的色澤,月色下緋紅的臉頰掛著兩片冬季的寒冷冶煉的溫情。她楊起臉閉上雙眼,當我無法再看到她的神情時,卻感觸到她薄嫩的嘴唇和善於描寫感情的舌尖已經吻上我的雙唇,讓我忘卻了諸多的煩惱,人們在這種時刻都會脫下多層的外衣,步入人性的時空。
韓欣帶我到一間小屋門前,她從喇叭裙的兜裡掏出鑰匙,打開屋門並嫻熟地將燈打開,這間小屋內的裝飾具有明顯的女性世界的特色,粉白的牆壁上貼著許多港台青春偶像,兩張潔淨的散發著清香的床鋪,連屋裡的空氣都染上了粉紅色的香氣。我在氤氳的環境中彷彿置身於一個虛幻的時空裡,我面前站著性情活潑溫柔嬌嫩的知識型的韓欣。想起粗俗庸艷的妻子和那張紅皮證書,一種失落滲出眉字。她們之間的落差像條寬闊的河流,我在激流中掙扎著,看到韓欣的堤岸上盛開著鮮艷的玫瑰花和煙籠霧繞的拂堤揚柳,而妻子的堤岸像是龜裂的焦土,貧瘠而荒蕪。我向著韓欣泅去,我深信在她那裡自己能夠找到靈魂的棲息地。
在新鄉逗留兩日後,我和韓欣乘上了去北戴河的火車。
車廂裡很擁擠,儘管車頂上的電扇不停地旋轉著,卻無法吹盡那種混合的瘴氣。我們被擠在兩節車廂的銜接處,幾乎無法立足。我必須用雙臂支撐著使韓欣在我的雙臂間,不受來回過往的人騷擾。韓欣盯住我的眼睛,嘴角掛著柔美的微笑,她從挎包裡摸出毛巾,不時為我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我凝視著韓欣,她的純淨像水仙花一樣,此生能與她結伴共度一段美好的日子,是我平生的欣慰了。我甚至認為她對我而言,尤其是感情上遠遠超出了所有與我生活有直接關係的女性。如果我否認世界上存在絕對完美的東西,那麼她除外。
她絕對是最完美的女性。我們之間的那種奇特的感應磁場,和深層次意識的滲透,以及直接純粹的愛意,使彼此的靈魂生出潔白的翅膀,飛向祥和的天堂。感覺如同莊嚴地朗誦《聖經》時,週身所產生的那種神聖感受一樣。四肢百骸的濁流被嶄新的愜意逼出體外,輕鬆漸漸地升入經脈。我面對韓欣時,眼前有時幻化出一位聖潔的天使,看到她那月光般透明的羽翼和凡世沒有的神韻,就能體味到某種無形的流體漫過軀體,淨化著如沉重的灰塵撲面的慾念。
結束了疲憊的旅途,我們臨近黃昏時分抵達了北戴河這座美麗的海濱之城。盛夏之季,這裡人潮如流。正值旅遊旺季,我們費了不少周折才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大海對我們來說,是陌生而又神秘的。我們所下榻的賓館正好南臨海灘。
韓欣住在與我相隔兩間客房的另一間單間裡。吃過晚飯,我們一起回到她的房間。韓欣讓我先到洗漱間沖個澡,我們坐了一天的車的確該好好洗一下。我打開淋浴閥,清涼爽體的水像花蕊似地伸展而來,從頭頂灌至腳跟,通體被罩在舒暢的涼爽中。洗過澡我換上牛仔褲頭和T恤衫感到愜意許多。
韓欣脫下旅途中穿的那身夏季牛仔衣,走進洗漱間。我欣賞著她那窈窕絕倫的身段,按捺不住燥熱的情緒漫過肢體。
我趕緊拉開通向陽台的門簾,推開門來到外面,夜風帶著海的濕潤吹來,清涼了身上的燥熱。一輪明月皎潔地掛在中天。趁此良宵美景還是到海邊走走。我回身進屋把想法告訴韓欣。她欣然同意。她穿上淡紫色的連衣裙,一切收拾好後,我們帶門而出。
朦朧的月光下,海灘上人影綽綽。三五成群的觀海者聚攏在一起,有的踏著浪花奔跑。我們還沒有走上海灘,就聽到一種不停的巨大的聲音從海的深處滾滾湧來,幾乎淹沒了數十丈的天空。那就是海濤聲,是大海永恆磅礡的旋律。我們脫下涼鞋提在手中,光著腳丫踏上鬆軟細柔的海灘時,我感到一種愜意從腳底湧進體內,並迅速蔓延到週身。於是,身子頃刻間清爽澄清起來,濁氣下沉被海灘的純淨稀釋。大海真實地呈現在眼前,其深邃寬闊本來就令我們初見大海的人心曠神怡。恰恰又趕上海汐,海岸被一層層銀色浪花衝擊著,乍看就像有一股強大無形的力量搖撼著大海。而海上升起的明月,更增添了大海的空靈和純淨。
