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千山早晨剛睜開眼就接到陳默打來的電話,陳默在電話裡說晚上請他去老地方喝酒。葉千山說你請我喝酒,你不喝,這叫啥請呀。陳默說可以讓關軍陪你喝嘛。葉千山說,我跟你喝酒又不是跟關軍喝酒。陳默說好吧好吧,我今晚陪你喝酒。
葉千山放下電話愣愣地躺在床上發呆,他想,論酒量,陳默決不是他的對手,可是陳默似乎仍不放棄最後的努力,那麼就意志力的堅定性這一點,他們可稱得上是對手。
葉千山晚上去了老地方,星月樓酒店,在4號雅間,陳默已在那裡坐了多時了,酒菜上齊,陳默主動先喝了一大口白酒,他說:「千山,我心裡不痛快呀!」
「咋啦?有啥愁事?」陳默那話說的突如其來,葉千山把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千山,我想問問你,我那事咋樣了?」陳默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葉千山,葉千山心裡一驚:「啥!啥事呀?」葉千山表面上雖還挺鎮靜,心裡卻像翻江倒海了一般,他明白陳默說的是啥事,他什麼可能都估計過,但就是沒想到有一大陳默會以這樣直率的態度談那件案子。果然陳默說了:「案子上的事呀!」
「啥案子呀?」葉千山想無論是陳默真知道了什麼還是仍在詐他,他要一直裝糊塗。
「不是你查案子呢嗎?」陳默直視著葉千山。
「我查啥呀,我槍早都交了,公安局我也不去了,我管他媽那事呢,我自己的事我還管不過來呢!」葉千山主動舉起杯子跟陳默碰了一下就喝下去了。
葉千山給陳默和自己又滿上酒,安慰陳默說:「你是不是聽到誰說啥了?就是真查你,你怕啥?多少人都被查過了,你又不是第一個被查!咱不說這種不愉快的事,咱哥兒倆喝酒,我一聽誰談案子的事就煩!」葉千山極力想淡出陳默塞給他的這個難題,陳默像要給他個台階似的說:「好,不說了,哎,千山,明天你叫上嫂子,我叫我媳婦,咱們還來這兒,吃完飯跳跳舞放鬆放鬆吧!」
「嗯?好呵,我跳舞跳得還不錯呢!」葉千山一副很樂意的樣子。
「那就這麼說定了!」
這一晚,陳默和葉千山喝的都很清醒,兩人約定明天見就各奔東西了。
葉千山回到家裡,妻坐在暗處等著他。
葉千山讓妻晚上早早地把燈關了,來人敲門一律別應聲。
他知道他不回來,妻心裡就一刻不能安寧。相守著,會有另外的擔憂,但畢竟相守著。他們把孩子也已打發到姥姥家。
葉千山隨妻子躺在床上。他說:「陳默明天約我們倆一起去吃飯,然後跳舞,他也帶他媳婦去!」
「跟他一塊吃飯?還跳舞?不,我不去,你也不能去!」妻子舒華果決地說道。
「明天去,就是『鴻門宴』,也必須赴宴!而且要裝得特別泰然自若!」葉千山想過,不去就暴露了心虛,暫時還是要穩住,陳默在沒摸到這邊底牌的情況下,也不會盲目採取什麼行動,陳默還是試探。
師永正、葉千山、黃沙、夏小琦四個人第二天在醫院裡,秘密碰了一次頭,他們分析了目前大家的處境。師永正說:「每個人都要保持高度警惕,回家的路上,特別是在樓道裡以及開家門的時候,都要萬分當心。動他吧,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我們手裡還缺直接證據,我請示一下局長,不行就把陳默調開,對他和他家人的住處進行一次密搜。但,我考慮,也不會有太大的價值,他不可能把證據類的東西藏在家裡,但萬一呢?這個工作看來必須要做了!」
師永正開完秘密碰頭會就急急地去找局長王文君了。他把整個情況和盤托出,王文君濃重的眉毛鎖得緊緊的……
當晚,葉千山和妻子從容赴宴,和陳默夫婦分手回到家裡,舒華對葉千山說:「我怎麼看陳默一點也不像,還有他媳婦,多好,多善良呀,你們千萬別弄錯了!」
葉千山沒有說話。他在想,也許這就是陳默的目的?
