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現代文學>>賀享雍>>余忠老漢的兒女們

雲台書屋

3


  第二天一大早,文富就陪同玉秀一塊往縣城法院走去。文富今天特地換上了一身新衣服,上身是不久前玉秀給他買的那件白襯衣,下身是一條淺灰色的晴給西褲。余忠老漢、田淑珍大娘,文忠夫婦像歡送出征的將士一樣,把他們送到屋後機耕道上,不斷地矚咐著該注意的事和鼓勵的話。

  盧冬碧挽著玉秀的手,說:「玉秀,別怕,該咋說就咋說!」

  玉秀感激地點了點頭,可盧冬碧的話剛落,余忠老漢卻不贊成地說:「可也不能多嘴!話多必失,別人沒問的你就莫要說!」

  田淑珍聽了,也十分佩服丈夫的話,緊跟在余忠老漢的話音後面說:「就是!我們種莊稼的知道啥理兒?別人問你啥,你才說啥!」

  玉秀聽了,又感激地朝父母點了點頭,說:「爸、媽,我知道。」

  可文忠聽了,卻覺得父母的話不夠全面,急忙對玉秀說:「可也不能全讓別人佔了理兒去,該講道理還得講!」

  玉秀又朝大哥點了點頭。說實話,她對這些既體現著親人的關心又相互矛盾的叮囑,真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好在這時,文富這個老實人冒出兩句話,解了玉秀的圍。文富說:「爸,媽,哥一你們回去吧!有理走遍天下,不在說多說少,婚姻法上寫著婚姻自由幾個字,怕啥?」他這幾句話,既是讓父母和大哥大嫂放心,也是為自己撐腰壯膽。

  果然,余忠老漢、田淑珍大娘以及文忠、盧冬碧聽了他的話,」都不再說啥了,默默地目送著他們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田淑珍大娘忽然想起了什麼,在背後又大聲喊住文富。

  文富和玉秀站住,回頭一看,見母親追了上來。

  文富等母親走到身邊了,忙問:「媽,還有啥?」

  田淑珍忽然抹起眼淚來,低聲說:「你們抽空去看看文英吧!從文義走後,就不知道這死鬼的消息了。」

  文富和玉秀聽了,鼻孔也發起酸來。玉秀忙說:「媽,你別擔心,我忘了告訴你們。上個星期我還看見了文英,她和朱健在一起!」

  田淑珍聽了,立即轉悲為喜,問:「真的?」

  玉秀說:「媽,我咋會騙你!」

  文富也說:「媽,你別傷心,我們今天一定去看看她!」

  田淑珍遲疑了一下,說:「如果這死丫頭真是那樣了,就叫他們一塊回來,讓我們看看,心裡也踏實。」說著,淚珠直在眼眶裡滾動,又要掉下來。

  文富見了,知道爸爸媽媽太想念文英了。其實,自己心裡又何償不惦記著她呢!於是忙說:「是,媽,我們叫她回來!」

  聽了這話,田淑珍的眼淚才沒掉下來,也放下了心。這才告別文富和玉秀,讓他們去了。

  文富和玉秀走在路上,再顧不上說話。清晨的空氣十分新鮮,成熟的新谷的香甜氣味,在這初秋的早晨也顯得分外芬芳濃郁。朝霞的千萬條金線,在被露水濡濕的樹枝、莊稼、草葉上閃耀,樹葉、莊稼、草葉也因此變得光閃閃的。藍天萬里無雲,樹枝間小鳥的鳴叫充滿了歡樂。

  走到一個叫萬家橋的地方,他們正準備走上橋頭,忽然看見對面來了一支娶親的隊伍,十八個壯實的小伙子,肩上斜掛著紅布,抬著嫁妝和花轎,在悠揚、喜慶的嗩吶聲中,閃悠閃悠地走上了橋頭。玉秀急忙拉了文富一把,在旁邊站住了。文富說:「真是賣涼粉遇著天背陰;我們的事情火燒眉毛一樣急,又偏偏讓這樣的事堵著了。」

  玉秀說:「這是喜事!天大地大,喜事最大,橋頭遇到娶親的隊伍,古時候連縣太爺也要下馬下轎,讓新人先過呢!」

  文富還是著急地說:「這一等,不知要耽擱到啥時候呢!」

  說著,娶親的隊伍走到了橋中央,一位頭戴禮帽的總管模樣的人,朝隊伍揮了揮手,嗩吶停止了吹奏,總管模樣的人大聲喊了起來:

    「天地開張,六禮開光,

    新人在此,車馬停韁!」

  喊聲中,十八個小伙子穩穩地停了嫁妝和花轎,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圍著花轎也喊了起來:

    「東邊一朵祥雲起,

    西邊一朵紫雲來,

    兩朵祥雲共結綵,

    新人快給喜錢來!」

  路隔三十里,各地一鄉風。原來,這是當地結婚的風俗,逢山過橋,抬嫁妝和花轎的小伙子,要向新郎新娘討喜煙、喜糖、喜錢。叫聲中,新郎一邊微笑,一邊過去給每個人敬了喜煙。可小伙子們卻又叫道:「不行不行!新嫂嫂快把喜錢拿出來!」

  過了一會,花轎的轎簾輕輕掀動了,從裡面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手裡握了一疊花花綠綠的零鈔。打頭的小伙子一把搶過了那疊零錢,看了看,又叫了起來:「不行不行,新嫂嫂給得太少!」

  拾嫁妝和花轎的小伙子們聽了。開始一邊拍手,一邊唱起過橋歌來:

    「橋上一對新人過,

    橋下一對鯉魚飄,

    新人過來鯉魚飄,

    要多好來有多好!」

  一曲唱完,轎簾再次掀開,新娘又將一疊零票從轎裡遞出來,打頭的小伙子又一把接過,這次連看也沒看一下,就裝進衣兜裡,回頭對唱歌的小伙子們喊道:「行了,新嫂嫂給了個二紅見喜!好事成雙,放喜炮,吹喜歌,起轎!」

  話音剛完,總管又大手一揮,聲音朗朗地念了幾句祝福的話:

    「新郎新娘,相貌堂堂。

    美滿和睦,地久天長!

    生子成龍,生女成鳳……」

  沒等他念完,抬嫁妝和花轎的小伙子們接過了話,一齊調皮地唱了起來:

    「計劃生育,記在心上!」

  念完,一陣大笑。笑聲中,鞭炮劈劈叭叭地響了起來,嗩吶也歡快地吹響了。十八個小伙子把嫁妝和花轎抬在肩上,一邊邁著悠悠的步子,一邊亮開喉嚨,唱起了《拾嫁妝歌》:

    「一朵艷山紅,開在河當中,

    水漲一尺它也長,

    水漲三尺它也高,

    抬起嫁妝過高橋!

    平陽大路,

    甩開兩步……」

  歡快和喜慶的歌聲中,迎親的隊伍走過了大橋。文富和玉秀也彷彿沉浸在了別人的喜事裡,一時忘了自己的事。等歌聲和嗩吶聲遠去了,他們才又急急地往城裡趕去。

  他們終於趕在城裡人還沒下班的時間裡,來到了縣城。在往法院去的路上,兩個人的腿都不由自主地覺得重了。是呀,他們不知等著自己的命運是怎樣回事!儘管他們心裡都迴響著昨晚相互說過的話,早上父母、兄嫂的叮囑,可此時他們內心還是惶恐不安。越接近法院的大門,他們就覺得是越接近了命運的判決,腳步就越是沉重緩慢。在法院大門口,他們乾脆站了下來。明媚的陽光照耀著雪白的、嵌著馬賽克的樓牆,照著那顆懸掛在大門正中的鮮紅、莊嚴的國徽。他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然後互相看了看,文富鼓起勇氣說:「去吧,莫怕!」

  玉秀說:「那,我去了!」她的雙眼凝視著文富,腳步卻沒有動。

  文富又說:「去吧,莫怕!該咋說就咋說,我在這兒等你!」

  「嗯!」玉秀又點點頭,說:「我去了!」說著,轉身跨進了大門,卻又回頭朝文富看。

  文富對她揮了揮手,說:「去吧!」

  玉秀這才轉身、朝法院那個掛有「民事庭」牌子的辦公室,一步一步地走去。

  文富在大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玉秀往前走,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著牽動一下。他站在陰影裡,並不熱,可頭上卻冒出了密密的汗水。