韓欣坐在沙灘上,我起身走進浪花叢中,涼爽立刻浸潤了肌膚,仁立在浪花裡驀然覺得身上的私慾像脫落的塵埃被那純粹的透明的海水滌淨,並推向遙遠。我沉浸在心靈強烈的淨化中,甚至想把自己完全融入醉人的澄澈中。
正當我沉醉在大海廣博的聖潔之中時,聽到有人在沙灘上瘋狂地發出長久的呼喊聲,試圖發洩自己的感慨表達內心對海的崇尚,然而那呼喊聲與濤聲相比,顯得特別清瘦纖弱。我回頭見韓欣左側不遠的地方,一位孤獨的年輕人正跪著朝向大海,雙手舉過頭頂,那舉止使我想起朝拜者的形象。我把目光移到韓欣身上,月光落在她的肩頭和四周,她面朝著大海,從她那雙凝望的眼睛中可以感到大海所給她的啟迪和沉思。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尊思想者雕塑。她正沉浸在昇華的靈魂中。是的,從那不絕的濤聲中湧出一種永恆而崇高的聲音,那是質地純美的思想者深刻的語言。
儘管我們所看到的只是無際的蔚藍(想像陽光下的海水),但是那蔚藍的視野卻賦予我們嶄新的感悟,從海的晶瑩中,我感到了超越生命的境界,沒有貪婪和私慾的境界。
然而感悟在冷酷的現實面前卻像個貧窮的乞丐。當我從海的境界中轉身看到身後積木似的城市時,我明白我無法遠離生命中注定的不幸。雖然我有韓欣相伴,有她多情的彩色天空,但想到與妻子已經定格在一座陳腐的城堡中時,便感到眼前的海水又是那麼無力而蒼老,居然沖不掉我胸中的一個愁字,正像那個跪地的朝拜者一樣,我的陶醉只是曇花一現。真正本質的是幽暗的孤寂和痛苦。
我離開浪花回到韓欣身旁坐下。他說看到我在浪花中就像一座堅硬的礁石,尤其是看到我眺望遠方時所展示給人們的是一尊內涵豐富的思想者的形象。我剛才看她時,也聯到思想者。這種強烈的感應讓我懷疑前世我們是同一個靈魂,現在她只是我的支流或者一條修美的肋骨。那麼,我和妻子的結合全是撒旦的誘惑而釀造的一場悲劇。其實,最大的悲劇則是我和韓欣的相識和初戀,分手又重逢相愛。掌管愛情的神也許憐恤我們相戀,才讓我們今世組成一段奇麗的戀史,讓我載入永恆之中。然而恰恰是這種憐恤,使我永生無法割捨對韓欣的篤深的感情。甚至當我選擇歸宿的時候,也將會隨她而去。我想如果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們仍舊是一體的。而且我們的結合也只是前世的回歸,沒有什麼更複雜的理念道德和恩怨。
海風悠然地吹來,韓欣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親愛的,我看得出你心事很重,其實我跟你在一起不求什麼名分,而且也從未想介入你的家庭,只要有你的愛哪怕是瞬間,我也就知足了。韓欣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地說,甜脆的嗓音帶著幾分淒切的語氣。
我攬了一下她的肩頭。對她說傻孩子,不要想以後太遠的事情,那樣只會增加煩惱,我很相信隨緣。何況現在我們不是在一起嗎,韓欣依偎在我的懷裡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傷感,可是我好怕你離開我。我語頓了,我雖然離開了妻子,但是沒有權利和她分離,她肚裡的孩子快要分娩了。
法律的制約己把我釘在了令我時常痛苦的家庭上。想到這些,我卻不能抑制那種灰暗的情緒。可是,我的確深愛韓欣,要想和她長廝守也必須等到妻子滿了哺乳期,而那不幸的小生命該怎麼辦呢?那畢竟是我的骨肉,我又不能不承擔起一份責任。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韓欣。
