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早起來,戴維還是像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派出所上班。當他看到小劉已經等在辦公室,並為他沏好了茶的時候,他覺得有些意外。
「戴哥,我看這案子挺有意思的,您就索性帶我一起破案吧!我剛到單位,也沒接手過案子。我覺得跟您在一塊兒特長見識,所以就想……」看著小劉那嘻皮笑臉的樣子,戴維此刻的心裡狀態那叫一個良好。他慢吞吞地點上一支煙,不急不惱地說:「小伙子,大學畢業又踏實肯干,我還真想帶帶你。不過有一點你得明白,這辦實事兒可跟你們在學校裡書本上講的完全兩碼事。你要想跟我干,就得放下架子,拋開那些正兒八經的理論,否則你准保吃虧。」
「得,就聽您的。話說回來了,您看昨兒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戴維他剛抽了幾口的煙掐滅了,又從兜裡摸出塊口香糖來放在嘴裡:「聽說老抽煙容易得口臭,這不,別人送我包這玩藝兒讓我試試。」
他使勁地嚼了一陣子,才嗚裡嗚嚕地說:「從現案調查來看,死者確是被毒死的。當然有兩種可能:自殺或他殺。但一般人自殺總是在自己的房間或是去沒人發現的地方,像這種借別人的窩兒來找死的現象還不多見。如果要是他殺的話,現場除了死者的指紋外,也沒有別的什麼痕跡。據瞭解,死者與本班同學沒有什麼太多瓜葛,即使被殺也很可能是外面的人幹的。其中死亡地點確是納悶兒。從盤問他們班的同學,特別是那個李子健的情況來看,死者的死因確是有些莫名其妙。當然,那個李子健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說到李子健,我昨天給他們家打了電話,據他父母講,他確實是從晚飯到睡覺這段時間都在家,而且第二天一早也是從家去的學校。」
「但你別忘了,李子健的母親就在薊大教書,他住的教工宿舍離學校很近。他完全有可能在父母睡下後,重新潛入學校作案,而在第二天凌晨再回家演戲一番。可奇怪的是死亡時間有些不對。特別是死者胳膊上那塊表。一般人是不會把表戴到那麼高的位置,而且假如是作案者故意所為,手法未免也太令人費解了。」
「您覺得王國冬的電腦裡會存下什麼東西呢?」
「這我哪兒知道。但我想,總該有點兒什麼的。還有那個叫方雪晴的女孩兒,她和李子健的關係密切,李子健也在有意無意地維護著她,這也說明她也是個不容忽視的人物。」
「咱們今天是先找那個『女神探』曉雯呢?還是先去拜訪『電腦大師』李滿先生?」
戴維「嘻嘻」一笑:「小劉,你怎麼也有些幽默感了,看來跟我在一塊兒,也真長了不少本事兒。走,咱們先去找那位胖胖的『女神探』吧!」
二
來到曉雯的宿舍,戴維和小劉又大開了一番眼界。這本該叫作「少女閨房」的宿舍卻是亂得驚人,簡直比男生宿舍還要亂。胖曉雯還是那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自己在床上的一角抱著玉米花口袋坐著,吃著,笑盈盈地望著兩位不知在哪兒落座的男士:「你們隨便坐,地方小又亂,要是實在沒地方坐,就站著吧!昨天是你們站著我坐著,今天正好掉個兒!」
戴維嘴裡還嚼著剛才的口香糖,他沒好氣地說道:「行,我算服了你了。說吧,應該有些好消息告訴我們了。」
「慢著,你們得先把所知道的案情給我講講。還有,把對面桌上那杯水給我。」
戴維向小劉擠了一下眼睛,小劉便乖乖地把水遞到了曉雯的面前。戴維很認真地把早上的案情分析講述一番,曉雯撇了撇嘴:「也沒有什麼新奇的呀!」接著,她就講述了昨天下午的經歷。
「我調查的第一個對象是方雪晴。聽她們同學說,方雪晴這人很有心計,是個聰明的美人兒。她明著是和李子健好,實際上卻早就勾搭上了李子健的同班同學林波。當然這三個人之間的關係究竟怎麼樣,誰也說不清楚。至於她和死者王國冬倒似乎沒什麼來往,但說不准這女孩兒對王國冬也有所圖,因為王國冬是學生中的大款。」
「林波?就是那個文文靜靜的男孩兒。他學習也不錯的,看上去也挺老實崑的。」
「你們這些警察按說應該挺毒的呀!現在的大學生、研究生有幾個老實的。你知道他們心裡都想什麼那。」
「這,就這麼點兒情況,你本事也不過如此了。」
