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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弘景的《真治》考


  這是我對《道藏》的第一次嘗試,敬獻給察等民先生六十五歲生日紀念論文集。

  一九三三·四,十

  《陶弘景的鎮法》分七篇,共二十卷:

  運題象第一,分四卷,記楊義和許多「真靈」會遇的故事。

  甄命授第二,分四卷,記眾「真靈」的訓戒,「詮導行學,誠厲懲急」。

  協昌期第三,分二卷,記眾真所說「修行條領,服御制度」。

  稽神樞第四,分四卷,記道教的地理,「區貫山水,宣敘洞宅」。

  闡幽做第五,分二卷,「並鬼神宮府官司氏族,明形識不滅,善惡無遺」。

  握真輔第六,分二卷,「此卷是三君(楊義,許誼,許翱)在世自所記錄,及 書疏往來,非《真法》之例」。

  翼真檢第七,分二卷,為「《真法·敘錄》也,「非《真浩》之例」。

  這二十卷中,「其十六卷是真人所治,四卷是在世記述」。七篇之題目是陶弘 景「仰范緯候,取其義類,以三言為題」。

  在《敘錄》裡,陶弘景說:

  《真話》者,真人口授之語也,猶如佛經皆言佛說。而顧玄乎謂為「真跡」, 當言真人之手書跡也,亦可言真人之所行事跡也。若以手書為言,真人不得為隸字。 若以事跡為目,則此跡不在真人爾,且書此之時未得稱「真」。既於義無旨,故不 宜為號。

  此段不但說明書名的意義, 並且使我們知道此書舊有顧玄乎的本子, 原題為 《真跡》。《真治》之書名乃是陶弘景改作此書後新題的。顧玄平即是顧歡(《南 史》七五,顧歡一字玄平,死時約當四八五年)(適按:永明元年,世祖征顧歡為 太學博士,不就。四八五為永明三年,或稍早。他死在永明前期,則無可疑。他墓 上木造理,地方官圖表上,世祖尚存),是一個有大名的道士,隱居於劉天台山,

  晚節服食,不與人通。每旦出戶,山鳥集其掌取食。事黃老道,解陰陽書,為 術數多效驗。(《南齊書》五四)

  顧歡曾著《夷夏論》,很偏袒道教,他說:

  佛道齊乎達化,而有夷夏之別。·,…·理之可貴者,道也;事之可賤者,俗 也。捨華效夷,義將安取?若以道耶?道圖符合矣。若以俗耶?俗則大乖矣。

  他答袁集的駁論,曾說:

  佛道實貴,故成業可遵。戎俗實踐,故言貌可棄。

  這都是有意的排斥佛教裡的外國成分;這種思想最可代表當日的道教運動的思 想背景。道教運動的意義只是要造出一個國貨的道教來抵制那外來的佛教,要充分 採納佛教的「道」,而充分排斥佛教裡的「戎俗」。《顧歡傳》中說他講《老子阿 以提精勝,又教人恭敬《孝經》,可以治邪病(《南史》七五)。據陶弘景的記載, 顧歡曾抄寫道教經典,又到處訪求道經。他答袁菜論中極力誇道教的偉大:

  神仙是大化之總稱,非窮妙之至名。至名無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交成真, 真變成神,或謂之聖,各有九品。品極列入空寂,無為無名。指南文》七五,《南 齊書》五四。)

  他編纂的《真跡》,即是記一些他真降授楊義的事跡。

  陶弘景的侄兒陶期也說:

  《真語》一秩七卷,並是晉興寧中眾真降授楊許手書遺跡。顧居士已模,多有 漏謬,更詮次敘注之爾。(《華陽隱居本起錄》)

  這是陶弘景生時所記,也與本書《敘錄》互相印證。在《敘錄》中,我們還可 以考見顧歡《真跡》的大致體例。如云:

  按眾真辭旨皆有義趣,或詩或戒,互相酬配。而顧所撰《真跡》,枝分類別, 各為部卷,致語用乖越,不復可領。今並還依本事介日月紙墨相承貫者,以為詮次。

  又如云:

