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團部醫院、病房裡。
老政委靜靜地守候在朱連長的病床前,看著朱連長在一滴滴的輸著液良久,朱連長微睜雙眼:「政委?」他眼裡頓時湧出了淚。
老政委點點頭:「好些了嗎?」
朱連長突然聲淚俱下:「政委,你處分我吧……。」
「處分是要給的,我這剛回來,還要聽聽黨委的意見,不過,有一點我想可以肯定,我們是共產黨人,是動機和效果的統一論者,而不是為了單純的把政治運動搞成形式化,更不能為了某種利益去搞形而上學。而不去尊重現實,誰違背了現實,誰就要犯錯誤,你應該好好想一想,找一找這個沉痛教訓的根源,好吧,你休息吧,」政委起身走到病房。
朱連長悔恨交加,淚如泉湧,喃喃自語地:「我還是共產黨人嗎……?」
(九十二)
幾天後,白天,五間房前。
旭健趕著大車把一口棺標材拉到門前停了下來。
廖小珍能,閆立媛、徐曉吟含著淚迎了上來。
「來,把它卸下吧。」旭健說。
徐曉吟失聲跑回屋裡。
閆立媛:「人還沒找到?」
旭健:「再過一個月,開了河就上來啦。」
「都快一星期了,也不知道鄔為會被衝到哪去?」廖小珍語氣低沉地說。
閆立媛跑上馬車邊往下推著棺材:「哼!光咱連找有啥用?我看,就應該讓全團的人都去出動,用炸藥把黃河的冰全炸開,反正不能便宜了那幫當官的!來使點勁……這玩藝還真夠重的來,使勁!」
「唉,別急……,」隨聲二梆子頂著棺材蓋從裡面鑽了出來。
閆立媛大驚失色,一聲驚呼倒下車去。
廖小珍火了,衝著二梆子厲聲吼著:「二梆子!你這是幹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還開這種玩笑,簡直是胡鬧!」
閆立媛恨恨地:「你可真是缺了八輩子德了!二梆子,你,你等著吧,下一個就是給你做的!」
二梆子得意地:「那還真不錯,要在天津還混不上這玩呢,不管誰,都得火化。」
旭健弊著笑:「好了,都別吵了,既然團裡讓拉來,咱們就先找個地方放起來,來,咱們往邊上抬抬。」
「就是,這也是團裡對咱們四好連隊的重視,來使勁。」二梆子不冷不熱地說。
廖小珍餘氣未消地:「二梆子,你別這麼總沒正經,這幾天,連裡都亂套了,大家的心情你都看到了,可我總覺得你好像是……。」
「興災樂禍!」閆立媛補充道。
「一點不錯,算是讓你們說對了,我就想看看連裡的好戲,看看連長哭是嘛樣?也讓團裡那幫當官的瞧瞧咱們也不是好惹的!」二梆子理正詞嚴地說。
「二梆子,你瘋啦?!」廖小珍厲聲喊道。
「十個傻子都不挨,神經病!」閆立媛恨恨罵道。
房後突然傳來鼕鼕的叫聲。
閆立媛聞聲趕去,呆住了:「鄔為?唉,快來,你們看,鄔為、鄔為!你們快來呀,鄔為回來啦……。」
人們蜂擁過去吃驚地:「鄔為?」
廖小珍:「啊?我的天,這是怎麼回事?鄔為……」她忙沖女生屋喊:「曉吟,曉吟,快出來,鄔為回來了。」
徐曉吟衝出屋:「這是真得?他沒死?」話章未落,鄔為已來到房前,她楞了一會,「鄔為……」失聲地猛撲在鄔為的懷裡,鄔為緊緊地摟著她:「把你們嚇壞了吧?」
二梆子跺在棺材上笑道:「你怎麼又活了,瞧,這歸你了。」
旭健:「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鄔為:「回來請假,連裡怎麼樣?」
「快別說了,鄔為,你這次可真闖了大禍了,全連都亂套了,我看你可真要麻大煩啦。」閆立媛說。
「豁出去了,反正已經這樣了。」鄔為緊咬牙說。
「那你父親怎麼樣?」徐曉吟問。
「腦出血,在醫院呢。」鄔為向旭健問:「你們怎麼樣?肯定連累你們了吧?」
旭健一笑:「問二梆子。」
二梆子神氣十足地:「你做的那個現場,第二天,我去一看,心裡就明白了,再看看連裡,我心裡那個美呀,跟真的一樣,棒極了。全團沒不知道你死了的,你這事一出,連裡一直沒幹活,連長心臟病也犯了,聽說,團裡還要處分他,瞧,她們幾個是天天哭,我這心裡這樂,真是美極了。」
「好,你個死不了的二梆子,原來這齣戲是你導演出來的,來,小珍咱把他裝進去!」閆立媛話音沒落緊緊地抱住了二梆子。