「別急呀!我還有個挺重大的發現。」曉雯轉動了一下肥碩的身軀,在枕頭底下摸呀摸的,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戴維和小劉睜大了眼睛。
「等會兒,先幫我再倒點兒水。暖瓶在書架後面。」
這回沒等戴維再使眼色,小劉就忙不迭倒水去了,他心裡憤憤地想:早晚讓你這胖丫頭好看。
曉雯總算摸出了一件東西,原來是一串鑰匙。
「在操場上撿到的,上面有一把小刀上刻著王國冬的名字。」
「這麼說,李子健說的倒真像那麼回事兒。你在哪兒撿到的?」
「在籃球架底下,被土蓋著,一般人看不到。我昨天想來想去,覺得這丟失的鑰匙與本案有極大的關係,就煞費苦心地找了一遍,結果還真找到了。」
戴維望著曉雯那雙白白的胖手上隱約可見的泥垢,配上十片粉紅色的指甲,覺得很是可愛又可笑,他接過鑰匙串端詳起來。
「這倒是個不錯的發現。門鑰匙,抽屜鑰匙……。你怎麼找到的?我是說,你覺得它像是人故意丟在那兒的嗎?」
「我看不像。但也說不準。」曉雯眨了眨眼睛,看著手中最後一顆玉米花吃完了,她似乎陷入了失落,「麻煩你們二位都能再幫我去買點兒吃的,然後我就再告訴你們一個重大發現!」
「好了我的大小姐。我們可不是三歲小孩子。您能不能痛快點兒,也別拿我們警察再當那什麼耍了。」小劉終於忍不住抱怨起來。
曉雯一聽放聲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我可沒拿你們當那什麼耍。可誰叫你們是人民公僕呢!」
戴維從兜裡摸出一塊口香糖遞了過去:「這玩藝兒禁吃。您就先將就著點兒,成嗎?」
「瞧,還是領導懂得體察民情。」曉雯接過口香糖,又狡猾地笑了笑,說:「我經過幾番調查,又施展了本大小姐的魅力,終於探聽到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
小劉「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心裡說:「您這形象如果也有什麼魅力可言,那天底下的女孩兒可都成大美人兒了。」
「我和王國冬的好友,也就是我們班上的王勇聊天。他說他前天夜裡看見有個人潛到李子健的房間去了。」
「那昨天我們問他時,他怎麼不說?」戴維詫異地問道。
「他說看你們當時凶巴巴的樣子,還是不說為妙。而且他害怕被別人聽到,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就沒說。」
「那他怎麼告訴你了?」
「這自然就是本小姐高明之處了。」曉雯「嘻嘻」地得意地笑著,「他說只要我在,他就敢和你們警察談談。」
「那麼咱們今天中午就去會會他,怎麼樣?」
「恐怕你們得破費一頓午飯錢了,不過嗎,我們學校周圍的小館子價格滿公道的。還有,能開發票。」
戴維真為眼前這位胖丫頭弄得服服貼貼了,他心裡知道,沒有她這案子還真難破。於是,小劉眼巴巴地望著身邊這位一向趾高氣揚的領導苦澀得點點頭,他弄不懂今天犯了那門子邪性。
三
上午十點,戴維和兩位助手──小劉和新助手曉雯來到了機算機房。這回,李滿教授早已等在那裡了。
「有什麼進展嗎?」戴維免去了寒暄之詞,單刀直入地問道。
「沒想到,真沒想到,簡直是不可思議……」李滿教授一邊撓著頭,一邊指著那台貼著王國冬名字的電腦說,「王國冬的畢業設計堪稱傑作,真的,曉雯你懂,你來看。這套遊戲軟件集益智與打鬥於一身,不但超越了班上其他人的設計,甚至可以與日本、台灣的遊戲軟件一決高下……」戴維和小劉傻呆呆地聽著李滿教授又講了一番機算機術語,最後戴維忍不住問道:「李教授,您的意見是說,王國冬實際上學得還可以?」
「豈止可以,簡直可以說是天才。打個比方,如果把班上學得最好的同學李子健當作圍棋初段的話,那麼王國冬就可以堪稱是九段高手了。我早就覺得王國冬這孩子有靈氣,又是薊大培養出來的。可惜呀,真是可惜呀!」
李滿教授指著電腦顯示器上的一行醒目的英文字說:「只不過他為自己的設計起了個奇怪的名字:The View of Death。」
「什麼?」戴維愣愣地看著曉雯。
「喲,大名鼎鼎的David先生居然不懂英文!」曉雯故作吃驚地叫著,眉宇間露出幾許嘲譏。
「翻成中文就叫『死亡風景線』,聽起來怪彆扭的。」小劉適時地打了圓場,戴維第一次對他抱以讚許的微笑。
李滿又按下了「回車鍵」,屏幕上頓時出現了一幅五顏六色的圖畫。曉雯也驚喜地湊了過去,搶著在鍵盤上敲了起來。戴維和小劉看著她玩了一陣,小劉也忍不住手癢起來。