親愛的,等我兩年好嗎?韓欣點點頭。到那時候一切都解脫後,我們就一起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生活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分開。
我們就被一種浪漫的光環籠罩著,彷彿真的在不久的未來就能廝守在田園風光中。這樣的意識充塞著我的情感,於是那些煩憂也在那種希望中煙消雲散去。
我們在北戴河度過了一生最歡樂幸福的一個星期。我們暫時丟開所有感情的陰暗,明朗地築建起我們的愛情。
從北戴河回到家裡,我被家庭牢牢地釘住,我所需要的幾乎只剩下時間了,即便如此也難逃妻子的干涉。我有時想躲進更深夜靜裡,讀波德萊爾或裡爾克的詩歌,都不得不小心地把台燈調到最暗,怕光線招來她的冷臉。有時候她會盛氣凌人地把我的詩稿撕得粉碎,並用挑釁的目光逼視著我,我常感到前世我們就是積怨很深的仇人,今生她還要不擇手段地折磨我。對她的粗俗行為,我只能痛悔當初自己一念之差。痛苦就像深年不散的陰霾瀰漫著,使我無法驅散。
渴望見到韓欣。然而,當她和我分手時,返回了學校。
她說她要抓緊時間為明年考研做準備。
幾個月後,一個小伙子找到我,交給我一封信,這人自稱是韓欣的表弟。只說韓現在北京腫瘤醫院治病,托他把這封信帶給我。
我聽說韓欣病了,便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親愛的:生離死別是人間很正常的事情。雖然我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但是我認為自己是很幸福的人。我說過只要有你的愛哪怕是瞬間,我也就知足了。真的,當我明白今生只是為你而來而且又為你所愛,就是死神真的來臨,我也知足了,我會含笑而去,帶著你留給我的完美無缺的愛。我相信我們是一體的,而且來世仍將是一體的。
別為我的離去過於悲哀,死亡只是一種誕生,其實我是再生。你要為我高興才是,病魔時刻守在我的床前,我能看到它的形象並不像猙狩可怖的惡鬼,它是一種介於有形與無形之間的氣流,是幻象無常的氣流。人類現有的科學無法將它解體,就像抽刀斷水只是一種願望而已。而要想破除這種氣流必須有一種能載負這種氣流的特殊磁性載體,使其導入另一種隱性空間中。
我明白了這些卻要走了。我已經沒有任何奢望獲得奇跡般的拯救。親愛的,真對不起,我無法實現對於未來的承諾了,病魔的空間已經收緊,使我週身痛疼難忍。我該走了,遺憾的是臨走時,沒能再見上你一面。
多多保重,愛我的話就必須愛自己。活著就是一種最寶貴的財富。
此致
祝好 欣
讀完這封訣別的信,我禁不住痛斷肝腸。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想盡快見到韓欣,我向母親借了幾千塊錢。我已顧不了別人的品首論足,也不考慮這樣做妻子會產生什麼反應,我直接乘火車前往北京。
推開韓欣的病房門,裡面只有三張病床。韓欣在最裡邊的一張床上,她側臥著面朝裡,同病房的兩位病人都到外面去了。正是黃昏時分,見到韓欣的背影,我的心頭有些酸澀,我甚至痛恨起上帝,不該如此殘忍地對待韓欣。她年輕善良溫柔美麗。我悄悄走近她的床前,發現她的臉上畫了些紅線。我不明白在她的臉上畫那些線段幹什麼用。蒼白無血的臉頰勾起我無邊的哀愁。她正在閉著雙眼休息,憔悴的頭髮散亂地鋪在枕頭上。我不敢驚動她,一直站在床前端詳著她的睡容。過了片刻我看到兩顆晶亮的淚珠從她緊閉的雙眼中流了出來,我以為她醒了,在為自己難過,便掏出潔淨的手帕為她擦試眼淚。她這時才睜開眼睛,看到我時,她那雙已被病疼折磨得無神的眼睛,突然閃出一絲光亮。我忙伸手握住她抬向我的一隻手,未語先淚,喉頭發澀。
「我總算又見到了你。我好高興。剛才我還在夢裡看見你向我跑來,我激動地哭了,哭醒後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韓欣有氣無力地說道。她顯得有些興奮。
