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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亞洲和世界


  進入亞洲足球,我想說亞洲沒道理獲得比非洲更多的名額,那只會降低世界盃賽的檔次。世界盃賽不是扶貧運動,它更需要強者之間爭奪和表演。況且,亞洲已經佔了許多便宜。

  沒有考察過土耳其棄亞洲歸歐洲的原因,但以色列肯定是出於政治原因。歸屬歐洲足聯的還有地中海島國塞浦路斯,前蘇聯的格魯吉亞、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這些國家的足球水平土耳其最高,以色列緊隨其後,前蘇聯的三個加盟國以格魯吉亞最高,如果這幾個國家按正常的洲際關係回歸亞洲足聯,亞洲足球的整體水平肯定會上升一個檔次。土耳其多年來一直扮演歐洲列強的陪舞角色,但近些年來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96歐洲國家杯賽上土耳其的表現讓人們刮目相看,只是他們頭一次闖進決賽圈,顯得缺少經驗,否則他們完全有實力走得更遠些。這個國家足球水平的提高從根本上說受益於每年都有和歐洲列強爭鬥的機會,歐洲三大杯賽年復一年錘煉著土耳其足球,他們在失敗中開始了自己的職業聯賽。以土耳其人強烈的民族意識你很難相信他們具有如此強烈的開放行為,近些年來士耳莫不僅引進歐洲球員而且還引進高水平的外藉教練。在最近幾年的冠軍杯賽事中,我們經常能聽到土耳其球隊讓意大利英格蘭西班牙冠軍隊難堪的消息,他們也有了在歐洲足壇叫得響的球星。他們缺乏勝利的經驗,因此在歷屆世界盃外圍賽中總是功虧一簣。尤其是最近兩屆,土耳其一直有很好的表現,但總是在定生死的最後關頭讓經驗老到的球隊掃地出門。

  在歐洲,除了幾個傳統強隊,處於二流水平的球隊和三流球隊差不多一般多,土耳其如今正進入二流球隊的行列,也就是說歐洲的十五張入場券有一天讓土耳其拿走一張肯定不算冷門。土耳其足球單從技戰術的角度講已經完全具備了和一流球隊一爭高下的能力,如果這支球隊回到亞洲,對中國來說肯定又是壞消息。幸好土耳其人寧願年年衝不出去年年沖,也不肯到亞洲足壇充當老大。這種勁頭讓人感慨,真希望對中國足球人有點刺激作用。

  以色列的人口不足500萬,如果按照聯合國1947年關於巴勒斯坦分治決議的規定,國土面積只有1.4萬平方公里,大約相當於中國國土面積的六百八十五分之一,如今和阿拉伯人作戰贏得了一些兔子不拉屎的土地,但也不會超過中國國土的六百八十五分之一。這個國家處在阿拉伯人的包圍中,每一個能走能動的男人都是預備軍人,女人也會打槍放炮。這個國家幾十年間一直和阿拉伯人打仗,它要對付的不止是巴勒斯坦和伊拉克、敘利亞,還有遠在北非的利比亞。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以色列還要踢足球。國際足聯不想因為政治和戰爭導致西亞聯盟破壞亞洲的比賽,以色列就順理成章地歸屬了歐洲足聯。從宗教的角度講,以色列人也更喜歡自己和歐洲打交道,整個歐洲文明應該說都源於猶太——基督文化,只是猶太人更固執些,他們至今只信猶太教,堅守割禮並且拒絕其他宗教的入侵。這是一個非常讓人不能理解的民族,他們在自己的歷史中不止一次地被以種族的形式屠殺和流放,但他們一直沒有被毀滅也從來沒有屈服過。無論在怎樣的情形下,猶太人都始終不肯放棄自己的宗教思想,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他們才能成為這個星球上最特殊的一群人。幾百萬上千萬的猶太人被無理而殘忍地殺戮,被驅趕,但猶太人還是成為對人類文明進步貢獻最大的一個民族。他們不僅有《聖經》還有更多的文明果實。據統計:猶太人得到了百分之十五的諾貝爾獎;在每萬人中以色列有135人是科學家或者工程師,美國是70人,日本是65人,德國是28人;每萬名勞動力所撰寫的自然科學論文中,以色列81篇,是美、英和加拿大的兩倍,日本的四倍。而且猶太人中還有人類成員中最偉大的科學家、藝術家、哲學家、文學家,愛因斯坦、卡夫卡、馬克思、弗洛伊德,每一個幾乎都是改變人類歷史的大師。

