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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隨想 作者:韓少華


  汾水陽坡那處名酒之鄉,我是曾有幸去過的;記得還沒進村,撲來的曲味兒,就讓人帶上了三分醉,而「杏花村」,單憑這三個字,也足夠人領略那種混合著花氣與酒香的氛圍了。可這兒要說的「杏花村」,卻跟牧童的短笛,跟小店挑出的酒幌子,都沒一丁點兒牽扯。

  小時候聽老人說,北京的春景天兒,像鵪鶉脖兒:短得認不出來。那老長的大街,挺深的小胡同兒,入了春,也只有那些樹——不過是楊、柳、榆、槐,一冒葉兒,讓人抬眼遇上些淡淡的綠顏色,也就算是春來了。可沒幾天,樹葉子大了,厚了,顏色濃了,人們找出各樣扇子來——把個春天也就給扇走了。

  這些年,北京春天的色調漸漸有了變化。

  先是樹的品種多了。我們樓前樓後,就栽了柏牆;當間兒圍著塔兒松、馬尾松、檜柏,甚至名貴的雲杉、雪松。這些常綠樹木,一到開春兒,就在葉梢兒上悄悄拱出一茬新針,嫩嫩的,鮮鮮的,跟老葉子相對照,立時就給人一種醒目的層次感,活潑潑地告訴人們:北京的春天,正在一茬新綠上落腳兒。

  再就是草坪多了。那細茸茸、軟綿綿的草皮,以前只在公園裡才見得著;現在呢,從街心花園,直鋪到居民樓群中間來。那種烈日底下白得晃眼、陰天又灰得憋氣的裸土,眼瞅著讓綠草給漫上了,這叫人覺得,北京的春天,真有些無處不在的意思。

  至於花樹、花卉,倒是也多了。淺黃、淡紅的榆葉梅,純白的珍珠梅,綴著長穗子花朵的紫荊,也都一撥兒、一夥兒地開了這番兒開那番兒;讓人覺得北京的春天不再是一支獨奏的小品,而是多樂章的交響曲了。至於那些原只在花塢裡才見得著的月季、玫瑰、荷包花、什樣錦,去年也在暮春時節綻開在街頭花壇裡。這給北京的春之歌撥起了高潮,也在春與夏當中譜了個絢麗的間奏。

  那麼,可有哪一種花兒,花期盡量長些,再長些,就像主旋律似的,串在北京的春光、夏景、秋色之中,甚至穿過晚霜早雪的封鎖,把春一般的韻律延展到寒冬的深處呢?

  玉蘭雖美,可不到春分就快謝了;荷花雖好,又難得挺過寒露;百態千姿的菊花,倒是能把秋尾冬頭系到一塊兒,可又不到入秋不咧嘴兒……至於桃花、梨蕊、槐串兒,在一年「二十四番花信風」裡,似乎都那麼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就難怪那天一位友人隨口問了句「要給北京選『市花』,選什麼好」,大家一時竟沒話了。

  去年迎來個暖冬。記得那次路過西長安街,我竟挪不動腳步——路旁的花畦裡,一溜兒開著繁花:濃綠的葉子,淡紅的朵兒,直開得成串,成團,成堆,成陣,現出一種讓人目不暇接的氣派來。這花兒,面生得很。跟我一塊兒駐足賞花的人群裡,沒有一位叫得准這花兒的芳名。

  當晚,我向一位搞園藝的朋友寫信求教,兩天以後,他的覆信寄到了我的手邊:

  

  ……此品屬落葉灌木,薔薇科;有刺,奇數羽狀復葉,小葉三至五片;花單瓣,葉邊緣稍呈羽狀分裂。系月季之一種。花期長,自春末至冬初,可延續八九個月。今年冬暖,過小雪而花仍未殘,且漸冷花色漸深。一梗數花,俗稱「豐花月季」;至於學名,則為「杏花村」……

  「杏花村」!單只聽一聽這名字,不就會聯想到笛韻酒香,聯想到小酌微醉、漫步尋春了麼。信裡還說,北京正培植這種花株達一百萬棵,要在三兩年內,讓街頭巷尾,處處是「杏花村」呢。

  讓大自然的生機在都市裡得到延展、勃興,彷彿已成為全世界城市建設的潮流。以鋼筋、水泥,柏油統治著的城市建工結構,正在受到「綠色革命」的衝擊。

  也許,三五年後,當北京人推開窗子就能望見「杏花村」了,說不定真會選舉她作「市花」呢——既然人們珍愛著春光,就會做出自己的選擇的。

             一九八四年初春,於西湖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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