瓦解一個人的意志,比攻打一個人的意志更高明。
陳默不愧是一個高手呵!
2
夏小琦走進值班室時,正看見陳默和楚雄交槍。范寶來仔細地登記著,秦一真隨後也進來了。
那次吵過之後,秦一真對夏小琦老覺得歉疚,所以他總是沒話找話先打招呼,「哎,小琦,你不去海南嗎?聽說這個撬盜保險櫃案子挖出30多起余案呢,可了不得了!」
「沒人通知我,都誰去呀?」夏小琦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10好幾個人呢,橋北去的人最多!」楚雄簽完字輪到陳默交槍簽字,他就轉身和夏小琦說話。
「都坐飛機呀?那把槍都交了,咋抓人呀?」秦一真一個勁地打聽,主要是他沒去過海南,一聽是坐飛機去,他就覺得這差事多美呀。
「人家橋北的先動身坐火車到廣州然後去海南,我跟陳默還有橋北的段隊長,我們幾個坐飛機去!」楚雄遞給夏小琦、秦一真一人一支煙,又跟夏小琦接了個火,陳默也簽完字了,范寶來看了看表,又寫了幾筆就全入卷櫃了。
「陳默媽的總是你輪上美差事兒,上山東日照、廣西柳州、福建廈門,這回是海口,都是你去了,我咋就總趕上那鑽山溝子的案子。不過聽說海南的小姐們多的跟蝗蟲似的,有句順口溜咋說的?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廣東不知道錢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身體不好!哥兒幾個悠著點呵!」秦一真打趣地說道。
「一真,你要是實在想體驗去,我就把機會讓給你!」陳默自顧自掏出根煙點上。
「不用,你們回來的時候,托運幾個不就行了嗎!」
安排陳默去海南抓人,是師永正請示王文君局長後做出的決定,他們必須得趕快採取行動了。而採取行動就必須把陳默調到外地。但正如師永正預料的那樣,密搜之後一無所獲。葉千山在陳默書架的一個本子裡發現了張圖,那張圖是林天歌被害的現場圖,他記得林天歌案子發生後,他把林天歌的現場圖就畫在黑板上讓大家分析討論,這個圖也許就是分析討論那天畫的,當時要求偵查員都畫一個拿回去分析思考。他剛要合上本子,忽然在林天歌被害的東北方位上發現有一個被塗黑的方塊。
這個方塊,他不記得現場圖上有呵。現場是他畫的,他不會記錯的,那個現場他去了無數遍,這多出的一塊是什麼呢?他把本上的這張圖拍照後,又把本子原樣放回去。
回到家,葉千山找出自己畫的那個現場圖一看,確實沒有這麼一個小方塊。
他開上212吉普車就奔林天歌被害的那個現場,秋天的陽光有一種高徹的淨美,被照耀的樓房,樹木道路也顯得十分安恬,林天歌被害的那個血夜早已被歲月覆蓋了,可是製造那一個又一個血案的罪犯卻仍然在逍遙著,那個罪犯一無不除,這一份淨美就是被抽污的。葉千山看到林天歌倒下的那個地方心潮就海浪一般無法平復下去,他仔細地走著看著,他從林天歌的現場向東北方向走出去200米遠,他看見了一片空地,那是一個門球場。
陳默圖上那一個方框應該指的是這個門球場!葉千山仔細回憶當年繪現場勘查圖的情景,那個圖繪的很細,圖上不曾有這個門球場,那麼就說明陳默對這個現場熟悉的程度甚於他們,一定是他在蹲守和踩點時觀察過這塊空地,因為沿空地向北原先還有一條道,後來只留下一個小門,很少有人走那道門了。陳默一定是無意識把門球場畫進來的……
這個小小的現場圖雖然不像發現了作案工具和被搶的槍支那樣令人興奮,但畢竟這是一個意外的收穫,這更加堅定了他對陳默的懷疑。
楚雄和陳默及段隊長從北京坐上波音747飛機在空中飛行了三個多小時就到了海口,飛機巨大的機翼擦著樓群緩緩降落到停機坪。段隊長說咱們的人馬都在興隆呢,咱們就直接奔興隆吧。陳默說段隊長我用你的大哥大給我媳婦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要不她老惦記著。
