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國特殊國情」在足球領域裡不去計較政治色彩,我們完全可以心平氣和地去分析自身的生理特點,從而找著這個民族的獨特性,進而知道我們更適合於向哪種足球靠攏,或南美、或歐洲,或者什麼都不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有做過這方面的研究,我們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踢什麼樣的足球。在這種迷迷糊糊的情況下,學什麼都不會有實質性的收穫,學什麼最終還是一無所成。很簡單的原因,一個不知道自己缺什麼有什麼適合什麼的人不可能理解老師的意圖,照葫蘆畫瓢不會使一個平庸和昏頭昏腦的人成為天才藝術家。中國有句古話「學然後知不足」,也只是告訴後人有了學問的人進一步學習之後才更知道自己的缺陷,它的前提是這個人必須善於學習並且能知道自己的不足。競技體育和一般意義的讀書學習尚有不同,它首先要求先天的身體條件,也就是說作為一項競技運動,最基本的一點是一個人的生理身體心理有特別之處,否則無論多麼頑強多麼刻苦都無濟於事。對中國人來說,只有找到自身種族的特點,只有在這些與生俱來的特點之上去尋找模式,才有可能學到適合自己的足球。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才格外看重和重新註釋足球革命中的「特殊國情」;也正是從這個意義出發,我才肯定說「引進來」比「走出去」更能加速我們的尋找,更能事半功倍地了卻心願。
「走出去」只是送出有限的一些學生,而這些學生又是一些沒有多少文化基礎的孩子,他們只有感受力而缺乏分析力,他們沒有把經驗變成理論的能力,回到國內時間一長,又會重新消解到大的足球環境中。
「健力寶」的四名年輕人初進國家隊時的確給人耳目一新之感,但很快就無法區別於在國內足球環境中成長起來的球員了,剛剛學到一點南美技術很快磨光了,反倒不倫不類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了。每次世界大賽中國足協也組織一些教練走出去,但我以為這種走出去名義是學足球,實際是旅遊觀光,只有傻子才相信看幾場世界盃賽,到哪家足協參觀一番就真的學到了真本事。這種走出去都是多花錢少辦事和撞大運,於中國足球的長遠利益沒有好處。
「請進來」和「走出去」的根本不同是前者把高手請進來當老師,一個老師可以教導我們一大群學生,在經濟上也比「走出去」划算。比如說施拉普納,雖然帶國家隊不稱職,但他的管理手法和其他如恢復手段、營養調配等等還是對中國足球傳統模式構成了衝擊,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講,施拉普納一個人就給中國足球帶來了一些新鮮的東西,他對中國足球的貢獻是觀念上的也是實踐上的,他的作用是花了幾百萬美元的「健力寶」無法想像的。西亞足球原是一片沙漠,但西亞人不輸出只引進,雖然有點偏執,但引進高水平教練的成果是西亞足球的突飛猛進。事實上,職業聯賽以來我們一直沒能給外籍教練創造出自由的環境,對外籍教練的要求往往超出了學生能接受知識取得學位的能力。在這種時候我們不怪自己低能,反倒責怪老師不適應中國國情,我們總是違背事物發展的規律讓高的適應低的,讓好的遷就壞的。從維爾納的下野到浦東烏拉圭人的憤而辭職再到斯托依科夫傷神上海灘,都是這種有悖於常規的東西在起作用。如果非要強調「特殊國情」,那只能是我們自己太不爭氣太沒有進取心了。一種正確的態度應該是學生努力適應老師,前提是老師告訴我們的都是先進的東西,而外籍教練大都是來自足球發達地區,他們的執教思想基本上都是領先的。我們因自身的愚頑不能領會卻偏偏指責人家不行,這就有些無知造成的盲目自信和自尊。至於思想和靈魂方面的工作,有中國助手去做,沒有道理要求外人去做,這才是國情需要的不同分工,我們只學習老外的足球思想和技戰術就行。