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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兆風和潘衛東回到河畔花園接上趙玉梨,然後到國際俱樂部吃晚飯。只見趙小姐換了一身素雅的蛋青色鑲邊中式對襟上衣,下身是撒花長裙,太太的裝束換成了丫環的裝束,更覺得人嬌小了。

  「趙小姐喜歡中式時裝嘛!」衛東說道。

  「是嗎?也不一定的。」

  趙玉梨說著輕盈盈搖進餐廳。

  坐下來何兆風先要了兩杯軒尼詩XO,都是雙份的,趙玉梨不喝酒,要的是芒果汁。

  「不行,趙小姐今天也得喝點兒!」衛東說道。

  「她是能喝點酒,可是現在不行。」何兆風說道。

  「為啥?」

  「她肚子裡有小寶寶了。」

  衛東抬頭看一眼趙玉梨,她輕輕笑著,一副細眉細眼的清純安詳之態。她真是香格里拉出來的人,這副表情是酒吧女侍最出色的待客之姿。她甘於作何兆風的外室了,她還甘於為他生孩子。衛東不知道何兆風何以娶她為妻。

  「好,我這杯酒,先為祝賀!」衛東端起高腳杯。「何老闆,何太太,來來來!」

  「謝謝!」趙玉梨的京腔兒甜甜的。

  「其實女孩子早生孩子是件好事——不敢問趙小姐貴庚幾許——女孩子早生孩子是最好的葆春藥方,早生孩子的女人恢復得好,那些二十歲以前生孩子的女人都比晚婚晚育的女人顯得年輕

  「是呀?我週歲還不到19呢。」

  她真年輕!

  「任何一種動物都是在它的發育過程中開始繁殖的,從草履蟲直到高級哺乳動物,繁殖本身就是發育的過程,哪有全部完成了發育過程才繁殖的?那些婦產科專家包括林巧稚大夫在內,眾口一辭地說什麼女人要到二十五、六歲發育完全之後再生孩子,什麼骨骼呀,生殖系統呀,生理呀心理呀,純粹胡說八道!人口壓力是國計民生大事,老毛頭早說了,小道理服從大道理嘛……」

  衛東只管信口胡說,似乎他剛才在預算審查會上的發揮還沒有盡性,嘴癮還沒有過夠。

  「衛東,乾脆來一瓶,怎麼樣?」何兆風喝得開心。

  「來就來!」

  「衛東,你是啥話題都能講一篇道理!」

  「要不然六四時候鬧得歡呢!」趙玉梨不緊不慢地說道。

  她也知道衛東的故事?一定是何兆風跟她說的。

  「我最近學了個歇後語,形容衛東最合適:被窩裡放屁——能文(聞)能武(捂)!」

  何兆風說著哈哈大笑,趙玉梨也跟著掩口而笑。何兆風就著話題誇讚衛東的機敏和口才,又叫添酒添菜,一副得意之態。

  「玉梨,你看我這個哥們兒怎麼樣?」

  「能說會道的人總是靠不住的。」

  趙玉梨說著瞟了衛東一眼。

  三個人正吃得開心,衛東忽然聽見有人叫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大慶。瀋陽雖大,高級消費場所就這麼幾家,所以總會遇上熟人。大慶臉紅得像關公,搖搖晃晃走過來。衛東便站起介紹何兆風,大慶說見過見過,寒暄幾句。

  「小霞也在呢!」

  小霞是大慶的妹妹,又是衛東公司裡的僱員。兩年前大慶想把小霞介紹給衛東,只是不好開口。衛東明白大慶的意思,裝不知道。後來衛東辦了公司,小霞學過財務會計,就把她要過來。衛東看了趙玉梨一眼。她低著頭。

  衛東隨大慶到他的單間,看這裡坐了十多個人,都是不認識的。只見小霞站了起來,親切地叫一聲「東哥」,一把拉起她身邊的一個:

  「這是沈福民!」

  衛東知道這是小霞的對象了,看起來比小霞要大個十來歲。於是大慶將衛東向眾人介紹。

  「啥時候請吃喜酒?」衛東問道。

  小霞不吱聲,大慶把話岔開道:

  「沈福民是我中學同學,他一直想認識認識你。」

  「好,幸會!」

  衛東喝一杯酒退出來,回到自己桌上。

  吃過晚飯,何兆風向衛東擠一擠眼說道:

  「衛東,還有事請你幫忙。」

  「還有事?」

  「幫人幫到底嘛!咱們上張處長家裡去一趟。」

  上什麼張處長家!這小子明明在騙人。這個趙玉梨如今懷了孕,何兆風又要到外面生事去了。女人生來就是被人騙的,即使騙人的女人也是被男人逼出來的。三個人出了國際俱樂部,開車只幾步路到了河畔花園。趙玉梨下車向衛東擺擺手,甜甜地一笑,由何兆風慇勤地送上樓去了。