陳默打完電話把機子還給段隊長後,三人就搭了中巴奔興隆,南國椰島的風光深深吸引著段隊長和楚雄。楚雄說:「小時候我看舞劇《紅色娘子軍》就想等長大了一定要到海南島來一趟,這麼多年,總以為來海南島是個夢想,天上人間的,沒想三個小時就到了。段隊長,咱們任務完成後一定要去一趟天涯海角看看呵。」
陳默始終悶悶不樂的,他的目光空茫地看著遠處,楚雄看他的目光以為陳默是在看遠方呢。而其實陳默或許在看自己思想裡的另一些記憶……
晚上住在興隆,一進房間,小姐們就真如蝗蟲一般撲來撲去,攪得他們不得安寧……
後半夜,楚雄朦朦朧朧睡著了,給他的感覺,陳默可能是一夜沒睡……
第二天,研究抓捕方案時,陳默側歪著身子就睡著了,但他睡的很不實,誰一大聲說話,他就激靈坐起來,好像是從惡夢裡逃出來似的一臉的無奈和恐慌……
中午吃飯出去散步時,楚雄關切地問陳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看看醫生,你的臉色不好看!」
陳默歎了一口氣說:「我媳婦在電話裡說,我們家被盜了!」
楚雄皺皺眉頭說:「報案了嗎?」
「報了!你說我們家有啥可偷的?我們家啥都沒有,想偷隨便偷吧!」
楚雄和陳默一行回到古城已是半個月以後,局長王文君和師永正都到車站迎接。晚上接風時,王文君給大傢伙敬酒時說:「同志們一路奔波勞碌,任務完成的很出色,所有外逃犯全部歸案,我在這裡謝大家了!」
那一晚,大傢伙酒喝的都很盡興。
3
陳默在值班室的床上睡著了。
夏小琦、婁小禾和魯衛東在另一張床上聊天,這時秦一真大著嗓門從外面進來了:「哎,讓婁小禾請客,他小子入黨的事批下來了!」
陳默騰地一下子坐起來了,把說話的哥兒幾個嚇了一跳。
魯衛東說:「陳默,昨晚上是不是跟媳婦發廢了!晚上沒睡好覺白天補呢!」
秦一真添油加醋地說:「這是從海南回來的正常反應,腎不好唄!」
大老郭從外面進來嚷嚷著:「婁小禾,出點血,好好請請大伙吧!」
婁小禾就靦腆地說:「就是沒這事,我也應該請一次了,走吧,這不也快到吃飯的點了!」
一群人就起著哄地往外走,秦一真回頭一看陳默還坐床沿上就說:「陳默,走哇!」
陳默搖搖頭說:「我家裡有事兒,我不去了!」
大傢伙這才意識到陳默本來是和婁小禾一批報上去的,現在只批了婁小禾一個。
師永正在辦公室正看文件,聽見敲門聲就隨口喊請進來。
門輕輕地被推開了,他抬頭一看是陳默:「哦?陳默,你找我有事嗎?」他下意識地將手插進口袋裡,手緊握著黑洞洞的槍身。
「師局長,我跟你幹了這麼多年,我的組織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到底什麼原因?」陳默的臉色失去了全部的溫和,話說得很冷硬且帶著質問的口氣。
「陳默你坐,坐下說!」師永正待陳默坐下後斟酌著說:「你這個事兒啊,組織問題,也不是哪一個人說了算的,你小子怎麼這麼矯情呢!你的組織問題不是有黨小組嗎?黨小組上面還有黨支部,支部上面還有黨總支,你得一步一步來呀!」師永正在不知陳默的真實來意的情況下,只能跟陳默在語言裡繞彎子。
「不是那事兒,我聽說就你不同意!」陳默是那樣直截了當。
師永正在刑警支隊一向有一種不容人忽視的威嚴。大家對他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懼,當然那懼裡含著對他的佩服和敬重。陳默一向也很懼他,但今天這話撕破了某種東西。
「你咋能說是我不同意的呢,那你入黨的事兒得先經黨小組和黨支部同意呀?」
「師局長,黨小組和黨支部都通過了,就你給卡住了,我想問的就是你為啥卡我!」陳默咄咄逼人地說。
