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令李亦東沒有想到的是,「強盜」那晚上接貨果然選擇了廢礦井。但還沒走到地,就聽到了礦山保安一片打殺之聲。「強盜」雖知是抓小偷,但也不願冒此風險,於是臨時決定改地兒。雙方約定下午去城南一家錄相室交接貨。一早,「強盜」接到金花朵的呼機。「強盜」並非金花朵的金剛之一,但同金花朵有過幾夜銷魂。接此呼機,便想下午總是要去城南,不如上午便在金花朵處混上幾個鐘點。料不到的是,竟撞在了江白帆的手裡。
李亦東知道過程如此,不由一聲長歎。什麼話都沒說。
夏天沒有過完,江白帆便被記了一等功,北方這個小城的整個公安局都沒有出現過一個一等功功臣,江白帆成了頭一份。於是記者再一次蝗蟲似的撲來。抓強盜的英雄事跡經過層層報紙的報導和轉載,已經越說越唬人了。內容變化得江白帆自己都不知道報紙上那個江白帆是不是他。先前李亦東搭檔犧牲的事,解救人質的事,與「強盜」對峙著的事,抓黑子的事,全歸在了江白帆身上。重案組的人每天都一邊看報一邊罵人。明裡暗裡都說江白帆這王八蛋簡直是要名不要臉。
江白帆也覺得自己有著天大的委屈。他只有天天跟人解釋說,這些他從來都沒對記者講過。記者都是些無孔不入者,啥事喜歡根據自己需要張冠李戴,既半瓶子醋且又要妙筆生花,於是花一亂開,不管是什麼品種顏色,全都往一棵樹上掛了再說。
局長讀了那些報導都覺得有些過份,有一回在大門口見到江白帆,說:「咋的?你現在真去當演員了?」
江白帆百口莫辯,而且也受不了天天跟人解釋之苦,便又委委屈屈地想要調走。料不到這信息竟是又被記者獲悉,報紙上便特辟大半頁的紙,寫江白帆這一英雄在外光榮,在家受氣的經歷。然後又發下一大堆中國人窩裡鬥,容不得別人出名的感歎。文章裡還暗示出有一個最容不得英雄的人,大家一看便知是指李亦東。李亦東看了也覺得這不是指自己又是指誰,一股火便衝上腦門子,揪住江白帆的領口要揍人。
小高急忙攔下,說:「人家現在是功臣是名人,放個屁上個廁所都要見報。這回沒點你的名,就給足你面子了。你若揍了他,下篇文章你李亦東三個字非出來不可。你當心引起民憤。」
李亦東一轉念,便也軟了下來。暗想,罷罷罷,咱好孬還懂得個好漢吃不得眼前虧的道理。
這件揍英雄未遂事件,靠了小高這一攔,沒有被弄上報紙,但卻有人七傳八傳地傳到了省局裡。恰好那天,省局領導剛讀完英雄在外光榮在家受氣的文章,立即沉下臉來,當天便下發出一份文件。文件中指出,這種嫉妒同行、排擠英雄的事件,絕不允許再在我局發生云云。局長再見到江白帆時,便再不說演員不演員這樣的話了,而是親切地拍著江白帆的肩說:「小江呀,你是我們局的光榮。」
不多久,省局組織英雄事跡演講團,點名江白帆是第一演講者。這一來,江白帆就有了一個多月行走大江南北演講的機會,並被各級領導接見以及同各級領導照相,且還為無數的崇拜者簽名、接受她們的獻花。江白帆成天泡在這樣的場面裡,於不知不覺間也泡出了一些派頭。再次回到重案組時,說話口氣都變了。重案組的人都忍不住磨著自己的拳頭,想要揍人,就連組長也不例外。
只是沒幾天,江白帆就調離了重案組。省局指示對於英雄要用特別方式進行培養。局長想來想去,咋安排這個小白臉呢?終於想起他還頗有些文化,於是讓他做了宣傳處的處長。
這個提拔不僅令李亦東目瞪口呆,也令組長一口氣堵得說不出話來。自己出生入死幾十年,都還沒得這份提拔的運氣。於是開歡送會那天,大家都不發言,光是聽得電扇嗡嗡嗡地響。江白帆沒有介意,他想他現在的身份已與往日不同,大可不必跟這些下面人生氣。於是他很和藹地笑了笑,說:「重案組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地方,我在這裡經受了嚴竣的考驗,我現在的成長離不開在座各位的幫助。雖然我將走上新的崗位,但我不會辜負大家對我的期望,我會把工作搞得有聲有色。」
組長說:「咱也沒啥更多的話說,小江提到重要崗位,是好事,也是咱組裡的光榮。不過,江處長,你交給我的調離報告,咋辦?」
江白帆怔了怔,然後想起曾經有過的低落的往事,不禁一笑,說:「撕掉得了。」
李亦東說:「別撕,借給我用用。」
組長說:「你要這幹啥?」
李亦東說:「抄一份唄。省得咱動腦子。」
李亦東的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一驚。驚過後,紛紛想,這事是咋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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