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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激情與淒艷


  曾經採訪過一位三十年代至今一直聲名顯赫的女詩人,她十分反諷地說她從來不會寫愛情,不會香艷,更不會淒艷。我敬佩這樣有著哲學高度的詩人,但我不喜歡一個缺少任何一種「艷」的女入,特別是女人年輕的時候。

  女人怎麼能既不香艷,也不淒艷,也不嬌艷,也不冷艷,也不……艷 絕對不可以。一個女人甚至可以不美麗,不漂亮,但她一定要有幾分無論任何一種的艷,那樣才沒白活。

  男人 當然要有激情。中文裡的「激情」二字主表激烈的情緒,包括憤怒等。英文中與之對等的詞是passion ,特別用於表達性愛的激動。在此我願意中西合壁,兩者兼而有之地使用這個詞,因為用它來描摹拙作《孽緣千里》中那些男人的行為和感情最為貼切,正如「淒艷」這個詞用在該書大主人公身上十分貼切一樣。

  女人要淒艷,男人要激情。生活中縱然有各種各樣風流的男女,但我這部小說似乎偏愛選擇激情的男人和淒艷的女人來寫。

  小說中的主人公是七十年代末的中學生和他們的老師,我記述了那個年代裡一班師生們的政治激情,師生之間的恩恩怨怨,男女學生之間朦朧的愛情。自然就追溯了他們風流惆優的老師從五十年代開始的苦難但浪漫的傳奇生活和愛情及其扭曲的靈魂和醜陋的德性:一個在學生心目中大寫的人如何變得心地陰暗直至為了自己的陞遷而讓學生作了犧牲品,誘騙他們在十六歲上離開學校上山下鄉,目的是「早下去,早上來,還能當中央委員」。

  這些天真的學生懷著一腔的革命激情離開了學校走上了社會,在花季之年肉體和心靈遭到了殘酷的重創。傷痕纍纍的他們艱難地步入中年,在歷史劇變的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裡闖蕩世界,闖蕩商界,在情慾與金錢的衝動和誘惑中沉浮淪喪,無論是學者商人還是普通知識分子和草民百姓,都難免情感的迷失和心智的迷惘。

  這個風流了一輩子的人倒在九十年代的病榻上痛心疾首地懺悔了:他親手栽害了那麼多心靈的幼苗,讓他們難以健康地成長。

  他終於認識到:一個罪惡的時代過去後,不能把一切罪名都推給幾個罪魁禍首去承擔,重要的是每個普通的個人是否是罪惡時代的同謀。

  他的學生們原諒了他,但情感的傷痕難以癒合,過去是他們心頭永久的痛,未來則虛無縹緲。他們相聚了,中學時代的情故難以面對;曾經滄海的情人一派幽怨淒艷,殘酷的年代使他們千里睽隔,造化的孽緣使有情人難成眷屬。他們說他們認命

  剩下的只有故事,只有激情的記憶還算真實。

  這是出生於六十年代第一年我的同齡人們的故事。

  七十年代他們成了中學生。那個時候的男生們,他們的激情多用在追隨他們敬佩的男老師和高年級男生參與的各種政治運動,自以為革命事業的接班人捨我其誰也,隨時準備上山下鄉鬧革命,甚至上戰場為世界革命犧牲自己。他們真是覺得上學校去的真正意義就是開大會小會,用革命理論充實自己,把自己培養成保爾。柯察金那樣的共產主義戰士。以至於七十年代末一個時代突然結束,他們面臨著的不是上山下鄉而是考大學時,腦子竟一片茫然。甚至還把這突然的變故與「江山變色」和「紅旗倒地」聯繫在一起。

  這些充滿天真激情的男孩子們在長成男人之後,激情的原始衝動會驅動他們去做男人應該做的事。他們可以沒有偉岸的身軀,沒有潘安之貌,但只要有激情,他們就是響噹噹的俊傑。他們歷經生活的磨難,一直堅韌不拔。人到中年後,一臉的滄桑與智慧讓他們看上去富有男性的魅力。這樣的男人對理想和生活有了自己獨特的理解,對愛、對情、對性都有了肉體和精神上獨到的經驗和把玩,無論是形下還是形上都已經達到天人物我渾然一體的境地。成熟的勉力與不漏的激情只能使他們勉力劇增。這樣的男人與淒艷的女人能達到愛情美麗的極致,但結局卻往往令人扼腕啼噓。

  那個時候女生中的先鋒,似乎絲毫不讓鬚眉地追逐政治,甚至大有雌了男兒之勢,領盡風騷。可惜的是,那些發誓要做保爾的激情男生們往往在心靈深處渴望著一個冬妮妞那樣的中產階級小姐。他們可以和那些女中豪傑們一起參加政治活動,高談闊論什麼主義,但決不同她們交朋友。他們深情的目光往往投向那些因「家庭出身」不太好而遠離政治但氣質高雅、一派冷艷的女生,進而眉目傳情,兩情相悅。那個年代裡,這類朦朧的愛情往往被扼殺在搖籃之中,這類愛情故事顯得很是衷涼,那故事的女主人公則愈發顯得淒艷。這些女人步入中年後,雍容美麗的外表與愛情挫折後的淒清壓抑最是教人倒隱叢生,豈是一個「美」字了得。

  於是我選擇了我同齡人中的激情男兒和淒艷女兒作我小說時主角,讓他們從七十年代坎坎坷坷地走到九十年代,一路激情,一路淒艷。我相信感動我的故事就會感動別人。

                  黑馬

                  2000年10月

                  於北京法源寺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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