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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夢中的小貝殼——悉尼歌劇院


  人心中應該有夢想,只要你棄而不捨地去追逐這個夢,總有一天它會成為現實。

  澳大利亞自幼在我心中就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國家,記得很小的時候,曾看過一部電視片介紹悉尼歌劇院。我當時就被悉尼歌劇院那奇特的貝殼式造型所吸引。這個被蔚藍色的大海所包圍的小貝殼時常在我腦海裡跳躍,有時也會出現在我的夢裡,讓我無法將它忘記。

  「總有一天我會去那個地方。」我指著一張貼在牆上的悉尼歌劇院畫片,十分肯定地對母親說。

  母親驚訝地睜大眼睛,不相信我這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居然如此異想天開。

  「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練你的鋼琴,有一天你能去北京的歌劇院,我就心滿意足了。」

  多少年之後,我始終沒有忘記那個夢中的小貝殼,它在我的記憶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但從未消失過。

  此刻,我真地站在了悉尼歌劇院前,它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壯觀、美麗和動人,它的典雅和秀麗是在畫片,電視裡所無法體現的。我站在那裡久久不願意離去,好像在面對一個讓我無限眷戀又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

  「還記得嗎?很小的時候你就曾經說過,將來有一天你要到悉尼歌劇院來」站在我身旁童年時的朋友迎迎發話了,她居然也記得我說過的話。

  「是的,我終於在十多年後圓了這個夢。」我看了看站在我身邊已身為人母的迎迎,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幾年之別,我倆生活中卻發生了不同的變化:她有了一個愛她的丈夫,可愛的兒子、一個每個女人都夢寐以求想要得到的幸福家庭。而我卻還在奔波、動盪、沒有目標的向前走,無家無業,沒有歸宿、浪盡天涯。

  「我一直認為,人心中應該有夢想,只要你楔而不捨地去追逐這個夢,總有一天它會成為現實,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說:

  「不,人不能太多夢想,生活太現實,它會將你的夢一個個擊碎,到時你所能得到的只有失望和苦悶,那將是噩夢一場。」迎迎的話也不無道理,但我無法改變自己。做夢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也是我這麼多年的部分精神支柱,它使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憧憬,使我堅定自己的信念並堅強地向前走,不管生活中有多少艱難險阻。所以,我不能不做夢。

  我對悉尼沒有那麼多的好奇。也並不急於出去遊覽、觀光,心裡一直在盤算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首先第一部我應該先離開迎迎家,去外面自己租一個房子,也許我已習慣了一個人獨立生活,這樣也有助於我多些同澳洲人練習英文的機會。

  我在迎迎的朋友的幫助下找到了一處小公寓,房間不大,設施也十分簡單,一張床,一個放衣服的櫃子,門廳也很小,只能擺下兩把簡易沙發和一個小茶几。一個不大的衛生間只夠一個人使用。沒有廚房,門廳裡只放著一個電熱水壺,可以方便隨時燒些熱水喝。但是,最令我心礦神信地是,站在窗前,我可以一眼望到悉尼歌劇院和悉尼大橋,這樣的美景就是跑遍天邊也不容易找到。房租每星期200澳元,我以為,過一把每日茶餘飯後可以將大自然美景盡收眼底的癮,也算是不枉此行。用我們北京人的話來說就是:玩了把貴族。

  剛搬過來的時候,我興趣十足,每天早出晚歸的去觀風景,有時在海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我特別喜歡坐渡輪,並經常跑到悉尼歌劇院旁的那個渡輪碼頭,一個人坐在長椅上,面對著大海曬太陽。有時剛好碰上一些老人家坐在那裡,我就主動同他們打招呼,聊天,老人家很開心能夠遇到一個愛同他們講話的人,我也正好借此機會多練習一下英文。

  坐在渡輪上,望著浩瀚一望無邊的大海,我感到自己是那麼的渺少,小得讓自己感到一切世俗的煩惱都是那麼微不足道。

  丹尼爾時常打來電話,告訴我他的近況。

  「我在北京的學習快結束了,很快要去日本。」

  「我已和我在瑞士的女友通了電話,並告訴了她你我的一切。她聽後很傷心,並希望我暫時不要做任何決定,等回到瑞士後再談此事。」

  「我現在已經到了日本,一切都好,只是非常想念你。」

  「我無法忍受同你的分離,我想去澳洲看你。」

  「我已買好了去悉尼的機票。」

  丹尼爾要來澳大利亞,我的心激動得快要跳出嗓子眼。和他分開的這段時間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雖然我並沒有期望同他共此一生,但這種與日俱增的思念早已使我無法自拔。

  他到的那天,我早早的趕到機場。我焦急地等待著,並擔心飛機會誤點或是有任何變化。終於,他提著行李走了出來,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突然覺得,這並不是我朝思暮想,熱切期盼的那個男人。他就好像僅僅是我生活中的一個來去匆匆的過客,沒有諾言。沒有約束。沒有希望、更沒有將來。

  分開的這一個多月,大家都感到有一種陌生感,那曾經有過的興奮和熱浪彷彿都已煙消雲散。我們都冷靜著,小心翼翼地相處著,他沒有說他愛我,我也似乎沒有感到一點柔情蜜意。

  第三天下午,我們散步來到一個小海灣。四月的澳大利亞正是秋季,陽光已不那麼強烈,暖洋洋地照射在身上。他凝望著靜靜的海灣沉默了很久,把頭慢慢轉向我,陽光把他的眼睛照得顯得更藍。他的臉平靜得就像這小海灣,沒有溫情,沒有痛苦,更沒有愛意。

