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書房
甘紹伍在接電話:「方案我看過了。星期一上午,請有關部門的領導,一起去北關中學現場辦公,該定下來的,當場都定下來!」
甘紹伍放下電話。
客廳
沙發上,甘玫:「我早就聽說過你。我爸下放農村那會,你還是他的領導呢,對不對?」
田志傑:「我那算是什麼領導啊?充其量是領導的道具!」
甘玫不解:「什麼叫領導的道具?」
田志傑:「領導把你放在什麼地方,你就得在什麼地方呆著。這還不是道具啊?」
甘玫笑:「哈,那誰不是領導的道具啊?除非皇上。」
田志傑:「那還得看是不是有太后在世。比如光緒皇帝,就是西太后的道具。」
甘紹伍走進來。田志傑恭敬地站起來。
甘紹伍:「坐、坐。哦,到底是年青人,見面就有共同話題。」
甘玫笑問:「爸,你是誰的道具?」
甘紹伍:「什麼道具?」
甘玫看著田志傑,兩人笑起來。
甘紹伍:「好啊,你們年輕人串通一氣,捉弄我這個老頭子!」
甘玫對田志傑:「你那麼年輕就被領導當道具了,挺有前途的啊,後來怎麼又去當中學老師了?」
甘紹伍:「沒禮貌!哪有這樣提問題的?」
甘紹伍對田志傑:「她現在在《南洲晚報》當記者。」
田志傑:「哦,無冕之王,難怪這麼尖銳!」
田志傑:「我覺得中學老師,是個有責任感和成就感的職業。而責任感和成就感,又是男人很注重的東西。這大概就是我當老師的原因吧。」
甘紹伍對甘玫:「你聽聽,老師怎麼描述教師職業的!你們這些記者一寫文章,就是高尚崇敬那些話,說了多少年也沒個變化。」
甘玫:「那都是假話!不過,這也是假話!」
甘玫:「田志傑,我不信,你衝著責任感和成就感,就當了老師!」
田志傑:「當然,這只是一部分原因……」
甘玫:「那還有什麼原因?」
田志傑沉吟著。
甘玫:「這是80年代,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說真話!」
田志傑看了甘紹伍:「我從小生活在城市,下了鄉,才知道了農村完全不像課本上說的那樣,農民的生活非常貧困。後來我發現,造成貧困的根本原因,是沒有文化。想當老師的念頭,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萌生的。」
甘攻有點感動:「這是我當記者以來,聽到的最真實的心聲!我最近正在寫一篇關於中小學教育的報告文學,找個時間,我們好好聊聊好嗎?」
田志傑:「好。不過,我不太會說話,怕會耽誤你的時間!」
甘玫:「隨便談嘛!我就是喜歡聽真話!」
田志傑看著甘紹伍。
甘紹伍笑:「大記者,人家說了真話,你可不能一股腦的公之於眾哦!」
甘玫自信地:「放心!」
德正中學校門外
艾雨找到一處公用電話亭。她撥通了一個號碼。
艾雨:「麻煩你找一下田志傑。不在?謝謝。」
艾雨失望地放下電話。
甘家 客廳
田志傑看看表,起身告辭:「局長,我該走了。」
甘玫:「幹嘛走,在這兒吃飯吧。」
田志傑:「今天就不打擾了。」
甘玫略帶點意思地問:「是有要事吧?」
田志傑聽出了甘玫話裡的意思,連忙解釋道:「也談不上重要。我給「教育月刊』寫了篇談中學語文教學改革的文章,他們要我修改一下後,盡快給他們。除了星期天,平時幾乎擠不出時間。」
甘紹伍:「是這樣就不留你了,下次來,在這兒吃飯。甘玫,送送志傑。」
幾人站起來。
門口。
甘玫:「我想起來了,下個週末,紫荊賓館有個酒會,好多政府要員,還有各界名流,都要去參加。你去不去?」
田志傑:「什麼主題啊?」
甘玫:「送舊迎新唄。還要什麼主題啊!」
田志傑:「我一介中學教員,不便到這種場合去吧?」
甘玫:「那有什麼!你是我的朋友!」
田志傑:「那好!那我們下周見!」
甘玫揮揮手:「下周見!」
城市街道
艾雨一個人從書店出來,找到公用電話亭再次撥通了田志傑宿舍的號碼。
