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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初到巴西利亞


  我想起了北京的家,想起了許多很久不去想的朋友,我覺得孤獨、傷感、失落,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

  第二天,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我們終於來到了巴西利亞,也就是我此次旅行的目的地。一路上聽桑塔那給我介紹:巴西利亞曾被譽為世界上最年輕、最漂亮、最富有像征意味的城市。它的誕生與發展僅僅有二十多年。巴西的首都起初在薩爾瓦多,後來遷到了里約熱內盧,這兩個城市都在海邊,為了更好地開發內地,巴西人把新首都選在中東部海拔1100米的戈亞斯州的茫茫荒野上興建,這裡氣候宜人,土地遼闊,水源充足,從1956年8月24日破土動工,只用了三年多一點的時間建成,於1960年4月21日正式遷都於此。我們沒有時間去遊覽市容,要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他從容地告訴我,他已為我安排好了一切。

  我們的車停在了一個簡單,沒有任何修飾的獨立宅院前。院子裡空蕩蕩的,沒有花草,只有一棵不太茂盛的小樹孤零零的立在院中。桑塔那很熟悉的打開院門,幫我把行李提到裡面,用葡語向裡面高聲說了些什麼,順著聲音走出了一個70歲左右的巴西老太太。老人家身體微胖,但看上去很健康,穿著一條剪裁十分簡單的花布裙子,淺棕色的頭髮夾雜著一縷縷的銀絲剪得很短。她一臉慈祥笑容滿面地上下打量著我,我不知該對她以什麼方式來打招呼,正在我猶豫不定的時候,老人家熱情地走過來,在我的兩腮各親吻了一下。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見面禮搞蒙了,桑塔那趕忙過來解圍:「你剛剛來,大概不太習慣,這是巴西人的見面禮,表示友好,你們中國人是相互握手,在巴西只有男人之間才相互握手。」

  我默默地點著頭,隨他們走進房間。這是一間不大的客廳,看上去簡樸、整潔,一套深色花格布的沙發放在客廳的正中,牆的一角放著一個不很高的櫃子,上面放著一台電視機,櫃子上方的牆上懸掛著一張很大的聖母瑪麗亞的畫像,下面掛著一個木製的十字架,巴西人大部分信仰天主教,看得出老人家是一個虔誠的教徒。房間的另一角放著一個小木櫃,櫃上放著電話及一些小本子,大概是記事本。最引起我注意的是客廳正中的牆上掛著一幅中國的山水畫,沒想到在遙遠的巴西,人們也喜歡中國的繪畫,這一點讓我十分驚訝。

  坐定後,桑塔那一直用葡萄牙語同那位老婦人不停地交談,老奶奶一會兒不住地點頭,一會兒又搖頭,搞得我雲山霧罩的,最後她友好地對我微微笑了笑,就離開了客廳。

  桑塔那這才轉向我,先是對他剛才的不禮貌感到抱歉。

  「抱歉?為什麼要抱歉?」我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們用你不懂的語言去交談,這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

  我始終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也實在看不出這有什麼不禮貌,他看出了我的疑惑,繼續解釋:

  「在巴西,交談中如果有某個人不懂得我們交談的語言,我們有責任邊交談邊用他聽得懂的語言讓他知道我們的談話內容,否則將是對此人的不尊重。」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道理上明白了,可心裡還是覺得這事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麼嚴重。

  他告訴我,這位老人家叫葛琳娜,早年死了丈夫,兒女都不同她住在一起,所以她很樂意有一個女孩子住在這兒,還可以幫她做些簡單的家務,吃住不用付錢。說著,他從錢包裡掏出幾張巴西的鈔票放在我的手裡。

  「你不必感到不安,這是我借給你的,等你什麼時候掙了錢再還給我。」

  我無限感激地將錢放入口袋裡,此時此刻,我確實需要錢。

  一陣陣咖啡的香味撲鼻而來,葛琳娜還是那麼笑容滿面地端上幾杯剛煮好的咖啡和兩碟造型美觀的小糕點。我把咖啡放在嘴邊慢慢地喝了一小口:「太棒了!」我情不自禁地讚美著,這麼濃郁的咖啡香,我還是第一次品嚐。從這小小的一杯濃濃的咖啡開始,我一天天,一點點地感受到了巴西人那濃濃的情意。

