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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愛的報復



  「David,頭兒要你把案卷處理一下,一會兒向他匯報」。薊門小區派出所的小劉急急忙忙地衝進辦公室,甩下這句話剛要走,又停住了。「嘿,說你呢,聽見沒有!」小劉有些不耐煩。

  這時,一直埋頭於《中國體育報》的戴維才放下手中的報紙,嘴裡還叼著半根油條。戴維現年32歲,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他的父母也是普通的工人,卻不知為什麼給兒子起了個「洋名」。從小到大,不知多少人拿戴維的名字開過玩笑,有些哥兒們甚至慫恿他去美利堅合眾國溜韃一圈兒,八成能認祖歸宗。偏偏戴維身上竟沒有一絲洋味,就連英文也學得「二把刀」,再加上自小兒在胡同裡跟人瞎混,高中沒畢業便參了軍。復員回城後便幹上了片警,從查戶口到調解糾紛,從抓小偷到偵破刑事案件,他一幹就是十年,成了遠近聞名的全能警察。

  誰都知道,干警察這行辛苦,費力不討好,可戴維卻幹得挺上癮。他人高馬大,長相威武,但腦子機靈,又肯鑽研,唯一的「缺點」就是心眼兒太實,嘴又太直,所以工作上總得不到重用。生活中的他為人樂觀,總愛跟人家開玩笑,就連交女朋友都敢拿人家開涮,所以落得個光棍兒一條。隨著改革開放大潮湧動,戴維也不安心總窩在小派出所當片警,他試著跟人合夥做買賣,卻因為胸無城府,落得個被人出賣還幫人家數錢的地步。望著茫茫商海中,掙錢的掙錢,出名的出名,他則手捏著幾百塊政府發給的津貼安貧樂道。「咱興許就是這干糙活兒的命!」戴維對於週而復始的事務性工作有些厭倦,但每到大禮拜,他就來了精神。

  釣魚、打球、搓麻、下館子、樣樣少不了。因此,禮拜一上班是他最無聊的時候,偏巧頭兒又給他派活兒,惹得這位老哥一肚子悶氣。

  「聽說國安隊的那誰要轉會,就不整個兒一個過河拆橋嗎。」戴維一邊看著剛遞來的卷宗,一邊嘟嘟囔囔地說。

  小劉卻不理他那套,一本正經地向他交待起工作來:「頭兒說,這是起經濟案,南城一家儲蓄所的電腦帳戶的密碼被人破譯了,幾個月功夫丟了一百多萬。據說罪犯是分幾十次提款,沒引起人的注意,也沒留下任何證據。頭兒說……」「老是頭兒說,頭兒說的。你自個兒就沒腦子想想。再說,南城的事兒跟咱們有什麼關係,這不沒事兒找事兒嗎!」戴維不耐煩地翻著眼珠看了看這位剛進所實習的大學生,「準是你們這幫大學生干的。前些日子不就有計算機專業的大學生把電話局的長途電話密碼破了,一大群學生拿著一毛錢鋼蹦兒楞在公用電話亭裡打起了國際長途。你說這幫人是聰明過了頭,還是窮瘋了。國家花那麼多錢培養出你們這些棟樑來,合著整天就琢磨著給政府搗亂,破壞社會治安……」小劉是位二十出頭兒的小伙子,一大早兒上班就落得一通數落,他沒等戴維說完便跑開了。

  戴維自己覺得沒趣,便點了根煙,默默地坐著發呆。忽然,桌上的電話鈴激烈地響了起來。

  「什麼?……薊大研究生樓有人死了?!……好,我馬上趕到!」戴維看看腕上的手錶,剛剛九點半。真晦氣,怎麼事兒都趕在一塊兒了。好在,薊大離派出所不遠,騎車不過十分鐘的路。戴維思忖片刻,抄起一個筆記本和手提對講機,奔出了門外。

  「小劉,跟我走一趟,有件人命案!」小劉聽到這一聲吆喝,不敢怠慢,匆匆地穿好警服,也跑步到車棚去取車。




  半小時以前,當林波看著李子健神采奕奕地步入計算機房,臉上還掛著幾分得意的神情時,他驚呆了。

  「這不可能!除非……」林波暗暗地叫自己要保持冷靜,又陷入了無盡的疑惑之中。

  九點整,李滿教授來到了寬敞明亮的計算機房,接著是十幾位西服革履的評委和計算機專家,其中還有一位金髮碧眼的美國小姐,她是代表IBM公司出席這次畢業設計演示會的。

  林波此刻仍心神不定,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同學。計算機系研究生班有十五個學生,其中只有一位女生。學校為他們專設機房,並給每位學生配備一台IBM生產的486電腦。由於是人手一台機器,所以上機課誰沒來就十分顯眼。按說,今天是個具有特別意義的日子,然而竟然還有一個位子空著!

