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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謎 作者:黃茵


  小鄧問我,過唐古拉山的時候,你想過有可能回不來嗎?當時我沒作聲,因為母親在屋子裡,怕我的胡扯嚇著了她。

  小鄧曾在藏北工作了3年,生活在海拔4500米以上的那曲,幾個月前才結束了他的援藏歷程回到廣州。他告訴我一些藏北的故事,還告訴我藏北一場風刮半年,令我神往不已。

  3年前,我和耿姐搭軍用貨車從格爾木去拉薩。事前就聽了許多關於高原上死人的故事,什麼誰誰一得感冒就死了,誰誰一唱歌就昏迷過去。正巧,上青藏公路之前,我在敦煌得了腹瀉,矮矮的一座鳴沙山爬到頂上就癱倒了,下來還發燒。雖然回到格爾木人已基本正常,但這時候上青藏公路,心裡還是有一點發毛,畢竟要過的是海拔5000米以上的唐古拉山。我相信在我的生命中,有些誘惑是我抗拒不了的。譬如說去西藏,3年前那次,我還是跟著車隊上路了。3年後的今天,西藏仍舊是我心中的聖地,令我魂牽夢縈。小鄧說,他在那曲檢查站工作時,曾見過一個女人抱著她的雙胞胎兒子走青藏線去拉薩看望丈夫。車過唐古拉山時,她懷裡的孩子死了,她哭得死去活來,車上的人幫助她在路邊埋了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被她緊緊抱住,說什麼也不肯鬆手,她已經哭得神智不清了。海拔5300米的唐古拉山啊!誰知道,車開過來以後,她懷裡的死孩子又活過來了。這一下,小鄧說,那個做母親的更哭得一塌糊塗,要是那個孩子沒埋掉多好!

  當然,也有平安走過唐古拉山的,這還是絕大多數。我走青藏線時,聽汽車兵說,早我們兩個月,有兩個瀋陽的退休工人,騎自行車從敦煌到格爾木,又從格爾木去拉薩,叫他們上汽車,他們也不肯。司機小康說,真服了他們,他們是在"生命禁區"騎自行車呢!

  藏北的美,難以形容。去過,你就難以忘懷了。還有這高原上不測的生死,你以為捱不過去的,卻好好地活著;你以為沒有問題的,卻又無端端地死了。就像那年那個日本遊客,小鄧說他是個19歲的男孩子,身體看上去很健康。過唐古拉山時卻昏迷了,送到那曲來,搶救了3天3夜,還是死了。過後有人說他的名字就注定會死在唐古拉山的。我忙問什麼名字,小鄧說好像叫守山拓野。就是讓他守這山開拓這荒野吧!他父親是日本的大企業家,包了一架飛機,來把他兒子的屍體運走了。我說,那還是沒有"守山拓野"啊!小鄧說,沒準他的魂留在這裡了。說到魂,我不作聲了。走了一回青藏公路,我也不見了一半的魂魄。

  小鄧說他自己在藏北工作時,看見很美的風光,就想死在這裡也沒什麼。有時看見牧民家溫馨的生活,又想要是自己也這樣:養一群羊,娶個妻子等你回家,再養一群孩子滿地跑,多好!我和孫虹當時聽了都笑,都說你怎麼又回來了呢?小鄧說,援藏時,家裡出了點事,妹妹得病死了,妹妹才22歲。我們都不作聲了,小鄧援藏3年能講許多故事,可是聽小鄧的故事總讓人覺得心疼。我時不時就會想:生命怎麼就像鮮花朝露一樣呵!人怎麼就總要冒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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