我愛撫地寬慰她,寶貝,你的病會好的,我還要帶你到那依山傍水的地方一起生活。從今天起,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要你為我和我們的美好未來好好地活著。我就是你信中提到的那強大的磁源。我要守在你身旁把病魔趕走。
黃昏的病室裡只有我和韓欣,空寂的晚霞照在窗前的陽台上,韓欣把目光移向窗外的一方天空。當時,她的目光奇異地空靈,如同漸漸遙逝的白雲。停了一會兒,她重新凝望著我說:「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已身不由己,死神的陰影已經吞噬了我的一部分生命,我無力抗拒死亡。」
她說這些話時,神情極其傷感。我覺得她突然間變得成熟深沉起來。二十多歲的女孩不該這樣。
「我真想為你生個孩子。」
「會的,將來我們會有孩子的。別瞎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治病,等你好轉些我就帶你離開這裡。」
韓欣淺淺地一笑,說:「我現在就想跟你走。」
我決定帶韓欣離開醫院,但這種想法很不實際。次日上午,我找到韓欣的主治醫生,和韓欣的母親許汝娟一起詢問韓欣的病情。主治醫生神情凝重地告訴我們,韓欣體內的癌細胞已經擴散,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並要我們為她準備後事,而且半個月前醫院已寫了病危通知。目前,只是靠給韓欣輸白蛋白和血漿維持著。許汝娟幾乎無力再負擔昂貴的醫療費。如果給她輸鮮血或許能多活幾天,但是也不會有奇跡出現。
那麼,大夫,懇請抽我的血,我是0型血,只要有一線希望,我情願用我的生命來換回她的健康。主治醫生聽了我的一番話,很感動地說她太年輕了,我也不願看到她就這樣離去,我一定盡全力幫助,醫治她的病。許汝娟熱淚盈眶地拉住我的手說,孩子,我怎樣感激你才好呢?小欣已經這樣了,還是聽天由命吧。不,她會好的,她會的。關鍵我們要首先使她的精神健康起來。
當我的鮮血向著韓欣瘦弱的體內輸入時,我和許汝娟都守在她的床前。漸漸地我看到她的面頰有了紅暈,而且我感到那是健康的紅暈。這兩天韓欣時常昏迷,有時常在昏迷中叫著我的名字。許汝娟曾告訴我,這個時候,你能守在她的身邊,我這當母親的也為她感到欣慰了。我感到小欣特別愛你,否則她也不會在昏迷中總是叫你的名字。我知道一些你的情況也是小欣告訴我的。我只有感激你。在小欣活著的時候,也只有你能給她更多的安慰和歡樂。
我聽了許汝娟的一席肺腑之話,心裡好一陣激動。能夠慰藉韓欣,我一定全身心地投入。
韓欣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看著我和許汝娟,眼睛裡有一種神氣。小欣,現在流進你體內的鮮血是君的,你感覺好些嗎?許汝娟抑制住淚水問。韓欣聽了把目光移到我的臉上,眼睛突然濕潤了。這時,許汝娟輕輕拉起韓欣的一隻手放進我的手心。那情景真的好感人。我們的手握在了一起,這是慈母一顆無私的愛心,是一種極其強大的精神力量,是對世俗的一種見證。我能感受到韓欣此時的心情是晴朗而空闊的。雖然我們無力治好她的軀體,但是我們有能力使她的精神健康起來。
「媽媽,我真想看看大海。」韓欣含著淚說。
「我們明天就帶你去。」許汝娟動情地回答。
是的,我們還到北戴河的海灘上看海看月光。我握緊韓欣的手,心卻在流著悲哀的淚水。生死離別的時刻,我無法遏制巨痛的感傷。韓欣清醒片刻又昏迷過去。醫護人員忙進行緊急搶救。傍晚時分,她最後一次睜開眼睛。
