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現代文學>>胡小胡>>太陽雪

雲台書屋

48


  妞把老闆叫來了。老闆領著兩人進了一間KTV包房。這包房更是裝飾粗糙畫著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面目全非像個被搾乾了的老妓女,牆紙掛下來一條,沙發油膩不堪,吊燈七扭八歪。在S市這個傳統力量強大公安打擊嚴厲的北方都市,尋花問柳的男人首先是保證安全而不是典雅舒適,過慣豪華生活的何老闆尚且不在乎呢。何兆風說這兒的劉老闆和公安有特殊關係。

  何兆風坐下揮揮手:

  「上酒!上兩個小姐!」

  「酒有,小姐也有。陳小姐在樓上等著呢。」

  劉老闆悠悠地諂笑。

  「不要陳小姐要剛才的矯小姐!」

  「矯小姐是新來的。」

  「就要新來的!」

  「那是個雛兒,不懂事。」

  「就要雛兒!」

  「好,好。陳小姐也來吧?」

  「劉老闆就是一個陳小姐嘍!」

  說著劉老闆出去了,換了老闆娘進來上酒上菜上水果。

  「何老闆嗎?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話音剛落,扭進一個小姐,想來是陳小姐了。

  「我上個月來過。」何兆風坐著不動。

  「上個月嗎?上個月我媽死了。」陳小姐就像說她家的貓死了似的。「這位老闆……」

  「是潘老闆。」

  「潘老闆好帥氣!」

  何兆風挪開屁股讓陳小姐坐,陳小姐一下坐在何兆風的腿上,抓起一串葡萄一粒一粒丟進嘴裡。這個陳小姐有二十三、四,瓜子臉單眼皮中人以上之姿看來是老手。

  她塞一粒葡萄在何兆風嘴裡,何兆風卻端起她的屁股放在沙發上。

  「今天我找別的小姐。」

  「找別的小姐?」陳小姐悻悻的,卻也並不在意。「噢,我誇潘老闆,你就吃醋了不要我了?」

  「你陪潘老闆吧。」

  「潘老闆就比你強!」

  陳小姐說著摟過衛東親了一口,再塞一粒葡萄。

  矯小姐來了,劉老闆領來的。劉老闆把矯小姐安在何兆風身邊,又叮囑再三,退出去了。

  「陳小姐,你看這位矯小姐咋樣?」

  「當然比我強了。」

  「是我贏來的。」

  矯小姐低著頭不吭。個子矮了點,確實比陳小姐漂亮多了,像個清秀玲瓏的小家碧玉。剛才在台球室沒看清,台球室的燈只照在台面上,四周是暗的。何兆風賊眼識香玉,怪不得吵著要她。她真是個雛兒呢,陳小姐和她相比有一種說不出的埋汰勁兒。陳小姐給衛東倒酒,衛東覺得那酒渾濁不堪。

  何兆風一手舉杯一手摟著矯小姐,矯小姐僵僵的。

  「早知如此,不和你打球了。」衛東瞟著矯小姐。

  「輸了就是輸了,沒話好說的。」何兆風在矯小姐臉上擰一把。「這是瀋陽最靚的妞兒了!」

  「不見得。」

  「我說在風月場裡。來,矯小姐,喝一口!今天我來給小姐們講講人生哲理,你們要聽嗎?來,把這一杯乾了!人嘛,都是上帝造的。上帝在伊甸園裡造了人,先造一個男人叫亞當,亞當用他的肋骨造了夏娃,他們又偷吃禁果繁衍了人類。上帝造了人,要人在世上生活。人呢,要用上帝給的身體謀生。人用身體的某一個部分某一個器官來謀生,有的用眼睛,有的用耳朵,有的用手腳,有的用腦子。衛東,我們這種人是用腦子謀生的。陳小姐,你也是用身體的某一個器官謀生。」

