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沒有想到她的生活會是這樣,沒有想到婚姻破裂沒有想到愛上年齡大得多的男人沒有想到走入婚外情當上第三者。第三者嗎?誰發明這個難聽的詞兒明明是中性詞卻有說不盡的貶意。她誠然愛他,體驗到享受到從未有過的感情,這是真實的溫馨的令人滿足的。她本來就應該喜歡大得多的男人,她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找到了找到了!得到一切也可以付出一切!得到是甜蜜的付出同樣是甜蜜的而且更加甜蜜。她把他當一個大孩子來享受心中的甜蜜,他在她這裡找回了天性找回了真實。他每次到來都是她的節日,每次離去都是她的災難。她知道不能更多地得到不能廝守在他身旁。嫁給他嫁給他,她無數次對自己說,可是在他面前一次也沒有說。她知道這不可能起碼在今天不可能。他在歡娛的時候說「我的可愛的小妻子」,卻從沒有嚴肅地和她討論過未來。他不會不想到這一點,他的心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不止是壓力,早已是創傷。她想撫平他的創傷。而她能做到的只是一點點。一次他說到錢芳芳的無理,她忿忿不平,他在責備之後卻辨解說「她是病人」。這句話時時在她心裡。因為「她是病人」她才處在如此尷尬的境地。她和他沒有未來。她生性不是偷偷摸摸的人,如今卻要做偷偷摸摸的事。真實中摻進了虛假,溫馨中摻進了愁悵,滿足感中摻進了迷惘。一本女性雜誌上有一篇講西方「現代愛情觀」的文章,提出「愛是毒癮」的觀念。心理醫生勸人們戒掉「愛癮」,就像戒煙戒酒戒毒一樣。醫生認為愛的經驗是苦多於甜,癡情是一種病症,往往會受傷,掉入愛情陷阱有害心理健康。「愛情傻瓜」不是現代人的形象,應該培養溫和的感情,有節制的給予,有禮貌的傾聽,有保留的支持,只要一點點,不能多,要在戀愛中學會輕鬆。紅旗學不會輕鬆。初雲會接受西方人的「現代愛情觀」,初雲是現代人而她仍是一個傳統人。
星期天她帶了喬喬回娘家,娘家沒有男人只有女人和孩子。馬纓帶貝貝來了,而老頭子和衛東都不在家。
「馬纓,你爸的病咋樣了?」
紅旗說。吃過午飯她和馬纓坐著說閒話。
「最近好點兒。紅旗,你聽說過『麻仙姑』嗎?」
紅旗聽說過這個住在下河灣的村婦——叫「麻仙姑」、「麻半仙」。設計院也有人信,說麻仙姑算得準。麻仙姑在S市一帶有不小的名氣。
「我想叫麻仙姑給我爹算一卦。紅旗,你陪我去呀?」
「去唄。」紅旗是隨和的人。
「現在就去?」
「行,反正沒事兒。」
「我也要去!」貝貝嚷道。
「去吧去吧。」馬纓說。
「不行,不能叫孩子去。」紅旗拉住馬纓。「這事兒對孩子沒好處。」
於是姑嫂二人不管孩子怎麼鬧把她們交給老太太下了樓。
「咱們打車走——說不定司機認得那兒!」
紅旗招手叫住一輛夏利車。上車一說,司機果然認得。司機開車過了渾河橋過了環城高速道一直開到麻仙姑的家門口。
麻仙姑的家是個型制古怪而又鄉里鄉氣的二層小樓,樓前有一個小院,院門外停了一輛「大奔」一輛「藍鳥」一輛「桑塔納」。紅旗和馬纓進了院門走進堂屋。一個女孩迎上來。
「二位小姐等一等吧。」
原來堂屋的長條椅上坐了幾個等候的人。這個麻仙姑了不得掙了錢置了房子來人絡繹不絕。一會兒,樓上有人下來是個穿著時髦的胖小伙子領個花枝招展的妞。
「我就說好使嘛!」妞說。
「傻逼。」小伙罵的親熱。
馬纓拉了紅旗一把。
「你知道那是誰?」
「不知道。」
「金小魯!」
紅旗聽說過金小魯,是陶興本說的。這人算是東建有名的紈褲。金帥邦讓他弟弟辦公司讓他兒子炒期貨成了東建最大的暴發戶。你看這小子肥頭大耳目空一切還有一股邪氣這妞掛滿了首飾花飾就像在身上開了個雜貨鋪。兩人摟著鑽上「大奔」走了。老金家的人是陶總最恨的也是紅旗最恨的人,這世道怎麼讓壞人飛黃騰達橫行無忌呢?