  「李子健都來了,那還有誰會缺席呢?」林波的腦海中很快地閃現著班裡同學每個人的面孔,並用餘光掃視了一下鄰座的李子健。李子健正面帶微笑地坐著,像往常一樣在不經意地向人們展示他的高傲與自信。

  「王國冬!」當林波想起這個名字時,機房外衝進了一個工人模樣的小伙子。

  「李教授,你們班的王國冬……他……死了!」小伙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還有,李子健!聽說他是在你宿舍……毒死的!」

  這一消息無疑打破原本寧靜祥和的氣氛。在場所有人(除了那個聽不懂中文的美國小姐)都驚呆了。李子健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他的驚愕程度比任何人都要大。他立即站起身,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很快又坐下了,原本紅潤的臉頰此時已變得發白。剛處在疑惑中的林波也被嚇傻了,他無法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剎那間,他的腦子裡閃出兩個字:「巧合!」




  戴維和小劉趕到案發現場時剛好九點過十分。學校保衛處的一位同志和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大爺領著兩位警官來到了薊大宿舍樓區的一幢普通的四層小樓前。

  「我姓趙,在薊大看樓已有六年了。最近兩年一直住在研究生樓的傳達室。這樓裡住的全是男生,女生未經通報或在晚上11點以後一概不准入內。我工作是滿認真的,學校領導為此逢年過節都給我點兒獎勵……」趙大爺不等詢問,便主動地介紹開了情況。

  「死者住幾層?」戴維的問題極其簡短。

  「計算機系的男生都住四樓,他們每人一個房間。薊大是不錯,這條件比北大、清華可強多了。這年頭兒,年輕人真有福……」「我問什麼你回答什麼,懂嗎?老爺子!」戴維有些不耐煩,好像早上的惡氣還沒有出盡。

  「您還是先帶我們去看看現場吧!」小劉適時地插嘴,藉以緩和氣氛。

  趙大爺又和保衛處的同志聊了一陣子,不知不覺就上了四樓。

  「就這兒,您自個兒推門兒進去瞧吧!恕不奉陪啦!」趙大爺沒好氣兒地走了。

  戴維抬眼看了一下,「402」。此外,門上還有一個紙袋,上面寫著:「計算機系研究生李子健:有事請留言。」門板上沒有任何花裡忽哨的裝飾畫和歌星照片,只有一個不干膠圓片上寫著「請勿打擾」的中英文字樣。

  「死者叫王國冬,是李子健的同學。他的房間是407,卻不知為什麼跑到這屋來了?」

  保衛處的同志一邊介紹情況,一邊推門想進屋。

  「等會兒!」戴維對人吆喝慣了,但這口氣總讓人難以接受。「通知李子健了嗎?」

  「還沒哪!」保衛處的同志把邁進屋的半條腿又縮了回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老趙每天八點五十打掃衛生。您知道,我們學校是公寓式管理。老趙說他起先以為是床上的人睡過了頭,可後來喊了幾聲也沒反應。老趙索性過去推他一把,結果發現屍體已經僵了。好在當時樓裡沒幾個人兒,要不事兒就大了。後來老趙就跑去通知我,我又給您打了電話。」

  小劉在一旁認真地聽著情況介紹,戴維則彎下腰漫不經心地看了看門鎖和把手。他摸出一把刀片在門鎖上撬了幾下,又按了按門鎖上的彈簧舌。「只有屋主和老趙才有鑰匙,對吧?」戴維又問了一句。