「對,裝進去,他可把我們害苦了。」廖小珍說著和閆立媛一起將二梆子塞進了棺材裡,壓住了蓋子,兩人用腳在上面用力踏著:「說!你今後再搞不搞這些鬼把戲啦!說!」
笑聲,叫聲響成一片,五間房前又沸騰了起來。
(九十三)
晚上,連部裡,朱連工正伏在桌上寫著檢討報告,他吞下幾片藥又繼續寫著。
門輕輕地開了,鄔為立在他的身後揉聲地:「連長……。」
「誰?」朱連長猛回頭大驚失色:「你是誰?!」
「是我,鄔為。」
「鄔為?」朱連長慌忙站起連連後退,語氣緊張地:「你,你從哪來?」
「從家裡。」
「真是你?」朱連長仔細端詳著。突然,他撲過去一把揪住鄔為:「你呀,你小子差點要了我的命!他眼裡閃著淚:「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怕你們追我,我才那樣做的……。」鄔為吞吞吐吐地答。
「哎呀,鄔為,你可真有辦法,我還真以為你掉進了亮子,你知道嗎?你可給我闖了大禍啦?」
「你處分我吧?」
「那是肯定要處分的啦,我問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回來請假。」
「請假?」
鄔為從懷裡摸出一張證明遞給朱連長:「這是我們街道寫得證明,還有區知青辦的困退手續。」
朱連長看了一遍證明:「那你父親現在誰照看呢?」
「街道上派了兩個人,他們讓我馬上回去。」
「回去?不,你等等,我馬上跟團裡匯報一下。」朱連長拿起電話。
「接3號。」
(九十四)
晚上,鄔為和徐曉吟披著棉衣漫步在荒野上。
鄔為默默地走著,徐曉吟忍不住:「你怎麼不說話?」
「明天,我就回去……。」
「那你困退手續不辦了?」
「連裡不批,既使批了,剛出了這事,團裡也不會放我走的再說,你還……。唉,等以後再說吧。」
「為什麼要等呢?你父親既使好了,也是長期癱瘓,需要身邊有人照顧,我覺得你應該下決心回去,至於我,就算咱們……不過,鄔為,我確實很愛你,可能是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吧,我真希望永遠跟你在一起,可是,現在你遇以了這樣的事……。我想,既使我們分開了,你回去後找個工作,也一定會找一個比我還好的姑娘的,這要比跟我在這呆下去要強得多。因為,將來我們是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我會連累你的……。」
「你怎麼能這樣想,我鄔為決不是那種背信棄義不講良心的人,不管將來怎麼樣,是走,是留。我心裡也只有你,你就別再說這些了,我現在心裡很煩,不管你怎麼說,我這一生只愛你,以後或許我們都能離開這裡……。」
徐曉吟仰望著夜空長歎一氣:「但願有這麼一天。」她伏在鄔為肩頭:「可這一天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
鄔為深情地撫摸著她的頭:「是啊,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不管怎麼樣,你應該先把困退手續辦了,先回去照顧你父親。」
「可這我說了不算,我又不能在這等……。」
「那你把手續留下,我常到連裡去催催,我想,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也是人,總不會一點同情心沒有吧?」
「你……?」
「又不相信我?我雖然性格軟弱,可我對愛情還是真誠的,我爸爸常對我講這方面的故事,對待愛情應該是無私的奉獻。而不應是自私的索取,正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是不會顧及一切去幫助你的。當然,可能會不成功,讓你失望。但我相信,只要是下決心去努力,或許會感動他們的。鄔為,你說呢?」
「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我總覺得,讓你為了我……說實話,離開你我就夠難受的了,怎麼能讓你……我知道連裡是不會輕易給我辦的。」