「這不就是電子遊戲嗎?有什麼高明之處?」戴維顯然對這不屑一顧。
「您可別小瞧這遊戲軟件。通常設計一個出色的遊戲軟件需要專業人員幾個月甚至幾年的努力。其中要運用電腦動畫、圖案設計和超人的想像力。您看,遊戲者操縱的小人要迎接來自不同方向的妖魔鬼怪的挑戰,還要解答各類疑難問題,方能涉險過關。否則,稍不留神就要墮入『死亡風景線』裡去了!」
「李教授,您看,這屏幕右上角的『小信封』是什麼意思?」曉雯象發現新大陸一樣問道。
「這我還真沒看見。咱們讓這小人兒去取下那封信,看看結果如何。」
曉雯操縱著畫面上的小人兒取下了信,於是,屏幕上出現了一封信:「尊敬的李教授和各位考官:您們好!
當您們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感謝薊大多年來對我的培養和幫助,我也希望我的畢業設計能夠為我校計算機係爭得榮譽,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我是山區裡長大的孩子,我的家很窮。當我第一次來到首都北京,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新奇。北京是我的第二故鄉。然而,我卻實在抵禦不住各種誘惑,終於誤入歧途。我對不起我的父母,也對不起我的老師和同學。當我用種種不正當手段攫取錢財的時候,我已想到了會有今天。但我實在忍不住要那樣做,因為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知道了金錢意味著什麼。
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割捨不下的是我的計算機。我曾發誓要當中國的比爾·蓋茨,但這個夢想恐怕要等到來生再去實現了。
我知道,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所以無論怎麼樣我都要墮入到『死亡風景線』裡。如果你們想探尋我的死因,請按任意鍵繼續遊戲,待打通關後,謎底也自然揭開了。
再見了,我的親人和朋友們!
王國冬」屋裡的幾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們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李教授,您知道王國冬家裡還有什麼人嗎?我們該通知他的家屬了。」戴維率先打破了沉默。
「噢,」李滿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北京沒有親戚。家裡除了父母外,好像還有一個哥哥。」
「好吧!您幫我查一下他家的地址。還有,關於這封……我們姑且叫它遺書吧!這事兒不能張揚。小劉,你不是想玩遊戲機嗎?交給你個任務,你就坐下打遊戲,直到打通關為止。
曉雯,我們還是去見一下王勇,聽聽他怎麼說。」
「你們吃完可得幫我打個包,我這午飯可還沒著落呢!」小劉雖然高興之極,但也沒樂得找不著北。
「李教授,太感謝您的幫助了!」
「不客氣。只是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王國冬這孩子怎麼就想不開走上絕路了呢!真是太可惜了。」
「是不是自殺還不一定,這個案子裡頭文章不少,但我們一定會把真兇找到的!」
四
在薊大校門外的學子餐廳,戴維和曉雯先要了一壺茶。
「你怎麼看。」戴維的表情顯得很認真。
曉雯本想再開幾句玩笑,但覺得又不太合適,於是也一本正經起來。
「自殺的可能性最大。但遺書中也提到了『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這說明,王國冬和什麼人結下了仇,他自知逃不出一死,所以這裡面也暗示些什麼。」
「可自殺為什麼非選擇別人的房間,而且還死得很離奇。其中牽扯上李子健,這未免有些讓人摸不透。他要是真丟了鑰匙,去傳達室寫個條兒不就得了。反正一死了之,還在乎什麼。而且那個方雪晴與李子健、林波之間的關係也很微妙,這其中一定也隱藏了些什麼。」