艾雨:「麻煩你,再請找一下田志傑。還沒回來?謝謝。」
放下電話,艾雨獨自走進一家快餐店。
德正中學 高二(1)班教室
鄭亦銘站在講台前。
鄭亦銘:「上一周我們已經預告過了,為了加深同學們對郭沫若先生的話劇《屈原》的認識和理解,進一步熟悉這部文學史上的名著,從這個星期開始,我們將抽出一部分時間,用課本劇的方式排練這部話劇。演戲嘛,先得要演員。上一周我已經跟大家說了,讓大家自己考慮一下,扮演劇中的哪個角色,比較合適。怎麼樣?有沒有已經想好了的?那位同學帶頭報個名?」
課堂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魏汪汪站了起來:「我……我已經想好了!」
鄭亦銘:「你打算扮演那個角色?」
魏汪汪:「我演……我演衛士甲!就是押著人進來的那個衛兵!」
全班發出一陣歡笑。幾個學生又站起來:
「那我演靳尚。」
「我演鄭詹尹。」
王冰冰站起來,大膽地望著鄭亦銘。
王冰冰:「我演嬋娟!」
全班鼓掌。
鄭亦銘:「怎麼,沒有人敢演劇中的男一號屈原?」
學生們但笑不語。
鄭亦銘:「既然沒人自報,我就點名了。羅前,你演屈原。」
學生們哄笑。
羅前驚慌地:「我?我不行!我演屈原,不行!」
鄭亦銘:「那你覺得你演誰合適?」
羅前:「有沒有衛士乙?我演衛士乙吧。」
鄭亦銘:「沒有衛士乙,你就演屈原吧!」
學生們熱烈鼓掌。
日出 一組晨曦下的城市風景
北關中學 校園內
甘紹伍對身邊的一群幹部們:「喏,還有,學校運動場要按能夠舉行中型運動會的標準來規劃,不能搞得小小氣氣的,將來想擴建都沒有地皮。德智體全面發展,在基礎設施中就要充分體現。你們還有什麼意見?」
方校長:「我還是希望一期工程能把教師住宅包括進去。現在深圳珠海都把築巢引鳳作為吸引人才的手段,我們這兒沒有巢,拿什麼引鳳?」
甘紹伍:「一期工程,光教學樓、實驗樓、圖書館三項就將近6000萬。湊足這樣大一筆錢,很不容易啊!聽說林道軒老師調到你們學校來了,你們是靠什麼把他從德正中學吸引過來的?」
方校長:「林道軒老師確實不是為住房而來,可我們當校長的不能總看著他住農民的出租屋吧!」
甘紹伍:「那只有砍掉目前這三個項目中的一項,來建住宅了。你說吧,是砍教學樓還是實驗樓,或者圖書館?」
方校長無可奈何地苦笑笑。
甘紹伍:「你告訴老師們,堅持最後5分鐘。二期工程,一定會把住宅樓包括進去。」
北夫中學
教室。林道軒在上示教課。教室前後以及走道坐滿了聽課的老師。
甘紹伍、方校長一行走過來。甘紹伍在窗外略停留了片刻,然後領著一行人朝校門走去。
方校長:「按照林老師的意見,我們組織了物理教研室,把物理教學這一塊從年級組裡抽了出來,單獨進行備課、教研活動和教學指導活動。」
甘紹伍:「別的科目呢?也都準備這樣嗎?」
方校長:「根據具體情況來定,有必要就抽出來。物理課是我們學校比較薄弱的一個課目,現在有了林老師這樣有經驗有責任心的老教師,採取這種方法,效果是很好的。我們賦予了林老師組織物理課教學的全權。」
甘紹伍:「林老師願意從德正調到你們北關來,能說明很多問題。人才也不是光衝著房子才來的,工作環境也很重要。你們北關中學這兩年,上下團結,齊心協力,形成了一種良好的校風。加上你們招賢納士,廣開才路,再加上又要蓋這麼好的房子,我估計不要多久,一提到北關中學,全市的中學校長都要渾身緊張了!」
方校長笑:「德正中學的李校長,已經在緊張了。」
甘紹伍開玩笑:「別怕他,跟他比!」
方校長:「現在還不行。」
德正中學 高二(1)班教室
鄭亦銘在給學生們排課本劇《屈原》。
羅前緊張拘束地念誦著屈原的一段台詞,這是一段原本激情而又悲壯的台詞,現在被羅前處理得滑稽可笑。
羅前:「但是我,沒有眼淚。宇宙,宇宙也沒有眼淚呀!眼淚有什麼用呵?我們只有雷霆,只有閃電,只有風暴,我們沒有拖泥帶水的雨!這是我的意志,宇宙的意志。鼓動吧,風!咆哮吧,雷!閃耀吧,電!把一切沉睡在黑暗懷裡的東西毀滅,毀滅,毀滅呀!」