我們的目的是學到好的東西消化成自己的養分,目的是從中找到適合自己的足球方式,目的一旦明確,該採取什麼樣的學習態度就不難把握。因此說請進來不容易喪失自己的特質,而讓孩子們走出去卻很難保證不培養不倫不類的足球人。一個民族的獨特內涵有先天的排他性,在自身的修養尚未達到較高境界的時候,生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民族氣氛中雖然容易感染外族的東西,但這些感染很快又會在本民族的大環境裡被排斥,因為孩子們更多地學會了某種生活方式而不是足球方式。「健力寶」的孩子們出國留學的成果也不是巴西的足球方式,他們只是學到了一些我們在電視中經常看見的動作,但在正式的大型比賽中,我們所看到的依然是中國足球:動作僵硬、視野狹窄、戰術死板,心理緊張,和成年的中國國家隊毫無兩樣,其中入選了國家隊的成年隊的四名選手則更是沒了絲毫巴西味,整個是退化了的中國式踢法。唐鵬舉的中青隊也不能學到德國人的精髓,一旦遇到了硬朗的韓國人,不是0:3就是0:7。「走出去」貌似改革開放,實際上是揠苗助長急功近利,對打好中國足球的基礎沒有根本的好處。我們肯定學到一點東西,但比起請進來所能得到的效益,顯然要差得多。
據說拉德先生在中國一事無成,他辦起了足球學校,如果有這樣一批外國能人幫我們做這些工作,肯定比請外國人當國家隊主帥更有歷史意義。國內球員能力差主要是從少年時代就沒有接受過高人指引,他們學習自己的師傅,而這些師傅本身就是平庸之輩,傾其所有教出的徒弟也當然不能擺脫平庸。舉個例子,四川全興的主教練余東風的執教水平之低有目共睹,他也知道這一點,於是想退下去帶二線甚至三線球員,乍聽上去覺得余東風不為名不為利一心要為足球事業培養後備人材,殊不知余東風此舉只能對青少年的成長不利,他能教出什麼樣的學生可想而知。要培養足球人材,只能選拔那些高水平的教練才是上策,而我們卻往往把一些被高水平競爭淘汰掉的末流教練安排去帶青少年球隊,這實在是本末倒置。正因為如此,本屆八運會才只見拼搶和奔跑而不見技術意識出眾的小伙子出現。各個城市俱樂部的二三線球隊教練,為人所知的高手鳳毛麟角,如今只有高豐文、李應發、蘇永舜、劉敏新屈指可數的幾個名帥才能做這方面的工作,而蘇指導大約只是個虛名,他的大部分精力是經商或者評球。如果我們的工作做得很細緻,就可以把國外一批退休的高水平教練請進來給我們的教練做教練,給我們的足球學校做校長,這種收穫肯定比送出十支「健力寶」還大。
當然,如果能派出一千個足球少年出國學習,這種量的積累就可能改變中國足球的大環境。每年有千,很自然足球人才都可能是留洋博士,也就不必在意國情的條件了。但誰都知道這屬於天方夜譚,我們沒辦法做到。即便真的能辦到,國內教練的低水平仍舊會毀了這些少年。除非把中國教練也都派到國外去,這當然更是癡人說夢了。
「請進來」和「走出去」雖然都是改革開放,但在中國的足球現實中,「請進來」無疑是更適合「中國特殊國情」的方略。本屆世界盃預選賽之後,中國足協如不迅速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將面臨下一屆世界盃仍舊鎩羽的窘境,中國足球就真的有愧於中國飛速向世界先進水平靠攏的大局了,更有愧於球員的拼爭和億萬中國足球迷的付出了。
足球在亞洲的進步留給中國追趕超越的時間已經很少,機會也只是四年才出現一回,每一次猶豫和耽擱都意昧著一代球員的運動生命的完結。中國足協務必意識到自己的歷史責任,切不可再一度玩忽職守得過且過推諉責任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如此下去,將落得一世罵名釘到中國足球的恥辱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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