戴維慢慢地舉起茶杯,剛想喝又想起什麼似的,說:「死亡現場居然沒有任何第二者的指紋,而且死者用過的杯子上也沒有一點兒指紋。這很不符合常理……」「我要是王國冬,就不會選擇自殺。而且我看他如此精明地掩飾自己,連我們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也被蒙在鼓裡。憑他如此的天賦與才能,在北京任何一家電腦公司都能發財。從他的遺書上看,他彷彿陷入了一張魔網中而無法自拔。但也又試圖把自己的死因公諸於眾。」
「依你看,他所設計的遊戲軟件要打通關的可能性有多少?」
「如果王國冬真想讓人們知道他因何而死,那麼可能性就會很大……」曉雯忽然站起身向窗外的一個小伙子招了招手。戴維也隨著扭過臉去。
這位叫王勇的小伙子,更確切地說倒像是個中學生。個子矮矮的,縮頭縮腦甚至還有些靦腆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頭也不敢抬。
「雯姐,我看我還是不說了,因為我真的沒看清,說錯了怕……。」王勇說話聲又細又小,和他的樣子倒很般配。
「怕什麼你怕。這位是神探David,你見過的。既然來了,你就大膽地說。」
曉雯不知用什麼方法制住了王勇,她做出一副威懾的樣子。
「那,那我就說了,可不負什麼責任的。」王勇怯生生地把臉轉向了戴維,「昨天我沒想故意瞞您,可是……」「你甭有什麼顧慮。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但你要保證你說的是實話,否則你可承擔偽證罪的責任。」戴維的話軟中帶硬。
「是,是,這我知道。我和王國冬是哥兒們,他挺有錢的,也時常接濟我。他的事兒我知道一些,但他在外做買賣的具體情況我可不大瞭解。他總是讓我幫他請假,做作業什麼的。
您知道,他平時可忙了,有時候一個多禮拜不見人影兒。但我覺得他也不會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可這回竟讓人給害死了!」說到這兒,王勇歎了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他是給害死的?」
「我看見了。那天晚上十二點半多鐘,我還睡著呢,忽然聽見有人敲我的門。聲兒不大,但我還是醒了。我披上外衣去開門,結果一人沒有。我正納悶兒誰在開我的玩笑時,忽然看見一個人影兒鑽進了李子健的宿舍。我開始以為是李子健跟我開玩笑,但一想他不是這類人。而且那人看起來也比李子健要高些。我覺得很奇怪,就偷偷地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兒。等了約摸幾分鐘,也沒見那人出來,我剛想回去睡覺。但剛關上門,又聽見樓裡一陣響動。那會兒靜極了。於是我就躥了出去,只見林波宿舍的門輕輕地關上了。我一琢磨,可能是林波也像我一樣聽見了什麼。因為第二天考試,大夥兒恐怕都有些緊張睡不著覺。可後來我想了想,剛才鑽進李子健屋裡去的人八成就是林波。」
「你能肯定你沒看錯?」曉雯也幫著問了一句。
「這我就不敢說了。但我覺得就是他。當時我就以為林波和李子健在研究第二天的考試,所以也沒在意。但後來我聽說李子健那晚沒在宿舍住,而且王國冬又死了。所以我很懷疑沒準兒是林波干的,但他為什麼要害王國冬我就不知道了。」
「你最近和王國冬接觸沒發現他有什麼異常吧?」戴維一邊喝茶一邊問。
「您這麼一說,我倒覺得王國冬這一個禮拜以來是有點兒怪。他幾乎天天泡在圖書館裡,也不看書就在那兒發呆。也不愛跟別人說話,有一次我看他把報紙都拿倒了就笑他。他也不生氣。他平時不愛鍛煉,但這些天卻沒事兒就在操場上跑圈兒。好像變了個人兒似的。
不過他這人一向神經兮兮的,也許是做生意太辛苦要好好放鬆一下吧!」
「依你看,王國冬是那種被逼急了會自殺的人嗎?」
「我看不像,但也說不準。反正學習上他從不在乎,就連計算機主科也勉強及格就得……」曉雯和戴維相視一笑,王勇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就不說了。
「再說說那敲門的事兒。平時經常有人這樣和你開玩笑嗎?」戴維又摸出一塊口香糖來放進嘴裡,這似乎意味著重要的提問已經結束了。
「是啊!因為我個兒小,他們就老尋我開心。不過我也習慣了。在我們班,也就雯姐對我不錯。」
曉雯頓時喜上眉梢,真為自己高興。她見戴維該問的都問完了,就對王勇說:「好了!到此為止。該點菜了。今天是戴警官請客,咱們可就不用客氣了。」
