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那一年我是個初三的學生。
十六歲的那個初夏我正在忙碌地準備考高中,意外地患了闌尾炎,且因為誤了時間以至闌尾穿孔,動了個不大不小的手術,焦灼而痛苦地躺在醫院裡。想著我的同學們正在日以繼夜地複習備考,心理上的壓力以及傷口癒合過程中的苦痛日夜糾纏著我,消瘦和憂鬱成一種淒苦之狀映在我的臉上。每天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連日打點滴的手已經腫了起來,傷口時不時地作痛,無法看書複習更無法去學校上課。
只有到了每日的黃昏,同學們總是相約來探望我,替我補課陪我聊天。那時候,男生與女生的關係總像是雲霧繞山,甚至有些彆扭,很少有男孩女孩單獨相處的膽子。所以班裡的女孩總是要成群結隊來看我而且還要拽上好幾個女生同往。
那時班上有三個男孩是屬於令老師特別頭疼的人,成績都屬於班內末流且頑皮成性,待班上的同學都來過之後我還未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不來的原因一則是怕在病房遇到老師,二則是沒有女生願意陪他們來。
那是手術後的第六天,大約是深夜十二點左右。那三個男孩子出現在我的病床前,我被他們的來訪驚醒。他們每個人的手臂上都劃了淺淺的傷痕,因為已過了探訪的時間,他們是翻牆進來的。帶著時鮮的水果和一個會唱歌的絨毛玩具。他們的眼睛在那個黯淡的病房裡閃著一種樸素誠摯的光。他們挑了一個不會有人來訪的時候來向我這個在病中最需關心的人送上祝福和安慰。我們幾乎不能多說話,鄰床的病人都已入睡,看管病房的護士一再催促他們快走,他們的手上又要多一道傷痕,因為他們不得不再翻牆出去。我還記得他們走出病房以後我的睫毛上濕漉漉的。
後來,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新的人生道路上飛跑。時間久了,哪怕是同窗好友若不聯繫,那個名字就成為與某個人像聯繫的符號了,只知道有的人一直比較順利,有的卻是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
我念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得知,那三位男孩中有一個因偷竊自行車而被判入獄二年。從初中畢業到那時已有五年的時間了,歲月真是具有最無形巨大的力量,當初那個雖不優秀但純樸誠摯的男孩在時間的漩渦裡居然變成一個少廉寡恥的小偷,有誰會想到他曾經也是一個老實本份具有愛心的人呢?其餘二位一個念了醫科大學,另一個隨了父親去了加拿大定居。好不容易在校慶的時候,分散在各處的同學重又聚首,那時便對往昔純真年代多存了一份懷念和再也無法追回的遺憾。
往昔的人,往昔的事總像是殘花落葉,無論當初有多少美麗,時間總會讓一切張揚沉澱下來,有的成為記憶的一部分有的就真的隨風而逝了。
現在的我就要大學畢業了,偶爾還會和花季時節的朋友通電話聊天。那位男孩也已經出獄又開始了新的生活,只是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後來的幾次老同學聚會他執意不願再來。其實有好多同學都在為他祝福,但願他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天地,一切可以再來過。
我永遠記得多年前的那個子夜,三張黝黑的掛著汗珠的臉和臉上親切的笑容質樸的神情。我也永遠相信人的生命中最初總有一些純真、善良的可愛,有的人可以保持它並且更加深刻廣泛地理解它詮釋它,有的人則遠離了它。
花季的如煙往事裡會有各種各樣的回憶沉澱下來,那一份樸素的情誼總讓我回想起來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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