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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生離死別


  他的眼睛在告訴我,求求你,請不要走,別離開我。在空曠的機場大廳裡,他的留影顯得要加瘦小、衰弱、孤獨和淒涼。

  接下來是漫長的一段日子,像幾個世紀那麼長。醫院、手術室、醫生、護士、治療……我每天都感到頭暈腦漲,提心吊膽,威廉手術後的情況時好時壞,我的心也時而平靜,時而緊張,前一分鐘好轉,卻不知下一分鐘又將出現什麼樣的情況。

  望著手術後躺在病床上的威廉,他看上去那麼虛弱,他每次睜開眼看到我時,雖然不能講話,但從他的眼裡我看到一種對生命的渴望。我緊緊握著他的手,心裡暗暗地說:威廉,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活下去,我需要你,我不能沒有你。

  我坐在病房的長椅上不知過了多久,自己也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就這樣昏昏沉沉,我好像睡過去了。我看到威廉的臉慘白得像病房的牆壁,他慢慢地睜開眼,輕聲地對我說:「超超,我不想離開你,求求你。幫幫我,讓我活下去。」他在哀求我,聲音那麼淒慘和無助。他眼裡流露出的恐懼讓我害怕,並感到寒氣逼人,我渾身發冷,週身顫慄,一個寒顫,我猛地清醒,發現自己剛才是在做惡夢,並出了一身冷汗。威廉依然靜靜地平躺在病床上,依然緊閉雙眼,依然毫無生氣。我真想衝過去將他喚醒,喚醒他的意識,喚醒他的生命,喚醒他的愛。

  我感到有點恍惚,抬眼看看窗外,陽光仍舊那麼明媚,這一切似乎都與我無關。我的心彷彿被人用刀上下左右不知割了多少下,一種撕裂般的疼痛讓我真想聲嘶力竭地去叫喊和哭泣。為什麼天空還是那麼監?陽光還是那麼燦爛?可我心底裡卻是烏雲、雨點、寒冷、冰塊。自己彷彿走入了一座冰山,四周白茫茫的,刺骨的寒風將我封鎖,沒有生機,沒有希望,孤獨無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有寒冷,我感到四肢麻木,快要失去知覺了。只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地響著,這聲音慢慢地變得微弱,變成一個模糊的意識:威廉要走了,要離開我了……

  淚水使我的視線模糊,使我幾乎看不清病床上的那張毫無血色,骨瘦如柴,下巴尖尖,眼眶深陷的臉,我的手始終緊緊地握著他那沒有溫度的手,好像這樣就可以牢牢地抓住他的生命似的。

  我感到壓抑得令我快要透不過氣來,我需要出去走走,去透透新鮮空氣。

  我好像已有一個世紀沒有見到陽光了。強烈陽光照射過來,令我有些睜不開眼,街上的行人也讓我感到奇怪,他們怎麼會那麼開心?可對我來說,彷彿已經是世界末日,我討民從我眼前閃過的第一張臉,厭惡街上的喧嘩,更加痛恨他們臉上的微笑。我覺得這個世界應該和我一樣地悲痛,每個人都應該分擔我的痛苦,為我的威廉與我共同哭泣。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已走到了一個街心花園。我的頭沉得要命,彷彿已經無法被我的身體所支撐。眼前一陣金星亂閃,天旋地轉,我趕忙一屁股坐在了花園的一張長凳上,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一個聲音:

  「小姐,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叫醫生?」一位老婦人牽著一隻狗,慈祥地站在我身旁。

  「不,不用了。」我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你的氣色看上去很難看,我看你最好還是去看看醫生。」老人家的聲音還在我耳邊響著。

  「我只是沒睡好覺,休息一下就好了,謝謝你!」我微微抬起頭,移動了一下臉上那麻木的肌肉,勉強對老人家擠出一絲微笑。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邊的那隻狗身上。它一身棕色的長毛,又肥又壯,粗粗的尾巴上下搖動著,呆頭呆腦的樣子好像一頭小笨熊。

  「這是Chow Chow(超超)嗎?」我問道。

  「是超超,三歲了,它是只很聽話,很溫順的狗。」

  我用手輕輕撫摸著超超的長毛,它友好地將臉貼在我的膝蓋上蹭來蹭去,還不停用舌頭舔我的手。我想起威廉曾經對我說過,有一天他會牽著一隻超超來向我求婚,這一切都好像已是上個世紀所發生的事情。而此時此刻,我的威廉卻躺在四周蒼白、沒有生氣的病房裡,與死神抗爭著,每一分鐘他都有可能會離開我,並且將是一去不復返。

  我的心在顫抖,在撕裂。不,我不能就這麼靜靜地等待死神將威廉帶走,我必須幫助威廉一起去抗爭,我不能失去他,他已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不能沒有他。