「陳默,你跟我幹了這麼多年了,哪些人跟你說的?他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當著你的面說同意了,開黨小組會時一研究總通不過,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他們呢?」師永正極力為自己打著馬虎眼。
「我知道就是你不同意的!」陳默咬著牙齒目光緊逼著師永正說。
「你要是願意這麼想呢,你就這麼想,不過你也考慮考慮,為什麼黨小組不通過、不同意你呢?你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找啥原因呀,我咋也比婁小禾強!我年年先進,我的工作不比誰差,你們為啥就在入黨的問題上咬住我不放呢!黨小組頭一次是沒通過,第二次就通過了!」
「陳默,我的話你都不信?你給我滾,你不信我你來找我幹啥!」師永正假裝發火了,他不想跟陳默陷進一場無意義的糾纏中,他急了,惱了,然後他要看看陳默到底要咋樣。
陳默啪地站起來:「師局長,不是那事,是因為案子上的事!」
師永正本來身子始終靠在後靠座上,這時身子不自禁地向前傾過來,問:「你說的是啥案子?」他問話的聲音很平和,但血液正在上湧,他極力控制著情緒,一隻手始終在兜裡緊緊地握著那把槍。
「1145案子的事兒!」陳默從沙發移動腳步到寫字檯前面,師永正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說:「案件沒破,你也是搞案子的,而且你也是專案組的,咱們懷疑內部也不是懷疑你自己,做工作也不是你一個人,說實在的這案子不破,這專案組也得作為一個對象,你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1145案子沒破呢,你跟林天歌是同學,你們同學有十好幾個呢,不瞞你說都做工作了!」師永正的腦筋急轉著彎,他想陳默試探的可能性仍很大,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先穩住陳默。陳默一直在聽。他說:「這事呀,事有事在,人有人在,是你還跑了你?不是你呢,也給你扣不上。這事呀,你不該一驚一乍的!」
陳默聽了此話在師永正的桌前轉了一圈,然後陳默就伏身趴在桌子上臉幾乎與師永正就兩拳的距離,瞇著小眼低聲問:「師局長你說,我能幹出這事兒來嗎?」
師永正目光直視著陳默的目光:「陳默呀,要論你的本事,你幹得了!」師永正說話給陳默留有餘地,那意思也含著你有這本事你不一定就是干了。有這個本事的人多了,但他心裡卻說:陳默呀,你不但有這個本事,你也有這個能力。
「要我說,我也幹得了!」陳默臉上露出一絲怪意的笑,他說著就抬起身子,站直了瞪視著師永正。
師永正以無言的沉默與陳默挑釁的目光對峙著,陳默看到師永正的嘴角掛著一絲平靜的笑意。
「師局長,可我沒有作案時間!」陳默把手一攤。師永正說:「那好哇,我但願像你說的不是你幹的,你抓緊時間給我寫一個這起案子發案時間裡你都幹什麼來著,全寫清楚!」師永正心裡明白,那幾個時間已經做過查證,他只是想緩解一下陳默和他之間的僵持,那意思是說我給你機會了,我並沒有掌握到什麼,只聽陳默爽快地說:「好吧,我寫!」
「你這就對了嘛,你抓緊時間給我寫,是你幹的,你就得交待,不是你幹的,我給你澄清楚,我但願不是你幹的!」師永正又重複了一句:「我但願!」
陳默退著出去了。
師永正抽出握槍的手,手掌汗汪汪的。
師永正來到王文君的辦公室,把門反鎖上。他說:「陳默已經公開跳出來了,我們得對他採取措施了!」
「哦,看來他實在是不願意忍耐下去了,這樣一來大家的危險性太大了,我看我們得找市委臧書記匯報一下,採取措施的事得他拍板呵!」王文君隨手就抓起電話給臧書記的辦公室打過去,秘書說書記正在開緊急會議,晚8點散會。