  按此書所起,以真降為先,然後眾事繼述。真降之顯在平九華(九華是書中下 嫁楊義的紫清上官九華真妃,姓安,故書中又稱安妃)。而顧撰最致末卷。

  又如云:

  先生(書中稱「先生」者為許邁,小名映,後改名玄,字遠遊,王素之的朋友, 《晉書》八十有傳)事跡未近「真」階,尚不宜頓在此部。而顧選載王右軍父子書 傳(王盛之作許邁傳, 事見於《晉書》八十。傳文似即《雲發七箴》)-O六所收 之《許邁傳》,其文甚佳,不似平常道士追記之作),並於事為非。又以安記(即 安妃下降事)第一,省除許傳,別充外書神仙之例。惟先生成後與弟書一篇(此書 載於《雲復七箴》一OA許ff傳》之末)留在下卷。(現在《真浩握真輔》卷二,今 本頗多割裂,當用《七簽》本校之。)

  我們看這幾條,可見陶弘景改動顧歡的《真跡》的情形。

  《敘錄》又說:

  又接起居《寶神權擁堂》夢祝述敘諸法,十有餘條,乃多是抄經,而無正首尾, 猶如日芒月象玄白服霧之屬。而顧獨不撰用,致命遺逸。今並詮錄,各從其例。

  此處所指《寶神經》中起居咪,及《明堂玄真上經》祝法,現均收在《真話》 第三篇中。 依上條所記, 這一篇中的材料大概全是顧本所無,是陶弘景加入的。 《敘錄》又說:

  鄧真語》凡有紫書大學者,皆隱居(陶弘景自稱「華陽隱居」)別抄取三君手 書經中雜事各相配類,共為證明。諸經即非聊爾可見,便於例致隔。令同出在此, 則易得尋究。

  這又是他增添的部分,份量當不少。現在原書的「紫書大字」都一律變成了墨 書,也就無從辨別了。又第六篇中的材料,一部分是顧本所有,一部分是陶氏所添, 這也是《敘錄》中承認的。

  這樣看來,陶本《真法》雖是源出於顧本《真跡》,已有了很大的改動,又有 很多部分是陶弘票增添的。

  《真法》所記眾真靈降授的話,據陶弘景說都是楊素所記;其中有口授許長史 (許誼,又名穆)及許攝(許翱,小名玉斧)的話,都是楊差轉達的。據《真治》 本卷所附《真胄世譜》。

  許溫死於晉孝武寧康元年(三七三)。

  許礎死時年三十,約當太和五年(三七o)。

  標差死年不可考,所記眾真降授之年為哀帝興寧三年(三六五)。

  這都是四世紀的人物。顧歡死於五世紀晚期,已在他們之後一百多年了。陶弘 景與顧歡先後同時(適按,顧歡死在齊世祖(武帝)永明中,約在四八五,即永明 三年),而年輩更晚;他生於宋孝建三年(四五六)。死於梁武帝大同二年(五三 六)。他的侄兒陶翊做他的《本起錄》,是一部同時人的傳記,其中有這樣的記載:

  先生以甲子乙丑丙寅(四八四——四八六)三年之中,就與世館主東陽別、游 獄(死於四八九)咨稟道家符日經法。雖相承皆是真本,而經歷模寫,意所未愜者, 於是更博訪遠近以正之。

  這是道教中的「求經」事業。

  成辰年(四』八)始往茅山,便得楊許手書真跡,欣然感激。至庚平年(四九 O) 又啟假東行浙越,處處尋求靈異。至會稽大洪山謁居士婁慧明(賈嵩《陶隱居 內傳》及《真治·敘錄》皆作樓惠明),又到余姚太平山竭居士杜京產,又到始寧 晁山(《真借》作昭山)謁法師(《內傳》不知此是女子,誤作「沙門」)鐘義山, 又到始豐天台山謁諸僧標(《真治》作朱,此似誤作諸),及諸處宿舊道士,並得 真人遺跡十餘卷。