  我瘋子一樣衝回家,翻找著舊日的通訊本。我找出了在國內當醫生的朋友們的電話,衝到電話機前,我要向他們詢問國內是否有什麼更好的治療辦法,無論花多少錢,時間,精力都可以,只要能挽救威廉的生命。

  一通電話打過去,答案並不令我興奮,但又似乎給我一線希望,他們說,喉癌的成活率應該是很高的,手術後化療,再配合一些中醫治療,但也要視每一位病人的情況而定,朋友們為我介紹了一位祖傳的氣功師,據說他能使病危的人得以康復。我雖然對此半信半疑,但我還是暗暗決定,等威廉病情好轉以後,我要回一趟中國,專程去拜訪這位氣功大師並尋找其它更好的治療方法。

  威廉終於擺脫了死神糾纏,頑強地活了過來,接他出院那天,我也感到像是大病了一場似的,疲憊,無力。

  化療是痛苦和折磨人的。疼痛使威廉無法吃東西,只能吃些流食,並使他的頭髮大量脫落,性情也變得暴躁。

  看著日漸消瘦的威廉,我更是加緊為我的中國之行做著周密的安排和計劃,但我不準備讓他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擔心給他的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大,所以,我準備謊稱母親生病,回家探望。但我必須等他比療結束,生活上可以自理之後離開。

  漫長的化療終於結束了,威廉的病情似乎也得以穩定,他看上去精神也好了許多。我帶他又做了一次手術後的複查。醫生所下的結論是:癌症已全部切除乾淨,目前也沒有擴散的徵兆,恢復得也不錯,接下來就是要繼續接受治療。最重要的是,保持情緒穩定,心情舒暢。私下裡,醫生告訴我,他對威廉的病情並不太樂觀,仍需一段時期的觀察和治療。

  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須馬上回中國,當我告之威廉母親得病我要立即回北京時,他急切地催促我盡快啟程,並幫我打理行裝。

  離開悉尼的那天,威廉去機場送我,他穿了件深蘭色的高領套頭衫,可以嚴嚴地將傷口遮蓋住。他的眼眶比過去陷得更深,下巴顯得更尖,深色的衣服使他看上去更顯得瘦弱,他一臉的疲憊和憔悴,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透過那厚厚的眼鏡片,我看到的是一雙無神、失望、痛苦和沒有生氣的眼睛。

  我停住腳步,淚水如泉水般地向外湧出,怎麼也止不住,他用手輕輕替我試去面頰上的淚水,那隻手讓我感到柔軟、冰冷和無力。

  「別哭了,又不是見不到面了,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嗎?回去好好照顧媽媽,別急著往回趕。等媽媽痊癒了再回來。」他的聲音微弱和沙啞。

  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強忍住淚水:

  「我很快就回來,等著我。」

  他微微笑了笑,又用那只無力的手輕輕捋了捋我的頭髮,並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等你回來。」

  我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猛地轉身向入口處跑去。在我即將進入大門的那一剎那,我突然停住了腳步,我好像聽到了威廉在叫我,我回頭望去,他眼裡充滿了期盼、挽留、祈求、無奈、失望與痛苦,他的眼睛在告訴我:求求你,請不要走,別離開我。我真想掉轉頭,撲到他的懷抱,告訴他我愛他,讓他知道,我一分鐘也不想離開他。可我沒說,我用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盡量讓自己的眼淚不要流出來,機場裡人不是很多。在空曠的大廳裡,威廉的身影顯得更加瘦小、衰弱、孤獨和淒涼。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就開始馬不停蹄地找朋友聯繫各大醫院最好的癌症專家。告訴他們威廉的病情,並聽取他們的建議。他們都建議我讓威廉到北京來治療,國內現在的醫療水平是很高的,像威廉這種情況在國內治療一般來說都是可以治癒的,對此他們很有信心。我請他們幫威廉聯繫了最好的專家並預訂了床位。

  我又請朋友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安排同氣功大師見面。大師的意見,氣功對癌症並不是很有效,但可以幫助強身健體。並增強身體自身的免疫能力,對於癌症病人手術後的恢復效果是十分顯著的。他為威廉制定了一個長期的治療方法和計劃,並很有信心的告訴我,他曾幫助過許多癌症患者擺脫病魔的痛苦,他們當中許多人至今仍生活得十分快樂和幸福。

  我總算看到了光明和希望,我要堅定地同威廉站在一起,幫助他一起擺脫死神,我知道,此時此刻,我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需要我在他身邊,需要我的幫助和鼓勵,需要我的關懷,更需要我的愛。

  我感到全身輕鬆了許多,我不再痛苦,迷茫,徘徊。我彷彿擺脫了漫長的黑夜,終於盼來了黎明的曙光,我真想對著上天高聲大喊:

  「我的威廉終於有救了!」

  回到家中,母親告訴我威廉曾來過電話,為了不讓父母擔心,我向他們隱瞞了威廉患癌症的事情,母親一再追問,為什麼威廉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微弱和沙啞,我輕描淡寫地對她說,他只是患了傷風感冒。

  我特別囑咐妹妹菲菲一定要向父母封鎖消息,並滿懷信心地對菲菲說:

  「放心吧,威廉一定會痊癒的。」

  菲菲半信半疑地望著我,臉上佈滿了陰雲。

  我準備啟程返回澳洲了,臨行前,菲菲悄聲對我說:

  「請轉告威廉,我們大家都很關心他,想念他,並希望他早日康復。你帶他回北京治療時,我會來機場接你們的。」她始終一臉烏雲密佈。

  我緊緊握著菲菲的手,堅定地說:

  「老天爺是公平的,不會輕易奪走一個好人的生命。」

  在飛機上,我一分鐘都沒有睡,腦子裡一直憧憬著和威廉的美好將來,我要與他共度今後的十年、二十年,一直到死。

  飛機一降落在悉尼機場,我急切地向外跑。辦好一切入境手續,手提著自己的隨身小包,衝進一輛出租車,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威廉,我要將這個好消息盡早地告訴他。

  回到那熟悉的宅院,我興奮地推開門,大叫了一聲:「我回來了。」我知道威廉一定在家,他說了,他會等我的。

  令我驚訝的是:客廳裡坐著兩個陌生女人,年齡大約在四十到五十之間,兩個人都目光呆滯地望著我,沒有一絲笑容。威廉卻不在她們中間。

  還沒等我提問,那個年長一點的女人先開口了:

  「你是克麗斯蒂娜吧?」

  我疑惑地點了點頭,並馬上追問道:

  「威廉呢?」

  她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自我介紹道:「我叫泊爾,是威廉的姐姐。」她又指了指身旁的那位稍稍年輕些的女人:「她是艾琳,威廉的前妻。」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一種不祥之兆掠過我的腦海:

  「威廉是不是病情加重?他是不是又住院了?他在哪一家醫院?帶我去看他。」我的手在發抖,額頭上滲出了大滴的汗珠。

  「請你冷靜,別太激動。」珀爾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臂,不停地搖著,聲音急促,對她大叫著:

  「請你快讓我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停頓了好一會兒,眼眶中佈滿了淚水,聲音低沉和悲傷地說:

  「威廉昨天晚上去世了。」

  我的頭「嗡」地一聲,那聲音像驚雷像海浪,像瀑布又像是鞭打,我感到天旋地轉。剎那間,週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我兩眼

  呆呆地直視前方,嘴裡喃喃自語著:

  「不,他不會離開我的,他說過要等我回來,你們在騙我,這絕不可能。」我猛地轉過頭,將珀爾的手臂抓得更緊,不住地哀求著:

  「求求你,帶我去醫院看威廉,我要馬上見到他,我有好多話要對他說,我要告訴他,我已經在北京為他找好了醫生,他們說他的病很快就會康復,請帶我去見他。」

  她的手臂被我搖得不停地在抖動,眼淚止不住從她眼眶裡流了下來,她將我一把摟在懷裡,聲音斷斷續續,顫抖地說:

  「傻姑娘,威廉走了,永遠不再回來了。」

  我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地擊了一下,疼得鑽心,自己彷彿掉入了一個大袋子裡面,嘴半張著,拚命地呼吸,卻透不過氣來,耳邊好像聽到沒完沒了的炸雷的轟鳴聲,並且一聲比一聲響,震耳欲聾,直到將我的身體擊中,我感到疼痛,麻木,沒有知覺,時間停滯,最後世界一片漆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好像已過去了許多年。我躺在那裡,耳邊還響著那可怕的轟鳴聲。四週一片漆黑,嗓子眼幹得像是被撕裂了似的。又好像過了許久許久,我彷彿看到有人影在我眼前晃動,又似乎覺得有人往我那乾枯的喉嚨裡餵了些水,一些人在講話,那聲音時大時小,一會兒遠,一會兒近。我使勁讓自己睜開眼睛,我看到了威廉,他從遠處向我慢慢走來,手裡還牽著一隻呆頭呆腦的小狗超超,他走近我,用手撫摸著我的長髮說:「我在等你,我答應過你,一定會等你的。」我正想拉住他的手臂,忽然發現自己抓住的只有空氣,威廉已經走得非常地遠了,我隱隱約約看到他在向我招手,我拚命地跑啊,追啊,怎麼使勁也追不上,我大叫著:

  「威廉,威廉,等等我,別扔下我不管……」

  「她醒過來了。」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著,我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了一張女人慈祥的面孔。這人是誰?我拚命讓自己麻木的大腦轉動起來。想起來了,珀爾,威廉的姐姐,她旁邊的那個女人是威廉的前妻艾琳。

