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水香就去了粞的家,水香說道班組要她寫一篇批評稿,她不會寫,叫粞幫幫忙。粞那天正好在家,便滿口答應了。於是粞便一句句說,水香一句句地寫。水香的字寫得歪歪倒倒,一忽兒出一個錯別字。粞便指出要她改,粞為了不傷她的自尊心,使用了十分詼諧的語言來說明這個字錯了,比方「口誅筆伐」,水香將「誅」寫成了「豬」粞便說:「你以為是讓你家圈裡的豬去筆伐呀?」水香便使勁笑,笑得吃吃響,白皙的臉上浮出幾分紅,鼻子尖冒出星星點點汗珠,顯得十分的可愛。
後來,水香便常去粞那兒,並漸漸地幫粞幹活兒.不是洗被單便是拖地板,有一天水香洗被套時洗得滿頭大汗,便脫了春裝,緊身的尼龍衫將她的身子裹得線條十分清晰,粞上廚房去看她洗完了沒有時,水香正立起身子用手背擦汗,她硬挺挺的乳房便呈現在粞面前。粞好一陣衝動又好一陣感動,粞想這樣一個女孩子對我好,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粞異樣著叫了一聲「水香」,便衝了上去。
很自然地粞抱住了水香,而水香也抱住了粞,兩人也很自然他說了些「我愛你」之類的話,那情話變成吃語時、粞便吻了水香,水香的嘴唇濕潤飽滿,吻了許久,兩人便情不自禁地上了床。兩人都是頭一次吃禁果,緊張和急切中將粞的母親大床上的床單弄得一塌糊塗。
粞的母親下班回家時,粞和水香正在緊緊張張地換床單。粞的母親看看粞又看看滿臉通紅的水香,只是歎了口氣。
水香在粞家吃了晚飯才走的,水香的舉止已和睡覺前完全不一樣了。
晚上,粞的母親問粞:「這女孩適合於你嗎?」
粞說:「能被這樣的女孩看上是我的福氣,她總不至於嫌棄我的成份工種什麼的吧。」
粞的母親說:星子比她差嗎?
粞說:「不,是我比星子差。我沒什麼權力挑星子那樣出色的女孩子。」
粞的母親又歎了一口氣。
粞沒將他和水香的事告訴星子,雖然粞差不多還像以前那樣同星子交往。粞想就這麼和星子保持一種純潔的友誼關係也不錯。粞沒好意思開口告訴星子這個朋友他已交了女朋友。
粞沒料到這件事將星子傷害得那麼深、粞想我要曉得你對我有這份感情,我要曉得你不會看不起我,我又何苦把心思放在水香身上呢?粞好是懊悔了一陣。但那一陣過去後粞便平靜了;對於自己,水香或許更合適些。水香能關照和體貼你而星子則需要你隨時地寵著她。
粞的母親聞知星子一直等粞張口的事時,用一種非常非常惋惜的口氣說:「粞;你自以為自已很聰明,但你卻辦了件最蠢不過的事。」
粞初始不以為然,覺得母親乃出自上種偏見,直到後來,粞才曉得母親的判斷是何等的正確。
粞放棄了星子之後,才明白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被他放棄了。粞力圖尋回這失去的,可星子卻時刻警惕著他的手。
星子說:一你想叫水香日夜笑話我,說我撿了她不要的嗎?」
粞被星子的話扎得灰溜溜的。粞知道星子為維護自己的自尊心,可以放棄一切。星子是一個能拿大主意的女孩。
粞那天的活是卸黑粉。儘管他戴了防護用的帆布頭套,可走出車皮時。依然是一臉兼帶一身的烏黑」,只有兩小許眼白襯出臉上轉動著的眼珠子。粞抬頭望望藍得耀眼的天空,心說,這樣的日子得到什麼時候呢?