「不錯,可總得辦啊,不能因為連裡卡著你,你就捨下你的父親不回去吧?試試看吧。我可以在這經常去催催連裡,你說呢?」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來感謝。曉吟,你真是善良人,放心吧,我是永遠不會讓你跟我分開的。」鄔為禁不住流出了淚。
「先別說這些了,瞧,大男子漢眼淚那麼不值錢,真有意思,小時候,,我常常問媽媽為什麼不給我找個哥哥,我覺得,如果有了哥哥,他會痛我,愛我,保護我,可現在,現在我卻找到了一個比哥哥還要深一步的……鄔為,你親親我好吧?」
鄔為內心翻騰久久地凝視著她,猛地,他把徐曉吟緊緊地抱住懷裡狂熱地親吻著。
(九十五)
團部會議室,燈火通明。
老政委正在主持由各連長參加的黨委擴大會。
老政委:「……根,我們是要扎的,不要因為我們強調扎根,就實行強制手段,對待扎根問題。我認為是應該先從教育和引導幹部,戰士自覺地樹立扎根邊疆的思想,而不是不講任何實際情況實行強制性的。在這個問題上,兵團黨委馬上要召開專門會議。在這裡我要提醒大家,我們工作的目的是以教育,啟發、引導的方法,使我們這個隊伍的思想建設和路線覺悟得到提高。決不能像有的連隊那樣實行強制!不能因為我們的連隊是全兵團的標兵連,就事事不注重實際,只想維護小集團的榮譽而忽略了上級的政策,這樣做實際上是在搞形式主義是地地道道的極左!」
朱連長低垂下頭斜視著參謀長,參謀長心情不滿地悄聲向政委:「政委,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對二連的影響?」
老政委:「不錯,正是因為我們要對這個連隊負責,我才要在黨委擴大會上公開對二連提出批評,因為我們培養接班人搞思想教育首先應尊重客觀,講究實際,以實事求是的作風開展工作的。我這裡收到了兵團黨委轉來的一封信,大家散會可以傳著看看,這封信是從國外直接寫給國務院的,信中說,他們的兒女自從到了兵團,具體地說,也就是咱們團,使他們在國外的父母非常失望,因為,她們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了。而且表示出要斷絕關係的具體行動。信中雖有些詞句是不夠妥當,也可以說是惡意攻擊,但我覺得對我們的工作來說是提出了應該高度重視的批評。」
參謀長:「政委,咱們團各連裡的這幾個華僑跟家裡斷絕關係是她們自願提出的……。」
「不錯,可在某種意義他們是受著外界的壓力,也可以說是迫不得已吧……。」
參謀長淡然一笑:「實際上這些資產階級闊佬們是在攻擊我們,他們害怕新生事物,所以……。」
「不能否任這方面因素的存在,但是,我想他們只所以敢把孩子從國外送回來,支持他們的子女到兵團,這首先是對我們的信任,可是我們的工作,我認為是讓他們失望。」
「當然,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這是階級立場問題……。」
「不對,他們不是敵人,雖然我們的階級立場不同,但至少我們是朋友,不然的話,為什麼他們要把孩子交給我們?為什麼要在世界鬥爭中為我們國家在吶喊並在努力為我們國家建設在經濟上給予援助呢?可是現在,正是因為我們工作的偏激,使他們跟我們產生對立,整個東南亞十幾個國家的報紙正都發表了他們對我們批評的文章呢?這在國際上影響小嗎?這對我們國家對我們兵團的聲譽影響小嗎?所以,我想讓大家認真地想一想,形而上學的空頭思想教育對我們國家、對我們兵團的建設都是有害而無益的。應該引起我們每一個幹部的高度重視。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們在培養和教育知識青年工作中把工作做到實處……。」
參謀長忍不住:「我對政委的意見持有不同看法,這個問題,我想等團長回來以後,馬上召開黨委會跟政委交換。在這裡,我只想講一個問題。就是怎樣看待二連的問題。不可否認。我是從二連調到團裡來的,從我在二連當指導員這兩年的工作中和二連現在的工作情況,我認為成績是主要的,主流是對的。是忠實執行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典範。尤其是在兵團開展基本路線教育在二連試點這段工作中,二連確實在抓紀律是執行路線的保證和在靈魄深處爆發革命。狠鬥私字一閃念的工作經驗是值得總結的。二連在結合扎根教育上,又在全團樹立起了標兵連的樣板,所以。我認為,全團必須以二連為榜樣。狠抓意識形態領域裡的革命,狠抓扎根邊疆工作,才能使我們兵團建設搞好,才能為人類做出較大的貢獻。好了,散會。」
