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愛情真的來到時我卻躲開了……
從認識那會兒開始,他就叫我「美人魚」
我和夏陽相識在北京南城的一個游泳場。那是夏天剛開始的一個週末下午,我正仰面朝天躺在水面悠然自得地欣賞天上雲朵的變化。但隨著一陣巨大的聲音,湧起的水浪霎時將我吞沒。我一擰身踩住水,看見一團金色的頭頂和一個紅紅的後背像一條魚一樣上下翻飛,不由得自言自語道:又是一個外國佬。當那個外國佬再次從我身邊游過時,我追上了他,並且超出一個身體提前摸到池邊。他好像不服輸一轉身又游了回去。我跟上並再次超過他。他衝我豎起大拇指:「好!真棒!」我笑了,說:「你的漢語說得不錯!」我從7歲進少兒體校練游泳,要不是身體原因我可能會進游泳隊。可他的耐力很好,一氣游了10個來回,整整1000米。並且每次都示威似地衝我豎起大拇指:「好!真棒!」我笑了,說:「你的中文說得不錯!」「一般。」他說著話笑了,露出一口瓷一樣的白牙。
在夏天的日子裡,我幾乎每天都要去游泳。我覺得人生最快樂事情就是在碧藍的池水中揮波斬浪。透過泳鏡,可以看到陽光穿過2米的水在池底折射出一片斑斕的金光,那會兒,所有的煩惱和憂愁就忘掉了,什麼一個月必須完成多少定額,什麼婚姻大事,統統拋到腦後……游完了,站在冰冷的自來水龍頭下洗一個涼水澡,然後,趿拉著拖鞋走回家。反正回到家也沒事,慢悠悠地溜躂。
那天,就在我邊走邊看路邊幾個男孩在練習跆拳道時,一輛巨大的三菱巡洋艦越野車緩緩停在自己身邊:「上車吧,美人魚。」我扭臉一看是泳池中常見的那個金髮洋人,便警覺地想拒絕。就在我猶豫的瞬間,瞥見了前擋風玻璃下邊一個非常醒目的標誌。在廣告公司做客戶代表的我,出於職業習慣,我一眼看清那是歐洲乃至世界的知名品牌,如果抓住這個品牌,只要拉過來一點兒廣告,自己一年的任務就算完成。哇塞!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拉開車門坐在他的旁邊,然後很禮貌地問:「請問您的尊姓大名?」「夏陽,夏天的陽光。」原來,他是那家著名跨國公司中國區的首席代表。當時,我真為自己的意外機遇而驚喜萬分。
平常,那段路我要走大約10分鐘,可坐在車裡沒覺得怎麼樣就到了車水馬龍的大路。我告訴他自己該下車了,並且說有機會再見。「OK!」他笑瞇瞇地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時,心裡升起一股複雜的念頭……
星期一早晨,我迫不及待地撥通了他的電話,並自報家門說:「我是美人魚。」他在那邊哈哈大笑,「你好,什麼事?」「廣告的事呀,我是廣告公司的客戶代表。」「嗷,你可以過來,找我們公司的市場部談。」我心說,找你談不就齊了嘛,找什麼市場部,但還是客氣地答應下來。說實在的,我做了8年廣告,跳了5次槽,有點兒煩了。我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入錯了行。我不是那種喜歡激烈的人。我嚮往散淡平和的生活。
我把那個複雜的念頭變為簡單
我去游泳的時間比較固定,一般來說就是下午5點,那會兒人比較少。自從那種複雜念頭升起之後,我發現每次都希望能夠碰到他,一看見那輛深藍色三菱越野車時心裡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和興奮,會忙不迭換上泳衣,衝進游泳場。如果停車場裡沒有那輛車,就有一種失落感,游起來也顯得無精打采,眼睛始終注意深水區那扇鐵柵欄門,只要他的身影出現,自己的心就會狂跳。慢慢地,我覺得那個複雜的念頭在逐漸清晰:我要嫁給他。嫁一個老外!雖然這是一個在平常的日子裡被中國女孩子廣泛議論的話題,但真的輪到自己身上,而且有可能變成現實,就有點突如其來,自己居然想嫁給一個身高馬大、藍眼睛黃毛的洋鬼子,是不是太唐突?不是!自己在心中幻想過多少次一下子徹底改變面貌,幻想過找一個有能力、方方面面都很優秀的男人。而且,為了這個目標把自己耽誤到步入「大齡青年」行列,散淡平和的生活意味著一定要受到丈夫的呵護與疼愛,要有生活在家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有了那個念頭,見面時自己就很主動,因為要瞭解他的情況。每次,他都說我游得好。說實在的,我常常為在游泳池裡掙扎的同胞而慚愧。