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曉得現在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們是否還喜歡詩。那些玲瓏剔透的句子和那些像音樂一般流暢的音韻在我剛讀大學的時候,曾是那樣的讓我魂縈夢繞。
我對文學的鍾愛是從詩歌開始的。
喜歡普希金和萊蒙托夫的詩,還有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也被馬雅可夫斯基的激情所深深打動過,也愛讀徐志摩的詩,至於最具意蘊的唐詩是很小開始就在母親的敦促下誦讀過了的。詩歌是比較容易在那些敏感纖弱,內心豐富的女孩子心中建立起神聖的殿堂。而在我念大學的時候,詩歌在校園裡風行鼎盛的時代顯然已經過了,那種八十年代詩歌在學生們心目中崇高聖潔的情景只能是從學長們口中聽來的了。然而總還有些遺風,飄散在校園的角落裡,總還會滋長出各種各樣溫柔又多愁善感的心需要慰籍,所以在大學校園裡,在中文系裡,尤其是那些天份中對文學有著熱情的女孩子們的世界裡,詩歌依舊是有著她的知音們。
我鍾愛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自己寫過一些很稚嫩的詩句,我把她們彙編在一個日記本裡。這些稚嫩的句子在我投寄出去之後,居然都非常幸運地成為鉛字。那算是一種極大的鼓勵,那時候我還沒有寫散文和小說,詩歌好像是比較容易寫成並被發表的。這使得我對詩歌本身的鍾愛之外又加上了一層淺淺的虛榮心。虛榮心倘使用在正路上,在適當的範圍裡,會促進一個人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好像是大學第二年的時候,那一年我為生命裡第以份美好的愛情而寫下很多很多的詩,既而我把這些詩寄出去後紛紛得以發表,在那一年裡我參加了三個全國性的詩歌大賽都得了獎。我把那些詩寫在卡片上,給我那時的男友看,每一次他都很感動,擁著我的肩說:「真是不知道你的小腦袋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借來了很多詩集,讀到特別感動的就會關在屋子裡大聲誦念,有一部分被我精選出來抄在本子上。自己寫的詩也愈來愈多的成為作品刊登,在老師的指導下開始比較系統地讀一些歐美詩人的詩作和一些詩歌評論。說實話,我原先以為倘若我要出書,心中強烈的願望是能夠出一本詩集,因為那裡面曾經融納了我最單純真摯的感情和對文學最初的狂熱,只可惜現在我已經寫了三本書了,這個願望還只是一個奢望。詩歌--即便是著名詩人的詩集都很難在市場上找到賣點,更何況是像我這樣的無名之輩?這當然已是後話了。
詩歌會給人熏染上沉鬱的氣息。很多詩歌本身也是在這樣的氛圍下產生的。時至如今,我還覺得作為中國人,如果能在學生時代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汲取一些養料,興許是能受用良久的。不管我被多少現代詩所吸引或為它們新穎的形式而感到訝異,但那種如飲甘醇的迷醉是只有從古詩中才能得到的。
聞道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武陵春》
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
山路原無雨,空翠濕人衣。
--王維《山中》
裁衣艷思偏定巧,分得春光最數多。
欲綻似含雙笑,正繁疑有一聲歌。
--溫庭筠《牡丹》
曾是寂寥金熾暗,
斷無消息石榴紅。
--李商隱《無題》
那個時候,我能整首整首地背誦唐詩,現在的我卻是不能的了,好多詩句都已經淡忘了,想想當初已是一個念大學的人,倒還像那些小孩阿寶背書般地去背詩,真的是有會心一笑。
對於中外現代詩歌的瞭解乃至熟悉是因為我接到一項任務後被「逼」出來的。那時候,我的詩歌創作已經有了一定的積累,我對這方面的興趣確實也較常人甚一些。我的一位老師要策劃一套普及美學叢書,涉及到電影、電視、小說、散文、詩歌等,共有約十本,蒙他的信任,讓我寫一本《詩歌美學》的書。這在當時,對我而言是個極大的考驗,我從未系統地寫過理論文章。雖然這是本普及美學的書,對理論性的要求比較低,可對我而言是一次挑戰也是一次新的開始。當別的同學為我感到幸運的時候,我所付出的是將近一年的辛勤勞作。也正是從寫這本書開始,我真切地體味到了寫作的辛苦。以前無論寫散文還是寫詩,都是隨感而發的,而評論則是沒有那麼隨意任性,在本質上它需要冷靜、客觀、明智。這一些都是我原本的氣質中不存在的。必須將原本那種自在散漫的寫作習慣改過來,納入一種嚴謹的寫作風格中去。這種調整在當時對我而言或多或少有些痛苦,但實質上是有著很大好處的。因為要寫書,所以我必須先閱讀大量的詩歌,很多並不很盛名的詩人寫的一些充滿睿智的,優美的詩句,常常在那些寂靜的夜晚給我莫大的感動,伴我度過了很多個孤單的日子,至於名人佳句則更是讓人難以忘記。
當你老了,頭髮白了,睡思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軟,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葉芝《當你老了》
我曾經喝過賽人的眼淚的毒湯--
像內心地獄裡蒸餾出來的污汁,
使我把希望當恐懼,恐懼當希望,
自以為得益,其實在不斷地損失!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語言,音樂,都只能
在時間中行進,但是唯有生者
才能死滅。語言,一旦說過,就歸於
靜寂。只有通過形式,模式,
語言或音樂才能達到
靜止,正如一隻中國的瓷瓶
靜止不動而仍然在時間中不斷前進。
艾略特《焚燬的諾頓》
你再不用想我說話,
我的心早沉在海水底下;
我再不用向我叫喚:
因為我--我再不能回答!
除非你--除非你也來
在這珊瑚骨環繞的又一世界:
等海風定時的一刻清靜,
你我來交互你我的幽歎。
徐志摩《珊瑚》
我開始做各類卡片,把一些需要用的詩歌作為資料記錄在卡片上然後歸類。久了,這就會變成一項枯燥的工作。可我的老師總是給我勇氣並且給我莫大的信任,還幫我借了很多詩歌評論的專著,讓我能看到別人是怎麼寫的。整個準備工作大約有四個多月,然後再著手寫的。寫作的過程也不太順利,在這種迂迴的日日夜夜裡,我與詩歌糾纏了很久。後來,這本書被送到出版社,其餘的八九本書也一併完成了,然而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它們都那樣擱置著,一方面表示一定要給予出版,一方面又遲遲不得以兌現。起初還有些焦慮,久了就擱淺下來,不再去想了。再後來,我後寫的書都要出版了,這本書真的就成了封存的記憶了。現在想想,如果說寫這本書給予我最大的收穫就是有一個強迫的環境讓我從對詩歌的喜愛到比較全面的瞭解。很可惜,那部書稿不在我身邊,否則我真的很想摘一些自己寫的詩評在這裡。那是一個女孩子主觀和客觀兼有的一些稚嫩的想法。我寫過的詩有幾百首,摘幾首曾經獲獎的和我比較心儀的在這裡,不知道是不是能夠引起女孩們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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