  「通常是這樣。但現在配把鑰匙也容易得很,所以很難說。」

  「可以進去了。小劉,注意別亂動東西。」這話倒似乎是說給另外一個人聽的。

  這是間很普通的宿舍,大約八九平米,向陽,沒陽台。屋裡的陳設也極其簡單。寫字檯、單人床、書架和臉盆架。寫字檯上有幾本書和雜誌,地上散落著幾張報紙。桌上還有筆和一個茶杯。書架上也堆滿了書,主要是計算機方面的教材和專業書,也有幾本課外書。戴維瞟了一眼,只有一本《日本短篇推理小說》勾起了他的興趣。

  當然,最顯眼是躺在單人床上的那具男屍。身材瘦長,面色灰黃,眼睛半睜著,嘴卻緊閉著。死者的樣子是個典型的學生。二十歲出頭,穿著名牌的運動衣褲,腳上的耐克鞋還沒脫下來。從表情上看,死者似乎是經受了很痛苦的折磨。

  「戴哥,我去一下廁所。」小劉第一次見到這麼恐怖的場面,很難適應。

  戴維卻仍津津有味地觀察著。他小心地看了看已經處於蜷縮狀的屍體,又伸過手在死者身上摸索了一番。結果除了普通的證件、食堂飯票之外,一無所獲。

  忽然,他在死者左臂靠近肘部的地方摸到了一塊石英手錶。可能是由於肌肉繃緊的緣故,調表鈕被擠了出來。表盤上顯示的時間是11點36分。戴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站起身來看看桌上放著的茶杯。杯子裡干干的,但杯中有一層細微的白色附著物。

  「牆上那女孩兒是誰?」

  「哪個?」保衛處的同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只看著戴維死盯著桌子上的杯子,似乎是在尋找指紋什麼的。

  「就在書架旁邊兒,有鏡框兒的那個。」

  「噢!她是李子健的女朋友。據說是薊大的校花,在藝術系三年級。」

  「有學問就是好,找朋友都能挑好貨。誰象幹我們這行的……」戴維嘟嘟囔囔地說了一陣。

  「咱們是不是再去看看他本人的房間?」保衛處的同志指了指外面。

  「好吧!唉,小劉呢?」

  來到407房間,戴維和小劉都有些驚奇。這間單身宿舍佈置得富麗堂皇。除了公寓內配置的物品外,牆上是各種明星的招貼畫,其中大多是國外搖滾樂歌星的巨幅彩照。床上鋪的是高檔被罩,就連地上的拖鞋也是很昂貴的樣子。

  「就差安空調了。」小劉在一旁嘖嘖稱羨,「這屋的鑰匙在哪兒?」

  「死者身上沒有,我剛翻過。看樣子也不會是什麼謀財害命。瞧這屋裡不像丟了什麼東西。」戴維開始分析案情。

  「趙大爺說,王國冬昨天似乎沒進這屋。按說要是丟了鑰匙,他應該到趙大爺那兒去借。」保衛處同志補充道。

  「好了,咱們去考試現場看看。」




  九點半鐘。李滿教授和他的一班學生仍驚魂未定。戴維一行人走進計算機房。此刻,他們的樣子倒像是主考官。

  「教授,請您繼續考試。考生考完後請依次到隔壁房間,我想問他們幾個問題。對了,還是請李子健同學先開始吧!」戴維的一番話令在場眾人如釋重負。

  在計算機房旁邊的小房間裡,小劉和戴維小聲地交換著意見。

  「案發時間恐怕不像死者表上顯示的那麼簡單,但法醫確定也未必會有滿意的結果。」

  戴維點著一支煙,慢悠悠地說著。

  「那個李子健當然是最大的嫌疑。不過這樣做案未免太明顯了吧!」小劉倒是心直口快,言語中缺乏一絲沉穩。

  「嘿嘿。」戴維沒頭沒腦地笑了兩聲,「李子健那女朋友長得倒不錯。嘿嘿……」小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覺著自己這位頂頭上司的脾氣古里古怪,說話更是沒邊沒沿。放著人命關天的大事兒不說,偏偏去琢磨人家的女朋友,真是有損我人民警察的形象。

  一刻鐘過後,房門敲響了。隨後李子健推門進來,老老實實地站在兩位警察面前,倒像是已經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一樣。經過一番簡單詢問過後,戴維開始把談話引入正題。

