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卷裡的作品,對於我來說,有兩個重大的意義。一個:它反映了我寫作生
涯中的一次巨大的變異。到一九八七年為止,我已經堅持了八年的業餘寫作,而對
文學創作的熱愛遠遠不止八年。但是,我以為我的起點並不高。時代給予我的文學
創作方面的啟蒙教育僅僅是八個樣板戲。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絞盡腦汁用
「三突出」的創作手法尋找高大的英雄,美好的情操,浩蕩的正氣。今天我回首一
看才明白,文學從根本上來說應該是一種富有個性無可師法的學問,即便有法可循,
法亦無邊。試圖用某種形成了規則的方式去生產它,那就是誤入歧途。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段心情苦悶、冥思苦想、走投無路的歲月。就在那段歲月裡,
中國的社會形態發生了新的變化,深圳特區出現了,思想界文藝理論界開始向國際
社會打開窗口,而我個人的生活經歷也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備嘗了現實生活中的
酸甜苦辣。終於在一九八六年的一天,我覺得自己的腦子開了一竅,思想化成行動,
我提起筆來,一口氣寫了中篇小說《煩惱人生》。
《煩惱人生》的面世使我大有柳暗花明之感,我好像這才知道天很大地很大宇
宙無邊,生活很廣闊藝術很廣闊可以任你去創造。隨後,《不談愛情》、《太陽出
世》等一系列作品便泉湧而出。
這本集子裡的小說,被文學評論界做了一種理論概括,叫做「新寫實主義」,
同時還有「花樓街文化」和「漢味小說」等多種說法。在我,毋庸諱言,作品受到
關注,得到研究,總歸是高興的,我也比較樂意讀一些評論文章,以期在思想上有
所觸動和啟發。但是,我熱衷的和潛心思考的還是創作方面的問題。我希望自己有
獨特的運用文字的能力,在真實生活的基礎上重建想像的空間。這就是本卷小說對
我的第二個重大的意義:它是我在具有了以上認識之初的具體實踐。我想我的筆下
是不分大人物小人物也不分大題材小題材的。為此,我特意選了《以沙漠為背景的
人與狼》和《以當代為背景的歷史掌故》入集,以說明我心中所想。
當然,武漢市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城市,我常常樂於在這個背景上建立我的想
象空間。武漢的有意思在於它有大江大河;在於它身處中原,兼容東西南北的文化
;在於它歷史悠久,積澱深厚;從春秋時期伯牙子期的古琴台到清朝順治年間歸元
寺的五百羅漢到半殖民地時期的洋房和鐘樓,一派滄桑古貌,一派高天厚土。而武
漢氣候的惡劣,在同等城市當中更是首屈一指,人們能夠頑強坦然地生活其中,這
本身就有某種象徵意義,就是一種符號,於是,為體現這種生存狀態,我在本書中
集中了富有「漢味」的主要作品。
另外需要說明的是,本卷中的《一冬無雪》,原發表時題為《金手》;《錦繡
沙灘》原發表時題為《少婦的沙灘》。
一九九五年二月漢口花橋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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