  《本起錄》所記經本來源,皆與《真浩·敘錄》相印證。

  當時「求經」的運動起於什麼動機呢?原來東晉晚期,有兩大組道教新經典出 現於江左,其∼組為葛洪的後人葛巢甫所傳出的《靈寶經》,《真話·敘錄》中所 謂「葛巢甫造構《靈寶人風教大行」是也。另一組為楊泰與許家父子祖孫所傳出的 《上清大洞真經》以及附屬的符錄圖經等。楊親自稱是南嶽魏夫人下降親授與他的, 他用隸字寫出,傳與二許,更由許翔的兒子許黃民(極錄》中稱「許丞」)傳授下 去。 後來又有一個王靈期, 傳得許黃民的抄本道經,放手改削增飾,傳寫於世, 「流布京師及江東數郡,略無人不有」。宋齊之間,經典大出,人人說是楊許所傳 真本。顧次與陶弘景也都是寫經造經之人,他們要尊崇他們自己所傳的經典,所以 都要造作一部傳經故事的書。顧氏的《真跡》就是這樣的一部書,陶氏的《真浩》 也是這樣的一部書。

  顧歡是家齊兩朝的一位大名士,陶弘景要改造他的書,不能不抬出更有力的根 據來。所以陶弘景不能不東奔西走,到處搜求所謂楊許三人的手書真跡。他自負有 鑒別法書的特別眼力,一見就能辨別手稿的真偽。他說:

  隱居昔見張道恩善別法書照其神識。今睹三君跡,一字一畫,便望影懸了。自 思非智藝所及,特天假此監,令有以顯悟爾。(《華陽陶隱居集》有與梁武帝往復 諸啟,皆是考辨晉人手書真跡的討論,可以參看。)

  在那個很早的時期,在那個考證校勘之學未成立的時期,陶弘景編纂《真法》 的方法真是很可以嚇倒人的精密的考訂方法!看此書開卷第一行的校勘:

  瓊林蔚蕭森(原注)「此一字被墨濃賠不復可識。正中抽一腳出下,似是羊字, 其人名權。」

  這是何等謹嚴的校勘記!以下常有這樣的校記:

  右三條,楊君草書於紙上。

  右二條,有長史(許襤)寫。

  右一條,楊書,又有長史寫。

  右一條,楊書,後被割不盡。

  右八條,楊書,又有椽(許擁)寫。

  這樣詳細記載材料的性質,使人不能不感覺編書者的科學的精神!

  他在《敘錄》裡詳細標出他的方法,如云:

  又按三君手書,個既不摹,則混寫無由分別,故各注條下。若有未見真手,不 知是何君書者,注云「某書」。又有四五異手書,來群為同時便寫,寫後人更寫。 既無姓名,不證真偽。今並撰錄,注其條下,以甲乙丙丁各甄別之。

  如云:

  又按三方手書作字有異今世者。……鬼廉字皆作摩,淨潔皆作盛潔,盛貯皆作 清貯。凡大略如此,亦不可備記。恐後人以世手傳寫,必隨世改動,放標示其例, 令相承謹按爾。

  又按三方書字有不得體者,於理乃應治易,要宜全其本跡,不可從實閣改,則 澆流散亂,不復因真。今並朱郭疑字而注其下。

  這都是最謹嚴的校勘方法。

  用這樣精密謹嚴的方法來編纂一部記天神仙女降授的語言,這是最矛盾的現象。 這書裡的材料,自從開卷記仙女愕綠華事以下,自然全是鬼話。用最謹嚴的方法來 說鬼話,雖不能改變鬼話的性質,倒也可以使一般讀者覺得方法這樣謹嚴的人應該 不至於說謊作偽!所以我們看了陶弘景的校訂方法那麼自覺的謹嚴,真不能不格外 疑心他或者是一個「讀書萬餘卷」的大傻子,或者是一個「好著述,尚奇異」的大 騙子。他自己著有《周氏冥近記》,記一個十九歲的道士周子良感降他在的事,性 質與《真治》最相像。我們可以聯想那個中古時代的迷信空氣裡,那樣出類拔草的 學者也不能完全逃出這種迷信的勢力。陶弘景的母親郝氏就是一個最虔誠的佛教弟 子,他自幼就生養在那佛教道教混合的空氣裡,所以他大概真心相信周氏冥通的故 事,也真心相信仙真降授楊許的故事。在這一方面,我們可以說他不過是一個博學 的愚人。這是最忠厚的看法。但他又恐怕別人不相信他的記載,所以有心做出那一 大套的校勘考訂的架子來,抬高那些鬼話的可信的程度。在這一點上,即使他是被 宣傳教義的虔誠心所驅使,他總不能逃避有心詐欺的罪名。