  這似乎是一個不需要用足球證明自己的民族。1994年之前我們的確不知道以色列還有可以一談的足球,但那屆外圍賽讓以色列隊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96歐洲杯預選賽和'98世界盃外圍賽同樣讓足球迷們知道了以色列。德國人和保加利亞人還有法國人都嘗到了猶太球隊的苦頭,如今已經沒有誰面對以色列足球敢輕言取勝。

  如果土耳其和以色列加上格魯吉亞和亞美尼亞都加入到亞洲的爭奪,韓國日本沙特也沒有今天這樣輕鬆,中國就更難上加難,設想突然間增加了幾個虎狼之師,中國球隊還不得相會小組就打道回府?

  中亞的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在前蘇聯也只是足球大家庭中的小兄弟,但在蘇聯足球的關照下也有一些讓人羨慕的東西,比如這些球隊戰術素養很高,比賽中貫徹戰術打法非常堅決,而且有非常出色的球員。他們剛剛露面就讓亞洲人驚出冷汗,烏茲別克斯坦打敗了韓國和中國拿了亞運會的冠軍,但仔細看看中亞足球就發現他們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難成大器。根本原因在於中亞五國多年來一直在大家庭中生活,獨立以後並不意味著一個時代精神的結束。俄羅斯如今更具老大的派頭,雖然也陣痛不斷,但前景看好。而中亞五國的地理環境和經濟背景都非常不利,優秀球員紛紛留洋留俄掙錢,國家和民族的責任感出奇的淡漠。這一點和俄羅斯球員完全相同,在重大比賽中,俄羅斯球員寧可不參加國家隊的比賽,也要繼續留在所屬的外國俱樂部效力。

  初看是球員和教練之間有矛盾,本質在於獎金和出場費。中亞球員也是這樣,多給錢就踢一場好球,少給錢就拒絕踢球。應該說中亞的足球水平並不低,他們缺的只是有效的凝聚手段。金錢並不是唯一的手段,而且獎金多少永遠不會是定量,它是無法測定的東西,只能是多了再多,但作為足球的經營者管理者肯定無法容忍無限度的要求。我的看法是中亞人特殊的民族歷史使他們對國家的熱情低於對個人家族的熱情,對自己所生所長的民族的熱情高於對斯坦的熱情。這使他們有別於東亞人的國家至上,也有別於西亞人的缺乏規矩,還有別於南亞的溫文爾雅,更有別於東南亞的唯利是圖和偷乖取巧。中亞足球介於遊戲和競爭之間,屬於那種勝亦欣然敗亦欣然的心態,因此在現代足球的殘酷競爭中還需學會些心計才成。經濟尚未起飛還不是中亞足球時好時壞的決定因素,對現代足球運動的殘酷性缺乏準備才是根本原因,而前蘇聯留下來的諸多經濟政治乃至體育問題也不是很短時間就能解決的,這一切都使中亞足球的內在潛力受到限制。本屆世界盃外圍賽中亞隊的大起大落更加說明了它們要進入現代足球的戰場還需要漫長的準備期,但以中亞人對足球的熱愛,以他們對足球天然的悟性,他們肯定不缺少天才的球員和雄厚的後備力量。應該說中亞足球如今是一群在高原和荒漠上遊蕩的野馬,一旦他們真的進入賽場,肯定會給世人帶來驚奇。從現在起,東亞西亞人萬萬不可沉醉於本屆外圍賽戰勝中亞的歡樂之中,況且,阿聯酋也輸給了哈薩克斯坦,日本人也在烏茲別克斯坦身上吃了苦頭。

  亞洲杯和亞運會上,中國隊分別輸給了上述兩支球隊。我是說中亞遲早要在世界盃外圍賽上從東西亞手中奪走一張寶貴的入場券。

  當現代足球在歐洲興起的時候,亞洲和美洲還不知道足球是怎樣一種東西。在這一方面美洲人比亞洲人幸運,他們較早地見識了用腳玩球的遊戲。奇怪的是美洲人在短短幾十年間就和歐洲人打得難解難分,發源於歐洲的這項運動偏偏讓美洲人佔了上風,直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後,歐洲人才顯示了美洲人難以超越的整體實力。我是說就最高水平而言,歐美尚難分出伯仲,但在美洲實在找不出像歐洲那樣多的優秀球隊,南北美洲加在一起也抵不住一個東歐或者西歐,即便是北歐球隊也可以和美洲強隊一拼。近兩屆世界盃美洲隊只有巴西和阿根廷可以進入八強,其他六七支球隊老早就已經出局了。

