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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狂歡節


  狂歡節時,在街上跳桑巴舞的那些漂亮女人,雖然一絲不掛,但每個人也只是頎賞她們的美麗,無非份之想。

  巴西一年一度的狂歡節到了,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狂歡節,也是參加人數最多的舞蹈表演。對巴西人來說,這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全國放假一星期,里約熱內盧更是盛況空前,在市中心的主要大街上跳舞。一所所桑巴舞學校開著巨型花車輪流表演,花車架起有十幾米高,L面掛著五顏六色的飾物、鮮花。十幾個精美絕倫,有模特兒身材的美女站在上面翩翩起舞,這樣壯觀的舞蹈大軍一隊隊地跳著、唱著,一直持續三天三夜。裡約的各大小俱樂部也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與此同時,全國各個城市也展開不同形式的慶祝活動。人們通宵達巴地慶祝著,跳躍著,整個巴西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

  我在北京的時候就早已聽說了巴西的狂歡節,有人管它叫「瘋狂的亂倫節」。這些說法我無法得到一個標準的答案,基於對狂歡節的種種好奇,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衝到街上看看究竟。

  天一黑,我和桑塔那以及他的弟弟、弟妹就出動了,在車上,我手舞足蹈,比車上坐的三個巴西人更顯得激動。塔那的弟弟荷塞是個很風趣的人,從早到晚嘴裡都有講不完的故事,他的那張臉給人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那個巨大的鼻子,佔了臉的一大塊位置,我真不敢相信他和桑塔那居然是親兄弟。此時此刻,自然也是他先開口:「你們中國有狂歡節嗎?」

  「沒有,但是我們有其它的傳統節日。」我的眼睛只管看窗外,看也不看他一眼。「中國女人也會脫光了衣服在街上跳舞嗎?」他繼續追問著。

  「當然不會。」這次是桑塔那搭腔了,「中國人是很保守的,女人如袒露得太多就是大逆不道。」

  「為什麼?」荷塞的太太瑪西爾終於按捺不住地問,她的年紀很輕,大概只有二十一歲,但她的言談舉止卻顯得十分的成熟。她的那張臉很美,每一個線條都勾劃得很細膩,豐滿的身材處處讓人感到她的風情萬種,她扭動了一下身軀,那兩個豐滿的的大乳房幾乎要從她那只用兩塊小布頭遮蓋住身體的衣服裡跳出來。「女人的身體難道不美嗎?親愛的。」她把頭轉向荷塞,無限深情地凝望著他。

  荷塞溫柔地用手抱住她的腰,給了她一個長長的,熱烈的吻,這才開口:「是啊,狂歡節的那些女人多麼漂亮!可無論她們是穿著衣服,還是一絲不掛,每個人都只是欣賞她們的美麗的舞姿,根本不會有非份之想。」

  我下意識地低頭望了望自己穿的這件幾乎將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裙子,好像同整個狂歡節的氣氛不符,可這條裙子當時在北京也算是風光一時。我簡直不敢想像如果把她身上的那兩塊小布頭貼在自己身上的話,我能不能有勇氣邁出這個車門。真那樣,國內所有的中國人也絕對認為我一定是瘋了。

  是啊,我相信這是兩種不同的文化和風俗習慣,你很難說哪一個是正確的。但是,中國人這些年過著封閉式的生活。想起我讀書的時候,班上男女同學根本不來往,甚至連話也不講。女孩子對自己的身體也懷有一種好奇與羞澀。在少女剛剛開始發育的時候,沒有人給我們任何正面的教育,只有朦朧中自己偷偷地摸索和體會自身生理上的變化,並且在外人面前大家都想盡各種辦法去掩飾女人的特徵,以至於許多女孩子都刻意將自己的胸部裹緊,再用肥大的衣服掩蓋身上的曲線。

  後來,我常想,如果當初在我開始懂事的時候能得到正面的教育並能輕鬆、正常的同男同學交往,我就不會帶著種種神秘的色彩去看待男人和女人,也會以一個正常人平靜的心態去看待這個五光十色的世界。

