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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架放大倍數8倍的「熊貓牌」望遠鏡,商店裡的價格大約在350元左右。夏至過後,孟達成為最勤奮的夏日肌膚的觀察者。他的日子過得瑣碎、無聊而紊亂,和朱淑貞之間的小摩擦仍時有發生。工廠夏季放了長假,這一來他更加無所適從。他獨來獨往,不喜歡看電影,和夏夜裡小伙子追逐街頭流鶯充滿色情的遊戲更是無緣。漂亮的姑娘在夏夜展示著她們的肌膚。只有在夏夜,服裝和肉體是如此若即若離,如此富有撩人心族的暗示性,以致分不清色情和愛情。

  孟達不再隱瞞他的窺視行為——只是囑咐我毋須張揚。他提心吊膽地告誡我說:「連葉寒也不能說,她會誤解的。」除此之外,他別無顧忌,和我談起窺視到的細節甚至興致勃勃。

  整個夏季他就蟄伏在舊旅館似的單身房內。白天他睡懶覺,翻翻雜誌或擺弄早已諳熟於心的收藏;夏夜溫馨的氣流降臨後,他就憑借望遠鏡窺伺對面窗戶裡的風流韻事。惟有借助光學儀器,方可彌補深度近視眼的不足(彷彿他是戀愛或色情領域裡天生的盲人),憑藉著「熊貓牌」望遠鏡,我28歲的小舅子才為時已晚地初窺到肉慾令人心顫的窗口。他就像個賊,一個無物可竊的賊只配享受別人偷竊的經驗,但賊心如同敵手一樣不肯降服。他只能躲在黑暗中戰戰兢兢,那對小耳朵由於緊張而抖動,而對面窗口裡正上演著燈光下的愛情遊戲。

  正對面的窗戶裡能給蚱蜢提供什麼表演呢——以致於他化了350元錢來消除這十多米的距離。據我所知,通過窗戶窺伺到的毫無新花樣可言。這是一部缺乏新意的記實場景,未經刪改,符合客觀時間,男女主角則可由任何符合戀愛年齡的其中一對去擔任。只要60瓦白熾燈一在男主角的單身居室裡亮起,隨著女角色上台,一場俗套情戲即刻開端。

  通過光學儀器和60瓦燈的照亮——黑夜給了他庇護——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一部毫不顧及觀眾的細緻冗長的室內劇,有著千篇一律的節奏和平淡的情節。男女主角像一對蹩腳演員,彷彿黔驢技窮,傻瓜似地一遍遍重複無聊地在彼此身體各處模來摸去。沒有其他表演方式。遭受折磨的倒是觀眾(蚱蜢不耐煩地說,這樣囉哩囉嗦地摸來摸去真讓人受不了)。

  觀望讓他脖頸拉長,讓他那瘦骨嶙峋的身體更為明顯地呈現出蝦狀。他的兩手神經質地抖動著,望遠鏡安在眼睛上像臉上滑稽地生出另一個器官。這就像一部真正的現實主義作品,過分寫實,以致於拖沓重複得令人不可思議,令觀察者循序漸進的心理邏輯受阻。只是在那個女人繫好胸罩的一剎那留給蚱蜢不可磨滅的印象。他說:「黑色的胸罩看上去就像是佐羅的眼罩。」

  我並不想說,你是一個窺伺癖(儘管夏季裡夜復一夜如饑似渴地觀望)。事實上,望遠鏡所獲知的景象並未激起他的愉悅。只是純粹刺激了他的生理器官。他對男主角充滿厭惡而不屑一顧,但並未由此而原諒寬容女人,他總是像個可笑的老夫子似地說:「要是女的不這樣,還能搞出什麼名堂來。」他就處在這麼一個兩難境地;理性要求他擯棄慾念,生理卻唆使他成為一個窺視者。

  這好像並不是我未來的小舅子在夏夜貪夢地窺探色情細節(或許你不止一次地企圖中止窺視),是他身體某一部位的累贅在窺視。它被它的主人冷落了28年後已喪失順從(14年前,當蚱蜢在桔樹林裡初次暴露它時它就長成碩大成熟的動物)。如今你一旦感覺到它的存在為時已晚。當孟達內心愛戀理想女人的季節,它恰得其反地要求你充當窺視者。不僅如此,在酷熱難忍的夏夜,它還要求孟達的雙手去充當它的貪婪之物,直至滿足為止。

  那個夏季他沒有人可以傾訴。在假期間我常去他那兒。他被情慾折磨得垂頭喪氣,我們常常相對無言。只有在喝過酒後,他才顯得瘋瘋癲癲,按捺不住要傾吐一番;當然,他並沒有告訴我他常常手淫一事,這是我從他那遮遮掩掩可笑的神態上推測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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