親愛的,我好冷啊,抱緊我些,抱緊我些。我幾乎忘記了四周的人們和一切,忙把韓欣抱進懷中。韓欣斜躺在我的懷中,我動情地吻了一下她的雙唇,她突然扯起一絲笑意閉上雙眼。她睡著了,帶著永恆的微笑睡著了。那袋剩餘的鮮血由極其緩慢的滴落漸漸靜止了。這一瞬間萬物歸於寂靜,我彷彿從天籟之中看到韓欣展開潔白透明的翅膀徐徐飛向一個澄淨的地方,那裡沒有黑暗,也不需要日光和燈光,那裡是永久的安祥的時空,那裡沒有四季,沒有風霜雪雨,沒有病魔,沒有塵世的紛擾和鮮艷,而韓欣的形象依舊亮麗優美。那一方天地是那麼遙遠,而又像是近鄰,我的目光無際又清晰,包容著她的親切。
我想看看大海,我想看看大海。韓欣的聲音從那方天地傳來,震動著我的心靈。我的神智幾乎被劇烈的悲哀震昏了。
醫護人員把韓欣的屍體用平板車推走了,許汝娟悲慟地跟在後面。我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默默地流著淚水。
韓欣病逝的這個夜晚,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雷鳴和閃電在房頂上不時地炸響,如同我極大的悲傷,情緒的宣洩。悲痛欲絕只是語言的形體,怎能訴盡我的悲哀與絕望。
我聽到窗外的一棵粗大的桐樹,被狂風拔倒在地發出嘩然巨響。雨水已經淹沒了街面,淹沒了天空,融合著我的痛苦淹沒了整個黑夜。
我懇請許汝娟讓我帶著韓欣的骨灰盒到北戴河一趟,我要帶韓欣去看看大海,去重溫那段美好的時光。許汝娟點頭同意了。她因痛失愛女已經欲哭無淚了。當時,韓欣的父親和弟弟也都趕到了。人死不能復生,他們並不想讓我帶走韓欣,許汝娟神情悲哀地阻止著他們。
「讓他帶她去吧,臨走時,孩子惟一的心願是想看看大海。」
我帶著韓欣來到北戴河,住進了她生前住過的那間客房。觸景生情,心中湧起無限傷感,第一次我所陪伴的是活生生嬌艷動人的韓欣來到這裡,那情景歷歷在目,而現在卻帶著她的骨灰來到這裡。人神殊路,我們無法歡聚。親愛的,我帶你去看海,明月還是以前的明月。我來到那片海灘上,韓欣依然坐在沙灘上,飄逸的頭髮被海風不時地拂起,我知道那只是幻想。我懷抱著韓欣坐在海灘上。親愛的,看那海水多麼澄淨,像你的眼睛一樣。浪花裡閃爍著明亮的月輝。看吧,親愛的。海灘上只有我們。
當巡夜者來到我身邊大聲責問時,我才驀然清醒過來。
我沒有說話,懷抱著韓欣的骨灰盒起身離開海灘。
失去韓欣後,我感到生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於是我在這裡租了間房子住下來,以便追憶與韓欣共渡的那段美好時光。
講完這段動人的經歷後,他抬頭衝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頗為感慨地苦笑道:「唉,一切都成了往事,一切又無法從心中消失。愛一個人真是件說不清楚的事。太完美的感情卻如此短暫,更多的是我在孤寂中漫長的痛苦懷念。」
我從內心中欽佩他對韓欣的這份癡情。的確,在現實生活中像如此癡情男兒真屬少見。我突然想對眼前的這位傷心的男人進行更深的瞭解,開始對他安慰道:「人不能永遠靠回憶生活,應該尋找新的有意義的生活。
沉浸在回憶中實質上是對自己的背叛,是一種脆弱而消極的處世觀念。雖然你我初次相逢,但是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自己該如何選擇。」
我為什麼安慰他,連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他很認真地聽我說完,只說了聲「謝謝」,然後就不再多言了。
「認識一下吧,我叫高雪。」
我說著,同時遞過去一張名片。月光下他接過名片放進上衣袋中。
「我叫徐少君,就住在離這不遠處。」
一陣寂靜驀然籠罩了海灘。正當我們相對無言的時候,幾個巡夜者從左側走來,盤問我們。他們的語氣很硬,我沒有回答他們提出的任何問題。