  「茜茜,我覺得我們應該分手了。」他終於說出這幾個字。

  「為什麼?」我不想讓他看出我心中的失意和憂傷,裝做無所謂的樣子問道。

  「在我們分開的那段時間裡,我想你想得要發瘋,我以為那就是愛,可同你見面的這幾天裡,我絲毫找不到那種愛的影子,我對你感到生疏。我似乎明白了,那不是愛,僅僅是對你的思念而已。昨天晚上我想了整整一夜,我們不該再在一起了。」

  我的心在顫抖,好像被人捅了一下那麼疼痛。不是因為失去愛的痛苦,而是被人拋棄了的那種挫折感、失落感。我想哭,可沒有眼淚。我強行讓自己鎮定,儘管自己失敗了,但無論如何也要爭回這最後的,僅有的一點點尊嚴。沒有人願意接受失敗,可這的確是活生生的事實發生在我的身上,我內心在拚命掙扎著,吶喊著,真不願接受這可怕的事實。

  我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

  「好吧,那就分開吧。其實你來悉尼前我就在考慮這個問題。我當時就應該告訴你不要來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沒說。」我在撒謊,連傻子都看得出,可他卻偏偏相信了。他睜大眼睛看著我,也許是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到他那副驚訝的表情,我心裡好受些了,就更加借題發揮:

  「你總是在考慮你自己的感受,從來沒有問過我對你的感受。說心裡話,我覺得你不成熟,感情用事,情緒化,不穩定。我也一直很擔心同這樣的男人發展感情,不能讓我有安全感,這是女人最忌諱的。」這席話我說的是真的。

  想不到他對我的話反應那麼強烈,他忽然變得垂頭喪氣,不再那麼充滿自信。

  「對呀,我為什麼沒想到是我自身的問題呢?也許這段時間突然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腦子裡一片混亂,理不清頭緒。」他一臉的茫然,好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男孩。

  我的虛榮心終於得到滿足,說心裡話,我並不是太在意他留下或離去。這對我並不十分重要,只是很懼怕這種被人拋棄的失敗感。它會讓我失去自信,更加難以找到自我。

  看到他有些回心轉意的意思,我就更加得意忘形,窮追不捨地問道:

  「你準備哪天離開?我去幫你訂機位。」接著我又裝作很大度的樣子說:

  「不要覺得心裡有什麼不好過,我不會怪你,只怨我們沒有緣份。不過,對我來說,能曾經與你有過那段美好的日子,就足以讓我滿足,我會永遠珍惜那段時光,珍惜我們之間的一切。」連我自己都差一點被這番話所感動,我知道自己沒有那麼高尚,但對這個生長在西方社會,生活順利,收入豐厚,工作體面,沒受過任何生活磨難的瑞士小伙子來說,他完全相信我所表達的就是我的真實思想。他感動得流下了眼淚,並緊緊抓住我的手放在嘴邊不停地吻著,嘴裡還在輕聲說著:

  「Oh,God(哦,上帝!)我都做了些什麼?怎麼能這樣去傷害你。請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去愛你。Please!別拒絕我,Please!」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激動得將我抱住,使我緊緊地貼靠在他那寬闊的臂膀裡。嘴裡還在自言自語:「你答應我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終於使自己那脆弱的心靈從險遭失敗之痛苦中解脫出來。講心裡話,同我相比,他比我要誠實,單純得多,而我卻顯得比他更圓滑。我雖然始終眷戀著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使我激動和癡迷,也使我忘卻舊日的噩夢和編織未來的新夢。儘管他將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夢中人。此時此刻我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確實在我的生活中只是一個過客,我願意與他共享美好時光,但絕不期待他成為我生活中的主人。客人是不會久留的,這點我再清楚不過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們愉快地過著甜蜜、愜意的小日子,好像一對熱戀中的愛人,盡情地享受著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說他對我的愛與日俱增,他想留在我的身邊,想永遠和我在一起。我知道這是不現實的。儘管我對他也有無限的愛意,但他過於感情用事和不穩定的心態,使我無法完完全全地接受他的愛。

  他即將去美國參加一個醫學大會,並從那裡返回瑞士,我沒有挽留他。

  臨別前我對他說:

  「丹尼爾,我希望你不要對我許願,也不想聽任何承諾。我不希望這是我們的結束,但今後的事誰也不知道,我只想保持這種輕鬆、愉快、不受任何限制和約束的感覺。」

  他很聰明,也完全理解我這番話的含意。但看得出,他很傷感,在機場離別的那一刻,他對我說:

  「我不想說永別,因為我希望還能再見到你。」他停頓了片刻,突然很動情地說:

  「我真希望你能懷孕,這樣我無論如何就會馬上回到你的身邊。」

  我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那平平的肚子,對他搖了搖頭:

  「我不會用孩子來留住一個男人,但有一天我會同一個願意永遠留在我身邊的男人共同生一個孩子。」

  丹尼爾走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我都感到是那麼的孤獨,好像生活中缺少了些什麼,我不願回到那套曾留給我許多美好回憶的小公寓裡,每天就這樣一個人在外面游遊蕩蕩。

  他回到瑞士後給我打了幾次電話,還寫了許多來信。說他已同過去的女友分手,並且非常想念我,希望我去瑞士同他見面。

  我告訴他,我已去語言學校學習英文,並在一家印像館找了份工作來養活自己和掙學費。我必須告別那種虛無飄渺、夢幻般的生活,現在我必須在澳大利亞開始一種新的生活,腳踏實地地去面對這個現實得讓我甚至不敢再去做夢的世界。

  他的信越來越少,我也忙得幾乎沒有時間給他回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丹尼爾慢慢走出我的生活並漸漸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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