粞在穿過辦公樓往澡堂去的路上經過了調度室。粞下意識朝裡瞥了一眼。新上任的調度沈可為正翹著腿呷著一杯茶,一副悠然的神態。
「是陸粞嗎?」粞走過調度室後,突聽見這麼一聲問。
粞回過頭說:「是」。
沈可為放下杯子,走過來,說:「我有點事找你,等下你洗完澡上我這兒來。」
粞微一點頭。在這個倒霉的夏天裡,粞想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粞一身乾淨整潔的再度出現在調度室時。裝卸站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沈可為在一堆表格中翻來翻去。
粞坐在他的對面,遞給他一支煙。
沈可為看了看笑說:「呵,好闊氣。」
粞笑笑為他點著,然後自己也吸上一支,粞很會處理這樣的事,粞是洗過澡後,以極快的速度到外面小賣部用黑市價買了這盒「三五」。粞總是覺得這些細微未節有時反能成大事。沈可為抽著煙邊清理散在桌上的表格。幾乎快抽了半支,才將表格鎖入櫃中。他重新坐下時,粞已將那盒剛抽出兩支的「三五」煙及打火機擱在了桌子正中。
沈可為坐下是非曲直手摸起打火機把玩著說:「粞,很多人告訴我說你是個能幹的人,但王留並不重用你。」
粞不知他話意為何,淡笑一聲說:「我不見得能幹,王留也不見得沒重用我。」
沈可為說:「你居然還有點滴水不漏的風度。」
粞說:人只是如實說的。
沈可為說:「我承包了這個站的業務,你給我當個幫手怎麼樣?」
粞說:「怎麼幫?」
沈可為說:「做我的現場助理員。」
粞怦然心動,現場助理員事少活輕,極其自在,這且是小事。幹這行,在沒有什麼特殊的現場事件時,可以有很多時間呆在辦公室,這就多出了大量可在書記站長面前表現的機會,幾乎每一個現場助理員都無一例外地走上了被提拔的道路。
沈可為見粞沉吟未語,又說:「我孤家寡人來這裡,就是有強硬的後台,可沒幾個紮緊的朋友和下屬相幫,也難打開局面。可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但如果有你和你的朋友助一臂之力,那麼,我肯定能幹出點名堂。」
沈可為說到此有意無意又加了一句:「我還是從我舅舅那兒聽說你的。他說有個叫陸粞的小伙子很能幹,將來會成氣候的。」
粞說:「是嗎?」粞的眼睛閃了一道明亮的光,但他又很快掩飾了自己的真實心態。他知道沈可為說的舅舅是指誰。他很興奮,一種出頭之日來臨的情緒從他心底騰騰升起,但他害怕被捉弄,害怕自己一旦遭到捉弄而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他覺得還是沉穩點為好。
粞說:「我想想,明天再答覆你。」
沈可為說,「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另找人干。
晚間,粞在吃飯時對母親說:「我們新來的調度員好有銳氣呀。」
母親說:「他幹了些什麼?這種靠後台上任的人能有什麼好事幹?」
粞說:「他想讓我當他的現場助理。」
母親說:「這活兒舒服不?」
粞說:「那當然舒服得多。」
母親說:「那你就去幹。」
粞淡淡一笑,說:「不一定,原先的現場助理老八仙對我還不錯,我不能奪他的飯碗。」
一直埋頭挑菜吃的父親忽然大聲道:「蠢東西,只要有機會,你干你想幹的,在乎人家幹什麼?一個人把機會錯過了,說不定就錯過了一生!」
粞驚異地凝視父親幾秒。他想父親這是經驗之談。父親一定是錯過了自己的一生後才想起那最初未曾把握到手的東西,而那也許只是一念之差,只是因為不經意而放棄掉的。
但是粞說:「你對事物認識得這麼深刻,可你還是錯過了一生。」
父親冷冷他說,「所以才能教訓你。人等走完了路,才回頭來評點當初該走哪條更好或更近,那就晚了。」
粞又一次驚異地望望父親,他未曾想過蘊藏在他父親衰老的體內的思想容量,他突然地被他的哲學他的見地以及他說話的腔調所打動。粞想,哦,這是真正的我想像中的父親。
母親說:「粞,你不要聽他胡扯,他的哲學就是昧良心,為自己。你還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干。」
粞對母親笑笑說:「媽,爸爸的話有道理,我很受啟發。」
母親板下了面孔,端著她吃完飯的空碗進了廚房。
父親咕嘟了一句「豎子可教也」,便不再同粞搭話。粞見父親的筷子不斷地在每個菜碗裡翻動著挑肉片,早幾天見此狀的不悅瞬間變成了同情,他幫著父親挑選起來。父親擋了他的筷子,說:「不要你多事,要學會只管自己。」
粞晚上就騎車去了沈可為家。沈可為不在,他的妹妹接待了粞。沈可為的妹妹是個瘦弱但卻秀麗的女孩子。她為粞倒了杯自製酸梅湯,便靜坐在一邊看雜誌,時而地掃過一眼打量著邊吸煙邊凝眸望牆的粞。
大約半時候後,沈可為回來了,見粞,竟十分地興奮。粞只是問:「你準備怎麼安排老八仙?」
沈可為說:「讓他下小隊幹活。他沒文化只會扯橫皮,留著幹什麼?」
粞有意無意道,「你不知道他和王留是師兄弟麼?」
沈可為淡笑一聲,說,「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你看不出誰的腰板更硬?」
粞便不再談這事。這一晚,他同沈可為將站裡的業務情況和行將解決的問題談了個透徹。交談及至夜間十二點。粞長吐一口氣,感到週身的痛快。
沈可為的妹妹便一直在旁邊翻看雜誌,粞告辭回家時,順便也同她客氣了幾句。粞說話時,忽地覺出那雙秀麗的眼睛充滿了熱烈和渴望。
粞行駛在半夜的大街上,回味著那目光,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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