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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瑛瑤是一個悲劇形象 作者:吳章勝


  《解瑛瑤》通過瑛瑤和小陳愛情悲劇的描述,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刻劃了一個有血有肉的悲劇性格,具有撼動人心的藝術魅力。

  然而,也有不少同志認為:解瑛瑤是一個墮落的小資產階級女性,根本不值得同情。並提出悲劇形象應該是為真理、正義而受打擊迫害的英雄典型,社會主義的悲劇應創作出象《曙光》中馮大堅那樣的革命戰士形象,才能達到悲而忿。悲而壯,發揮文藝的戰鬥作用。

  我認為這些看法不夠客觀,它屈打瞭解瑛瑤痛苦靈魂,也屈打了作者一番匠心。

  我們的文藝創作應根據實際生活,創造出各種各樣的人物來。在現實生活基礎上創作的悲劇形象,也應該是多種多樣豐富多彩的。恩格斯在寫給拉薩爾的一封信中指出:悲劇的衝突實質在於「歷史必然的要求與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矛盾。悲劇形象有無積極的杜會教育意義,主要看它是否真實地反映了一定的社會歷史的衝突,要看作品的傾向性。

  《解瑛瑤》有沒有真實地反映一定社會歷史的衝突呢?讀過《解瑛瑤》這篇小說,我立即想起單位的一件真人真事:「四人幫」在安徽的代理人,親自安插一個打、砸、槍流氓分子到一個廠擔任了黨委副書記要職,工人們稱為流氓書記。這個流氓書記看中了廠裡一位青年女工,於是離掉了妻子、丟掉了小孩,來追這位青年女工。當時這位青年女工已經有了男朋友,是個團員、青年工人,各方面表現都很好。那個流氓為把這位青年女工搞到手,居然用領導身份找到那位女工的男朋友,假惺惺地勸說道:「×××,你看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本書了嗎?你看看,保爾多麼堅定,他要革命就不和資產階級小姐冬尼妞鬼混了。聽說你那位女朋友思想意識不大好唉!你應該學習保爾,正確處理個人問題喲,你寫過入黨申請書了吧,晤!你如果和她談將影響政治進步喲!」當那位男青年被這一番「誠懇」的談話弄得迷迷糊糊,一時不敢去找他那位女朋友時,這位流氓書記卻乘虛而入了,他背頒著:鷹永遠是鷹、雞永遠是雞,自詡為展翅的雄鷹,用花言巧語迷惑,拿「光燦燦」的地位、前途作香餌,終於把那位青年女工抓到了手心。在那難忘的歲月,諸如此類的事屢見不鮮。「四人幫」像一根攪棍,攪得沉渣泛起,剝削階級的舊意識依靠「四人幫」這堆政治腐屍,散發著沖天濁臭。由於缺乏應有的革命情操教育,缺乏無產階級戀愛觀、審美觀、道德觀的教育,名利、地位、像一塊塊黑布蒙住了一些人的雙眼,在愛情生活這塊領域中,不少青年上當受騙,橫遭凌辱,不少青年的美滿婚姻被活活拆散。愛情生活是社會生活的一部分,「四人幫」罪惡造成的愛情生活悲劇,是我們社會悲劇。人民生活悲劇的一個側面,《解瑛瑤》作者敢於面對嚴峻的歷史現實,以嚴肅的現實主義創作態度,塑造瞭解瑛瑤這樣一個悲劇形象。這個形象是我們現實生活中各種各樣悲劇形象中的一個,是老黑格爾所要求的一個「這一個」。