  這一夜我睡得很沉,很香,我這輩子都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大概是幾天的勞累和時差的緣故。第二天一睜眼,再一看床頭的小鬧鐘,天哪,已經是下午兩點鐘,我匆忙穿上衣服,可客廳裡沒有人,再看看廚房,也沒有人。我大喊了一聲「葛琳娜」,她的聲音從後院傳來,我跑過去一看,她站在院子的正中,身前一塊熨衣板,正專心致致地熨著衣服。我趕忙跑過去:「我來幫你熨吧。」我不管她是否能聽懂我的話,嘴裡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同時試圖從她手裡搶過電熨斗。她嘴裡也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左手將電熨斗舉得高高的,右手牢牢地抓住我伸過來的手,接著她將電熨斗立在燙衣板上,兩隻手不斷地比劃著,嘴裡還在說著,我真是急死了!從她的眼裡我看到了一種無奈的表情,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了餐廳。她強行讓我坐在了一張椅子上,好像變魔術一樣從廚房裡拿出了一盤盤的食物,又給我倒了一杯咖啡,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回到她的後院。

  看到桌上擺著的這一盤盤的東西,我一點食慾都沒有,但出於禮貌我也應該吃一點。我往自己的盤裡放了些米飯、沙拉並試著從另一個盤子裡盛了些煮得很爛的豆子,舀了一勺在嘴裡,簡直難吃死了!尤其是那鹹得發苦的味道,讓我實在無法接受。記得我從小吃豆子都是甜的,什麼豆包、豆沙餡元宵。豆沙餡月餅,我最喜歡吃豆沙的東西,可現在怎麼會做出這麼怪怪的味道?另一個盤裡放著一塊烤得有點發黑的大牛排,我切了一小塊放在嘴裡,那肉又威又硬,我艱難地將這小塊肉嚼了很久,它就像口香糖般地頑固不化,最後我不得不向它低頭了,將它一口吞下。之後我才瞭解到,這是巴西人喜愛的一種威肉,它的製作過程中有一個環節就是風乾。這頓飯吃得我的腸胃裡翻江倒海,不出一小時,我就開始腹瀉,一趟趟往廁所跑猶如跑馬燈一樣。到了晚上,我已經精疲力盡。四肢無力地倒在床上,我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想起了我的爸爸、媽媽、姐姐、妹妹,想起了北京那個溫暖的家,甚至想起了許多很久不去想的朋友。我覺得孤獨、傷感和失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葛琳娜慌慌張張的,也跟著跑前跑後,又指手劃腳地對我說個不停,快住嘴吧!葛琳娜,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牛彈琴,我心裡暗自嘀咕著。從我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她意識到所說的一切都是徒勞,最後,她不得不打電話叫來了桑塔那。

  桑塔那詢問了我的情況,又給我找了些藥吃,告訴我不必擔心,這只是水土不服,說他剛到北京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過些時候就好了。

  「你一路顛簸了幾天,已經非常地辛苦了,現在又這樣虛弱,一定要強迫自己再吃些東西。」他關懷的目光讓我覺得溫暖。

  吃東西?我眼前馬上出現了那些煮爛的豆子和烤黑的牛排,「不,我現在真的不想吃。」我十分堅決地說。

  「你一定要吃,吃些清淡的,最好喝些湯,這樣吧,」他用手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你在這裡靜靜地躺著,我親自下廚給你煮湯,你看怎麼樣?」

  看到我還想阻攔,他就故意將臉一拉,做出不高興的樣子:「那我可要發怒了。」緊接著,他又溫柔地像父親哄小孩子一樣輕聲在我耳旁說:「聽話,做個乖女孩。」

  我實在拿他沒辦法,只能順從。

  十幾分鐘後,他端著一大碗雞蛋西紅柿湯走進來,我嘗了一口,味道不錯。

  「想不到你還會做中餐。」

  「噢,不不,只會煮這種湯,是我在北京時家裡的中國阿姨教我的。」

  我一口氣把湯都喝下去了,這湯好像比我在北京時喝的所有湯都好喝,我覺得全身上下都是那麼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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