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隨白雲飄然而去,早春無聲無息地爬上了柳梢。
脫下厚厚的冬衣,從頭到腳整個人都倍覺輕鬆。向凜冽刺骨的寒風說再見,向陰冷乾燥的氣候說再見,向漫天飛舞的雪花說再見。
再見,我的冬天!
天被風吹得蔚藍,幾朵飄過的白雲在春風的韻律中舞蹈,幾隻白鴿伴著鴿哨留連在無限的空中。
一叢叢一簇簇的迎春花盛開在路旁,黃澄澄、金燦燦的,向人們展示著迷人的笑臉。「桃花嫣然出籬笆,似開未開最有情」,空氣中瀰漫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春天的聲韻是一種柔柔的纏綿,悄悄地來自夢歇息的地方。朱自清聽到「春天的腳步近了」,那是初春的前奏;劉方平賞月時說「今天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紗窗」,那是羞怯的春的問候;多愁善感的秦少游卻聽到「鷓鴣破春愁」,或許是他感覺出了春韻中那幾絲微微的顫音?而李太白卻在任意遊蕩的春風中聽出了悠揚的玉笛聲。
細軟的柳枝似條條翡翠的項鏈在風中輕舞,「草色遙看近卻無」,悄悄拱出地面的小草似一群頑皮的孩子在和人們捉著迷藏。
草坪上,已有年輕的父母帶著瞞珊學步的孩子在放飛風箏了,空中飄動的精靈引得孩子瞪大了眼睛,揚著胖胖的小手高興地叫喊。許多年輕的戀人也為了尋求一份浪漫,把愉悅的心情高高放飛,像自由的鳥在藍藍的天空中俯視大地。繫了長長的線,兩人背靠背地坐在草坪上,沐浴著輕柔的風,盡情地傾述心中的呢喃,盯著天空中飄動的風箏,好像是看著兩人共有的幸福,滿臉的陶醉。
殘冬消盡,疏雨過,清明後。花徑款余紅,風沼榮新皺。乳燕穿庭戶,飛絮沾襟袖,正住時仍晚晝,著人滋味,真個濃如酒。
頻移帶眼,空只恁厭厭瘦。不見又思量,見了還依舊,為問頻相見,何以長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將此恨,分付庭前柳。
正像這首詞所描寫的,張宇的心情總擺脫不了淡淡的哀怨。撲面而來的小徑紅遍,春水漣漪,燕穿庭戶,飛絮沾袖等種種美好動人的春光,他不禁發出了「好景不長在,好花不長開」的感慨,情緒也因此而低落。這使他不由得想到叢雪,這個深深疼愛他的女孩。心中那種要與她長久相守的想法,使他深深依戀著她。和叢雪在一起,就像濃縮過的生活一樣,無論是幹什麼都會讓他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
他是那樣的深深依戀著她,甚至有點失控,難能理智,每次和她分離,張宇覺得總有生死離別的陰影籠罩著他,使他不能冷靜自持。就好像一隻羽毛未豐的雛鳥在風雨中守著空巢等待母親的回歸,傷心而絕望。
叢雪這個溫柔而體貼的女孩,就像一輪溫暖的太陽,照耀著他的每一天,照耀著她和他的共同期願。張宇感到他們是那麼的不可分,關於她的就是關於自己的。如果沒有了她,他感到自己的名字都將顯得孤單。
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女孩。毫無遮掩地接受了她,他無時不在營造兩人的溫馨世界,在那裡,他才會感到溫暖和安慰。
夜,悄悄地降臨了。
學生宿舍區,一片燈火通明。
張宇宿舍裡,一堆人正甩開膀子大聲叫喊著玩撲克。牌好的牛氣沖天,叫囂著讓對門快來受死;牌差的則如霜打的茄子,滿臉賠笑,任人宰割。
一局結束,大獲全勝的一方自然是額手稱慶,各自炫耀牌技:
「怎麼樣?我這一招叫快速反擊。」
「虧我有先見之明,才將其一舉全殲。」
「哼,我牌下向來不死無名之鬼!」
「以後,你們辦不了的,交給政府!」
大獲全敗的一方也不示弱,咬牙切齒,準備東山再起: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把看咱的。」
「他們純粹是瞎貓碰到死老鼠!」
「小人得志,這回讓你嘗嘗亡國奴的滋味!」
辟哩叭啦,你來我往,又一場鏖戰開始了。
在這戰火紛飛的氛圍中,張宇和叢雪仍覺得一份溫馨,油鹽醬醋地用酒精爐做飯。
叢雪脫了外套,像個家庭主婦,乾淨麻利地又炒又炸。張宇則像個幫廚的夥計,言聽計從,被叢雪指揮著,洗菜、加水,忙得不亦樂乎。
「快嘗嘗鹹不鹹。」叢雪夾起一點案說。
張宇便伸長了脖子去吃。