王文君說把千山叫過來商量一下吧,師永正就給葉千山打傳呼告訴他有緊急事情要磋商,葉千山就開上212吉普車全速地跑,快到檳榔酒店時,他的212發動機就起火了,他把火滅了就把車扔到了路邊的停車場,揮手打的趕到檳榔酒店。
葉千山往檳榔酒店趕的這個時候,師永正就派黃沙和夏小琦秘密盯上陳默。
「吃點飯吧,我請客,這一段大家辛苦了!」王文君看看表又看了看師永正和葉千山,兩人都搖了搖頭,誰也沒有食慾。王文君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思考著,他停住步對師永正說:「把紀委張書記也叫來吧!」師永正從內心佩服王文君思維的周密,他明白王文君叫紀委書記來的意圖。
8點鐘差一刻,王文君的司機將紀委書記張厲寬接到檳榔酒店。
8點整,王文君撥通了市委書記臧無意的電話:「臧書記,我是王文君呀,『1145』有重大突破,您是否能抽出時間……」
「電話裡不要說了,我在辦公室等你們,現在就來吧!」
王文君、師永正、葉千山和張厲寬四人匆匆趕往市委大院,秘書把他們讓進臧書記的辦公室,由葉千山簡明扼要地把查證的情況匯報了一下,師永正又把一個時期以來陳默的種種反應講了一下,當講到下午陳默在師永正辦公室的一席談話時,臧書記面色憂慮地說:「看來動陳默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張厲寬是第一次聽到「1145」案件的情況,他簡直震驚極了,但畢竟是搞紀檢工作的,思維有他獨到的地方,他說:「不如用順水推舟的方法接觸陳默,選擇某個地點隔離,先禮後兵,時間不宜太長,不論審查結果如何,槍不能帶了,外圍工作可以同時開展,但不宜過多張揚!」
臧書記說:「王局長,你意見如何?」
王文君想了想說:「陳默是以攻為守,為什麼?要搞透。外圍追足跡,這是鐵證,內部接觸我同意張書記的意見,先由紀委出面,規定地點規定時間讓他交待問題,方案制定好,進可攻,退可守!」
臧書記又徵詢了師永正和葉千山還有什麼意見,然後他說:「唐河清理是無助,你們做了大量細緻工作,有成效,為進一步搞下去提供了寶貴線索,公安內部帶槍人出事是大事,所以我同意接觸陳默本人,以監查的面目出現,不宜擴大,小班子,選合適的地點,嚴格保密,如果審查完了不是,也不能再帶槍了!」
幾個人在夜色裡分手,誰都沒注意這個日子是1995年的平安夜,也是林天歌被害八週年祭日,歷史就是這樣暗含了不可預知的機密和巧合。
第二天,1995年12月25日。一大早,師永正讓夏小琦密查一下交槍紀錄,看陳默的槍是否在槍櫃裡,范寶來說:「去海南前交的,回來一直沒領。」師永正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緊接著他讓已接替葉千山當了二科科長的尹小寧到軍分區招待所選個高級套間,武警方面調集了7個小伙子配合警戒和嚴守以防出現萬一,他要求尹小寧一切佈置完畢就給葉千山打傳呼。
這一邊,在師永正的辦公室裡,葉千山、夏小琦、黃沙剛剛商量完動陳默之後的突審方案。大約在11點30分左右,師永正給大老郭撥了電話,讓大老郭把陳默叫來準備去北京執行任務。
夏小琦說我迴避一下,到尹小寧那邊看看佈置的情況,咱們幾個都集中在這兒會讓他起疑心的。夏小琦就先撤了。不一會,大老郭帶著陳默就過來了。師永正說:「老郭先回去吧,陳默在這兒等著,一會給他交待一下任務!」
師永正這邊一切都停當了,而尹小寧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師永正說快12點了,咱們吃完飯再出發去北京吧!