  非洲是一個和美洲相類似的區域,由於法國人較多地介入早年的北部非洲,因而非洲足球的全面發展只是近幾十年的事情。但非洲人先天的身體條件和生存特質使他們更容易接受法國式的足球,所以英國式的和德國式的足球一直不能形成氣候。現代足球在發達國家正逐漸變得嬌生慣養,對場地對物質條件的要求越來越高,而在非洲,足球是一種最省錢的遊戲,也是最容易參加的遊戲。在電視上我們可以看見光屁股的小孩子們在沙地上踢球,黃沙在他們腳下飛揚,直漫住了孩子們的身影。非洲足球嚴格地講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成長起來的,就在那種沒有規矩沒有壓力下奔放而來,就在那種飢餓和貧困中歡樂而生。當以專制為主要模式的非洲發現足球可以使他們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時,非洲足球便加入了世界足球的大家庭,便在這個領域顯示自己的不凡。非洲的大部分國家經年戰亂,他們缺乏必要的設施,也沒有足夠的經費,但他們從來就不缺少在沙漠邊緣踢球的孩子。或許是出於故意,或許是出於無意,他們的孩子,天才的踢球的孩子都離開家園去了歐洲,他們在歐洲長大也在歐洲成了職業球員。事情的真相是歐洲的足球俱樂部看準了非洲的貧窮,也看準了非洲球員的潛質,他們只用很少的一點紙幣就可以買動貧困的非洲孩子和他們所在的球會。就如同當年的販奴運動一樣,歐洲人以合理的方式又一回做了最划算的販人買賣。或許他們花幾百或幾千美元就可以買到一個卡努、一個維阿式的少年,但幾年之後就可以賣到幾百萬上千萬美元。不管歐洲足球俱樂部如何賺,但卡努和維阿們還是心甘情願和感激不盡,世界足壇也由此產生了一大批優秀的球星,除了這兩個,我們還知道阿莫卡其、葉博亞、基耶奇、貝利、庫費爾等一大串名字,幾乎所有這些人都成了非洲人的驕傲,都使他們的祖國獲得了榮譽。

  非洲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它們只需要一個良好的和平的環境,一旦非洲不再戰事頻繁,不再鬧人禍,哪怕是封建帝制照舊,也可以使他們的國家隊變成一支支富有戰鬥力的球隊。那時,他們就不單純是爆冷門的角色,而是可以和美洲歐洲分庭抗禮的力量,世界盃不會再是歐美球隊分享的果實,非洲人也有能力橫刀奪愛了。'90世界盃有非洲雄獅喀麥隆,'94世界盃有綠色雄鷹尼日利亞,到'98世界盃,我們已經不能預知哪一支或更多的非洲球隊讓人們震驚。下一個世紀非洲足球肯定會在某一個夏天手捧大力神金盃站在冠軍台上。這不是妄想,非洲足球如今所顯示的衝擊力和無窮的潛力早就讓歐美人惴惴不安了,他們早就放下了架子,早就開始把非洲人當做了自己的潛在對手。'98世界盃外圍賽出線後的德國人,第一個熱身賽對手就是非洲的球隊。而在90年世界盃上貝肯鮑爾就警告他的歐洲同行,誰輕視非洲球隊,誰就是自找倒霉。他還說非洲足球並不是無足輕重的部分,他們正在變成一種可怕的力量。遺憾的是足球皇帝沒有說亞洲,在那屆世界盃賽上貝肯鮑爾的球隊把阿聯酋踢了5:1,那大約是最大的比分差距了,'90世界盃再沒有過這麼大的輸贏。在1997年,貝肯鮑爾來了一趟中國,他不是來踢球也不是當教練,他是作為一個作者替自己的中文版自傳做宣傳的。據說他給中國同行提了一些建議,但估計也都是泛泛而談。亞洲足球留給他印象的大約只是韓國,對中國足球,足球皇帝肯定真的如同皇帝那樣高高在上,他坐在金鑾殿上,不可能知道瓦房店有個王屯。