  這就是說,陶弘景相信那舊本記載的眾他真降的故事,那也許是時代的影響, 不完全是他的過失;可是他有心要把一大堆鬼話編成一部道教傳經始末的要典,所 以特別誇炫他的材料如何真實,方法如何謹嚴,這就是存心欺詐了。

  《真借》為傳經而作,其著作動機即有詐欺性質,已如上述。今舉一組最無可 疑的證據,使人更明白此書的編撰者確是有意作偽。

  《真潔》全書多是半通半不通的鬼話,很少可讀的部分。但其中第二篇(《甄 命授》)的第二卷裡忽然有十幾條很有趣味的文字,也都是最尊貴的「高真」說的 議論。我讀這十幾條時,覺得文字怪順口,好像是我曾經念熟的,可是我一時想不 起在哪裡見過。後來我重讀到「惡人害賢,猶仰天而唾」一條,忽然大悟這是全抄 《四十二章經》的。我檢出《四十二章經》來對勘,才知道這十幾條全是抄襲《四 十二章經》的。四十二章之中,有二十章整個兒的被偷到《真浩》裡來了!

  我現在把這二十條都按在這裡,把《四十二章經》的原文也抄在這裡,《真治》 裡的校注也全抄在這裡,請大家看看:

  《真浩》《四十二章經》

  (用高麗藏利

  ()方諸青童君告日……(42)佛言:吾視諸侯之位視諸侯之位如過客,視金 玉之怖過客,視金玉之寶如礫石,寶如磚石,視紈績如弊帛者川視布素之好如弊帛。 始可謂能問道耳。

  (2) 方諸青童君日:4)佛言:諸沙J行道,為道,……喻中負重行泥中,當 如牛負重行深泥中,疲極不疲極不敢左右顧,趣欲離泥以敢左右顧,趣欲離泥以自 蘇蘇息。道士視情慾,甚於彼泥息。沙門現情慾甚於被泥,直中,直。念道,可免 眾苦,亦得卜念道,可免眾若。道矣。(原註:謹案上相都無降受事,唯有此二告 及歌詩一首,恐未必是楊君親所瞻奉受記也。)

  (3) 西城王君告曰:夫人(劉佛言:人離三惡道,離三惡道得為人,難也。 既得得為人難。既得為人,去女即為人,去女為男,難也。既得男難。既得為男, 六情完具為男,六情四體完具,難也。難。六根已具,生中國難。即六情既具,得 生中國,難也。處中國,值奉佛道難。既奉佛既處中國,值有道父母國君,道,值 有道之君難。既值有道難也。既得值有道之君,生學之君,生菩薩家難。既生菩薩 道之家,有慈仁善心,難也。家,以心信三尊值佛世難。善。既發,信道德長生者, 難也。既信道德長生,值太平主辰之運為難也。可不景哉?

  (對太上問道人口:人命在(刃)佛問諸沙門,人命在幾日間?或對日,在數 日之間。幾間?對日,在數日間。佛太上日,子未能為道。或對日,言,子未能為 道。復問一沙人命在飯食之間。太上日,子〕門人命在幾間?對日,在飯去矣,未 謂為道。或對日在呼食間。佛言,子未能為道。復吸之間。太上日,善哉,可謂為 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道者吳!吾昔聞此言。今以告曰,呼吸之間。佛言,善 哉!子。子善學道,庶可免此呼吸。卜可謂為道者矣。

  弟子雖去吾教(原註:教(38)佛言:弟子去吾數千應作校字,皆猶差懸也) 千萬里,意念吾戒,必得道。在吾裡,。存吾戒,必得道矣。研左側,意在邪、終 不得道。王經寶書,必得仙也。處吾左側者,意在邪行,終不得道也。

  人之為道,讀道經行道事〕(39)佛言:人為道猶若食者,譬若食蜜,遍口皆 甜產腑蜜,中務皆甜,吾經亦爾。其皆美,而有餘味。能行如此義皆快,行者得道 矣。者,得道矣。(原註:上宰亦無降楊事。)