戴維此時也很大方的樣子把菜譜遞給了王勇,而王勇呢,顫顫地接過菜譜,又抬眼瞧了瞧曉雯。在曉雯熱情地鼓勵下,他舔了舔嘴唇,慢聲細氣地說:「我就先點一斤基圍蝦吧!」
戴維「噗」地一下將喝下的半口茶連同圓球狀的口香糖吐了一地,曉雯見狀笑得前仰後合,而王勇卻抬起一雙迷惘的眼睛,問:「我又說錯什麼了嗎?」
五
走出飯館的時候,戴維狠狠地望著王勇點頭哈腰地與曉雯道別,直到他走遠以後,才略帶埋怨地說:「你們兩位今天宰我這一刀可夠狠的。看不出那小子蔫不拉嘰的,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你知道我們所裡制度嚴,五十塊錢以上的工作餐一律自掏腰包。我一月才掙八百多,這下可好,小半個月的工資搭裡頭了。」
「你不是原先講好的,再說你不也大飽口福了嗎?」
「還說呢!別看王勇那小個兒,一斤蝦他干了半斤多。我好歹也大你們幾歲,總得先緊著你們。算了,就當我破財免災,而且他說的情況也的確有價值。」
「那依你看,林波會不會是下毒的人呢?或是說他原想害死李子健,可結果卻誤殺了王國冬呢?」
「這一點還需要進一步證實。我現在先給小劉送飯去,看看他那裡進展如何。下午咱們倆再去找方雪晴,會一會這個重要人物。我查了課表,方雪晴四點鐘下體育課。我們就直接去操場找她。」
「我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正相反,我打算只和她談一些簡單問題,更重要的工作要你來做。你們女孩子間溝通要容易一些。你利用這段時間準備一下,看看能不能從她與李子健和林波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入手,鼓勵她說出真相來。」
「呵,想不到你們警察還挺會搞心理戰的。」曉雯說著象變魔術一樣從兜裡掏出一包口香糖放到戴維手中,「這算我給你午飯的一點兒補償,以後別老抽煙了,對身體沒好處。」
戴維望著曉雯胖胖的身影越走越遠,心中升起一股溫馨的感覺:「這胖丫頭其實滿可愛的。」
六
下午四點,戴維和曉雯來到了操場旁的一排雙槓前,戴維盯著一群群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無憂無慮地玩耍著,不知不覺地暢想著自己要是上了大學該是怎樣一番模樣。對於這一代年輕人,他既羨慕又有些妒忌。
「大學像一座像牙塔,但更像是一座圍城。我小時候也曾經憧憬大學生活的美好,而一旦踏入這裡才發現,其實這裡並不是一片淨土。讀書人之間的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甚至更黑暗更可怕。人們都以為學歷高的人更斯文,更懂理,更淡薄名利,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曉雯像是看透了戴維的心思,她意味深長地說著,臉上掛著少有的嚴肅與深沉,「對了,小劉那邊進展怎麼樣?」
戴維反覆地回味著曉雯剛才的一番話,他感到這個案子異常棘手,因為對手實在太聰明了。他很慶幸能有曉雯這樣一個助手,經過這兩天的接觸,他們之間似乎已經心有靈犀,他不知不覺地已經把曉雯當作是自己的搭擋了。
「小劉說他已經打到了最後一關,但不知為什麼總也到達不了關底。他說要再努力,晚飯時一定能過關的。」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看見方雪晴和她同學下了課正朝這個方向走來。戴維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堪稱校花的人物,也不禁為她嬌美的容顏和迷人的身材所歎服了。
「她會是同謀,甚至主謀殺人犯嗎?」戴維心裡暗暗地尋思。
「戴警官,你可不要感情用事喲!自古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曉雯湊到戴維的耳邊用略帶戲弄的口吻說道。
方雪晴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她讓別的同學先走,她自己優雅地將一頭秀髮輕輕甩了一下,裊裊婷婷地向戴維走來。戴維腦海裡頓時冒出某種洗髮水廣告的鏡頭,他趕緊強迫自己定了定神,又干嗽了一下才直起身來。