  「我用手,我是按摩小姐。」陳小姐在衛東腿上抓了一把。

  「不止不止,我說不止嘍!任何器官都是上帝給的,用任何器官來謀生都是上帝的旨意,合情合理,無可厚非。矯小姐,你明白嗎?這是上帝的旨意,你要懂上帝的旨意!」

  「何老闆,你的器官用來做啥?」陳小姐意趣昂然。

  「用來消費。」

  「你都是消費的,我們都是謀生的?」

  「你也要消費嘛。看電影看電視是用眼睛消費,吃飯是用嘴巴消費,『打的』是用屁股消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香港,也有男人用它謀生的,女的叫『雞』,男的叫『鴨』……」

  「何老闆今天說話太難聽了。」陳小姐說。

  「不如陳小姐嘍!我愛聽陳小姐說難聽的。」

  何兆風今天歡喜異常。潘衛東看看表,過12點了。

  「咱們上樓吧!」何兆風說。「矯小姐,上樓怎麼樣?」

  「我不去。」

  「陳小姐,你陪潘先生——陳小姐按摩不錯的!矯小姐,走吧!」

  「我是樓下的,我不會按摩。」

  「你不會我教你。」

  矯小姐堅決不肯。

  「你去把劉老闆叫來!」

  矯小姐起身跑了。一會兒劉老闆來了。

  「我今天非要這個矯春鳳不可!」

  「何老闆肯出價就好說。」劉老闆說道。

  「沒價!你給我看著辦!」

  劉老闆又出去了。

  「用不用器官都是自願的。」陳小姐朝何兆風一笑。

  「誰說不是自願?」這回輪到何兆風悻悻的。

  「我陪潘老闆特別願意。」陳小姐胳膊掛在衛東的脖子上。「潘老闆,咱們洗澡去?」

  「我去大池子,」衛東說。「我叫揚州人搓搓。搓澡的是揚州人嗎?」

  「是。我在按摩間等你?」

  「好吧。」

  「來,咱們喝個交杯兒!何老闆,你作陪呀!」

  等了好一陣,劉老闆回來了,一邊走一邊說道:

  「行了行了!」

  「衛東,我先上去了?」何兆風站起來。「陳小姐,潘老闆交給你,你把本事使出來,可別留一手!」

  「去你的吧!」

  何兆風跟劉老闆上樓去了。

  陳小姐在衛東的臉頰上親一口。

  「咱們一起洗吧。」

  「不,我要搓一搓。」

  「你們男人咋就愛使勁搓,搓,皮都搓完了。」

  陳小姐在衛東身上扭著,細長的手伸進衛東的上衣在他寬厚結實的胸脯上摩挲。

  「你喜歡我嗎?我今天好好侍候你!」

  「今天兜裡沒錢。」

  「下次帶給我。」

  「你信得著?」

  「咋信不著!」

  衛東把陳小姐挪到沙發上。

  「我去洗澡。」

  「我等你。我在六號。」

  衛東在衝浪池泡了泡,在桑拿間蒸了蒸,又叫揚州人搓了一回。蒸氣間裡不知被誰撒了一泡尿,臊氣衝鼻。衝浪池子也不知道埋汰不埋汰。揚州師傅不賣力氣沒搓腳跟腳趾沒敲背沒打肥皂卻跟□要小費。衛東只好到淋浴頭下使勁沖洗一番。他不喜歡那個陳小姐。她的割雙眼皮的美容手術應是醫療事故使她的臉變扭了像瓜果上長了癲疤。她本來應該好看一些。她身上還有一股氣味,是腐敗的酸牛奶的氣味。矯小姐有清純之氣。女孩子這個年齡都有清純之氣。兆風不知道要付多少。只有一點讓他滿意有「飄柔」洗髮液。衛東用「飄柔」洗頭也用「飄柔」洗身子。矯小姐個子太矮有點土氣不能和趙玉梨相比。這一點何兆風明白一個是雞一個是外室當然不一樣。何兆風的話雞就是雞一把一利索幹完屁股上踢一腳滾蛋。荷蘭人高羅佩研究東方房中術有《秘戲圖考》,趙玉梨正如《玉房秘訣》關於「好女」的描述:「絲發細眼,白黑分明;面體濡滑,音聲和調」。衛東又想起初雲,初雲的像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他似乎不該在這種地方想起她,這種下流地方。