  「昨晚王國冬是不是在你房間過的夜?他怎麼會有你的鑰匙?昨晚你又在哪兒住的?」

  「昨天下午,我從家回到學校,本想在宿舍安靜地睡一覺,準備今天的畢業考試。可是吃晚飯的時候,王國冬突然找到我說,他的整串鑰匙丟了,進不了宿舍。他知道我家在北京,所以說借我的宿舍睡一晚。我當時也沒想別的,雖然不大情願,但最終還是幫他一忙,把鑰匙給了他,我自己回家住的。」李子健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不平靜,「我父母可以替我做證。」

  他補充道。

  「王國冬丟了鑰匙為什麼不去找看門的趙大爺,卻來問你借?」

  「他說他嫌麻煩,又要寫檢查,留借條,他不想臨畢業時再惹事。他說他過兩天就能把鑰匙找著。」

  「你覺得王國冬這人怎麼樣?他近來表現有什麼異常嗎?」

  「恕我直言。我覺得他這人挺聰明,但心思不用在正道上,總是琢磨下海經商賺大錢。

  他也還真弄到不少錢,平時過日子大手大腳的,可謂學生中的大款了。這幾天,我跟他沒什麼接觸。昨天看他倒有些心神不定的,我想可能是丟了鑰匙的緣故吧!」

  「你覺得他有沒有可能是自殺?」

  「這我看倒不會。他這號兒人活得高興著呢!不過也興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一時想不開。但我覺得他不太可能是自殺。」

  「方雪晴是你的女朋友?」

  「是,怎麼了。她是藝術系的,她跟王國冬沒有絲毫來往。」

  「她有沒有你宿舍的鑰匙?」

  「您這是什麼意思?她跟這事兒有什麼關係?」

  「好了,提問完了。請你這幾天先回家住,別離開北京。我們可能隨時再找你。」

  「你們懷疑是我幹的?!」李子健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你所說的,可並非完全符合事實。」戴維目光炯炯地盯著李子健,直到他走出房間。

  「李子健宿舍的鑰匙不就在他桌上嗎?照他講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可疑的。」小劉忍不住問道。

  「你發現沒有,當問到方雪晴時,李子健表情不大對勁兒。他似乎很不願意把方雪晴拉到這個案子上來。這恐怕是一種暗示,但他採取的方式未免太直接了。」

  「您是說那個方雪晴有可能……」「我可什麼也沒說。」

  接下來的提問很順利,許多學生接二連三地走進走出,其中也包括林波。

  當最後一名學生,也是班上唯一的女生走進門時,戴維和小劉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就叫曉雯?是真名還是……」「怎麼了?是不是覺得名不符實。」的確,這位曉雯小姐真是有些與眾不同。她長得白白胖胖的,確切地說是豐滿得超過了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所應有的體形。一張圓圓的胖臉上架著一副大眼鏡,兩片紅紅的嘴唇不停地動著。她拿著一袋玉米花,用胖得像小饅頭一樣的手不住地抓著玉米花往嘴裡塞。人們實在是很難將那個文靜纖弱的名字與眼前這位胖丫頭聯繫到一起。

  「聽說你不是也叫什麼David,看你外表也並不洋嘛!」曉雯的聲音倒是細聲細氣的,但言語間也透出一絲調皮與聰穎。

  小劉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戴維轉過頭瞪了他一眼,但他自己也覺得有些滑稽,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提問。

  曉雯倒是很配合,主動地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和她與死者的關係。

  「那你認為王國冬是為什麼死的?」戴維話說出了口,又覺得這樣問一個女孩子似乎太唐突了些。

  「自殺,他殺兩種可能。自殺可能因為學習壓力,欠人錢財或是失戀什麼的;他殺則無非是謀財害命,殺人滅口或是情敵所害什麼的。當然還有最後一種可能……」聽曉雯分析案情倒很專業似的,但想來想去,這番話跟沒說也差不多。

  戴維和小劉不自覺地豎起耳朵去聽這最後一個可能是什麼,曉雯卻故作神秘地頓了一頓,嘴裡忙著把玉米花嚼完,還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兒,,才慢條絲理地說:「這最後一個可能就是,他不小心吃錯了藥把自己毒死了唄!」

  「曉雯小姐!」戴維此時簡直是恕不可遏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被一個女孩兒如此地「涮」過,「你拿我們警察當什麼了!」