  「女士們,先生們,現在可以下車了」。隨著桑塔那的一聲令下,我一個箭步跳下車子。天哪!這裡簡直是人的海洋,每個人都穿著奇裝異服,頭上帶著各式各樣誇張的飾物,還有許多人臉上塗滿了五彩繽紛的顏色,他們在歡呼,在跳躍,一些姑娘身上甚至連那兩塊小布頭都沒有,完全是一絲不掛,但她們沒有任何羞澀,只是盡情地,十分投入地扭動著細小的腰肢,轉動著豐滿的臀部。有些姑娘還很大方、自然地同身邊的男人說笑著,樂手們手持著各種樂器,彈奏著節奏性很強的桑巴曲。

  我的情緒也一下子被鼓舞了,身體也隨著這激動的樂曲擺動起來。桑塔那一把拉住我的手:「走,跳舞去!」我們一下子被捲入這熱烈的人流中。巴西人真的個個都是舞蹈家,難怪有人說,他們流動著的血都比別人熱。就這樣跳啊,唱啊,桑塔那的身體動得很有韻律,每一個關節都十分靈活。他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純潔,好像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沒有任何世俗的煩惱醜惡和虛偽,所擁有的只是美好、純真與快樂。

  我們跟隨著跳舞大軍一點點前進著,我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但卻沒有累的感覺,全身上下隨著激烈的音樂扭動著,身心感到絕對的放鬆。看到每個人都那麼盡情投入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抒發著情懷,這一個個獨立的個人,今天卻聚集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強大的整體,真真切切讓我感受到這是一個開放的國家,熱情的民族,沒有任何的掩飾和造作。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每年「五一」、「十一」隨父母參加遊園活動,當時,我也覺得那種場面很壯觀,公園裡擠得水洩不通,很多廠礦職工和學校裡的小學生,都載歌載舞,那整齊、機械。完全一致的動作,也曾讓我為之驕傲過。可現在想起來,卻讓我有陣陣的苦澀感,尤其是那些天真的孩子們,被要求穿上統一的成人款式的服裝,嘴上塗上血紅的口紅。可能是怕把口紅吃掉的緣故,孩子們都半張著小嘴,露出生硬的笑臉,呆呆地、傻傻地做著規定的動作,沒有一點孩子的天真、活潑,這些祖國的花朵,中國的未來和希望,令人悲哀地變成一群小木偶,喪失了孩子的自然天性,實在令人痛心。

  這時夜幕已降臨,可到處都是燈火通明,天空中放起了焰花,那一片片五彩繽紛的煙火閃爍在星空中,將狂歡的氣氛推向高潮。

  我跟隨著舞蹈隊伍,模仿著我身邊的幾個半裸的巴西姑娘,瘋狂地扭動著自己的腰肢和臀部。從小我就不善於跳舞,在學校裡,老師總說我的動作笨手笨腳的。望著那幾個巴西姑娘顫動的肌肉以及上下跳動的乳房,我感到力不從心。兩條小腿似乎有一點痙攣,腰部兩側的筋好像被扯斷了似的。我的動作開始緩慢,可我的情緒始終高漲。遠處,許多人在向我們頻頻招手,歡呼聲,鼓樂聲,號角聲和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有人在歡呼鼓掌,並向舞蹈隊伍拋撒著綵帶、花絮和紙屑。

  一個金髮女郎扭著屁股,抖動著兩個巨大的乳房,張著血盆大口對著我大叫著:

  「阿里嘎多。」她把我當成日本人了。還沒容我答話,她一把抓住我的雙臂,貼近我的身子,撅起的臂部一蹦一躍地隨著樂曲顫動。她胸前的那兩塊肉在我眼前顛來顛去的,讓我眼花繚亂。她嘴裡發出陣陣貓頭鷹般的尖叫聲,並在彩燈和光幻中向我張牙舞爪地做著各種具有煽動性的動作。我汗流浹背,精疲力盡,被身旁的人撞得東倒西歪。可我始終肆無忌憚地對著面前的這個「血盆大口」猛撞著,尖叫著,狂笑著……

  狂歡節的結束,倒讓我有幾分的失落感,每個人都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大家都忙於個人的事情,缺少了那種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溝通、坦誠、熱情和親密感。狂歡節期滿,人們都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沒有嫉妒,沒有欺騙,沒有邪惡,沒有民族語言之分,沒有國籍和文化之別,真誠、友善地組成一個整體,每一個人都為這個大家庭而驕傲和自豪。我真的相信,只要敞開心扉,讓別人走進你的心靈,語言、思維、國界將會變得越來越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會變得越來越近,因為我們共同擁有同一個地球,同一片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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