幾個人就前簇後擁著來到市局旁邊的模挪酒店一樓餐廳。
葉千山給每人一瓶啤酒,大傢伙在那一個中午都顯得談笑風生,連黃沙都破例講了兩個段子,陳默給每人都敬了一杯酒,每個人誰也沒推辭就把酒喝光了。葉千山說:「陳默,你年輕,多吃點肉,我看牌子上寫的是錫盟羊肉!」
陳默說:「我爸爸在內蒙古當兵的時候,每天單調地吃著羊肉,我把羊肉都吃膩了,事隔這麼多年,再回味,才知過去的那一份單調是一種很美好的東西,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說話間,葉千山的BP機就響了,他拿出一看BP機顯示屏上顯示:一切已佈置好。尹小寧。
葉千山就給師永正使了一個眼色,師永正會意地哈哈一笑說:「大家吃好了吧,怎麼樣,我們現在出發吧,讓這個中午在若干年後也成為一種回味吧!」
四個人坐進師永正的桑塔納車裡,師永正坐前,黃沙和葉千山把陳默夾在中間並排坐在後面。葉千山說咱們湊和著擠擠,一會兒到軍分區那兒換輛軍車去。
車子拐進軍分區的院子,師永正說一塊上來吧,我介紹我幾個朋友給你們認識認識。四個人就前後相擁著來到軍區招待所的三樓305室,一推門,尹小寧、夏小琦和七個武警戰士都等在屋子裡。紀委書記張厲寬隨後走進來。陳默臉上僅掠過一絲驚慌旋即就鎮定了,他看著一屋子人不由自主地問:「啥事?咋了?」他邊問邊一張臉一張臉地看過去,最後將目光落到張厲寬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張厲寬看著陳默語氣威嚴地說:「陳默,我代表市局紀檢委宣佈從現在開始,規定你在這兒向組織說清問題!」
「我有啥問題呀,我啥問題也沒有!」陳默的情緒顯得異常囂張而又暴怒。
「陳默,全市數千名干警,不是隨便把人弄這兒來的,你的事請你還不知道嗎!」師永正接替張厲寬自動進入審查的角色。
「我的事?啥,我有啥事呀!」
「陳默,我問你,你的彈夾呢?」葉千山拉過一把椅子給陳默,師永正一揮手讓武警退出房子,夏小琦和黃沙也各拉過一把椅子湊到陳默身邊坐下,不知真情的人還以為四個人聚在一堆談心呢,屋子裡的五個人,其實都已各就各位,師永正和葉千山心裡明白,對陳默,一切政策、法理、威勢都是無效的,對付陳默的只有拿出推也推不翻的證據。
「我的彈夾在槍裡呢!」陳默傲視著提這問題的葉千山。
「槍裡只有一個彈夾,你一共有三個彈夾,另兩個呢?」葉千山語氣和緩,不慍不火。
「我也不知道哪兒去了,聽說河裡挖出的彈夾裡還有我的一個是唄?我還想問問我的彈夾咋到河裡了!」
「不,陳默,你聽說的不準確,事實上挖出的是蔡光的彈夾!」
師永正糾正道。
「挖出蔡光的彈夾你們應該找蔡光去,你們憑什麼找我?他的彈夾跟我有什麼關係?」
「陳默,其實你不用問這麼多,你只需把你的彈夾的去向說清楚就行了!」葉千山遞給陳默一根煙,陳默頭一扭不搭理葉千山遞煙的茬兒。
「你們這話說的沒道理,即使我的彈夾找不到了,你們也不能就判定我和那幾個彈夾有必然聯繫呀?!」陳默歪扭著頭,眼睛斜看著房頂。
「陳默,你也是幹這個的,有些事,不用我啟發你,我告訴你,你槍裡的彈夾到了蔡光的槍裡,你咋解釋?」
「有人故意陷害我,你們八年了遲遲破不了案子,找我這麼一個替罪羊頂上。向領導邀功請賞呀,好給古城有個交待呀,要不顯得你們多廢物呀!」
4