「您好,警官,是不是有事兒找我?」方雪晴說著將纖纖細手遞了過來。戴維連忙輕輕地握了一下手,又趕緊抽回手,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雯姐,你也在,早上聽說你在幫著破案。我開始還不相信呢!沒想到是真的,怎麼樣,幹這個挺刺激吧!」
曉雯倒是顯得很自然,她無所謂地說:「也就那麼回事兒。哎,David,你倒是趕緊問哪,人家方大小姐可是個大忙人。」
戴維一直在為自己的窘態不安,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手足無措。終於藉著這個台階他開口說話,可聲調還是有些異樣:「王國冬的事兒你聽說了吧!因為他是在李子健屋裡死的,你又是李子健的女朋友,所以這只是例行調查,你不用緊張。」
「我根本就沒緊張,我看您倒是有些不大對勁兒。」
戴維盡量把目光投向別處,又故作輕鬆地掏出一片口香糖使勁兒地嚼起來。
「王國冬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兒?」
「我一直在宿舍看書,大概十一點時就睡了。不信你去問我的室友。我們本科生是三人一間屋,誰幹什麼都知道,一點兒隱私都沒有。」
「你有李子健宿舍的鑰匙嗎?」
「沒有,」方雪晴脫口而出,這倒反而顯得她對這次詢問是有備而來的,「我很少到李子健的宿舍去,即使去也是和他在一起。我沒必要拿他的鑰匙。」
「你認識王國冬嗎?你最近和他有什麼來往嗎?」
「王國冬嘛,我可以說是認識。見過幾面,但最近卻沒見過。」
隔了一會兒,戴維仔細地想了想措詞,終於提出了關鍵性的問題:「你和李子健最近有什麼矛盾嗎?」
方雪晴顯然沒有準備,她遲疑了半晌,不知從何說起。
「有人反映你近一段時間跟林波來往較多,你和林波是什麼關係?」
「這是我個人的事兒,」方雪晴終於想出了這一個聰明的回答,「這似乎與王國冬之死沒有什麼關係吧?」
「當然有關係!」戴維開始提高嗓門,語氣威嚴而咄咄逼人,「有人親眼看見案發當晚林波曾潛入到李子健的房間!」
「啊?!」方雪晴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驚得花容失色,她用牙緊緊咬住下唇,臉上的神情分明在告訴別人,她此刻已經窘促不安到了極點。
又是一片沉默。忽然,「嘟嘟」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戴維隨手關上了腰間的BP機,可「嘟嘟」聲仍響個不停。方雪晴如夢初醒般慌張地從兜裡掏出一隻漢顯尋呼機,看了看,說:「天氣預報。」
戴維眼睛一亮,也拿出自己的BP機來,「也是天氣預報。」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又拿過去和方雪晴的機子比了比。摩托羅拉漢字機,華聲台的。戴維的腦中閃現了一個奇特的念頭,心裡為這一偶然的發現而暗暗高興。
「方小姐,我希望你能和我們合作。不管你做什麼,只要肯承認,肯說實話,這對你本人和我們大家都有好處。再提醒你一句,你要是真的愛一個人的話,就要勇於承擔這份愛的責任,並要隨時準備為愛去犧牲一切。」
戴維說完,向曉雯示意地點了一下頭,就邁開大步走了。曉雯輕輕地拍了拍方雪晴的肩膀,她驚異地發現方雪晴的一雙妙目中噙滿了淚水。
「雯姐,你說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能不能真心地愛上一個男人呢?」
「你說什麼那。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兒,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追求你的男孩兒那麼多,你可以挑一個最棒的去愛他。」
「我的確是這麼做的,可如果那個最棒的男孩兒並不愛你,那你該怎麼辦呢?」
「行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和李子健的事了。這樣的男孩兒並不是最棒的,他不懂得如何珍惜一個女孩兒的感情,那麼他也就不值得你去愛。」
曉雯停了一會兒,又輕輕地問:「那你愛林波嗎?」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但我從林波那裡得到了從未有過的關心與呵護。他的家庭,他的外表,他的才幹都不如李子健,但我卻覺得他是真心對我好。」