我訓練有素,游得好應當,可那些外國人普遍游得都不錯就說明他們對體育活動的重視。生活質量提高不是單純吃好,而活得健康和高質量,參加體育鍛煉很辛苦很累。真的,我為自己的一些同胞臉紅,他們幾乎沒有或者說很少有非常健康的體態,很多歲數不大的年輕男人都挺著一個大肚子,個個像薄皮大餡的餃子。夏陽常指著我近乎咖啡色的皮膚伸出大拇指。儘管我知道這是被歐美人極為欣賞的膚色,而且,他們千方百計故意把自己曬黑。但中國人的審美觀卻是「一白遮三丑」,那種病態的蒼白板有人緣,我的膚色卻被打入另類。我在公共汽車上就聽到過人們的戳戳點點:「瞧那女的曬得跟黑人似的!」
接觸多了,什麼都可以成為話題,但有時很多讓我解釋不清或解釋起來很痛苦的事情。比方說聊天的時候可以看到游泳場大門口飄舞的黑煙瀰漫到游泳池的上空。他就問:「為什麼沒人管?」游泳場大門口有好幾個烤羊肉串的小販,堵著出來進去的路,每逢從旁邊路過時便覺得煙熏火燎的熱,而且偏偏有那麼多人喜歡吃,他們或站或蹲吃那玩藝兒,樣子極不雅觀。「不衛生!」他說著,語氣中露出一種輕蔑神情。我覺得很下不來台,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就說:「你們那裡沒有?」他搖了搖頭,見我不滿意,又補充了一句:「沒有。」我點了點頭,忽然不願意再和他說這些,還是先把自己的問題解決好吧。
最熱的那天他帶著我跑了
以前,我沒覺得夏天這樣熱。7月下旬,氣溫始終在三十七八度徘徊,夜間竟然達到27度。這是我從來沒經歷過的。24日那天,氣溫居然高達42.2度。我打開空調機,可站在下邊一點兒涼氣都感覺不到。媽媽在外邊敲門讓關上。那些日子亂了套,樓裡天天掉閘停電。我想上游泳場泡著,但想他也許會打電話來一起游泳,然後一起吃飯聊天。就在我嘀咕想心事時,手機響了。我一看是他,高興得蹦了起來:「早不打電話,人家都急死了。」「對不起,咱們去郊遊,我接你。」「我在老地方等你。」「30分鐘後見面。」他不知我家的準確位置。每次他送我,我就讓他把車停在光明樓商場前邊一點兒的十字路口。我不想在沒有確定關係之前把這件事情弄得沸沸揚揚。
媽媽一直對我形單影隻地在家裡晃蕩不高興,好像我特別礙事。有一回,我正在談朋友,媽媽就把我的東西堆在客廳裡,氣得我和媽媽大吵了一場:「您這不是攆我走嗎?怎麼連自己的女兒也不容?」媽媽也不饒我,她說:「我是讓你加快節奏。怎麼搞了幾個都不成?應該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問題,結婚就是搭幫過日子。我和你爸吵了一輩子不也過來了嗎。」可能是我從小就看見爸媽沒完沒了的爭吵而發誓要找一個不和自己吵的男朋友,但不知自己哪沒弄對付,總是談不攏。這倒不是自己條件有多高,實在是不願意湊和,我不想在差不多時就搞定。因為很多同學在婚後過得很不開心,她們不止一次對我說結婚前一定要搞清男朋友是什麼人,他們在婚後都走樣變形。媽媽見我談了幾個還不成,就說:「你可別挑花眼,不知道到底找什麼樣的才稱心,越大越難越古怪……」有時候,我聽煩了就嚷:「礙您什麼事了?我這一輩子還沒準兒真的就不嫁了!」
僅僅一個多小時我們就離開了喧鬧擁擠雜亂悶熱的城市。越野車行走在八達嶺高速公路上可以看見遠方如黛的青山。我搖下車窗頓感一縷清涼的山風吹透被悶熱弄呆的腦袋瓜,抑制不住興奮嚷了句:「爽!」「爽?」他一臉疑惑。「爽就是痛快、利落、解氣!」「解氣?」「你在英國白學,解氣就是把心裡的不痛快釋放出來。」「嗷,嗷。」他笑了。我和他在一起經常體會意想不到的快樂。他的漢語局限於官面語言,對充滿生活氣息的鮮活口語不太懂,我得解釋給他聽。他每弄明白一個新詞都興奮得像個小孩子。
車到延慶縣城時,他問:「去哪裡?」我說:「哪兒涼快去哪兒!」於是,三菱越野車那寬大的輪胎便飛快地碾軋在人影稀疏的山道上。我將上身探出車窗,心說有車真好,一個多小時就可以避開酷熱,就可以享受大自然的清爽。天大黑的時候,他將車停在一個山坳中。我走下車,頓時,清涼的山風不但洗去一身的燥熱,而已讓我感到一絲寒意。我抱著胳膊說:「不走了?」他看著我從後備箱拿出一個紙袋。我接過一看是毛巾被和睡袋,感激地衝他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我覺得自己活在夢幻中,抬頭望天穹很近,睜眼看月明星稀,四下裡一片幽靜清涼。