於是,他們要帶我走。徐少君卻突然起身,聲色很冷地質問道:「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那幾個人聽了徐少君的質問,先是一楞,然後一個壯漢傲慢地說:「我們是巡夜的,是維護治安的。」
「你們說是巡夜的,有證件嗎?」
那幾個人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慢慢地看著徐少君。還是那個壯漢開口道:「你敢懷疑我們?」
「是的,我懷疑。」
「那好吧,你也跟我們走一趟吧。」
「憑什麼聽你的?」
「憑你可疑。」
那壯漢說完,帶著身邊的一個同伴要扭徐少君的胳膊。
當他們一左一右剛抓住徐少君的手臂時,徐少君突然用力抖動手臂,抓他的那兩個人被摔出很遠。
「我在這裡住這些年還沒有人如此不講理。實話告訴你,巡夜的沒有我不認識的。」
幾個人聽徐少君這麼一說,也許心慌,很快逃去。
我看到剛才這一幕,覺得眼前這位徐少君極有個性。如果不是他阻止,我很有可能遇到麻煩。
「走吧,我送你回去,海邊的夜晚不安全。」
徐少君走到我面前,很沉穩地說。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為什麼要坐在離我不遠的沙灘上。他是在保護我,想到這些,我內心一熱,產生一股感激之情。
當我們來到我住的賓館大廳前,徐少君到前台借用筆紙寫了自己的聯繫電話,然後交給我說:「如果在這裡有需要幫忙的話就與我聯繫,再見。」
他說完向我友好地一笑,轉身離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覺得他怪怪的。他深沉的外表下面是現代人少有的正義感和熱情。像他這樣的人不應該生活在憂鬱的回憶中。
也許是第一印象較深的緣故,後來我常想起他。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他打來的電話,才發現他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的一處風景。也可以說從這次電話談話開始,我的生活軌跡發生了變化。
當時,他打來電話是晚上九點多鐘,我剛洗完澡,正準備看書。
「是高雪小姐嗎?」我拿起電話首先聽到對方這樣「是的,請問哪位?」
「徐少君。」
我驚異了,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給我打電話。
「你好,近來忙什麼?」
「不太好,我想把自己的詩結集出版,無奈只是空想。」
「詩?能不能讀幾首讓我聽聽?」
「你也喜歡詩?真難得。」
「當然啦!北島、舒婷的詩我都很喜歡。」
徐少君想了片刻,便在電話裡朗讀了他的一首詩:獻詩從黑暗裡,我走進耀眼記憶燈塔裡居住著神話和故事那海濤聲和堅硬礁石注入耳廓和視野寧靜啊,此刻盤坐著漫過思想是可怕的孤獨讓我留下什麼那些凋零的時節裡紛擾和騷動的光陰抵達心中的是誰等待一個柔和的聲音如同等待一次愉快的毀滅一位居士走進深山一位老者走向大海我能聽出來,徐少君讀自己的詩很認真、投入。他讀詩的語氣有一磁場在裡面,我簡直像在聽一曲聖歌。有磁性的男中音散發著誘人的氣息。正當我仔細品味他的作品時,他問我感覺如何。
「不錯,如果押韻會更好些。」