全班同學早已笑得捧腹彎腰、前仰後合。
鄭亦銘:「我們一起幫羅前同學分析一下,羅前同學十分認真,可是為什麼一段激情澎湃的台詞,聽來卻覺得非常可笑?」
學生們停止了笑鬧。
鄭亦銘:「在戲劇中,有個元素叫做『潛台詞』。」
他在黑板上寫下了這三個字。
德正中學 老師辦公室
田志傑聽到了哄笑聲。
有個學生在辦公室取了作業本要出去。田志傑叫住他:「你順便到1班去,把羅前叫來。」
學生:「1班正在排練課本劇呢。」
田志傑:「哦?那算了。」
教室
鄭亦銘:「比如這一段。請同學們聽我念一遍。『啊,我思念那洞庭湖,我思念那長江,我思念那東海,那浩浩蕩蕩的無邊無際的波瀾呀!那浩浩蕩蕩的無邊無際的偉大的力呀!那是自由,是跳舞,是音樂,是詩!』」
鄭亦銘問學生們:「怎麼樣?」
同學們嘩地鼓掌。
王冰冰笑看著鄭亦銘。
田志傑站在門口,過來示意鄭亦銘出來一下。鄭亦銘放下課本來到教室外的走廊。
鄭亦銘:「有事?」
田志傑:「自習課是學生做作業的時間,你現在拿來搞娛樂活動,不大合適吧?」
鄭亦銘:「作業已經做完了。」
田志傑:「他們是高二的學生了,應該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學習上。」
鄭亦銘:「排課本劇也是學習啊。」
田志傑:「不錯,但應該分清輕、重、主、次!」
鄭亦銘不悅地:「田領導,各科考試,本班沒拖過你的後腿吧?」
田志傑:「你一個班在這裡鬧騰,別的班還怎麼集中精力?」
鄭亦銘一怔:「哦,這我倒沒注意。那好,如果是這樣,我們可以換個地方!」
田志傑:「你通知一下,你們班的羅前同學,從本周開始,參加年級尖子小組的活動。」
北關中學 物理教研室
林道軒:「教學教學,一半教一半學。最近我聽了所有老師的課。恕我直言,大部分老師的教學水平,迫切需要提高!否則是要誤人子弟的。沒有什麼罪過比誤人子弟更嚴重了!從今天起,每個單元都要在教研室裡先進行試講,試講不過關的,不能上講台!」
艾雨走過門口。
北關中學 校長室
艾雨滿臉汗水的進來。方校長放下筆,起身倒了杯水遞給艾雨。
方校長:「怎麼樣?有眉目沒有?」
艾雨:「沒有!市裡區裡我都去找過了,絕對弄不到一套房子。沒有救世主,只有靠我們自己了。」
方校長:「你有什麼主意嗎?」
艾雨:「由學校出錢,在開發區新建的商品樓為林老師先租一套房子住。」
方校長笑:「我可拿不出這筆錢!」
艾雨:「錢比房子好辦。開發區不是有好多新建單位找我們聯繫孩子就近人讀的事嗎?根據有關文件,他們有義務贊助我們辦學。另外,附近一些新建的工廠,也在和我們聯繫,打算晚上借我們的教室,搞職工培訓。這當然也是要收費的。」
方校長:「什麼時候學會打算盤了?」
艾雨:「還有個辦法。工程承包方現在很想和我們搞好關係,他們聽說了我們急需幾套老師的解困房,主動表示,可以在附近,替我們租借幾套房子,條件是他們有十幾個孩子,想插班到我們學校讀書。校長,這對我們很合算的。」
方校長笑:「艾雨,怎麼一下子就滿腦袋瓜的生意經了?」
艾雨:「著急呀!林老師現在租的那間農民房,很快要推平建合資廠了!到時怎麼辦哪!」
方校長斂神:「是嗎?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能馬上解決房子的辦法,就是好辦法。你抓緊辦吧。」
紫荊賓館
宴會廳。酒會正在舉行。小樂隊奏著輕盈纏綿的室內樂。男女服務生托著酒盤來回穿梭。
甘玫領著田志傑進來。
田志傑的神態有點不自然。恍惚不定的眼神、手足無措的姿態,均讓人看出他是初次光臨這樣的場合。
甘玫察覺到田志傑在這個環境中的陌生感和距離,從一踏進大廳便有意親密地挽著田志傑的胳膊,不停地向田志傑介紹各種人物。
甘玫:「看見那位金髮女士了嗎?英國領事館的參贊夫人,彈一手好鋼琴。」