  (5)太虛真人南嶽赤君告(4)佛言:人有眾過而不日:人有眾惡而不自悔, 頓止自悔,頓止其心,罪來歸身,擾其心,罪來赴身,如川歸海,田水歸海,自成 深廣矣。有過知成深廣耳。有惡知非,悔過從非,改惡得善,罪日消滅,後會善, 罪滅善跡,亦得道也。得道也。

  (6)又告回:惡人害賢,猶(7)惡人富賢者,猶仰天仰天而唾,唾不垮夭, 還培己而唾,唾不得夭,還污己身;送別(原註:刑字應作形);逆風風份人,塵 不污彼,還紛己身。揚塵,塵不培技,還准其身。賢者不可毀,私必滅己也。道不 可鼓,禍必滅己。

  ()太虛真人曰:飯凡人(附言:飯凡人百,不如百.不如飯一善飯善人飯一 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饑千,不如飯一學道者。寒棲山持五我者一人。飯持五戒者林 者,益當以為意。(原註:赤萬人,不如飯一須陀亙。君亦無復別授事。)

  (8)紫元夫人告回:天下(0)佛言:天下有五難:有直難:貧窮惠施,難也; 豪富貧窮佈施難,豪貴學道難,制學遺,難也;制命不死,難也;命不死難,得睹 佛經難,生值得見洞經,難也;生值壬辰後份世克聖世,難也。5

  (9)我昔問太上,何緣得(f)有沙門問佛,以何緣識宿命?太上答曰:道德 無得道,奈何知宿命?佛言:道形.知之無益。要當守志行無形,知之無益。要當 守志遺,譬如磨鏡,垢去明存,即自行,譬如唐鏡,垢去明存,即自見形。斷六情, 守空淨,亦見見形。斷欲穿空,即見道真,道之真,亦知宿命矣。知宿命知

  (0)紫微夫人告回:為道(4)佛言:夫為道者,譬者譬彼持火入冥室中,其 冥即如特炬火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秋存。學遺存正,愚滅,而明稅在。學道 見諦,盡癡即滅,而正常存也。癡都滅,得無不見

  時色之於己也, 譬被小兒5(20)佛言:對色之於人,貪刀刃之蜜,其甜不足 以美譬如小)貪刀刀之蜜,甜不足口,亦即有我青之患。一食之美,然有截舌之患 也

  ()玄清夫人告曰:夫人

  佛言:人繫於妻子寶繫於妻子空宅之急,甚於牢獄宅之患,甚於牢獄近格。根 檔輕搖。牢獄征格會有原放,而牢獄有原赦,妻子情歌雖有虎妻子情歌雖有虎。之 禍(原O之患, 己優十投焉,其罪註:有此一異手寫本無此十九無赦。字,恐是脫 漏),已猶甘。投焉,其罪無赦。

  情累於人也,猶執炬火逆。牌)愛慾之於人,猶執炬風行也。愚者不釋炬,大 必燒火逆風而行,愚者不釋炮,必手。貪慾息怒愚癡之毒(原有燒手之患。貪淫息 怒愚癡註:又鬧此十五字,於辭有不之毒,處在人身,不早以這除應爾。貪噴凝所 謂三毒),處卜禍者,必有危殃,猶愚貪機人身中,不早以道除斯禍者,炬自燒其 手也。必有危范,愚癡者火燒手之謂也。為道者猶木在水,尋流而(25)佛言:夫 為適者猶本行,亦不左觸岸,亦不右觸岸,在水,尋覓而行,不在觸岸,亦不為人 所取,不為鬼神所遮,卜右觸岸,不為人所取,不為又不腐敗,吾保其入海矣。人 鬼神所遮,不為煙流所住,亦為迫,不為穢欲所惑,不為眾卜腐敗,吾保其入海矣。 人為邪所依,精進不疑,吾保其得道,不為倩歌所惑,不為眾都遭矣。所證,精進 無疑,吾保其得道矣。

