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大門對我大吼道:「離開這變,馬上給我滾。」
小店賣掉了,我也輕鬆了許多,專心照料著我的診所。自己也有更多的時間去料理家務。
這天晚上,善華突然打來電話,從她電話裡的聲音我可以猜側出,她一定是遇到什麼喜事了。
「我下星期要去聖保羅了。」她的聲音很大,以至於我不得不將話筒離耳朵遠一點。
「是去出差嗎?」我平靜地問道。
「不,去結婚。」她興奮地說。
這確實讓我震驚,從未聽說過她在聖保羅有什麼男朋友,怎麼突然就要結婚了。
能告訴我你的未婚夫是誰嗎?」我好奇地問。
「他也是我們韓國人,隨父母來巴西居住已有十多年了,他自己現在在聖保羅有一家服裝廠和一家服裝店。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特別特別好的人。非常愛我。而且……」她加重了語氣:「他還長得十分英俊。」
對於韓國人說的英俊,我實在不敢恭維,我眼前立刻出現那扁扁的四方大瞼,及那細小的眼睛像刀縫似的韓國人。一九九二年初我回北京途徑聖保羅,善華向我引見了她的夫婿,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確十分英俊,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膀,端正的五官看上去有一點像周潤發。最吸引人的是他身上帶有的那種成熟男人的美,他對善華的那種無微不至的體貼和關心,讓我這個外人看到都羨慕三分。那時我才真正理解善華為什麼會如此的癡情。
我打心眼裡為善華找到一個好的歸宿而感到高興。
「你和桑塔那現在的關係怎麼樣?」善華關心地問。女人之間無話不談,她是我的密友,自然對我和桑塔那之間的事瞭如指掌。
「嗨!」我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曾經傷害了他,不該在婚姻的問題上出爾反爾,這的確是我的錯,可我也不想騙他,那會使我有種罪惡感,我希望讓他看到的是一個真實的我,可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卻一直無法相互理解,為此,我很苦惱。」
「別洩氣,耐心的同他去談談,你們之間需要多交流。告訴他,你還愛著他,這點最重要,然後再讓他知道,你們之間仍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相互瞭解和縮小中西方差異。」她的聲音娓娓動聽,我真恨不得讓她代我去同桑塔那談,准保一舉成功。我最喜歡善華的也是她的這種通情達理和善解人意。我給了她一大堆結婚的祝福,並答應她抽空一定去聖保羅看望她,她再三叮囑,我也向她保證絕不失言。
我坐在客廳裡等待著桑塔那的歸來,心裡猜想著他大概會去什麼地方,我拿起電話,先撥到了他母親葛琳娜的家,老太太先是同我閒扯了一陣子,這才慢騰騰地告訴我,桑塔那根本沒去她家。放下電話,我又打到了他弟弟何賽的家,何賽興高采烈地問:「來電話是不是想請我去吃餃子?」我做的中餐裡面,他們最愛吃的就是北京的水餃。
「不,我在找桑塔那。」我說。
他哈哈大笑起來:「怎麼,你把丈夫都給丟了?這可是你的錯了。」笑聲過後,他提醒我:「去附近的酒吧看看,我相信他一定在那裡。」
酒吧?桑塔那從來不在酒吧喝酒,再說他也沒有平常喝酒的習慣。
「不,他不會在酒吧。」我還是不太相信何賽的話。
「去看看就知道了。」說完他「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我牽著菲菲半信半疑地向著離家最近的那家小酒吧走去。何賽的話沒錯,桑塔那的確坐在裡面,手拿著酒杯同兩個男人大談著什麼有趣的事情,聽到菲菲的叫聲他回過頭來,看到站在身後的我,他皺了下眉頭,「你來這裡做什麼?」
為了不失他大男人的尊嚴,我掩飾住心中的不滿假裝乖巧地說:「我只是順便經過這裡。」
他不耐煩地對我揮了揮手說:「你先回去吧,我過會再回家。」接著他就把頭轉向那兩個男人,繼續他們的談話,好像我已經不存在了似的。我自討沒趣的同菲菲退出酒吧,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二十多分鐘,這才回到家中,桑塔那已經等候在客廳裡,他氣鼓鼓地對我喊叫著:
「你以後不要到酒吧來找我,那不是個正經女人去的地方。」
「那你為什麼要去那裡?」我反問道。
「我是男人!你怎麼到今天還不明白這個道理,真是無可救藥。」他現在更是得理不讓人了。我正想發作,腦子裡忽然閃過善華說的那一番話,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我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聲音也變得平和了許多。
「桑塔那,我們是愛人,不該像仇人似的相互對立,我知道,我身上有許多的缺點,尤其是在結婚的問題上,我讓你失望,我感到很抱歉,但是我始終愛著你,你不應該懷疑這一點。」
聽到我這番話,他的聲音也緩和了許多。
「如果你愛我的話,為什麼不肯嫁給我?」
「我不是不想嫁給你,我渴望做你的妻子,更想給你生幾個孩子。可我們之間目前有這麼多的問題沒有解決,你覺得結婚就可以改變一切嗎?不會的,只會把問題變得更糟。結婚只是一種形式,重要的是我們之間能相互理解和溝通。」
他的火氣一下子又竄到了頭頂,對我大叫著:「我真的不理解你們這些中國女人,在巴酉,如果哪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想娶她,她幾乎高興得可以暈過去!我從未請求過哪個女人讓她嫁給我,你是第一個,也將是最後一個,你的心難道是鐵打的嗎?」
「不,桑塔那,你錯誤的理解了我的意思。」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大叫起來:「我想慎重地對待婚姻就是因為我想對你我的將來負責任,婚姻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因為我不想隨便地結婚,更不想隨便地離婚。」
他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指著大門對我大吼道:「離開這裡,馬上給我滾!」
我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我面前的這個怒目圓睜的男人就是那個曾經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桑塔那!我呆呆地站立了幾秒鐘,猛地衝進房間,打開衣櫃,抓起幾件衣服,扔進一個旅行袋裡。憤怒使我的手在發抖,眼淚不住的往下流。我提著旅行袋就往外走,看到我真的要走,桑塔那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懺悔一樣輕聲說道:
「不,親愛的,你不要走,原諒我失去理智,請你留下。」
我茫然地站住,雙眼呆呆的望著前方,他剛才的那聲大吼好像一把刀子在我的心裡重重地刺了一下,我的自尊心也在絞痛著,使我無地自容,我傷心地把頭慢慢轉向他。
「不,桑塔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你趕我走了,我不是你養的一隻狗,可以讓你隨意踢出去再隨時喚回來,我是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有靈魂的人,你可以傷我的心,但我絕不允許一個人傷害我的自尊心。我暫時搬到診所去住,我們都冷靜一下,以後再談吧。」我不容他多說話,推門走出這個曾經給過我幸福,溫暖和甜蜜愛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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