  看著戴維怒髮衝冠的樣子,曉雯笑得彎下了腰,她很是為自己的「報復」行為而得意,因為她的體形已經被許多討厭的男人笑話過了,她也學會了用自己的機智來反擊一下,而且往往屢戰屢勝。

  戴維很快被眼前這位與眾不同的女孩兒吸引住了,他想了一下,說:「曉雯小姐,我有個請求。希望你能協助我們的破案工作。」

  「什麼?有沒有搞錯?」曉雯此時也睜大了眼睛。

  「首先,你對本校情況熟悉,可以和班裡的同學接近;其次,憑閣下的尊容,似乎死者與您不可能有什麼情殺或是失戀之類的事情;最後,你是班上唯一的女性,作為我們的助手不容易引起注意,當然,假如你真的牽扯進這個案子中,我們隨時逮捕你也很方便。這是警方的決定,你只能接受。對了,還有一點就是我覺得你很聰明,這對於破案也很有幫助。」

  戴維盡量不抬頭看對方的表情,他一口氣說了半天,連他自己也覺得很有趣。

  曉雯終於停止了口腔運動,用手梳了梳娃娃頭式的短髮。

  「我可沒幹過這個。不過偵探小說倒看過幾本,我不知道行不行……」「就這麼定了。你先回去搜集些資料。對了,你認識李子健的女朋友嗎?她叫方雪晴。」

  「認識啊!她是藝術系的,長得挺好看的。」

  「對,就是她。你找機會多瞭解一下她的情況。還有,我勸你別老是不停地吃,要注意維護人民警察的形象。」

  曉雯像是沒聽見,她又抓起一把玉米花塞進嘴裡,一邊哼著歌兒扭頭出了門。

  「戴哥,你瞧她成嗎?」

  「反正比你精多了。人家好歹也是學計算機的,還是研究生呢!」

  小劉自討沒趣地退到一旁。戴維抬腕看了看表,說:「咱們先回所裡吃飯,下午再來拜訪李滿教授。」忽然,他像想起什麼似的,自言自語地說:「手錶是有問題,但似乎又太明顯了!」




  中午吃飯時間一到,學校食堂通常是熱鬧非凡。李子健好容易才找到方雪晴,她正坐在一個紛亂的角落,一個人捧著飯碗呆呆地出神。

  「雪晴,你怎麼回事?下課也不去找我。」

  方雪晴像是聽見什麼晴空霹靂似的站了起來,看著笑嘻嘻向她走來的李子健,如同見到外星人一樣。

  「你,你怎麼……」「我怎麼沒死是不是!」李子健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試探著。

  「你瞎說什麼呀!聽說你們班王國冬自殺了?!」

  「還說呢!他昨天說鑰匙丟了,我借給他宿舍鑰匙在我那兒過了一宿,哪知道他愣死了!

  上午,警察來調查把我好一通盤問。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辦好事倒成了嫌疑犯。」

  「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是幾點死的?」

  「聽說好像是毒死的,估計是半夜裡吧!唉,你那兒不是有一把我宿舍鑰匙嗎?還在嗎?

  趕快給我,省得到時候惹麻煩。」

  「在,在這兒。」方雪晴慌了神似地在兜裡翻著,摸出了鑰匙交給了李子健。

  李子健就勢捏了捏她的小手,說:「怎麼了你,你的手發什麼抖啊!」

  「沒,沒什麼。我昨夜沒睡好覺,有點兒頭疼。」

  「好了,沒事的。警察讓我這幾天都回家住,反正那死人屋我也不想住了。有事兒給我打電話,我要是想你了,也會來學校找你的。」李子健伸手在方雪晴的臉蛋上摸了一下,方雪晴不禁顫抖了一下,她覺得他的手好涼。