  (2)南極夫人口人從愛(3)佛言:人從愛慾生生憂,優生則有畏,無愛則無 憂,從憂生畏。無愛則無憂,憂,無憂則無畏。不憂即無畏。

  昔有一人,夜誦經甚悲,(刀)有沙門夜誦經甚悲,悲至意感,忽有懷歸之表。 太意有悔疑欲生思歸。佛呼沙上真人忽作凡人徑往問之:子門問之:汝處於家將何 修為?嘗彈琴耶?答曰,在家時常彈對田,恆彈琴。佛言,弦緩何之。真人日:弦 緩何如?答卜?曰,不鳴矣。弦急何如?曰,不鳴不悲。又問:弦急何卜,聲絕矣。 急緩得中何如?如?答曰,聲絕而傷悲。又〕對日,諸音普矣(「矣」字麗本問: 緩急得中如何?答曰,眾作「悲」。此從宋元本)。佛音妙合,八音奏矣。真人口: 言:學道猶然。執心調適.道學道亦然。執。調適,亦如彈可得矣。琴,道可得矣。

  愛慾之大者莫大於色,其(22)愛慾莫甚於色。色罪無外,其事無赦。賴其有 之為欲,其大無外。賴有一一;若復有二,普天之民莫能矣。假其二,普天之民無 能為為道者也。〕道者!

  (3)有人怨我者,我不納(6)有人聞佛道守大仁惡,惡自歸己。將禍而歸身 慈,以惡來,以善往.故來寫中,猶景(原註:應作影字)響佛。佛默然不答,怒 之癡冥狂之隨形聲矣。愚依然。罵止,問日:「子以禮

  右眾靈教戒所言。從人,其人不納,寶(此從宋元

  本。麗本作實)禮如之乎?」

  按此三男真,二女真,並日,「持歸。」「分子罵我.我亦同縣之尊貴者,降 集甚希。恐博納,子自持歸,禍子身矣。此是諸降者敘說其事,猶如猶響應聲,影 之追形.終無免——秋分日瑤台四君吟耳,非必親離。快為惡也。」受楊君也。附 註:經文各條上的數目

  字是我依高麗藏本的次第加

  上去的。這次第與通行本稍不同。

  以上十三條(其實是二十條)全抄《四十二章經》,這是毫無可疑的。陶弘景 的校注及跋語都是很分明的,要我們相信這十三條都不是他補做的,都是他根據舊 有的寫本轉寫的。在這十三條之後幾行,又有一條校註:

  從前卷《有待》歌詩十篇接戒來至此,凡八紙,並更手界紙書。後裁半行書字, 即是楊書「淨睹天地」行。此前當並有楊續書,後人更寫別續之耳。所以前脫三十 四字。暢所書,今未知何事。

  這一條校語很可怪。此中有不很可解的字句,但大意是很明白的:陶弘景要告 訴我們,從《有待》歌詩至此,凡八紙(古人寫書用統計算,一紙往往可寫二三千 字),沒有楊表的手稿,是「更手」書寫的。然而我們翻看此十三條以前,各條皆 註明「楊書」,或「長史書」,或「椽書」,都很分明,只有這十三條未註明有楊 許寫本。這十三條既是「更手」寫的,既無楊許寫本可校,那麼,上文第十一條脫 文兩處,一處十九字,一處十五字,共三十四字,又是用什麼本子校補的呢?陶弘 景在那兩處脫文之下注的很奇怪,一處他說:

  有此一異手寫本無此十五字,恐是脫漏。

  然則不只一個「更手』寫本,還有一個「異手寫本」可供校勘了。另一處他說:

  又闊此十五字,於辭有不應爾。

  上文說「恐是脫漏」,此處說「於辭有不應爾」,這又像是說,無別本可校, 只是陶弘景揣摹文義,補足這三十四字的了。究竟這校補的三十四字是依據別本呢? 還是因為陶氏覺得「於辭有不應爾」而補足的呢?