他聽了沒有反駁,也沒有讚許我的看法,又繼續讀了兩首短詩。然後,我們開始圍繞詩歌談各自的觀點,談文學、藝術,而後是生活感情等問題。不知不黨中,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最後,結束談話時,他說他要給我寫首詩寄來。我以為他僅說說而已,沒想到,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他寄來的特快專遞。打開後裡面有個信封,信封上寫著:高雪親啟。再打開信封,裡面一張信紙上有首短詩:假如只是一次遊戲我沒有理由背叛上帝當我撕破道德虛偽的臉時就不怕受地獄之苦恪守前世的真理實質是欺騙自己生命只是一次短暫的旅行靈魂是一把尺子既然我能征服自己就有勇氣征服世界存在被扭曲的歲月我要麼輝煌要麼沉寂這首詩所表達的意思是什麼,我雖說不清楚,但我感覺裡面有一股力量,像是要向某種社會觀念進行挑戰。從如此倔強的詩行裡,可以看出徐少君所具有的超俗素質。我突然覺得他身上男人味十足。
後來,他又打電話過來,這時候我們已經談得很投機了,我跟他電話聊天很過癮。我們似乎有講不完的話題。
終於有一次打電話時,徐少君直接問我是否愛他。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我承認我在與他通電話中找到一種很美好的感覺,他簡直就是我夢中的愛人。可是我是有家的人,在年齡上障礙很大(我比他大六歲)。但是我從內心裡不願惜過這份情緣。因為家庭沒有一絲溫暖,我從徐少君那裡感受到了他那份火熱的愛,他已經很坦率地告訴我,他很愛我。
他曾很認真地說:
「你的身上具有特殊的中國古典美,甚至可以毫不誇張他說,你簡直堪稱一代佳人。我不是捧你,我是從生活中感悟到的。」
他的直率使我起初不知如何是好,後來多次電話談心,我情不自禁地墜入愛河,我終於答應他,我對他的感覺很好,但我必須親自再見他一面才能確定這種感覺的可靠性。
再後來我們總在子夜時分通電話,一聊就是幾個小時,有時甚至聊到天亮。那氛圍真好,我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真的,在我的一生中還從未有過這種浪漫的感覺。
有一次通話時,我鄭重地告訴他,我比他大六歲。他聽後不以為然地說:「年齡只束縛生命,卻束縛不了感情。燕妮比馬克思大八歲,他們不是一樣幸福恩愛嗎?我愛你,根本不考慮你的年齡。」
我聽他這麼一說,真的好激動。於是決定前往北戴河,我必須親自見到他,與他面對面地交談,才能看得出他究竟是真愛還是假愛。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我蹬上了前往北戴河的火車。
下午抵達北戴河火車站,當我剛下車門,徐少君就已經揮手向我致意。因我來之前已經告訴了我乘坐的火車車次。
我衝他微笑著點點頭,到了站台上他便迎上來接過我手中的行李。一雙眼睛情意溶溶地凝視著我大約有一分多鐘,我從他那滾燙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種幸福。
我們出了車站,徐少君攔了輛出租車。
「我帶你先回家一趟,然後一起再吃海味。」
我含笑地衝他點點頭。在看到他第一眼時,我就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絕他。
走進徐少君的房間,我發現出乎意料地整潔。儘管房內擺設簡單,但是文化氣氛很濃,我本身愛乾淨,僅從徐少君的房間整潔程度,就能瞭解到他的精神狀態。
我喜歡這間小房的氛圍。我坐在沙發上,徐少君沏了杯綠茶放在茶几上。
「雪」
我在電話裡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稱呼我。
「雪,自從韓欣走後,我不相信自己的生活還會有愛神降臨。自從那夜沙灘巧遇,我就有種預感,將來我們會在一起生活。現在你總算來了。」
徐少君溫和地說著,坐在我的身邊,我情不自禁地倒在他的懷中。他用雙臂緊緊地擁抱著我,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充滿幸福的有力的擁抱,我的整個身體和心靈幾乎都被他強烈的愛意融化了。他是那樣的充滿激情和活力。