老政委瞠目不知所措。
(九十六)
人們議論著走出會議室。
參謀長和朱連長並肩從會議室走出。
參謀長:「……這些老傢伙思想陳舊,保守、在野戰部隊調來時就是些提又提不上去,趕又趕不下去的右傾分子。你工作該怎麼抓就怎麼抓,總而言之,二連這面紅旗不能倒。」
朱連長猶豫不定地:「可政委……?」
「別聽他的,過幾天,他也得到師部教導隊去學習,這次搞路線教育,上面也知道,阻力就是這幫老傢伙,聽說,團長在教導隊也常常挨批,哼!這些民主派……。」
(九十七)
女生屋,炕上。
閆立媛把一個郵包折開:「喲,收音機?哎呀,真棒。」她歡快說
徐曉吟接過來看著:「這麼小,真漂亮。」
「什麼事把你高興成這樣?」廖小珍從外邊進屋問。
「我媽給我寄來了這玩藝,真帥。」閆立媛邊看著信說廖小珍接過手看著:「是不錯,兩波段呢。」
「不聽樣板戲,找個歌曲聽聽。」閆立媛對廖小珍說:「對了,小珍你懂外語,給看看是哪國的?」
「日本的。」廖小珍隨口說出。
「行啦,有這玩藝,也可以解悶,哎,咱們以後誰出去放牛,就帶上它,真是沒治了。」
閆立媛邊看信嚷道:「哎,你們看,北京現在也開始辦理知青回城工作了。哎呀,只辦病、困退。」
「那你也夠條件,獨生子女嗎?」廖小珍說。
「有屁用。我爸單位前些日子就來過涵,團裡不辦嗎。看來,以後還非得通過北京知青辦不行。」
「那你可以辦困退嗎?」徐曉吟說。
「沒門,那得北京市出證明,麻煩著呢,再說我爸和我媽都活蹦亂跳的都能出國,能給我辦嗎?說實話,我還真希望我爸或者我媽,他們有一個也有個三長兩短的,這樣,我就可以馬上回北京。」閆立媛說完伴了個鬼臉。
「你可真會瞎說,怎麼能這樣想呢?」徐曉吟輕聲責備說。
「就是,讓你爸媽聽見了,他們該多傷心?」廖小珍說。
「我這是說著玩。不過,我可真得下決心在這辦個病退回去,你們說辦個啥病好呢?」
二梆子聞聲推門進屋:「霍,這是誰的收音機?來,讓我看看。」
「給,立媛媽寄來的。」徐曉吟把收音機遞給二梆子。
二梆子擺弄著:「還兩波段?我說,你可要小心,連裡沒收了一個也是兩波段的,聽說收蘇聯台比咱中央台還清呢。」
「真的?」徐曉吟問。
「鬼騙你,我還聽過一回呢。」
「好,二梆子,你聽敵台?」閆立媛趁機威脅。
「嘛敵台?人家也唱北京有個金太陽……。」
「胡說,二梆子淨胡編,」廖小珍笑道。
二梆子也笑了:「真的,我說你快把這玩放起來吧,不然,讓連裡知道又要惹麻煩。」
「是啊,立媛,快放起來吧?」徐曉吟膽怯地說。
「我才不怕呢,對了,二梆子,北京現在也辦病、困退了,你說,我辦啥病好退呢?」閆立媛認真地問。
「你呀,最好辦神經病。」二梆子。
「去你的,說正經事。」
「真的誰跟你逗?神精病檢查不出來,可就是你得天天堅持胡說八道。」
「我才不呢,我想辦心臟病,不,血壓高,就說不適應高原氣候地區反應准行。」
「行嘛行?告訴你,病退的是你想得那麼容易,知道嗎?你要真辦血壓高,那行,團裡不知啥時候就通知你到團部檢查,要是真高還行,如果不高,那你玩去,再說,就是你在這高,回北京還要覆核,這跟天津一樣,不知哪天,街道居委會主任一大幫一大清早從被窩裡叫你跟她們去,到醫院後,全市從市裡各大醫院抽調來的大夫一快給你會診。想走後門都沒門。要是檢查沒病,那你乾脆玩去。」
「哎呀,我的媽呀,這不把人折騰死嗎?」閆立媛吃驚地歎道。
「這也叫人民戰爭,不過,別的連有人辦成了。」
「怎麼辦得?」
「是這樣,比如你辦的是血壓高病,你就必須天天保證血壓高待夠多病退的標準……。」
「那可麻煩了,怎麼保證呢?」廖小珍不解地問。
「好辦,吃藥。」
「吃啥藥?」閆立媛問。
「這得試驗,聽說吃嘛球型小旦白,也不知嘛藥的,這好說,趕明去連裡打聽一下就行,比方說:你每天吃一片,血壓總升在200∼150之間。要是達不到,那你每天就吃兩片,還不行,就再加,反正,得讓它高起來,只要你掌握好規律,准行,不管在哪,哪天抽查都不怕。」二梆子繪聲繪色地說著。