  其實他既無「異手寫本」可據,也不是揣摩文義「於辭有不應爾」。他依據的 是當時的一部《四十二章經》,他校補的三十四個字都與現存最古本《四十二章經》 完全符合。最可注意的是他校補的脫文內的「貪噴癡三毒」也正是佛家的術語。他 自抄,自閉,自校,自補,又自己做出那種故沒迷陣的注語來欺一世與後世的讀者。 這兩段脫文的校補是最無可疑的鐵證,證明了陶弘景不僅僅自己補足了這三十四個 字的脫文, 他簡直是這二十條的作偽者。 他採取了《四十二章經》的二十章,把 「佛言」都改作了道教高真的話,文字也有了極微細的改動,又故意加上了兩個誤 字的校勘和兩處脫文的校補,——擺出他的十足的謹嚴方法的架子——使人知道他 是有所本的。然而《四十二章經》是久已流行的怫書,儘管顛倒次第,儘管改佛為 仙真,儘管改竄文字,終不免有被人搜出娘家的危險。所以陶弘景不敢把這生吞活 剝的二十條歸到楊許的真跡,也不敢說是顧歡舊本所有,只說了許多迷離恍他的鬼 話,好像連他自己也不很相信似的!這樣的費大勁繞大彎子,豈非作偽心勞日抽嗎?

  《四十二章經》有後漢譯本,見於梁僧信所見的「舊錄」。桓帝延銀九年(一 六六)襄指上書弓*桑下不三宿」及「革囊盛血」二事,似是引用舊本《四十二章 經》。後漢末年牟子博作《理惑論》,也提及此經。隋費長房《歷代三寶記》又著 錄吳支謙譯的一部《四十二章經》,注云:「第二出,與摩騰譯者小異,文義允正, 辭句可觀。」此支謙譯本(或改本)似即是現存的本子。《高僧傳》的《竺法蘭傳》 說他與攝摩騰同來,他所譯的五部經,

  四部失本,不傳江左。唯《四十二章經》今見在,可二千餘言。漢地見存諸經, 唯此為始也。

  湯錫予先生(用彤)疑心當對江左所傳本即是支策本。然考資長房所記,似當 時實有「小異」的兩種本子。陶弘景生於佛教的家庭,他又是博學的人,不見得不 曾讀過此經。大概他受了此經的文字的引誘,決心要把經中要義改成道教高真的訓 減,所以他一口氣輸了二十章。他的博學條名,他的謹嚴的校訂方法,都使人不疑 心他作偽,所以這二十條居然經過了一千四百年沒有被人偵查出來!

  其實整部《道藏》本來就是完全賊贓,輸這二十短章又何足信怪!我所以詳細 敘述這二十章的竊案,只是要人看看那位當年「脫朝眼掛神虎門」「辭世絕俗」的 第一流博學高土的行徑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一九三三·三·二十九夜寫完

  參考書目:

  陶弘景:《真話》,《道藏》本,《道藏輯要》本。

  又:惆氏冥通記》,《道藏》本。

  陶M:《華陽隱居先生本起錄》,《雲復七簽》一1七。

  賈嵩:《華陽陶隱居內傳》,《道藏》本,葉德輝例古堂匯刻書》本。

  《雲發七簽》卷三至卷四(敘靈寶上清兩系道經始末);又捲五(李渤的《真 系》);又捲一O六(《許近傳風揚我傳》)。

  《四十二章經》,縮刷《大藏經》(藏字五)本。(金陵刻經處及其他流行本 改竄太多,不可用。)

  鋪齊書》卷五四;又《南史》卷七五。(《顧歡傳》)

  後記

  昨夜傅孟真先生告訴我, 陳寅烙先生說朱子語錄中也曾指出《真話》 有抄襲 《四十二章經》之處。我聽了很高興,就檢出《朱子語類》的《老氏民釋氏》兩卷 查看,在解氏卜卷中(卷百二六碰得這一條:……

  道書中有《真話》,末後有《道授》篇,卻是竊《四十二章經》之意為之。… …

  此條是輔戶所錄,他似未覆檢《真治》原書,故有小誤兩點:抄襲《四十二章 經》的一篇名《甄命授》,不稱《道授》篇;其篇第在七篇之第二,不在「末後」。 朱子說此篇是「竊《四十二章經》 之意為之」 ,也是不曾細考,其實是囫圇盜竊 《四十二章經》的文字,不僅是竊其意旨而已。