  在他的那本書裡,貝肯鮑爾為中文版的《半世球魂》寫了一篇「致中國讀者」:2002年,世界盃足球賽將首次在亞洲舉行。真的,應該是時候了:世界盃足球賽不能總是在歐洲、南美和北美舉行,因為世界對足球的鍾愛(其中也包括亞洲人的鍾愛)越來越深,足球對世界的意義越來越大。

  歷史地看,世界盃足球賽舉辦地與世界盃冠軍獲得者之間,顯然有著某種必然的聯繫。1958年,一代球王貝利首次亮相的巴西隊在瑞典贏得了世界盃冠軍。此後,只有歐洲的英國、意大利和德國以及南美的阿根廷和巴西得到過足球世界冠軍的桂冠。這頂桂冠始終都留在了舉辦世界盃足球賽的洲。

  2002年,亞洲會不會出現一個世界冠軍球隊呢?

  也許,還沒到時候,為時有點過早。這是因為,足球在亞洲還太年輕,其他國家的足球水平還領先於亞洲。但這種優勢是可以趕上的……貝肯鮑爾告訴了亞洲人有關世界盃的簡單規律:「這頂桂冠始終都留在舉辦世界盃足球賽所在的洲。」2002年,日本和韓國以它們勝過非洲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得到了第十七屆世界盃的主辦權,但這一次世界盃的規律要改變了,亞洲人無論如何不能把世界盃留在東京或者漢城。這或許是世界盃歷史重新改寫的唯一地點,也是亞洲人追逐歐美足球強國的真正開始,2002年應該是中國和亞洲知恥而後勇的真正開始。

  當印度人跟著英國人玩足球的時候,亞洲的其他國家還不知道足球為何物。據說中國的旅順口很早就有人玩足球,於是新中國之後的足球一直是大連稱雄。日本人踢足球肯定比朝鮮人要早,但日本人受美國文明影響太深,他們更熱心於棒球。日本的棒球明星一直比足球明星更讓人崇拜,三浦知良被日本人捧在掌上也只是近幾年的事情。西亞人更晚,他們玩足球是在沙漠裡噴出石油之後,有了錢的西亞皇族看見了足球。英法勢力在中東的時代,中東的阿拉伯人顧不上玩足球,他們一年到頭忙於部族戰爭,然後又忙著和猶太人打仗。隨著法英退出美蘇介入,中東的足球依舊沒有機會形成氣候。中東足球真正在亞洲佔據一席之地是八十年代以後的事情,恰恰是後起之秀的沙特阿拉伯給亞洲贏得了最了不起的榮譽,'94世界盃勝摩洛哥勝比利時對荷蘭先贏後輸,以小組第一名的身份進入第二輪。其中奧維蘭攻入比利時的那個球比起馬拉多納也毫不遜色,他後場發動,一直撲向比利時禁區,長驅將近六十米,晃過五名防守球員最後鏟射入網。沙特人使世界足壇看見了亞洲的進步,因此英格蘭人想起了和中國人熱身,結果一場下來,英格蘭人走動著踢球,光憑三轉兩遞就灌了對手二個球。韓國在亞洲始終佔據著頭把交椅,但他們連續參加三次世界盃賽居然還沒有贏過一場球。沙特人贏了,但與比利時人的輕敵不無關係,而且,沙特的戰術風格一旦沒了對手的逼迫,往往能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善於玩腳法的比利時隊偏偏不拿沙特人當回事,鬆鬆垮垮玩技術,結果被奧維蘭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亞洲足球和世界足球之間就如同韓國人與世界盃,沙特人與比利時:你認真了,我就沒戲,你拿我不當回事,我還真能讓你翻船。

  這是很尷尬的角色。如果國際足聯單純從強到弱取捨,亞洲足球有一百個理由被關在世界盃決賽圈之外。但國際足聯致力於普及這項運動,才給了亞洲固定的名額。可以這樣講,名額少,也就爭奪激烈從而促進了亞洲足球的發展;正因為名額有限,它包含的榮譽也就更高,從另一個方面也刺激了亞洲各國的競爭精神。從這個意義上說,國際足聯做出了智慧的決策,它因此把亞洲足球納入了世界足球的發展軌跡。