甘玫從服務生的托盤裡端過兩杯酒,遞一杯給田志傑。
甘玫:「往那邊看,跟那個香港老太太講話的黑人,是美國領事館的文化參贊。漢語講得棒極了,廣州話也不錯,在電話裡常常能以假亂真。」
一個胖子主動過來熱情地和甘玫打招呼。甘玫剛跟胖子握完手,一對夫婦來到甘玫面前。甘玫跟那對夫婦簡單寒暄了兩句。
甘玫:「這個胖子你可不要小看,有些說不太清楚的背景。」
這時候,甘玫看見一位精神很好的老人。
甘玫:「到那邊去,我給你介紹一個人。」
甘玫帶著田志傑來到老人面前。
甘玫:「董老您好!」
董老:「甘玫呵,最近又寫了什麼文章?」
甘玫:「董老,給您介紹一下,這是德正中學的田志傑老師。」
田志傑恭敬地握著董老的手。
甘玫:「董老是我們省教育界的泰斗。在教育界,董老講話可是一言九鼎。」
田志傑謙恭地:「久聞董老大名。」
甘玫:「董老,我爸爸很欣賞田志傑老師的!」
董老:「哦,能讓你爸爸欣賞不是件容易的事。」
甘玫:「董老,以後還請您繼續多加關照。」
董老:「有事情儘管來找我,不過說話管不管用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不在其位了嘛。」
田志傑:「董老,找機會,我一定去向您請教!」
酒店門口
田志傑和甘玫從酒店大廳出來,漫步在霓虹燈閃爍的林蔭道上。
甘玫:「今晚怎麼樣?」
田志傑:「很受啟發,大有收穫。」
甘玫:「又講官話!」
田志傑:「官話有時也是真心話。剛才那句就是。」
甘玫一笑,挽住田志傑:「送我回家!」
城市街道
王新成駕著一輛日產轎車行駛在車流中。駕駛座旁邊的位置上坐著鄭亦銘。鄭亦銘新鮮地打量著王新成車裡的各種裝備和小擺設。
鄭亦銘:「這就發起來了啦?」
王新成:「發倒說不上,只是日子過得不像在學校時那麼緊巴巴的了。」
鄭亦銘:「哎,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王新成:「猜猜。」
鄭亦銘:「去你的工廠?」
王新成:「我那兒還真值得一看,改革開放的產物嘛。想知道什麼是改革開放,就應該上我那去看看!」
王新成:「我那兒以後找時間去吧,今天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鄭亦銘:「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茶樓
王新成領著鄭亦銘走進事先定好的小單間。倆人坐定。小姐送上茶。
鄭亦銘端著茶杯:「到底什麼事?還要專門上這來說?」
王新成:「給你介紹個女朋友。」
鄭亦銘:「沒事拿我開心啊?」
王新成:「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鄭亦銘窘迫地:「你,你也該事先對我說一聲嘛。」
王新成:「這不是在對你說嗎。」
鄭亦銘:「那也得我同意呀!拉郎配啊?我走了,你自己在這兒等吧。」
鄭亦銘起身。
王新成著急地:「別,別,我已經跟人家約好了,不管怎麼樣,你見一面再說嘛。」
一個相貌平平的姑娘出現在門口。
王新成連忙起身熱情地把姑娘迎進來。
鄭亦銘也只好跟著站起身寒暄。
三個人重新坐下後,王新成開始為雙方作介紹。
王新成:「這是吳小姐,在外企工作,屬於新興的白領階層。啊,白領麗人。」
鄭亦銘失笑。忙掩飾,端坐。
王新成:「這位是鄭亦銘鄭先生,恢復高考後的首屆本科畢業生,很有才華的。」
吳小姐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鄭亦銘:「我在外企工作。我們公司是最早打入中國市場的汽車集團。」
鄭亦銘:「哦,我對汽車一無所知。」
吳小姐:「鄭先生是做什麼生意的?」
鄭亦銘正要回答,王新成連忙攔住:「哦哦,這個,鄭先生是學者,目前在做一些研究工作。」