  玉秀走到民事庭門口,又回頭朝文富看了一眼,這才遲疑地推門走進去。

  玉秀想錯了。法院今天通知她來,並不是審理她的案子,而只是做一些例行的調查,並和她交換一些意見。

  法庭的庭長和另一個法官,玉秀在前次交離婚訴訟請求時,就已經認識了。她剛走進去,那位叫董慶的庭長就立即和顏悅色地對她說:「來了?」

  玉秀見他們雖然都戴著大蓋帽,穿著華挺的制服,可臉上呈現出的,卻都是和藹可親的顏色,她的緊張、不安的心立即得到了鬆弛,於是也對他們笑了一笑,回答說:「來了。」

  「坐吧!」另一個法官指了指屋子裡一把長條木椅,說。

  玉秀果然就坐下了,抬起頭望著他們。

  董慶沒朝玉秀看,不慌不忙地打開一個夾子,看著夾子裡面的紙說:「孫玉秀同志,今天叫你來,主要是想瞭解一下你和石太剛婚姻的情況,並再次徵詢一下你的意見。」

  玉秀聽了,忙問:「今天不審理?」

  查庭長笑了笑,說:「審理啥?說實話,孫玉秀同志,本庭通過調查,認為你和石太剛的婚姻,結婚沒有外力強迫,完全是出自自願,婚姻基礎牢靠。結婚以後,感情尚好,沒發現婚姻破裂的痕跡。因此,我們認為對你們的婚姻,還可以通過調解解決。更重要的,是我們徵求了石太剛的意見,石太剛堅決不同意離婚……」

  玉秀聽到這裡,立即打斷了查庭長的話,說:「他不同意離,那我就不能離了?」

  查庭長說:「最起碼的,在沒有足夠的事實證明你們的感情確已破裂以前,我們不能判決你們離婚!」

  玉秀聽了,忽然失望地低下了頭,臉龐剎那間呈現出一種蒼白的顏色,耳朵裡「嗡嗡」作響。董慶法官說的那些話,如同驚雷一般,在這不大的辦公室迴盪。這麼說,她就不可以離婚了?就必須和石太剛捆綁在一起,熬到死了?就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結合了……不!她腦海裡馬上浮現出了文富的影子,他此時還在大門口,盼望著她帶去好消息。他的心情和自己一樣,不知有多著急呢?她怎能讓他失望?再讓他和他家裡的人遭受打擊呢……想到這裡,她猛然抬起頭,眼裡噙著淚花,對法官堅定地說:「不!我要離!堅決要離!」

  兩個法官互相看了一眼,並沒有顯出非常吃驚的樣子——他們遭遇這樣的事太多了。等孫玉秀的情緒稍為平靜了一些後,董慶庭長還是用了不慌不忙的口吻說:「孫玉秀同志,我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我們又必須尊重雙方當事人的意願。我再問你一個情況,孫玉秀同志,你是不是因為石太剛被收容審查,才要和他離婚的?」

  玉秀沒想到法官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她迅速在心裡權衡起利害來,可想來想去,都拿不準該怎樣回答才能對自己離婚有利。

  董慶庭長見她半晌沒答話,以為確是因這個緣故了,於是馬上對她說:「要是真的因為這個原因,我也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孫玉秀同志。通過幾個月的調查,公安機關己初步查明石太剛承建工程垮塌的原因,是因為施工員背著石太剛偷賣了材料,沒按圖紙設計的要求施工造成的。石太剛作為工程承包人,和工程發包方一樣,對工程監督、管理不力,要負一定的責任,但估計不會重判,甚至不排除釋放的可能……」

  「釋放?」玉秀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了起來。

  「對,釋放。」董慶朝她點了點頭,親切地說:「希望你能勉勵她從這件事中吸取教訓,也希望你們互相諒解,搞好夫妻關係。」

  玉秀感到再沒有啥可以對法官說了,只覺得眼前晃動著一團黑影,身子像在虛空裡,直往雲端下飄。她咬著牙,面色蒼白地站起來,什麼也不說,就向門口走去。

  兩個法官見了。也不挽留。董庭長說:「好,你回去仔細想想我的話!當然,你如果還有不同的意見,我們也允許你繼續申訴。」

  玉秀像沒聽見他的話、推門走了出來。來到陽台上,玉秀忽然覺得身子發冷,好像她處在一個四面寒氣裹挾之中。可外面卻分明是秋陽如火。看見外面的陽光,她急地又愣住了,心裡說:「咋回事,我真的就這樣算了?就這樣被命運牽著走了?我就這樣軟弱?」可是,她又確實沒其它辦法,她只是鄉間的一個柔弱女子。但她心裡還是湧動著一股力量,一股不甘心屈服的勇氣。「不!我不能這樣算了!我死也不和他過!」她在心裡這樣大聲喊道。

  她一步一步走到院子裡,忽然又想到:「該怎樣對文富說呢?難道該把董庭長的話告訴他?不,這樣會愁死這個老實人的,堅決不能把真相告訴他!」這樣想著,玉秀背過身去,擦乾淨臉上的淚痕,然後轉過身,做出輕鬆的樣子,往大門外走去。