「那你把這些告訴李子健了嗎?」
「沒有,我沒有這個勇氣。我畢竟與子健好過兩年了,我不忍心看到他傷心的樣子。子健是那種一帆風順慣了的人,他經受不了這種打擊的。」
「那你想過要用什麼方法與李子健分手嗎?」
「我想過,林波也幫我想過。」說到這兒,方雪晴意識到有些不妙,就連忙岔開了話題,「聽說王國冬是自殺的,是嗎?」
曉雯笑了笑,說:「王國冬的死至今還是個謎。不過,的確有人看見那天晚上林波去過李子健的房間,他跟你說過這些嗎?你真的沒有李子健宿舍的鑰匙嗎?」
方雪晴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她幽幽地說:「一個人要是為自己愛的人而做了傻事,甚至犯了罪,那麼罪名由誰承擔呢?」
曉雯望著方雪晴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心中升起一絲憐意,她原以為方雪晴會是那種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女孩兒,她也從沒想到一個漂亮女孩兒也會有諸多煩惱。她無法把此時的方雪晴和一個殘忍的殺人犯聯繫在一起,她甚至有一種想盡力幫助方雪晴洗清罪名的念頭。她用安慰的口吻說:「愛有時是浪漫的,有時又是冷酷的。有些人被愛蒙住了眼睛,就會失去理智甚至失去人性。但愛要是到了這種程度,那將是很可怕的。雪晴,你是個好女孩兒,應該懂得什麼叫愛。你要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否則將抱撼終生的。」
方雪晴默默地點了點頭,像小妹妹一樣依偎在曉雯身邊,兩個人緩緩地向女生宿舍樓走去。
七
在計算機房裡,曉雯見到了仍在緊張地與電腦酣戰的小劉,戴維站在一旁,神情也很關注。
「這最後一關設計得真有點兒邪門兒,畫面顯得不大對勁兒。我總是覺得很彆扭。」
「要不讓我來試試吧!」曉雯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不試怎麼知道嘛!」
小劉退位讓賢,但站在曉雯身後而不停地連喊帶比劃地指揮著。也真神了,曉雯一上場,將「小人兒」控制自如,而且像是有先見之明一樣從容躲閃,奮勇前進。
「好,好,就差一點兒了……再跳一下……對,……萬歲!」小劉比他自己打贏還高興,但他又一琢磨,很是納悶兒為什麼自己幹了一天也沒成,這胖丫頭一來就行了。
戴維連忙湊過來,只見彩色顯示器上現出一片絢麗的色彩,剛剛闖關的「小英雄」正得意昂揚地向著勝利之門走去,忽然,「小英雄」腳下一滑,立刻跌入到了象徵地獄的深淵。
「哇!」曉雯驚叫一聲,但話外音未落,卻只見屏幕上又顯示出一行字來:「人是無法戰勝死亡的。祝賀你打通關,但可惜你還是墜入了死亡風景線。
遊戲到此結束。哈!哈!!哈!!!」
「這小子耍了我們,他媽的!」小劉禁不住罵出聲來。戴維和曉雯相對而望,腦門上寫滿了問號。思忖良久,戴維看大家也摸不著頭緒,就歎歎氣說崑:「算了,就當我們白忙活一場。王國冬這小子也真他媽的該死!」
戴維的國罵也是隨口而出,他立刻感到了不妥,連忙打趣說:「不是我們沒本事,實在是敵人太狡猾了。曉雯,你負責關機,咱們一會兒再到王國冬宿舍看看,找找他抽屜裡有什麼值得研究的東西。」
曉雯麻利地把電腦主機電源關上,又關了穩壓電源,然後還用一塊絨布將電腦罩住,當她剛想用手去關教室燈的一剎那,戴維猛地喊了一聲:「曉雯,你怎麼老使左手啊?」
曉雯嚇了一大跳,說:「我天生就是左撇子呀,這有什麼奇怪的。」
「我懂了,這真是有點兒太神了。」戴維自言自語地說道,像是中了邪一樣。
「咱們頭兒可能太累了,也八成是讓那死鬼王國冬給弄得找不著北了。」小劉藉機也發洩了一通怨氣。
八
當戴維用鑰匙打開了王國冬本人的宿舍時,三個人都驚呆了。原本整潔乾淨的房間此刻已是一片狼籍。桌子的抽屜早已被人撬開,書和紙灑了一地,顯然有人已經先到一步將這裡掀了個底朝天。更令人吃驚的是書桌上赫然插著一把菜刀,明晃晃甚是恐怖。小劉一個箭步跑了過去,從刀下拿過一張用紅筆寫過的紙來。
「冬子:記住了,星期五是最後的期限。你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如果再不交出東西,我叫你死得很難看。我說到做到!