吳小姐:「鄭先生從事哪方面的研究?」
王新成又搶過話:「鄭先生主要研究教育學。卓有成就的,卓有成就的。」
吳小姐:「教育學?這個我不懂。是不是就是著書立說啊?」
沒等王新成反應,鄭亦銘搶道:「每天要上課,下了課要備課,還要批改作業,哪有時間著書立說啊!」
吳小姐一愣:「上課?批改作業?」
王新成:「這個……這個,哦,鄭先生在教育界名氣不小,所以有很多慕名而來的學生。他在學校裡兼了一些課。」
鄭亦銘哭笑不得。
吳小姐:「鄭先生在大學裡兼課?」
鄭亦銘:「不,中學。」
吳小姐臉色一冷。
王新成:「吳小姐,吃點東西,來吃點東西!」
吳小姐勉強動了一下筷子,站起身來。
吳小姐:「王經理,鄭先生,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吳小姐走了後,王新成尷尬地:「我是想,等你們互相先認識了,再告訴她你是中學老師。你本人是很有魅力的,就是職業差一點,要不是你太性急,本來是可以以長補短的。」
鄭亦銘:「瞧你說的,我還怕找不到老婆了!來,她不吃,咱們吃!」
德正中學 高二(1)班數室
鄭亦銘在組織學生排練課本劇。羅前和王冰冰在講台上對詞。羅前的台詞念得比以前大有進步。
羅前:「嬋娟,你怎麼來了?你臉上怎麼有傷?你怎麼這樣的裝束?」
王冰冰:「先生,我高興得很。請你不要問我……我是什麼話都不想說。我只想……就這樣……就這樣抱著先生的腳,抱著先生的腳,就這樣死了去吧。」
羅前:「嬋娟,我沒有想到還能夠看見你,你一定是逃出來的,你是超越了死亡線。你知道宋玉怎麼樣嗎?」
王冰冰:「……他跟著蘭公子……搬進宮裡去了。」
羅前:「那也由他去吧。誰能夠不怕艱險,誰才可以登上高山。正義的路是崎嶇的路,它只歡迎勇敢的人。嬋娟,你口渴了吧?」
田志傑出現在教室門口,打斷了羅前、王冰冰正進行的課本劇。
田志傑:「羅前,你出來一下。」
羅前停下來,走到田志傑面前。
田志傑:「你馬上去聽尖子小組的數學課,數學老師和其他同學都在等著你呢。」
羅前為難地看著鄭亦銘。鄭亦銘示意羅前跟田志傑去。羅前跟著田志傑朝辦公室走去。鄭亦銘追出教室。
鄭亦銘:「田志傑,你等一下。」
田志傑:「有事?」
鄭亦銘:「以後,你要是再採取這種方式,別怪我對你不禮貌!」
鄭亦銘回到教室。
鄭亦銘:「我們接著排練,我代替羅前同學。」
鄭亦銘拿起課本,朗誦道:「嬋娟,你渴了吧,這兒有罐甜酒,你喝了吧。」
王冰冰望著鄭亦銘。等待他往下進行。
鄭亦銘:「嬋娟,你怎麼啦?嬋娟,你怎麼啦?」
王冰冰:「先生……那酒……有毒。可我真……高興。我能夠代替先生,保全了先生的生命,我是多麼幸運呵!先生,我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我受了你的感化,知道了做人的責任。我始終誠心誠意地服侍著你,因為你就是我們楚國的柱石!我愛楚國,就不能不愛先生!先生,我願意照著你的指示,把生命獻給祖國。可我沒想到,今天我果然做到了。我這微弱的生命,代替了你這寶貴的存在。先生我是多麼幸運呵!我真的很高興……
鄭亦銘放下手上的課本,笑道:「非常好!今天就到這裡吧!王冰冰,以後你不要去考北大了,你去考人藝吧!」
王冰冰笑:「鄭老師,你也很棒!」
德正中學 教師辦公室
田志傑在和羅前談話。
田志傑:「你明年就要升高三了,作為尖子學生,學校對你寄予很大希望。那些課外活動啊,像什麼課本劇呀,等等,從現在開始,就盡量不要參加了。要立大志,下苦功,集中精力,好好學習。」
羅前:「田老師,立大志,是指什麼呀?」
田志傑:「比如,爭當高考狀元,為學校爭光,為你父母爭光!」
甘玫突然出現在辦公室。
田志傑意外地:「你怎麼來了?」
甘玫:「沒有記者不能去的地方!」
田志傑:「有事嗎?」
甘玫:「美術館有法國油畫展。我這兒有兩張票。」
田志傑的表情略有遲疑:「哦……」