  我的腦子在慢慢地恢復知覺和記憶,耳邊又響起了珀爾最後說的那句話:「威廉走了,永遠不再回來了。」

  「天哪……珀爾,我再也見不到威廉了……」我終於從嗓子眼裡擠出這幾個字,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使我再也說不下去了。我把頭埋進枕頭裡,哭得像個孩子,上氣不接下氣。並一遍遍呼喚著威廉的名子。房間裡暗極了,所有的百葉窗和窗簾都拉下了,整個宅子靜得可怕,只能夠聽到我的哭聲和珀爾的哽咽聲,一高一低,淒涼和悲慘。

  威廉不在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我彷彿看到了在機場與他分別時他眼裡流露出的祈求和期盼。我痛恨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留在他身邊,懊悔沒有告訴他我愛他,可我萬萬沒有料到,那一次分別就是我與他今生今世的永別!他甚至沒有給我機會讓我最後一次對他說:我愛你!沒有讓我再最後好好吻他一次,甚至沒有讓我再最後看他一眼,就這麼匆匆地走了。

  我的淚水已經將枕頭浸濕,我聲嘶力竭已經哭不出聲來。但我始終不停地呼喚著威廉的名字,彷彿每呼喚一次,我自身也喪失了些什麼,並且我自身的一部分也隨之耗盡並慢慢地消逝。我感到自己已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並已走到人生的冰點和極限。

  接下來的兩三天,我不知是如何度過的,我感到自己像個遊魂,孤獨,無助,傷心和痛苦,沒有思維,沒有意識,沒有感覺,只有悲痛。我不願回到那套宅子裡,我怕看到那裡的一切,就這樣獨自在外面遊蕩,有時一個人坐在海邊,兩眼呆呆地注視著深深的海水。海水不再那麼湛藍清澈,卻顯得灰黑和渾濁,那掀起的一個個巨浪好像在對我咆哮,怒吼,似乎要將我吃掉和吞沒。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像這憤怒的海水一樣去盡情和瘋狂地發洩,讓我將心中的悲哀通通發洩出來。

  我心裡一直感到疑惑,威廉為什麼在短短的一個多星期裡病情會惡化得如此迅速?聽艾琳告訴我,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威廉突然不配合醫生,並拒絕治療。據醫生反映,他不聽從醫生的勸阻,大量地吸煙。當他病情惡化被送到醫院時,癌症已擴散到肝上,並且根本就無法控制。

  「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有意識使自己病情惡化,可不知出於何種目的。」艾琳疑惑不解地說。

  我腦子裡的思路混亂,沒有一點頭緒,心裡只感到陣陣心酸,我的眼淚好像已經流乾,心像被刀割了似的,一滴滴地淌著血。

  「威廉,你怎麼能忍心這麼做,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一番苦心,辜負了我對你的愛。」

  葬禮那天,我穿著一身黑裙,頭髮上紮了條黑帶子,手捧一束菊花,花上用一條白色的絲帶捆綁,上面寫著幾個醒目的大字:

  威廉,我想念你!

  走進靈堂,我遠遠地看到了威廉的巨幅照片懸掛在棺木上方,四周擺滿了花圈、花籃、每一個上面都寫著他的名字,就在那一剎那,我才真真正正意識到:威廉真的走了,永遠不再回來了。

  我隨著送葬的隊伍緩緩地向墓地走著,天空陰沉還下著小雨,好像也在為威廉哭泣和送別,雨水滴落在我的臉上,和我的淚水溶在一起。我拖著沉重的步子,艱難地向前走著,每邁出一步,我就感到離威廉越遠了一點。我害怕向前邁步,害怕走近那個遠遠可以望得到的黑黑的洞穴,它將把威廉從我的身邊永遠地奪走,威廉將留在那個陰森、寒冷、恐怖的洞穴裡,永遠不會再醒來。我身子發顫,心猛地向下沉,什麼東西重重地壓在我的心口上,幾乎使它停止跳動。我機械地向前邁著步子,臉上往下淌著水珠,不知是淚水。汗水還是雨水。

  我目無表情呆滯地看著幾個粗漢子將我的威廉慢慢地放入那黑黑的洞穴裡,我眼前一片昏黑,彷彿自己也進入了那漆黑的洞穴中。眼前飛著泥土和石塊,那一鍬鍬的泥土就像重重地壓在我的身上,令我窒息,那一聲聲刺耳的鐵器和泥土的撞擊聲,以及那沉悶的泥土覆蓋聲,讓我透不過氣來。它們毫不留情地將我的夢想、幸福、希望以及那段美好的時光和刻骨銘心的愛都通通地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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