  作者塑造解瑛瑤這一悲劇形象的創作意圖十分清楚,他要寫的就是這個瑛瑤。正如一些同志所指出那樣,解瑛瑤的的確確是一個有錯誤的人物形象,並不是一個可愛的英雄化身。作為一個悲劇形象,是否因為其不可愛就失去存在的價值,是否因為不是馮大堅那樣的革命者就都沒有教育意義,就達不到悲而忿,悲而壯的藝術效果呢?《阿Q正傳》中的阿Q與《紅旗譜》中的朱老忠;《祝福》中的祥林嫂與《紅巖》中的江姐;《傷逝》中的子君與《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靜,前後人物相比較,人們當然喜愛後一種形象。但是並沒有因此,阿Q、樣林嫂、子君就失去了生存的權力,就失去了典型的教育意義,絲毫沒有!魯迅先生在《我怎麼做起小說來》一文中談到:阿Q等悲劇形象是「來自病態社會不幸的人們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並不是要人們把阿Q、祥林嫂、子君等當作可愛的英雄去倣傚,崇拜的。為的是要人們對這些悲劇形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很顯然,一個人物形象你不喜愛他,從而進一步對這個性格作出批評分析,你不喜愛他什麼地方,為什麼不喜愛他,這正是這類形象所要獲得的藝術效果。兩千多年以前的古希臘大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就認為:悲劇形象是通過憐憫和恐懼來宣洩淨化人們感情的。(亞里士多德:《詩學》)我們現實生活中人物既然是各式各樣的,那麼人們對各種人物認識的情感必然是豐富複雜的,人們不會只有愛和恨這兩種最簡單基本的情感。如果以為一個人,當他面對複雜人生的時候,要麼是愛,要麼是恨,除此以外,別無他哉,那麼這種認識本身也太簡單膚淺了。一個人物形象,我們不愛他,就否認他的存在,就否認他給於我們情感的影響,是不符合唯物論反映倫的。那麼解瑛瑤給人什麼樣的感觸呢?解瑛瑤給人們最大的感觸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對一個「崇拜勇敢堅強的牛虻」,「工作仔細認真」,「自尊心極強的姑娘」落到騙子手中,最後含辱自殺的命運,我們感到深深的憐憫和同情;對解瑛瑤拋棄老實巴巴的小陳,愛上誇誇其談的政治流氓劉孺劍,我們真氣瑛瑤不識好歹。是誰扼殺了瑛瑤美麗的青春?是誰毒害了瑛瑤純真的靈魂?是誰玷污了瑛瑤清白的身體?只要我們認真地思索思索這些問題,儘管我們不原諒姑息瑛瑤的失足,但我們也不會說瑛瑤死得活該,不值得同情。請想一想吧!「四人幫」利用竊踞的權力,顛倒是非,混淆黑白,以極「左」面目出現,用裹著蜂蜜的砒霜毒害了多少天真無邪的青年啊!是「四人幫」埋下了我們時代悲劇的種子,是劉孺劍的罪惡黑手將解瑛瑤推進了洶湧的珍珠河,蒙受著永遠洗不盡的恥辱,我們不會因為祥林嫂捐門檻,那麼迷信,那麼起勁地給魯四老爺家幹活,就指責她奴性十足,從而不憐憫同情她;我們不會因為宋寶奇(《班主任》)走上了小流氓加白癡的道路,因而就不去救救這一類的孩子;我們也不會因為操大媽(《命運》)送手錶,開「後門」,從而就不悲痛操大媽的身亡,同樣,我們能因為瑛瑤上當受騙失身,因而就說她死得活該,不值得同情嗎?顯然不能!

  毫無疑問,解瑛瑤用她慘淡短暫的人生經歷,告訴了人們造成她悲劇的種種原因,只要更好地分析了造成解瑛瑤悲慘結局的主客觀因素,教育青年認識到世界上還有劉孺劍這麼一型丑類,正是在「哀其不幸」之中,人們提高了警惕戒備,增強了識別騙子與同志的生活能力;正是在「怒其不爭」之中,人們牢固地樹立了正確的戀愛觀、人生觀,正確地對待愛情生活,避免了瑛瑤式悲劇的重演。這些就是解瑛瑤悲劇形象塑造的價值所在。

  總的說來,解瑛瑤是一個悲劇形象,作者塑造這個形象是成功的。但是,在這一悲劇形象塑造上我們尚感存在著不足之處,主要問題有下列兩點:

  一、作品中瑛瑤與小陳美滿愛情的著墨不多,人們甚至覺得瑛瑤與小陳並不存在什麼戀愛關係。這樣減弱了瑛瑤與小陳美滿姻緣被拆散的悲劇氣氛,影響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二、瑛瑤自殺前留給她「親愛的兒時夥伴」的信,使人讀後覺得有作者「代筆」的痕跡。作者本意可能想點名瑛瑤是「四人幫」迫害的結果,要把瑛瑤形象塑造得更感人一些。但這樣處理卻不符合瑛瑤性格發展的邏輯,使人感到有些突然。

  以上兩點看法系一管之見,我總想,如能克服之,解瑛瑤的悲劇形象將會更加真實典型。

   (原載《安徽文藝》197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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