二寶」紙條是一張作廢的銀行存單,字寫得也歪歪扭扭,但字裡行間卻露出幾許殺機。
戴維拿起紙條對著燈光照了一下,在右下角發現一處依稀可辯的印章。小劉也湊過來看,曉雯卻因為高度近視只能在一旁呆著。
「城南信用社,這不就是前兩天讓人提走上百萬現金的銀行嗎?」
「小劉,你馬上打電話去問一下,這個城南信用社裡有沒有一個叫二寶的工作人員。」
走出宿舍的時候,曉雯指著門框邊的縫隙說:「闖入者並沒費多大勁兒就打開了門。看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說著,她又掏出一張普通的塑料飯卡在鎖好的門邊捅了一捅,門鎖便「卡嗒」一聲開了。
「你看樣子還是個老手兒。」戴維半開玩笑地說。
「其實這在大學生宿舍裡毫不稀奇。我早就說了,學歷高的人聰明體現在各個方面。」
「可王國冬也應該知道這一情況啊,他為什麼還要到李子健那裡借宿呢?」
「我看他是在逃避那個叫二寶的人。如果這封恐嚇信是真的話,王國冬的死就又多了一個嫌疑犯。」
「也有可能是兇手在殺死王國冬後故意再寫這封信來轉移我們的視線,」戴維歎了一口氣,「這案子起初一點兒線索沒有,可現在卻線索多得讓人不知如何下手。」
「銀行失竊與電腦密碼被人破譯有關,王國冬又是個驚人的電腦天才,他會不會就是因為這筆巨款而喪了命呢?」
「好了,咱倆這麼互相提問就越說越糊塗,我看咱們明天上午開個會,一塊把這些線索理一理,然後再下結論。」
路過林波的宿舍時,曉雯向半掩的房門裡瞥了一眼。她看到了林波正在和另一個人緊張地談著什麼。起初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但很快她從那個人的背影中斷定,他就是李子健。
九
大約在20分鐘前,李子健突然出現在林波的宿舍裡,這使林波感到非常恐慌。
「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談談了,可一直沒有機會。但這次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李子健說話時語氣低沉,面無表情。林波的心「怦怦」地跳個不停。
「王國冬成了我的替死鬼,對吧?你是不是覺得很遺憾?還有她?」
「你全都知道了?」
「我想再傻的人也會明白的。不過你和她的事兒我也是剛剛才聽說,況且除了我本人之外,也只有她才有我宿舍的鑰匙。每晚十一點以後,女生是不可能進入這個樓的,再加上你和她的關係,這樣的推理是再簡單不過了。」
「你想怎麼樣,告發我們嗎?不過我告訴你這全是她搞的鬼,我不過是她手裡的工具罷了。」
「你別害怕,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因為我還聽說她在外面已經另有新歡。哼,像她這樣的女孩兒什麼事幹不出來。咱們兩個本應都成為她的犧牲品,但陰差陽錯。也許是上帝重新給予我們機會來懲罰她。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向公安局指證她的陰謀。」
林波頗感到有些吃驚,他一時間還反映不過這一變故,不知如何是好。
「你別擔心。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再說,我已經不會再為這樣的女孩兒而吃醋,相反,我現在恨不得趕緊把她送進監獄。她理應受到懲罰,當然也包括你。」李子健話裡藏刀,林波的心理防線終於被徹底擊潰了,他感到自己的前途已經掌握在李子健手心裡,他只能任其擺佈了。
「聽說有人在案發當晚已經看見了你,而且警察也可能再進一步調查指紋。你要是不快點兒去洗清罪名,恐怕到時候各種情況都會對你不利。而且,更主要的是,她最終會逃脫法律的制裁,而你將成為這次不幸的犧牲品。我不希望看到這個結果,我要看到她最後的下場。」
「可我沒有絲毫證據,……」「我有,」李子健說著從兜裡掏出了方雪晴給他的那把鑰匙,「而你要做的就是把事實真相都說出來。否則的話……」林波那早已脆弱的神經此時已經禁不起折磨了,他連忙說:「請給我一天時間考慮一下,後天我們一塊去公安局,好嗎?」
「一言為定。我們今天的談話你可不要對她講,而且你可千萬別被她的樣子矇騙住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林波用感激的目光看著這位昔日的對手和情敵,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內疚感,他剛想上前善意而充滿感激和李子健握一下手,但李子健的臉上分明流露出一股不屑一顧的神氣,轉過身,一句話沒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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