我和他席地而坐,吃著他準備的晚餐。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我笑了。儘管我對這種赤裸裸的讚揚泰然處之,但他的讚許仍然讓我開心,這不是說明他欣賞自己嗎?「我可不可以吻你一下。」我搖了搖頭說:「現在不行。」「為什麼?」我看著他沒有做聲。「婚前是可以接吻的,這不是放蕩。」「我不行。」我……」他想準確表達自己的意思,但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我說:「隨便?隨意?」「ON!不是那個意思。兩個人也要互相愛慕才可以接吻。」在和他的談話中,我感到中國人和外國人在性觀念上的確有著很大差異,至於哪個更好我不知道,不過在那個場合,我想自己還是小心一些,他在誘導自己,引自己上鉤!他肯定比那些中國小男生狡猾。他都33歲了,而且離過一次婚。我曾經問他離婚的原因。他說主要是不能理解。我問理解是什麼意思?他說:「允許、寬容、支持。」也許是我多疑,深夜,我和他躺進放下座椅的車廂裡睡到天亮,他碰都沒碰自己。我反而覺得欠什麼似的,在第二天漂流時撒嬌地坐在他的懷裡……
在中秋團圓的那天,我拒絕了他的愛
經過一個夏天的交往,我們已經像所有熱戀中的青年男女那樣約會聊天,手拉手地出入商店酒吧。可我沒想到自己竟然在中秋團圓的那天拒絕了他。
進入9月中旬,秋高氣爽,北京明顯有了節日將至的喜慶色彩,到處喜氣洋洋。我覺得從百年未遇的酷暑和乾旱中熬過來挺不容易,內心深處漫溢著一種苦盡甜來的解脫感。而且,夏天的感情有了收穫也讓我更覺秋天的美好。在雙休日或涼風習習的傍晚,我們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見上一面。有一天,他看著從身邊駛過的盛裝婚車感歎地說:「多漂亮呀!」他邊說邊搖頭,然後就充滿深情地看著我。我發現他那灰藍色的眼睛裡邊有兩團火在燃燒,那是憧憬和渴望的火焰。我被深深地感動了,忍不住熱淚盈眶。他一下子把我摟在懷裡,用大手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他想說什麼但喉頭動了一下又嚥了回去。
中秋節正好是週末,我和他在賽特廣場西邊的一個小店分吃了一個月餅,就手牽手緩緩向西走,後來就走進王府井大街,就站在一個照相館的櫥窗下。他指著身披婚紗的新娘照片輕聲說:「你什麼時候這樣呢?聖誕節,我們回瑞典可以嗎?」我仰起臉看了他一會兒,又低下了頭。我不想讓他再一次看見自己的淚水。
雖說自己期盼和等待的就是這一刻,這一刻不正是自己施展伎倆所要達到的最終目的嗎?但面對著他的誠懇我忽然不安和惶惑起來。畢竟從一開始自己就很勢利,就把婚姻當成改變自己生活方式的跳板。我真的害怕這樣一來自己對他會永存愧疚,那樣的生活再舒服、條件再優越有什麼意思?而且,我最看不起的人就是勢利眼,覺得那種人最不可靠,最危險,非常容易在條件發生變化的時候變心。雖然我比較貪玩,也懶散,但嚮往的散淡平和裡面沒有把丈夫當作跳板這一條!自己要是貪圖安逸和享樂何必等到28歲,憑著漂亮臉蛋早就可以住進花園別墅做金絲鳥了。
分手後,我忙不送走進樓群。我怕他再說什麼,自己無法當面拒絕他的請求。不知為什麼,我走了一會兒,忽然停下身回頭看了看。我一眼就看見他仍然站在我們分手的地方,忍不住淚流滿面。我撥通他的手機哽咽著說:「對不起,你回去吧,我配不上你。」我不想欺騙自己,更不想欺騙他,坦白說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我的話音剛落,他就嚷道:「沒關係,每個人都希望自己過得好,我們重新理解。你過來,咱們再談一談可以嗎?」「咱們永遠做朋友行嗎?再見!」
說完了,我很輕鬆。我不想褻瀆和他之間的純潔感情。我這一生也許不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那麼就讓這小小的舉動使自己驕傲一回。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散淡與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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