  我在本文裡曾說陶弘是偷了這二十條,居然經過了一千四百年沒有被人偵探出 來。現在得此一條,始知我的一位同鄉先哲在七百多年前已偵探出這一件竊案了。 我很感謝陳寅烙先生的指示。

  記此條後,我又想《四庫提要》也許有考證《真治》的話,因檢《提要》子部 道家類《真潔》條(卷一四六)下,果然也弓《本子語錄》云:

  《真話·甄命》篇卻是竊佛家徹十二章經》為之。至如地獄括生妄誕之說皆是 竊佛教中至鄙至陋者為之。

  此條即是上文我引的《輔片錄》的一條,而顯然有妄改妄刪之處:《道授》篇 改為《甄命》篇,此是覆檢《真潔》篇名而改語錄原文的;又刪去「竊《四十二章 經》之意為之」一句中「之意」二字。此條下文「至如地獄托生妄誕之說」一段, 似是朱子泛論道書,不是論《真治》,故下文說:

  某嘗請其徒曰:自家有個大寶珠被他竊去了,卻不照管,亦都不知,卻去他牆 根壁角竊得個破瓶破罐用,此甚好笑!

  《提要》誤把這段泛論也認作考訂《真借》的了。

  《提要》又引黃伯思《東視余論》云:

  《真語·眾靈教戒》條後方圓諸條,皆與佛…十二章經》同,後人所附。

  今拉《津逮秘書》本《東觀余論》卷下,有《跋(真治·眾靈教戒)條後》一 則,其文云:

  此下方圍諸條,皆與佛…十二章經舊,恐後人所附益,非揚許書。

  「『方圍諸條」,《提要》妄改為「方圓諸條」。「方圍」大概是黃伯恩校讀 後用筆作「方圍」鉤出的諸條。黃伯思死於政和八年(——一八),又遠在朱子之 前了。

  據李綱的《黃公墓誌銘》 , 黃伯恩「廣讀佛書,恍若有悟,遂篤好之;嘗作 《西方淨土發願記》,以述見聞及家世歸依之意,甚詳。將沒之夕,沐浴易衣西向 修念佛三昧而逝」。但他「亦好道家之言,自號雲林子,別字霄賓。其再至京師, 夢人告之日,『子非久人間,上帝有命,典司文翰。』覺而書之冊。不逾月,遂謝 世」。他既好道,又信佛;既想替道教的上帝典司文翰,又要修「念佛三昧」,想 往生西方淨土。這個人最像陶弘景,所以他最佩服陶弘景,《東現余論》中論及棋 譜》的有六條之多,或跋崇寧所書鎮法冊後》云:

  《真話》所載楊許三公往反書賦,語存而跡遍,深可嗟慨,故聊書之,珠愧劉 朝不倫也。然予書格本出魏晉,知者觀之亦可以求古人之筆意。丙戌歲(—一O六) 三月二十日書。

  又《跋所書<莫浩微紙後》云:

  數日夜旦考校,殊無間功,今日已競,燈前現陶華陽《真話》。戲書此數條。 吾於書字,比分人差知古意,非於漢魏晉諸人書中掙者不愛。大現成子(—一0八) 八月十九日夜。

  又《跋陶隱居書後》云:

  陶隱居書故自入流,其在華陽,得楊許三真君真跡最多而學之,故蕭遠活雅若 其為人。……政和乙未歲(——一五)。

  我們讀這幾條,可知黃伯思深信陶弘是確曾得著楊許三君的手書真跡,只可惜 「語存而跡逸」,所以他自己有時還想在六百年後追想他們的筆意,另寫一種《真 治》本!

  因為他深信陶弘景, 所以他不疑《眾靈教戒》 諸條是陶弘是偽作的,他只說 「恐後人所附益,非楊許書」。這就是說,此請條是與《四十二章經》全同,但抄 來附益是在楊許之後,陶弘景之前。黃伯恩也被陶弘景的校語欺騙了:他相信《真 治》是陶弘景根據楊許真跡的原本,不過這些眾靈教戒非楊許書,恐是後人所附益, 而陶弘景不曾刪去的。《四庫提要》妄刪「非楊許書」一句,就失去黃氏的本意了。

  一九三三·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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