「那可真夠受罪的啦?」徐曉吟睜大眼睛問。
「為了回去,這點苦算嘛?堅持一個月,準能辦成。」二梆子神氣地答。
閆立媛若有所思地:「對,我得試試。」
「不行,這樣會把你身體搞壞的?」徐曉吟著急地說。
「沒法子,想回北京,也只能這樣做,別的路咱沒有,」閆立媛歎道。
「你可以先要求困退嗎?」徐曉吟說。
「困退?沒門。鄔為到是人家街道卻給辦了困退,可直到現在咱的連就一直不批,嘵吟,你這幾天找連長,他沒說準備嘛時候批?」二梆子問。
徐曉吟搖搖頭:「沒說,只說讓等著,真把人急死了……。」
旭健推門走進:「今晚團部放映隊到連裡放電影,準備一下,早點吃飯你們都去吧。我留下值班。」
「啥電影?」閆立媛問。
「南征北戰和英雄兒女。」旭健答。
「不去,都看了多少遍了。」閆立媛說。
「那也比呆著強,去!你們誰去?人多我就套馬車……。」二梆子問。
「我去」廖小珍說。
徐曉吟略加思索:「我也去。」她說著忙在挎包裡找著東西。
閆立媛目光一亮:「對,我也去。」
「你不是不去嗎?」二梆子問。
「管的著嗎?」閆立媛神密地一笑。
(九十八)
晚上,連裡,操場上,全連都聚精全神地看著電影。
二梆子輕聲地喚停了馬車,閆立媛,廖小珍,徐曉吟輕輕地從車上跳下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電影。
閆立媛四下一望對身邊的徐曉吟悄聲說:「我有點事,一會就來」她走出幾步又回頭說:「到衛生室……。」
徐曉吟點點頭,心神不定地看著,她望見連部裡還亮著燈,便悄悄地向連部走去。
(九十九)
連部門前,燈光映照著窗前,徐曉吟猶豫不定地在向裡探望著。
(一OO)
連部裡,裡屋,朱連長的臥室裡,一盞馬燈在跳著火苗。
爐上一桶水正冒著熱氣,地上泡了滿滿一盆衣服,朱連長脫下罩衣欲洗,忙掏了一遍口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坐在燈下拆開看著。
旁白:「志國,你心?半年沒接著你的信了,不知你現在咋的?去年,你來信說:今年來家看家,可直到現在也沒見你的信,自從你調內蒙去這幾年,路遠俺也去不了啦,仨孩子常叨念你,我也生你的氣,工作再忙,你總不能不抽空來家看看吧?部隊上工作忙,這俺知道,可你心裡總不能光有部隊,沒這個家啊?我跟你結婚快三十年了,我數算了一下,加起來,咱在一起過了一共不到三年的時間,你都快五十的人了,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掛念這個家?我看你心裡是越來越沒有這個家了,我好說,可孩子們你總該上上心吧?抽空還是回來一趟吧?家裡一切都好,放心。」朱連長看完信緊皺起眉,他點燃支煙吸著又看下一張。
旁白:「爹,俺娘讓我給你寫信,我也偷著說兩句,俺娘前些日子病了心口疼的不得了,隊裡搞大寨田,我和俺弟都累得腰疼,可還得干,不幹,隊裡連反銷糧也不賣給。爹,你快來家吧,別在外邊當那個兵了,現在家裡沒個整壯男人不行,淨受氣!隊裡每天晚上都開大會,今批這個,明批那個,俺兄弟就是看不慣說了幾句不中聽的,差點讓民兵給抓起來,虧了沾著你在外邊部隊上干的光,要不,可真嚇死人了。俺娘就是因為這才得了病,她天天偷著哭,盼你回來。爹,俺兄妹仨求你了,爹,看在俺娘的份上你就別在外邊干了,快來家吧……。」
朱連長滿面愁容地把信往桌上一扔:「亂彈琴!」他開始洗起衣服。
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誰?進來!」
徐曉吟搞下皮帽子怯生生地進屋:「連長……。」
「是你,有什麼事?」
徐曉吟低垂著頭:「連長,我想……。」
「來,這邊坐,烤烤火,冷吧?」
「不,不冷。」
朱連長倒了一杯水遞給徐曉吟:「你怎麼不電影?」
「我?我……,連長,你要洗衣服?」
「剛從團裡開會回來,講講衛生。」
「我來替你洗。」徐曉吟隨聲挽起袖子蹲下就洗。
「不行,不行,這我自己來,你快坐,有啥事就說吧。」
「我,我還是想把鄔為的事跟你匯報一下……。」徐曉吟邊洗邊說。