  下午兩點,驗屍報告交到了戴維手上。

  「死者胃裡發現有氯化鋇,死亡時間大致是從半夜十一點到凌晨兩點之間。」戴維皺著眉頭,說:「這麼簡單,讓咱們怎麼找線索。唉,小劉,你知道氯化鋇是什麼玩藝兒嗎?」

  「好像是一種常見的化學試劑。一般來說,正常人誤食後要經過七八小時,甚至更長時間才能致人於死地。當然,用量多少與發作時間恐怕也有聯繫。」

  「我瞧書上寫的下毒都用砒霜,氰化鉀什麼的。即便自殺,也吞一瓶安眠藥不就結了。

  你們這些讀書人連死的方法都稀罕。我攤上這案子算倒了血霉了!」

  「咱是不是該去拜訪那位李教授了?」

  「真是的,你幹嘛不早說。我這腦子裡夠亂的了,以後這類事兒你多留點兒神。拜託了您那!」

  小劉聽這話都覺得彆扭,連最後那句「拜託」也透著幾許埋怨。好在他也慢慢摸透了戴維的怪脾氣,也就不太計較這些了。




  在李滿教授的辦公室,戴維和小劉等了足足二十多分鐘。

  「擺什麼架子。我說小劉,這要是他兒子死了,他一準兒屁顛屁顛地趕著找咱們。」

  話音未落,李滿教授才風塵赴赴地走進門。這位五十多歲,略微發福的教授一遛小跑,也真有點「屁顛屁顛」的樣子。小劉想起剛才戴維說的話,直有些想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忙著寫評估材料,忘了時間。」李滿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一個勁兒地道歉。

  戴維這次倒很客氣,他先讓李滿教授坐下歇了會兒,一邊讓煙一邊幫著倒茶,一副謙恭的模樣。

  照例是介紹了下班裡同學的情況,當講到死者王國冬時,李滿頗有些惋惜地說:「王國冬這孩子其實挺聰明的。他是我們薊大培養出來的高材生。保送上研究生以後,他卻開始不用功學習了。聽說他整天在外邊跑買賣做生意,錢倒是賺了不少,但專業卻荒廢了。連他一向喜歡的計算機課也時常缺席,還拿過假醫生診斷書來曠課,真是可惜了。」

  「他的家庭情況如何呢?」

  「他家是河南省原平縣的一個小鎮,聽說他家很窮,考上薊大那年,他家是靠賣房子賣地才供得起他來北京讀書的。也許正因如此,他才把掙錢看得如此重要,他八成這回也正是死在了「錢」上。唉!真是世風日下,連象牙塔中的學子也難以安守貧窮啊!」

  「那麼這次畢業考試對他也很重要吧!」

  「可以說對每個學生都非常重要,但從以往的學習成績來看,王國冬這次是不可能考取第一的。」

  「似乎那個叫李子健的同學在班上成績最好!」

  「沒錯。李子健天生聰明,又肯於刻苦鑽研,在過去的程序設計大賽中,他總是名列前茅。從上午剛剛進行的演示情況來看,李子健的設計無疑又是第一。」

  「那麼說,沒有人可以與他抗衡嗎?」

  「基本上沒有。班上另外一位叫林波的同學成績也不錯,倒是與李子健差一點兒。這次的結果還是這樣。」

  「那王國冬的畢業設計呢?」

  「他的?」李滿教授愣了一下,「他不是……」「我是說,您能否知道王國冬的畢業設計在哪兒?或是您能肯定,他根本就沒做畢業設計?」

  「這個,我只能說我不知道。因為我們機房的每台電腦都分屬個人,他們做的畢業設計也都在電腦裡。為保密起見每位同學都在硬盤上設制了密碼,除了本人之外,別人不可能調出具體程序,這樣也就防止了剽竊和做弊。」

  「這連您也無法調出每個同學的設計嗎?」

  「當然如此。但是……」李滿教授猶豫了片刻。

  「但是什麼?」

  「但是我想我是能夠破譯出每個密碼的。」

  「換句話說,王國冬的畢業設計是有可能調出來查看的,對吧?」

  「是的,不過這似乎不太妥當。」

  「請相信我,李教授。直覺告訴我,王國冬的電腦中一定有什麼東西,這恐怕也是破案的重要線索。您破譯一個密碼需要多長時間?」

  「三四個小時,或許一天。」

  「真不愧是電腦專家。好,就這樣,請您今晚加個班,運用您的專業與智慧協助我們破案。拜託了您那!」

  李滿教授望著戴維那雙流溢出真誠與懇求的眼睛,也被這位普通片兒警的認真精神所感動了。

  「其實您不說,我也會這樣做的。從大一開始到研究生畢業,我一直教著王國冬專業課,對於他的死我也很納悶兒。我也真想知道這樣一名學生是如何走上自毀的道路的,更想看看他究竟把我傳授的東西學成了何等模樣。」