  過了幾分鐘何兆風下樓來。

  「喝多了,咱們『打的』去吧。」

  「去哪兒?」

  「好地方!」

  他們走到青年大街叫出租車。上了車何兆風指揮司機左拐右拐,衛東也不知道進了哪條街哪條巷。下車是個門面不大的娛樂地方,霓虹燈寫著「威尼斯娛樂城」,下面寫著「餐飲、舞會、桑拿、台球、飛嫖」。何兆風拉了衛東往裡走。

  「何老闆來了!」

  一個四十多歲描眉畫眼服飾誇張舉止粗俗的女人迎上來,是老闆娘了。

  「劉老闆……不在嗎?」何兆風喝多了酒,舌頭不打彎兒。

  「來了來了!」說著劉老闆出來,五十多歲年紀,點頭哈腰,好像他的脊樑骨裡裝了根彈簧。「何老闆用點啥?」

  「先來斯諾克!」何兆風回過頭。「衛東,打一盤台球,誰輸了,今天的花銷誰包!」

  劉老闆引著兩位客人到了台球室。

  「劉老闆,你這兒的裝修、設施不行,就這個台球案還將就。」何兆風顯然熟得很。

  「我這是小買賣,哪能和何老闆比呀!」

  「這地方也滲水了。」何兆風用手指一指。

  「威尼斯嘛!」

  衛東笑一笑。牆角地方的牆紙涸了一片,大概二樓是桑拿浴。劉老闆沒有聽懂衛東的嘲諷,反而上來搭訕。

  「這位老闆咋稱呼?潘老闆?做啥生意?真是一表人才啊!矯小姐,二位老闆可要伺候好!」

  「還有個矯小姐!」

  不知啥時候進來一個小姐,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穿一條仔褲上身是帶花邊的白襯衣,樣子也就是十五、六歲,眉眼甜甜的。這種低檔的娛樂場小姐都是沒有工作服的。

  「嬌不嬌何老闆看吧。」劉老闆說,腰身悠悠的。

  「我見過的。」何兆風用手在小姐下巴輕輕一兜。「上個月我來,她是頭一天到你店裡。記得我嗎?」

  小姐點點頭。

  「你是不是叫春鳳?」

  小姐又點點頭。

  「我說對嘛!」

  「何老闆,潘老闆,你們先玩,有事招呼我!」

  劉老闆走了,矯小姐遞上球桿,她的眼睛在燈光下晶亮。

  「來吧,」衛東擺擺手。「讓我多少分?」

  「你說多少就多少!」

  何兆風的台球是有名的。他是香港的浪蕩公子,如今到大陸來作生意,算是干正經事了。他年輕時候對台球著魔,一心想當職業球手,成天泡台球廳,一桿能打五、六十分。他曾和全盛時期的戴維斯打過一盤指導球,戴維斯,何等了得!衛東相信何兆風說的是真話,何兆風最大的好處就是說真話。他當職業球手不夠格對付衛東綽綽有餘。衛東和他打了兩次輸得一塌糊塗。

  「兆風,讓50分吧。」

  「讓40分吧。」

  「行。你今天喝多點,不一定好使。」

  「照樣贏你。」

  「賭什麼?」

  「賭這個妞吧。」

  衛東看看那妞,那妞低著頭。

  「誰贏了就算誰的——衛東,你開球!」

  衛東又看了那妞一眼,然後把主球放在發球區。他頭一桿就沒打好,把球炸開了。

  「你這個打法還想贏?」

  何兆風擺出行家的姿勢,女人一樣白淨的手指散開撐在台呢上穩定而有彈性。他用縮桿打進一個紅球把主球停在黑球前面。黑球進了接著是紅球下一個是粉球。他第一桿打了34分。

  「是我球沒作好。」衛東說道。

  「我那個球桿,1000美金買的,可惜沒帶來——帶來你更不行!」

  這一局衛東一分沒得,輸得乾淨利落。姐上來擺球,第二局何兆風開球。他居然把主球藏在黃球的後面作一個「司諾克」,絕了。這一局衛東進了5個紅球卻是沒有打進一個綵球。

  「不行了吧?」何兆風開懷大笑。

  「五局三勝。」衛東說道。

  「七局四勝九局五勝十一局六勝十五局八勝都行,隨潘老闆的意!」

  何兆風得意洋洋說起話來也是一串一串的叫能言善辯的潘衛東一時答不上話來。那姐吃吃暗笑。

  「我來表演一下。」

  何兆風要打跳球,他的主球跳過藍球擊中了後面的紅球,神了!

  「怎麼樣?」

  打了五局衛東沒開壺認輸了。

  「我知道你想要這妞讓給你了。」衛東撂下球桿。「矯小姐,跟何老闆走吧?」

  何兆風過去拉妞,妞躲開了。

  「我就管台球的。」

  「把你們老闆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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