「這事我不是早說過嗎,困退連裡現」在一律不能辦嗎……。
「可鄔為家裡的情況很特殊,……再說,他們街道也同意他困退?」徐曉吟從口袋掏出證明遞給連長:「這是手續。」
朱連長邊看說:「是啊,我已經看過了實際上這是地方政府在推卸他們的責任。原則上,他們應該協助我們兵團做好鄔為的扎根思想的工作,可他們現在卻在拉鄔為的後腿,你說是吧?」
徐曉吟點點頭:「嗯,是……不過,鄔為家裡也確實需要有人照顧他父親……。」
「不錯,誰家裡都會有些實際困難,但這都需要克服,以國家的利益為重嗎,應該知道,只所以要求知識青年到邊疆扎根落戶。國家在這方面的長遠打算和戰略部署的意義?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去考慮個人家裡的那點小事。國家的利益誰去考慮?邊疆誰來建設?誰來保衛它?所以,為了國家和不辜負黨和人民交給我們的重任,必須要求我們去自覺地克服家庭中和各種困難,以黨的利益為重。你想想沒有國家這個大家的存在,我們這些小家還能有嗎?」
徐曉吟語塞了。她急的眼裡含著淚輕聲地抽泣起來。
「唉?你這是幹什麼,哭什麼?」
「連長,你說得都對,我不會說話,再說我……。」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現在你表現還是不錯的嗎,這也是在兵團思想改造和鍛煉的成績,好了,不要再動不動就哭,這哪還像個兵?」
「不,連長,我覺得我們連就不差鄔為這一個人,你就批准他吧?」
「不錯,就是少十個鄔為都沒關係,可是,如果我們批了一個,那後邊再有怎麼辦?兵團的建設還搞不搞?我們這個連隊還能不能存在戰鬥力?應該從大局考慮,要考慮他的影響和產生的後果。」
「這些連長你說得都對,我一直很欽佩你給咱們全連做出的榜樣。可你也常說,凡事都應該實事求是,具體問題具體對待……鄔為……。」
「好了,你別一口一個鄔為了,我真不明白你一次次的為他?」
「……連長,我坦白地說,我跟鄔為好,也算搞上對象了吧,我想連裡是不該反對的,將來,我們在這也總會有這一天的。」
朱連長讚賞地:「現在看來,搞對像到並不一定都是壞事,但必須要注意影響,當然了,正常搞對象。有利於扎根,連裡是支持和保護的。」
「說心裡話連長,我很喜歡鄔為,我並不希望他走,可是,為了他家,我情願……連長,你別笑我,我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想求你能幫幫他……別讓他……。」徐曉吟邊說邊哽咽著。
朱連長被徐曉吟打動了,他若有所思:「你們倆還真是……?」
「他救過我!我總不能不報答他?連長,你就答應吧?」徐曉吟說著雙手抓住連長苦苦地:「連長,你說話呀?」
「放開,你,你這是幹什麼?」
「連長,我算是求您了,你也是個人,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難道你就忍心看著鄔為他……?連長,您就答應吧?只要您能批准鄔為走,我,我情願……連長……?徐曉吟懇求般地緊緊拉著連長不放。
「你要幹什麼?」朱連長慌恐無措的。
徐曉吟淚盈滿面跪在朱連長面前:「我,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朱連長忙扶著她,心緒翻騰,語氣顫抖地:「不錯,我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可我……?」
徐曉吟一頭撲在朱連長懷裡:「連長,你,你就別再說了,我,我保證不說,連長,你就……。」
朱連長,神精劇烈的變幻著,他的額頭湧出了汗,他禁不住地吻了一下徐曉吟,戰戰兢兢地:「別這樣,我,我答應……。」
徐曉吟緊緊地抱住朱連長聲帶哭腔地:「就讓我替鄔為謝謝你吧。」朱連長神魄不安地注視著她。猛地,他緊緊地抱住徐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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