這是一個溫馨的家。粉色的薄紗和白色透明的綢簾輕柔地垂著,臥室正中的牆面上是一張放大了的彩色婚紗照。那個年輕小伙子長著一張英俊的臉龐,眼睛透著溫情和坦誠。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子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胸前印著「古城大學」字樣的女孩子肖依依。不過,照片上的肖依依已經遠比大學時代的肖依依成熟多了,那一份溫文雅靜,那一份練達脫俗,全隱在那幸福而又略有一絲憂鬱的美麗的笑靨裡。那一份憂鬱使我們想起了多年以前在她生活裡曾出現過的叢明。
門開了,進來的是一個高挽髮髻的婦人,照片上的肖依依又不如現實站在我們面前的肖依依了。她的一舉一動都透著女性的典雅和高貴。她抱著一棵掛滿了小紅燈籠的聖誕樹,每一盞小紅燈籠上都寫著「平安」的字樣。她把它放在中廳的餐桌上。
又把蛋糕和蠟燭擺上,然後她換上一件外衣就進廚房了。
王者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一點也沒聽見。直到他從背後蒙上了她的眼睛,曾經她也這樣蒙過一個人的眼睛,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晚上,她看見了他的遺書,他囑托過她的事情:「你要記住大哥的話,將來千萬別找警察!」可是,就像是命運有意的安排,1990年她送妹妹到瀋陽上大學,在火車上就遇上了王者。王者又偏偏上的是瀋陽的刑警學院,分配呢,又恰巧分到了古城市公安局刑偵處,她和他相識、相戀,然後就結婚了。結婚的那個日子12月25日既是聖誕節又是王者的生日,他們取那個日子作了他們的結婚紀念日,真是喜上添喜的日子。
結婚的那天,他們刑警隊的人全來了,就是在這間房子裡,她一一給每個人敬酒,王者一派幸福得意地把她介紹給他的戰友們,「這是夏小琦,夏大哥!這是秦一真秦大哥,這是魯衛東魯大哥,這是陳默陳大……」當王者介紹到「陳默」這個名字的時候,肖依依「啊」地一聲,臉上的紅暈立時被驚飛了,這就是叢明所說的殺人搶槍搶銀行的罪犯呀!她緊張的透不過氣來。但因當時大家都吵吵鬧鬧的,她迅速收回了驚飛的魂魄,陳默可能也沒注意她的驚魂落魄的樣子……
現在每想起當初她仍感到驚心動魄的。
「你猜,我給你買了什麼禮物?」王者輕聲細語地問。
「我不猜了,你嚇得我魂都找不回來了!」
王者說:「好吧,晚上再告訴你!」
「哎,你今天咋回來這麼早呀?」
「喜上添喜的日子怎麼能不早回來呢!」說著他又攏過她的腰身,擁緊了她。他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好女人是一壇陳釀,越品越有味道,好女人是一首詩,朦朧而含蓄,你就是這樣的一個好女人!」
爐火之上的鍋子發出絲絲的聲響,「糟糕,鍋裡蒸著蝦呢,這回可好,全被你的『詩女人』蒸乾了吧!」
兩個人的世界多幸福呵。依依將蠟燭點燃,將燈閉了,幽暗中的那微光令相愛的兩個人親情萌動。王者斟滿了兩杯紅葡萄酒遞與依依一杯,「這是我們兩個最愛的日子廣」這也是所有人祈求平安的日子!「肖依依隱隱地總是想起從前。
「那讓我們為愛和平安乾杯吧!」王者提議道。
王者和依依很放鬆地喝了許多紅酒,依依說你沖個淋浴吧。
王者說,我們一起淋浴吧!