  亞洲足球就是在這種帶有羞辱性的給予中奮力拚殺,認定自己只要有朝一日在世界盃賽場上證明自己的不可輕視,就可以獲得更多的名額。就像非洲,由於'90世界盃的喀麥隆,'94世界盃的尼日利亞而使國際足聯不得不把第五個出線權交給他們。

  但足球水平的提高不單純是你在世界盃賽中的某一個好成績,更不是一種數字統計和時間紀元。亞洲足球的落後緣起於這項運動還沒能構成完整的系統的工程,它還沒有像歐美那樣成為人們生活中很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沒能像非洲那樣提高到政治的國家的地位上去,足球對於亞洲還是剛剛被接受的稀有動物,還只是世界潮流帶動下的一種新鮮和時髦。亞洲人和亞洲足球人對足球還缺乏歐美人的那種深入的波及全社會生活的全面理解,還不具備把足球和整體文明統一在一起的能力。也就是說,亞洲足球和世界足球尚存在著隔閡,這種隔閡不單純來源於它的對抗性,更來源於某種歷史文明的差別。完全可以這樣講,現存的體育運動中大多數集體對抗項目都源於歐洲,這和整個歐洲的社會發展規律相對應,而現代歐洲的發展模式更強化了合作共生的原則。人們在現實生存中早就習慣了在整體中表現個人的方式,足球運動只不過是這種生存方式在競技體育中的特殊表現。美洲人尚不能完美解決個人與整體的關係,這就使得個人技術出眾時拉美人不能在足球場上取得理想的戰績。非洲在這方面表現得更加明顯,因而它們空有一大批在歐洲足壇上可以威震四方的球員,卻不能在世界盃賽場上克敵制勝。他們可以打幾場好球,但到關鍵時刻卻總要輸在整體協調更加出色的歐洲球隊身上。巴西人和阿根廷人很聰明地理會了歐洲足球的深層奧秘,這得益於他們的教練和球員有更多的機會參與到歐洲足球環境中來。巴西是最成功的學習者,他們最起碼懂得集體主義在足球比賽中的重要性,加之巴西從不缺少天才球員,他們只需要把天才融進集體就可以無往而不勝了。但一個巴西和一個阿根廷不能挽救整個美洲,歐洲足球不可避免地要在足球世界中扮演主角。而亞洲的問題要比美洲非洲嚴重得多。

  日本一直是集體主義精神至上的民族,但他們傚法的卻是自由主義至上的美洲足球。如果能協調好兩者的矛盾,日本無疑將成為亞洲足球率先抗衡歐洲的後起之秀。問題是西方文明並沒有完全吞食日本的古老傳統,而日本的傳統又在世界文明的衝擊下逐步丟失,這種民族精神的痛苦肯定要在足球身上得到同樣的反射。在比賽中,日本球員要麼讓集體湮沒個人,要麼使個人游離於整體;他們一方面在歐洲思維的影響下注意自己的理智,一方面又受美洲足球的浪漫和自由的蠱惑,時而精密而如同戰車,時而鬆散如一群游勇。日本足球因經濟的強大而獲得了更多的向歐美學習的機會,但也因此而自大妄為。日本的足球迅速興起得益於它的巨額投入,它的虛假繁榮受害於不能分析自我。一旦日本人能解決好自己的定位,就有可能在不太長的時間裡得到真實的進展。但足球並不就是經濟也不是文化,這一屆韓國隊保留了自己的拚命勁頭,但更有了冷靜的整體戰術,他們不再滿足於一成不變的死拼,而是針對不同風格的對手制定出不同的戰術打法。有以攻為主的,有以守為主的;有打開局的,有打結局的;有力爭的,也有放棄的。每場球打下去,都給人以新鮮的感受。韓國足球的深層次上的進步肯定不是日本聯賽的火爆所能抵消的,正相反,韓國已經學會把歐洲足球納入自己的民族性格中,他們只是保留和強調了自己最獨特的精神支點:死也要死在球場。我們還記得亞洲杯賽伊朗人6:2大勝韓國隊的那場球,比賽還有一段時間,主教練已經淚流滿面。或許正是這個失敗,使韓國人第一次最清楚地意識到只憑精神是不夠的。新一代足球人車范根或許正是從前任的失敗中得到了革命的契機,車范根成了韓國足球第一個以理性精神統帥球隊指揮比賽的人,這標誌著韓國足球飛躍的真正開端。