美術館
田志傑和甘玫在看畫展。
甘玫:「聽說了沒有?最近到處都在選拔第三梯隊。」
田志傑:「那和我這個中學老師,可沒什麼關係。」
甘玫:「有關係沒關係,首先在於個人的努力。是不是?」
田志傑:「個人?個人是很緲小的。如果社會是汪洋大海,那麼個人只不過是一粒砂子而已。當然,也要看是什麼樣的個人,領袖人物自然除外了。」
甘玫:「你好像有點悲觀。」
田志傑:「不!我這個人,從來不悲觀!」
甘玫:「我覺得吧,你當個老師,有點……有點……有點可惜了。你應該去做點更大的事!」
田志傑:「比如呢?」
甘玫:「我現在還沒想好。這樣吧,什麼時候,我帶你去看看董老,聽聽他的意見!」
田志傑笑笑,手一指:「你看這張畫,感覺怎麼樣?」
北關中學 教室
試講正在進行。教室顯得有點空,只坐了艾雨、林道軒等十幾個老師。
一位中年老師在講台上擦著汗:「好了,我就講到這裡。」
他收拾講台上的東西,急急走了下來。
林道軒站起來,問老師們:「你們給這節課打了多少分?」
老師們笑笑,不吭聲。
林道軒:「好,你們不說,我說。這樣的講法,怎麼能去給學生上課?你讓學生聽什麼?好了,我給這節課打的分是不及格,必須重新備課!」
有老師說情:「可能來不及了吧?下周就要上課了。」
林道軒耿直地:「那兩個班的課,我來代!」
路上
艾雨:「林老師,你已經上了兩個班的課了,身體又不好,這兩個班的課,還是讓別人來代吧?」
林道軒:「20多年的苦日子都過來了,多講幾節課還能累死?你放心,累不死的。」
艾雨:「林老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幾天我接待了好幾批內地來聯繫工作的中學老師,其中有幾個物理老師,感覺挺不借的,30多歲,重點中學10年教齡,當地優秀教師,有的還當過課研組長或教導主任。安排個時間,你聽聽他們的課吧?」
林道軒:「好啊!」
他歎了口氣:「內地的優秀教師,這樣大量地向沿海流動,他們的教學,問題可就大了。」
艾雨:「沒辦法呀!他們在內地,一個月才幾十塊錢的工資,生活太困難了!」
艾雨笑:「林老師,你操心的事,也太多了吧?要不是改革開放造成了人才流動,哪來這麼多好老師供我們挑選啊!」
林道軒笑笑:「我們這一代人,就是這樣,憂國憂民慣了,改不了了。」
林道軒正色:「艾雨,物理教研室有幾個老師,根本不適合當老師。這幾個人或者送去培訓,或者調換工作,你們學校領導應該拿出個辦法。」
艾雨:「好,我和方校長商量一下。」
校長室
方校長:「好消息,艾雨。林老師的房子總算解決了。」
艾雨欣喜地:「真的?哪來的錢?」
方校長:「我採用了你的第三套方案。4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約定給我們用3年。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帶林老師去看看吧?」
艾雨:「太好了!」
艾雨:「有了房子,下一步,我們該幫林老師找個對象了!」
方校長笑:「哎呀,這個事由你全權負責!那個倔老頭,跟他談戀愛,怕是不太容易!」
《南洲晚報》杜
甘玫在編稿子。一個謙恭的業餘作者拿著一篇稿子小心翼翼地來到甘玫面前。
業餘作者:「甘編輯,稿子改好了,請您斧正。」
甘玫頭也不抬地:「放這兒吧。」
業餘作者:「您要是有什麼意見,我再改。要不,我就在門外等著?」
甘玫:「不用,有事我會給你電話的。」
業餘作者依然站著沒動。
甘玫:「還有事?」
業餘作者從包裡拿出兩條煙放在甘玫桌上。
甘玫一下火了:「你這是幹什麼?我最不喜歡搞這一套!」
旁邊人都看過來。
業餘作者收起煙,狼狽地退出辦公室。
甘玫放下筆,撥通了田志傑的電話。
甘玫:「請找一下田志傑。」
甘玫的表情一下放鬆了:「田志傑嗎?我是甘玫。今天是週末,晚上到我家來吃飯,好不好?