  文富蹲在大門外邊,正焦急地向裡面望著,看見玉秀走了出來,猛地站起來,迎過去,急切地說:「可出來了!」

  玉秀笑了一笑,盡量平靜地說:「是呀,等急了吧?」

  文富老實地回答:「好像過了幾十年!剛才,我還到你們說話那間屋的門前聽了一會兒。」

  玉秀聽了,忽然心裡一緊,問:「你來聽過?聽見啥沒有?」

  文富搖了搖頭,說:「啥也沒有聽見。我只在門前站了一會,一個戴大蓋帽的警察就過來把我趕開了。」

  玉秀這才放下心來,說:「你膽子還是蠻大的。」

  文富說:「我這心裡是放心不下你呢!」說著,又回頭仔細看了看玉秀,說:「你是咋的,臉這樣自?」

  玉秀聽了,故意用手摸了摸面孔,說:「咋了?沒事嘛!你在太陽下站久了,猛看見,就覺得白了。」

  文富想了想,可能是這個原因,於是不再說其它的,只小聲地對玉秀問:「咋樣?他們剛才說了些啥?」

  玉秀強顏笑著,說:「沒啥,我們白擔心了一場。法院只是向我再調查一些情況。」

  文富不相信地繼續問:「還調查些啥情況?」

  玉秀怕自己說漏了嘴,忙岔開文富的話,說:「都是過去問過的那些情況(口山)!別說了,我們去看文英吧!」說著,她邁開步子,朝前先走了。

  可文富還不依不饒,他追上去,又打破沙鍋地問:「哎,他們就再說啥?啥時……判呢?」

  玉秀說:「早著呢!法院說還要調查,叫我們等著!」。

  文富的神色一下黯淡下來,嘟噥地說:「還要調查,還調查啥?」

  玉秀看了看文富,一種別樣的溫情湧上心頭。她多麼不願意傷害這個可愛的老實人呀!這事,遲早他會知道的。不過,她已打定了主意,能夠瞞多久,就讓這個老實人把美好的希望保存多久。於是就親切地勸道:「讓他們調查吧,總不會再等十年八年。」

  「那倒是!」聽了這話,文富的心終於得到了安慰。兩個人於是遵照田淑珍大娘的囑咐,高高興興地往氮肥廠走去。

  到了氮肥廠,正是下班時候。文富和玉秀打聽到了文英的宿舍,走到門前,看見文英正在屋裡用煤油爐熬著稀飯。朱健拴一根小圍裙,則在一旁的小桌上「篤篤篤」地切著地瓜絲。看來,他的技術已十分嫻熟,切出的地瓜絲粗細均勻。

  文富和玉秀在門口,不聲不響地站了一會,他們感到了一種溫馨的氣氛,從小屋裡迎面撲了過來。過了一會,文富才激動地喊道:

  「文英——」

  聽到喊聲,文英和朱健立即抬起頭來,呆住了。片刻,文英手中的飯勺不由自主地掉進了鍋裡。接著,她一下跳起來,深情地叫了一聲:「二哥!玉秀姐——」喊著,就向他們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玉秀。

  這兒朱健也憨厚地笑了笑,丟下刀,神色笨拙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過去握住了文富的手。

  文英和玉秀擁抱了一會,鬆開了手,眼裡淚光瑩瑩,對文富問:「二哥,啥風把你們吹來了?」

  文富十分老實地回答:「媽叫我們來看你們呢!」

  文英聽了,忽然「巴嗒」地掉了一串晶瑩的淚珠。文富見了,不知是咋回事,他再一次看看自己的親妹子,又看看朱健,想起玉秀早晨對母親說過的幾句話,心想一點不假。可是,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為了把事情弄落實,他悄悄把文英喊到陽台上,輕聲問:「妹,告訴哥,你和朱健,是不是……好了?」