  「那太好了。明天上午,我們還得再來打擾您。對了,有一點要提醒您,注意保密。另外,王國冬是否是自殺也沒下定論,依我看,問題並不那麼簡單。」

  走出辦公室的門,小劉忍不住說道:「戴哥,你剛才怎麼跟換了個人兒似的?」

  「不懂了不是。這叫見人下菜碟。跟老學究兒打交道就得裝得畢恭畢敬。誰讓人家是專家大拿呢!」戴維狡猾地一笑,原本的玩世不恭的樣子又畢露無疑,「對了,南城那家銀行不就是被人家破譯了密碼嗎?八成也是這些搞計算機人幹的!」




  「這事兒真邪了!」林波望著依偎在自己身上的方雪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衝動。

  晚飯過後,兩人約好在小花園見面,這本已不再有什麼新奇。但今天,方雪晴和林波兩人都各懷心事,把談情說愛的浪漫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說為什麼偏偏昨天晚上李子健沒回宿舍?而那倒霉的王國冬卻又睡在他那屋裡?!」林波略帶疑問地說。

  「你真的把藥放進他杯子裡了?就是我給你的那包安定藥碎末?」

  「當然了。咱們不都說好了嗎!除非你給我的不是安定,反正那玩藝兒我也沒嘗過。」

  「你瞎說什麼呀!你進屋時就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沒有啊!就像你說的,桌上的杯子裡有水。我輕輕地幹完了事兒,看床上的李子健還靜靜地躺著呢!」

  「你到底仔細看了沒有?」

  「我也沒想那麼多,當然也就沒湊到床邊去看。」

  「那你幾點進他的房間?沒被人發現?」

  「我看了表。12點半,那時候樓裡靜悄悄,沒人看見。」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回宿舍睡覺了唄!」

  沉默了好一陣,方雪晴和林波都陷入了深思,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兩個人似乎都有些驚慌失措。

  「林波會不會真的想下毒手?他平日裡總是很妒忌子健。那次,我跟他提起子健半夜裡總要起來喝水一事,他就沒好氣兒地指責我跟子健幹過那事。其實,都90年代了,大學生之間的這類現象也並不奇怪。按說,他愛我就不該嫌棄我。或許是出於男人的本能,他樣樣都不如子健,即便是我決心跟了他,他恐怕也是怨恨難消。他完全有可能把我給他的藥換了,卻沒料到偏偏子健昨晚沒住宿舍,而那個倒霉鬼王國冬當了替罪羊。但無論怎麼說,這也該算是謀殺了。我即便現在問他,他也不可能承認。真是的,到底該怎麼辦好呢?」

  「這個方雪晴可不是省油的燈。她能夠背叛李子健,也就可能再把我踢開。像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兒,再加上喜新厭舊的脾氣,找個有權有勢的人物或是大款什麼的應該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她完全有可能在外面又傍上了什麼人,於是想出這個方法一下子把我和李子健都甩了,她連自己的貞操都能當兒戲,別人的死活便更不放在心上了。我真傻,竟沒看出她有這樣的居心。但更倒霉的卻是那個王國冬,他平白無故地死了,最後很可能查到我的頭上。我該如何擺脫嫌疑,而把方雪晴的借刀殺人的事實搞清楚呢?」

  過了好一會兒,方雪晴覺得還是要把這戲演下去,她故作鎮靜地問了一聲:「你沒有在他屋裡留下什麼指紋吧?」

  「還說呢,我哪知道會鬧出人命來!我根本就沒有戴手套或是什麼的!」

  「那這下可糟了。對了,你沒有被人看見吧?」

  「這倒沒有。我當時是在12點半才鑽到他屋裡去的,我很小心,所以應該不會被人發現的。」

  又沉默了好一陣。方雪晴試探著將身子向林波懷裡靠過去,又故作溫柔狀地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戀人的臉龐。林波此刻哪還有什麼心情去溫存,而他又不能表現出對懷裡的這位「恐怖天使」有一絲一毫的冷淡。於是,兩個人的四片嘴唇又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只是沒有了往日的激情與衝動。兩顆年輕的心都在恐慌與不安中「怦怦」地跳著,一對貌合神離的戀人也開始了一場智力與情感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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