她們等了一個小時才算上了樓。
麻仙姑坐在一間空蕩蕩的大屋子裡,屋裡只有一張八仙桌几把折疊椅。牆上掛一塊黃布用歪歪扭扭的墨筆畫出八卦圖。麻仙姑50多歲,頭髮稀疏花白,蒜頭鼻子佔了大半張臉,穿一件髒兮兮的和尚領半袖衫透著乾癟下垂的乳房,手上拿一串木佛珠。紅旗覺得噁心。
「問啥?」
麻仙姑說一聲這兩個字粘在嗓子眼裡。
「問我爹的病。」
馬纓站著,面帶惶恐。紅旗也只好站著。麻仙姑睜上眼,口中唸唸有詞。念了一陣用兩手在空中抓來抓去。
「你爹的病很重啊!」麻仙姑睜開眼。
廢話,病不重能來嗎!
「咱不盼治好,問問還有多久。」馬纓說。
「能活三年。」
「大夫說挺不過今年。」
「能,能挺。多大歲數?」
「六十五。」
「我給你說,三年!」
這個仙姑算命倒簡單,啥也不用問。幾句話打發了,問一卦100塊。大夫說能活半年,她說能活三年!
「還問啥?」
「仙姑,問問我。」馬纓高興了。
「你姓啥?」
「姓馬。」
「看你是個官太太的命。你老公是當官的。」
「是個小官。」
「將來能當大官。」
「看出來了?」
「你命相好。」
「財命咋樣?」
「有官命就有財命。」
麻仙姑搖一搖木佛珠。
「這位小姐是華僑。」
仙姑指的是紅旗。
「我不是啥華僑,就是S市的。」紅旗說。
「這位小姐離婚了。」
紅旗吃了一驚。她怎麼看出來了?
「仙姑你說錯了,我過的挺好。」
「你要是沒離,過不了多久也要離的。」
原來她是兩頭堵。
「我將來咋樣?」紅旗問。
仙姑又是唸唸有詞。
「你要去外國。」
「我不去。」
「你要去的。你有個相好的男人,在國外。」
「沒」
「你緣分裡有。」
「他多大?」
「比你小。」
「在哪國?」
「在外國。我就算到這兒。」
「仙姑,你給多說幾句!」馬纓說。
「少算多算價不同。」
「算了算了!」
紅旗越聽越沒勁。什麼仙姑,就是騙錢的!這些鄉下人騙錢太容易了,好些旅遊點堆滿了算命的,都是沒文化的鄉下人。這是掙小錢的,還有掙大錢的吶。賈國舅吹口氣把省長的西裝燒了個洞,鐵拐劉一揮手摘下了外貿部長的乳罩,侯洞賓更厲害讓開國元勳三朝元老多活了183天。誰知道他該活多少天?這些人都是裝神弄鬼玩的都是魔術離不開他們觸手可及的範圍。他們要是真有本事,何不到巴塞羅那去,叫中國選手快一厘米高一厘米多拿幾塊金牌為國爭光?中國人越來越蠢了,小人物蠢的可憐大人物蠢的可愛。
姑嫂二人在仙姑這兒呆了20分鐘,丟下300塊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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