  文英看了看老實的二哥,臉倏地紅了。她該怎樣告訴二哥呢?是的,現在她真正和朱健好了。自從上次三哥對她說了那些話後,她深深地為自己的行為後悔了,儘管徹底同林平分手她痛苦萬分,但一種負罪感強烈地壓在了心頭,催她創造新的生活。正在這時,朱健來廠裡上班了,她先不知道朱健是如何招工的,後來朱健告訴了她。她再一次被震撼了,覺得不徹底改正錯誤,實在對不起如此深切地愛她的哥哥了。她知道,要做出這樣的事,哥哥需要多大的勇氣呀!當然,最後促成她轉變的,還有林平的原因。林平在受到父親的嚴厲訓斥以後,也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用理智和道德的眼光,來徹底審視與反思了與文英的這段感情。他給她寫來一封情真意切又是悔恨交加的信。信中除了向她表示真切的歉意外,就是理智地告訴她結束這種不道德的關係,並表示從今以後把她當一個親妹子看待。看了這封信,文英真正變得清醒了,也感到了一種解脫。不久,林平就被組織上安排去地委黨校學習去了。和林平的關係結束以後,她再回過頭來看朱健,一下子發現了這個內秀的青年身上的許多優點。譬如他十分關心、體貼人,說話、做事有條有理。最使她感動的,還在於他對她和林平這段關係的態度——這可是一個女人的心病和恥辱呀!朱健完全清楚這事,可是,他從沒在她面前提起過這事,相反,還是那麼一往情深地愛著她,保護著她,這不能不使她深受感動。這樣,她就慢慢地愛上了朱健。現在,見二哥這樣問她,文英姑娘多想把這一切都告訴自己親愛的哥哥呀!可是,她畢竟是女人,許多話不好向哥哥說出口。於是就只是紅著臉,向文富深情地點了點頭。

  文富見了,一時高興得不知該說啥了。他朝妹妹憨厚地笑著,半晌才說:「妹,你們好上了就好,也讓爸爸媽媽放心了!爸爸媽媽和大哥大嫂都很想念你……」

  文英沒等文富說完,也急忙說:「二哥,我也老惦記著他們!」

  文富忙說:「妹,那我們一塊回去吧!」

  文英像沒聽清,看著文富說:「哥,你說啥?」

  文富說:「爸爸媽媽就是叫我們來,接你回去!」

  文英像小孩子一樣,幾乎跳了起來,說:「真的?」

  文富說:「哥不哄你,妹!」

  文英聽了,急忙跑回屋裡,叫朱健去買酒和買菜,文富急忙攔住他們,說:「又不是外人,破費啥?」又對文英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啥時喝過酒?」

  文英這才記起二哥不喝酒,一下顯得很內疚地說:「真是對不起,不知道你們要來,沒啥招待的!」兩兄妹協商了許久,文富才同意朱健去廠裡食堂打了兩份飯菜。

  吃過午飯,文英對文富和玉秀說:「二哥,姐,你們歇歇,我們去去就來。」說著,就和朱健一起走了出去。

  文富不知他們出去幹啥,也不好阻攔。一會兒,他們回來了,懷裡抱了一大堆麥乳精、水果糖、罐頭。文富見了,忙責怪文英說:「妹,你買這些幹啥?」

  文英說:「二哥,你別管!」說著,把東西放在桌子上,接著安排起來,哪些給爸媽,哪些給大哥大嫂,哪些給侄女小梅,連五保戶天志老頭,文英也給他準備了一包冰糖。文富看得眼裡潮濕起來,鼻孔裡像有毛毛蟲在爬。妹妹,這才是他的親妹妹!

  文英把那些禮物裝進袋子裡,又打開箱子,拿出一大一小兩件毛衣,抖開大的那件,對文富和玉秀問:「哥、姐,你們看這毛衣,媽能穿不?」

  玉秀接過毛衣,看了看,說:「能!」

  文英又抖開另一件小人毛衣,問:「這件小梅能不能穿?」

  文富看了看,沒答應能不能穿,反問:「妹,你啥時織的?」

  文英說:「我就盼著回家這天了!」說著,不知怎的,她忽然掉下淚來。她馬上背過身去,擦了眼淚,轉過頭,破涕為笑地說:「原來打算給你們每人織一件的,來不及了,等今後再織吧!」

  文富聽了,鼻頭一酸,剛才眼裡潮濕的霧氣也迅速凝成了淚珠掉下來。他望著文英,動情地喊了一聲:「妹子——」卻說不出話了。

  玉秀見了,也挺受感動,心裡想哭,卻忍住了說:「我們快走吧,好讓爸爸媽媽也早點高興!」

  兄妹二人這才擦了淚水。文英忙去向領導請了一天假,回來和朱健、文富、玉秀一起出了廠門。過了河,玉秀不願再去,說昨天才從那兒回來。文英不依,硬拽著要她去,文富也依依不捨地望著她,玉秀於是不再推辭,也和他們一塊去了。
上一頁 b111.net 下一頁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