突然,他把我托起來,在房中央旋轉兩圈,我就覺得飄然欲仙了。我渴望他更強烈地愛我。這種願望也是以前沒有過的。
當他把我輕輕放在床上,吻我的時候,我幾乎暈旋得不能自制。他的吻很性感而且充滿迷人的魅力。漸漸地,我們擁抱在一起,在接吻撫摸中,我步入了幻覺之中。
我們就這樣和諧而愉悅地結合了。這是我第一次找到了做女人的真正感覺。想想與丈夫結婚這幾年,丈夫只把我當成擺設,他在外工作,一年回家加起來沒有一個月。而且婚前他對我總是百般討好,我以為他是很愛我的,可是婚後的經歷傷透了我的心。我是個漂亮而完整的女人,我需要一種高質量的生活。不但要高度物質文明,而且要高度的精神文明。我構想我的感情生活浪漫而美好。可是這一切願望都被殘酷的現實擊得粉碎。直到徐少君出現,他才使我的第二青春重現光彩。
我躺在徐少君的懷裡,與他喃喃細語,那感覺就像久別的戀人。他告訴我不管將來怎樣,他都要與我廝守在一起。
他說他輕易不會付出愛,一旦付出就會全身心地守護。
我相信他所說的話,單從他對韓欣的那份執著,就能知道他是個用情很專的人。他鄙視那種泛愛主義者。他說只有靈魂空虛的人才去不分檔次地追求感官刺激。性愛只有在和諧美好的感情基礎上才能達到最高境界。
他的確是一個精神追求者,他的書櫃裡全是一些世界級文學、哲學大師的著作。而且他說話的過程中總蘊含著深刻的哲理,讓人感受到一種享受。我跟他在一起真的內心很充實。
真的,他使我很自然地展示自我。有時,我會情不自禁地在他懷裡撤嬌,會像個小女孩一樣張開雙臂要他抱我。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像個大人一樣,臉上帶著和氣的微笑,任我百般嬌媚,而且總是親暱地對我說:「雪,你真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
每當聽他如此誇我時,我的心情總是柔柔的、甜甜的。
在北戴河我逗留了六天。這段日子,我不亞於一次蜜月旅遊。他左右陪我,一時也不離開我。我們一起看海,一起觀日出日落,一起在沙灘上漫步,一起到西山望海,一起到鴿子樓玩。我們形影不離,共度著每一秒幸福的時光。
如果不是徐少君的出現,我肯定還在那個充滿恐懼的家庭中生活。丈夫的心理變態常令我不安。他本來就比我大很多,他與我父親年齡差不多。他多次威嚇我,說他在臨死前,一定要先殺死我。我的精神在那種狀況下極其壓抑。因此,當我認命的時候,徐少君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他使我終於有勇氣掙脫魔爪,來到真正愛我的人身邊。
一個星期後,我回到北京,把自己的必需用品裝進皮箱裡,房中的任何東西都沒有動。只是給丈夫寫了個條:老仇:我經過再三考慮,決定向法院提訴,與你解除婚姻。我不能繼續在恐懼中生活,我也不會再見你,一切問題我的律師會解決的。
高雪
第二天,我到公司把工作交給我的妹妹暫管,我說要外出一段時間。
一切安排好後,我來到了徐少君身邊,開始了我們幸福的旅行。
高雪講到這裡,就不再講了,可以看出她仍沉浸在熱戀的幸福中。可是,她的做法是否偏激?我們難以定論。因為最後她說的幾句話很值得人們深思:「我已經快四十的人了,生命短暫,我不能沉溺在沒有愛情的婚姻裡。既然有真情出現,我就會留住,好好品味幸福的滋味。我們做人不能太虛偽了,真情誰都渴望得到。然而面對真情到來時,許多人又因失去了主張而丟掉了幸福姻緣。」
她說這話時,我也似乎感到她內心的一種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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