這恩恩愛愛的一幕吸引了廝殺的雙方,停下牌局觀望,繼而哄笑起來。
「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哪!」
「嘿,讓咱也享受享受家庭的溫暖。」
於是,叢雪便端了菜讓饞貓們一一品嚐。
「確實不錯,好吃看得見!」
「色香味俱全,不虧名師主勺!」
飽了口福之後,便重新開戰。張宇兩人便也開始享用勞動成果,幸福的笑靨如鮮花般綻開在兩張年輕的臉龐上。
晚風輕輕地搖曳著盛開的玫瑰花,吹送著沁人的芳香,溫柔了靜謐的夜晚。
月亮如一隻玉盤懸掛在晴朗的夜空中,校園的林蔭道上顯得影影綽綽。
「我又想家了。」張宇低低地說。
叢雪默默地擁緊了他,感受著他的悲傷。她白皙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愈發楚楚動人,溫柔的大眼睛忽閃著,好像在說:「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張宇動情地擁緊了她,彷彿擁有了所有的溫馨與體貼。兩顆心緊緊地靠著,輕輕地跳動。
叢雪的長髮光潔而柔軟,溫和地觸著張宇的手心。於是,愛和祝福一同升起,瀰漫了兩顆年輕的心。
春意闌珊的夜晚更使人容易煩躁。
程偉流浪了一圈重又回到宿舍,屋裡仍是空無一人。隔壁宿舍裡正在開牌局,個個叼著煙卷,五吆六喝,像一群十足的賭徒。
惘然若失地走進宿舍,裡面那種逼人的寂靜讓人窒息。打開錄音機,裡面傳出搖滾歌手破鑼似的嗓音,只覺得很吵,便急忙關了,重讓寂靜與寞落擁抱自己。
抽出一支香煙點燃,猛吸一口,讓煙草味徐徐湧人肺裡,再緩緩地吐出來,才感覺稍稍平靜些。正如巨大的黑暗中看見一點希望之光,寞落的心終於找到了一點依靠。
煙霧瀰漫開來。牆上張貼的影視明星畫上,關之琳那動人的笑靨愈發富有人情味。
思念的纖繩便在縷縷清煙中盪開去。
忘了從什麼時候起,目光被一位女孩所牽引,很長時間以來,一直沉浸在她營造的氛圍裡。飄忽的眼神飄忽了很久,從不輕易停駐,莫非現在已到了終點?很多時候,總是唯唯諾諾,不願意去做冒險的,帶點刺激的事,總是逆來順受,隨遇而安,或是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哪怕是自己心愛的東西也可以放棄,也可以淡而淡之。這是一種怎樣的中庸之道?
難道是已紅塵看破,並且看到了紅塵那邊的風景?
也許,還無力考慮將來是什麼,該怎樣去做。程偉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確確實實被那個叫做曉夢的女孩吸引住了,雖然僅有一面之交。
她如一株素淡芬芳的菊花,在百花叢中散發著高雅的清香。每當她從某個不定的方向走來,周圍的一切也好像驟然生輝,令人目眩。也許是期待得久了,一旦深入,竟令程偉不知所措,只是每天為她的出現而悸動,擦肩而過,卻仍是路人。
真想大膽地迎上去,輕輕問一聲:你是否知道一雙眷戀的眼睛被你牽引?
千萬次地呼喚那熟悉的名字,聽到的卻只是自己怦然的心跳聲,呼之欲出的情愫被理智的堤岸緊緊擋住。
情到深處人孤獨。程偉今天才明白,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品味一杯冰冷的水。
寞落至極,程偉又點燃了一支煙來抽。有人說:「吸煙者是勇敢的,明明知道在抽取自己的生命卻還在抽。」程偉嘴角不由得牽出一絲苦笑,只有自己知道現在的他是多麼的脆弱,多麼的弱不禁風。
午夜無言。
沒有人知道午夜時分到底是太擁擠還是太空曠,孤單的時候想熱鬧,熱鬧的時候想安靜,如同一位先哲所說,人生好像一個鐘擺,徘徊在渴望和無聊之間。
所有思想的精靈都逃竄出來,在午夜遊蕩,尋找棲身的家園,因為孤獨去聆聽先哲,因為痛苦而告訴後人,永無止境地在字與字的縫隙和行與行的間距裡跳舞。
午夜是一種生存方式。
這是惟一真正屬於自己的時光,一個人靜靜獨處,沒有激情,心如止水。目光不需要停留的枝椏,而是筆直的沒有盡頭的直線,延伸到永遠。
如果,有一種夢叫愛情,
再也沒有所謂孤單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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