他們在水霧中緊緊地相擁著……
依依是被王者抱著放進被子裡的。她安靜地躺著,等著王者來。王者知道依依在等待著,他依著依依躺下時,忽然就想起葉千山的一個故事,他就禁不住啼啼地笑起來,依依說你笑啥,王者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今天又該是誰被你貶了!」王者性情裡喜歡熱鬧,他經常帶回一些笑話讓依依開心。
「葉千山呀,有一次破案子,一個多月沒回家,她媳婦想他,就給他打電話,說晚上沒時間你白天有時間也可以呀,葉千山說,我看看要是有時間了我給你打電話。沒過幾天,葉千山給他媳婦班上打電話,讓他媳婦下午3點回家。她媳婦高興得還沒到2點就往家裡跑,把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還洗了澡,然後等葉於山回家。終於門響了,葉千山急風急火地回來了,他媳婦激動地給他開淋浴,葉千山洗完澡,把窗簾拉上,把被子鋪好,讓他媳婦趕快進被窩。他媳婦就覺得這麼長時間沒到一起去了,葉千山變得細緻起來了!大白天要把窗簾拉好,窗簾有一道縫都不行,葉千山他爬起來必要拉嚴實,然後葉千山就鑽進被窩。他媳婦心想這回總算好了吧,她就靜靜地等待,葉千山又把被子往上拉,直到把兩人的頭都蒙在被裡了。他媳婦又想葉千山怎麼變得羞澀了,就耐心等待,這時葉千山興奮地跟媳婦說你看你看。他媳婦說看啥呀?他說夜光表呀!
「原來葉千山回來是讓她媳婦看看他新買的一塊夜光表是不是在暗處真的發光,他媳婦一氣就把被子給掀開了……」
肖依依捶著王者說:「你們真壞,不聽你說了!」
「哎,依依,你猜我今天讓你看一樣什麼東西!」
「總不會也是夜光表吧?」
「你閉上眼,我給你戴上!」
「金項鏈?幹嗎花這麼多錢給我買這個,你知道我不喜歡披金掛銀的!」
「因為我愛你!」王者說著就用深深的吻把依依的嘴巴蓋住了。
激情之後,他們相擁著享受愛的餘韻,依依輕聲說:「哎,你今天怎麼那麼好?」
「你知道為什麼嗎?」王者用嘴唇抿著依依額際上的秀髮。
「因為是你的生日!」
「不是!」
「因為是我們結婚的紀念日!」
「不是!」
「因為聖誕節?」
「也不是!」
「那是因為……我猜不出了!」
「告訴你,那個案子,可能破了!」
肖依依一下坐起來:「那人被抓起來了嗎?」
「嗯,今天中午剛剛把人抓起來,當然還有待於進一步查證落實,這個人,恐怕是古城人誰也想不到的呀!」依依聽著王者的耳語,暗夜中她大睜著雙眼,她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她為一個人所保守的秘密,她在當年就相信他,這麼多年,她一直信他。
她重新躺下,過了好長時間,她悄聲說:「我知道那個人是誰!」
王者有些困意了,他撫摸著她的姣小的唇說:「不,你怎麼會知道呢,我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就在回家之前!」
「那個人是你們刑警支隊的!」
「嗯?」王者一下子驚醒地坐了起來問道:「刑警支隊的誰?」
「陳默!」
「依依,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們的事兒是在嚴格保密的情況下,除了我們刑警支隊,市局其他部門還都不知道呢!」王者顯出一臉的不解和困惑。
「早在1988年我就知道了!」
「依依,你不要亂鬧說胡話,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真實的情況!」
「你先告訴我是不是陳默?」
「是!」
「早在1988年,警校的叢明叢大哥就用偵查推理的方法推出了作案人是陳默!」肖依依起身把當年的一幕又一幕都告訴了王者。
王者急急地開開床頭燈,速速地下床拿上衣服。
「這麼晚了,你要幹啥去?」依依有些緊張地追問道。
「我必須馬上去找師局長,你先睡吧!」王者在肖依依溫熱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就奔進了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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