  西亞足球和日本、韓國的發展完全不同,這是完全建立在金錢之上的足球,這使得西亞足球在短短的十幾年裡成為亞洲的代表勢力,但同時也暗示了西亞足球不會有更好的前途。西亞人不像日本和韓國那樣看重民族和國家的尊卑榮辱,但它看重勝負對王室的面子,因而西亞足球還不能真正成為貧民運動,它只是王室家庭中的某種玩物。它可以花數不清的錢請最好的教練,花數不清的錢建設最好的設施,但它們卻不能讓每一個球員樹立起刻苦和奉獻的精神。西亞球員和西亞足球一樣都是用美元培育出來的,過分富有和過分貧困都會摧毀人的意志,而享樂和刻苦總是不相容的東西,西亞人的暴發戶歷史決定了這個世界正培養著一群不勞而獲的人。這種特殊的發展史注定了西亞人要一天天失去人的自然屬性,而足球運動從本質上說是人類自然屬性在現代生活中得以保存的有限機遇,它對人的極限具有特殊的挑戰性。過分安逸和奢華的生活對西亞人來說理所應當,踢球只不過是很刺激的遊戲。這種思路會幫助西亞人踢出很美妙的巴西足球,但不能促使西亞人像巴西人那樣把足球當成生活和生命。西亞人認準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但他們忘記了球是人踢的。自上而下的足球運動使西亞足球比東亞人更早地接受了先進的足球思想,但卻一直不能幫助西亞足球得到質的飛躍。很簡單的原因,西亞公眾還不能把足球變成真正屬於自己的運動,他們還只是趕時髦,只是想用足球證明自己的富有和權力。簡單中又包含了十分複雜的民族的歷史的原因,這是經受了游移之苦突然暴富之後的自然選擇,也是宗教束縛過分嚴厲之中唯一可以放縱和自由的選擇。

  阿拉伯人在足球場上得到的虛榮雖然很少,但在場外卻得到很多。足球是他們很少的享樂之一,文化生活的過分單調使足球運動更加遊戲化。按說這種趨向容易使西亞足球抵達很高的境界,但不幸在於現代足球已經異化,它正一天天演變成商業活動,演變成職業球員為生存而進行的戰爭。這種背景下的歐美足球肯定具備大的殺傷力,而西亞人還沒能悟出其中的道理,因此他們一旦遭遇強敵,便會未戰先敗,一瀉千里了。西亞人想用足球洗滌物質的污垢,但卻一直在用金錢建立純潔,這種截然不同的思想統一在西亞足球中,使得他們的足球如同他們的生存環境一樣:既富貴又貧窮。

  完全可以這麼講,現代生活的殘酷競爭決定了足球的現代屬性。背離這個規則搞足球,只能是一種自娛行為,想加入世界的競爭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取勝。今天的西亞足球尚可以在亞洲形成一股平衡力量,一旦東亞和中亞全面行動起來,這種平衡就會被破壞。'98世界盃外圍賽的結果已經有了暗示,東亞足球獨攬亞洲或者和中亞足球花開兩朵的局面肯定會形成,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98世界盃的沙特阿拉伯已經不可能取得'94世界盃那樣的成就,取代它有威脅的強隊將是韓國和日本。

  南亞足球既缺少西亞人的娛樂熱情,也不具備東亞人如此強烈的榮辱感,他們很難會把足球當做自己的第一運動。印度歷史中能產生聖雄甘地和尼赫魯肯定不是偶然的,只有這種性情的民族才能格外喜歡壁球和曲棍球,也只有這種體育才更符合聖雄甘地的精神。

  南亞足球雖然五十年代在亞洲稱雄,那只是因為東西亞還沒有更多地光顧足球,即便在那個時候,真正讓世界知曉亞洲足球的也不是印度而是東亞的朝鮮和南朝鮮。南亞足球注定要扮演陪舞的角色,主角跳累了,陪舞也就該休息了。