  衛東洗完澡沒有回休息廳而是回到包房。他不想見到陳小姐和她調情讓她按摩和她交媾。在這裡性行為不能叫求歡不能叫做愛不能叫別的只能叫交媾。他喝了一杯茶何兆風興高采烈回來了。

  「衛東,玩完了?」

  「我洗了洗澡。」

  「噢,你不喜歡陳小姐。到樓上另找一個?」

  「算了。」

  「這怎麼行!今天我請客,老弟玩不痛快哪行!」

  何兆風非拉衛東上樓,他要給衛東挑一個最好的。衛東拗不過只好隨何兆風上樓。看了幾個小姐,衛東說道:

  「算了——一個比一個丑,陳小姐算最好看的。」

  何兆風一拍大腿:

  「對對對,矯小姐還在那屋呢!就找矯小姐!」

  何兆風領衛東到了他剛才的包房。推開門,果然矯小姐在。矯小姐獨自坐在沙發椅上,面無表情,兩眼發呆。

  「矯小姐,潘老闆來了!」何兆風說著摸摸矯小姐的臉蛋兒。「潘老闆是我最好的哥們兒,你好好伺候他。好不好?我走了。」

  何兆風朝衛東擠擠眼出去了,在外面把門使勁關了關。

  這房間是「威尼斯」最好的洗澡間,一個衝浪浴盆,一個雙人床和兩張沙發椅。小茶几上放著喝剩的飲料。牆上依然是拙劣的令人噁心的裸女畫。一股發霉的氣味直衝鼻子。

  衛東在另一張沙發椅坐下。

  「你叫矯春鳳?」

  發呆的女孩抬頭看了衛東一眼。

  「我家本姓楊。我姥家姓矯。」

  「多大了?」

  「16。」

  她的聲音裡透著無限的哀憐。

  「週歲?」

  「毛歲16。」

  「念幾年書?」

  「初中。」

  「你是第一次?」

  衛東看了看旁邊的衝浪浴盆。

  「嗯。」楊春鳳點著頭。

  「你太小了。」

  「我需要錢。」

  「誰都需要錢。」衛東輕蔑地一笑。

  「不,我爸媽要死了,他們住院的錢也沒有。」

  「何老闆給你多少錢?」

  「兩萬。」

  「他帶了這麼多錢?」

  「他給的美元,兩千多美元。他以前來過,我沒答應。」

  可憐的女孩!她的模樣真是很好看呢。她該算是雛妓了。何兆風今天打了勝仗花錢也大方,不是趙玉梨在家他會要這女孩陪到天亮的。這個渾帳東西!

  「這兒的劉老闆要抽多少?」衛東問道。

  「百分之十。」

  「媽的,叫這個姓劉的賺了!」

  「這兒都這樣。」

  衛東搖了搖頭。

  「潘老闆,我今天不能陪你了!」

  「你快回家吧,快給你爸媽治病吧。」

  「今天不行了。」

  衛東看看表,已經是半夜兩點。

  「潘老闆,下次我再陪你吧!」

  「下次?」

  「反正也這麼回事了。」

  楊春鳳的明澈的目光露出凶狠,那是對於自己的凶狠。

  「你爸是做啥的?」衛東問道。

  「工人。」

  「哪個單位的?」

  「在東建,東建一公司。」

  哦,是鳴放手下的工人。世界太小,S市這樣的大城市也會時常遇到巧事兒,再說東建是大公司,好幾萬人呢。

  「你爸啥病?」

  「我爸是工傷,我媽是肝癌。」

  「你家裡還有誰?」

  「還有個姐姐早給人了。」

  衛東覺得不好再說什麼了。這世界太大了,什麼樣的事情都有。

  「潘老闆,你喝點啥?」

  「不,啥也不要。你這丫頭真可憐!東建的人我都熟,你有啥要辦的事,給我打電話吧!」

  衛東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她,站起來,歎一口氣走出房間。
上一頁 b111.net 下一頁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