她有點不悅地:「有事?什麼事?好吧,那以後再說吧!」
北關中學
林道軒從辦公室出來,艾雨迎上去。
艾雨:「林老師,好消息。」
林道軒:「哦,又有好消息?你快成好消息廣播員了。」
艾雨:「當然是好消息了!林老師,你的房子已經有著落了!」
林道軒停住腳步:「哦,哪來的?」
艾雨有點撒嬌地:「這你也要管啊?反正不是歪門邪道搞來的。」
林道軒懷疑地:「不會是專門為我一個人搞的吧?」
艾雨:「那也是應該的!」
林道軒不悅:「我早就說了,我不是為了房子才到北關中學來的。」
艾雨尷尬地:「林老師,怪我不會說話。你千萬別生氣!」
北關中學 艾雨宿舍
正在收拾房間的艾雨聽到敲門聲。她抬起頭,田志傑已經推開門進來。
艾雨驚喜地撲了上去。兩人相擁在一起。
艾雨:「你有幾個星期沒來了?」
田志傑:「唉,當一個年級長,官不大,事不少!累死我了!剛才出門的時候,還被校長副校長扯著,說個沒完沒了!」
艾雨:「啊,那會不會耽誤你的事啊?」
田志傑:「管不了那麼多了!今天就是天塌下來,我也要來見你!」
艾雨:「為什麼?」
田志傑:「不記得了?想一想!」
艾雨想不起來。
田志傑:「你怎麼忘了? 1977年的今天,我第一次看見了你
艾雨幸福地:「哦……
田志傑取出一個精緻的首飾盒,打開。首飾盒裡是一枚精美的胸針。田志傑從首飾盒裡摘下胸針,別在艾雨的胸前。
田志傑:「喜歡嗎?」
艾雨偎在了田志傑肩頭。
田志傑把艾雨抱了起來,輕輕放在床上。一顆一顆地解開她的衣服的胸扣。
那枚胸針在燈光下閃爍。
艾雨閉上了眼睛。
北關中學
林道軒疲憊地走出教室。
放學的學生們歡快地從他身邊跑過。
艾雨邁著輕盈的腳步從走廊上經過。
她看見了林道軒:「林老師,下課了?」
林道軒無力地:「嗯!」
艾雨:「林老師,什麼時間,我領你去看看房子!」
林道軒:「再說吧!」
艾雨走了過去。
林道軒叫住她:「替我謝謝校長!」
艾雨一笑。
林道軒在欄杆上靠了靠,向操場望去。
操場上,學生在打球,快樂的呼喊聲不時傳過來。
林道軒彎腰咳嗽。
北關中學 物理教研室
屋裡只有林道軒一人在台燈下翻看教案。
他喘得越來越厲害。後來,他放下筆,合上教案,把辦公桌整理好,拎起那只天天陪伴著他上下班的舊包,關滅了辦公室的燈,輕輕帶上門。
林道軒走過操場。操場上早已寂靜無人。他走過學校大門。門房老頭跟他打了個招呼。
城市街道 夜
林道軒慢慢走在人行道上。
林道軒走著,喘息越來越急促,步履越來越沉重艱難。
在一棵老樹旁,他終於走不動了。
他背靠著老樹,無力地坐下來。劇烈的喘息似乎平靜了一點。他安然地摸出一支煙,慢慢送向唇邊。
湮沒有點著,他無力地垂下手,安靜地靠在了樹根上。
會場
林道軒的葬禮。
悲愴低沉的哀樂聲中,鄭亦銘、艾雨、田志傑、甘紹伍、方校長、李校長、王新成以及德正中學和北關中學的師生們,站立著向林道軒遺像默哀鞠躬。
鏡頭推向紮著黑邊的林道軒的照片。照片下是一具小小的骨灰盒。骨灰盒前擺放著一串銀亮的住房鑰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