  東南亞足球在亞洲比南亞的處境要好,它絕不是可有可無的。但東南亞人需要很長時間才有可能趕上東西亞的水平,這首先取決於東南亞人體魄的改變。現代足球對人的體魄要求越來越高,以東南亞隊的靈巧無論怎樣都無法抗擊東西亞大漢的衝擊。做為集體項目,單純的個人靈巧並不能改變整個戰局。看東南亞球員踢球,我們很欣賞他們的努力,但也同情球員的矮小,高大的東西亞球員面對他們如同重量級拳手和輕量級拳手對壘,後者固然靈活,但前者總可以施以重拳。很簡單的原因,靈活也好,笨拙也好,總是要面對面交手的,光跑光躲肯定不能獲勝,而一旦形成面對面對抗,東南亞球員的劣勢便暴露出來了。

  另外,東南亞人熱衷的賭博也毀壞了足球的健康發展,兩者相加,規定了東南亞足球難成大器,它注定要受東西亞足球的欺凌,無時無日無了無終。

  我們的亞洲足球就以這樣的構成產生了國際足聯的36個會員國,當世界盃參賽名額擴大到32支的時候,南美洲得到5支,北美和加勒比得到3支,亞洲得到3支半。這大約最能說明亞洲足球在世界足壇的地位了。

  我不想說這是國際足聯歧視亞洲,因為亞洲在世界盃史上的戰績的確讓人臉紅。和非洲人相比,亞洲甚至不配得到第3個名額。從人種的角度看,亞洲人和歐洲非洲存在著差異,這種差異使亞洲人在對抗中處在下風,但近幾十年來隨著亞洲經濟水平的提高,人口的素質也有了相應的提高,加之眾多人口中總有優可選,因此在體質方面的差距也越來越小。而且足球和其他大球項目略有不同,對身高的要求並不苛刻。放眼世界足壇,190厘米以上的成功者屈指可數。但足球對體壯的要求卻是同樣高,而在這一點上亞洲球員正一步步趕上來了。在'94世界盃賽上,韓國球員的體能甚至比德國還要好,德國球員歷來是不知疲倦的,但在韓國人的追趕堵截下也疲倦了。韓國球員在場上的奔跑向世界表明亞洲人同樣適合踢足球,如果韓國人不是瞎跑無謂地浪費體力,他們肯定能更上一層樓。而恰恰是這一點,也告訴人們亞洲的足球還處於很天真的時代。韓國人解決了體能問題,但沒能解決技戰術問題。在相同的體能條件下,技戰術水平就成了決定勝負的砝碼。韓國隊在大賽中並不是顯得不堪一擊,但他們就是不能贏球。'94世界盃沙特人贏了球,這是因為沙特人早就學會了先進的技術打法,他們在這一次特別強化了體能,因此儲備了足夠在小組賽中使用的能量,但接下去沙特人又輸在體能上了,他們和北歐球隊瑞典作戰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很快就在瑞典人的快速攻防下土崩瓦解了。

  正如中國足球缺乏勝利經驗一樣,亞洲諸強對世界列強也同樣缺少勝利的經驗。但亞洲足球對歐美強隊已經減弱了恐懼,日本、韓國、西亞經常要和一流二流強隊對陣而且屢有勝績,但世界大賽的性質完全不同,各強國重視程度當然也有所不同。一到這種生死之搏,亞洲球隊便表現出了經驗的不足,這種經驗不足並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它需要漫長的時間。一方面提高自身的能力,另一方面也需要偶爾獲勝,量的積累終究要產生質變。一旦把自己和對手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就能發揮出水平了。因此說給亞洲足球定位並不意味著比賽時就認定了要輸,比賽和學習完全是兩碼事,亞洲足球學習歐美絕不是甘於落後,在學習中也要超越。也就是說,抱著學習的態度踢世界盃完全是胡扯淡,踢世界盃是爭取勝利,要說學習,也只能是在戰爭中學習戰爭。

  我們說亞洲足球的落後是整體的全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還是亞洲沒能把先進的足球理論和自己的特點結合起來。由於亞洲足球還處於啟蒙階段,因此這種學習要麼是全盤照搬,要麼是盲目排斥,要麼東一頭西一頭學習了這個丟那個。日本人學巴西,西亞人學巴西,韓國人學德國,如今西亞人又學歐洲,總是不得要領。

  因此說,亞洲和世界之間尚有距離,還需要很艱苦和曲折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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