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連部裡。
朱連長坐在滕椅上邊烤著火,邊看著一封信,他把信遞給在一邊的鄔為漫不經心地說:「現在怎麼又要回去了?」
「以前我糊塗,不管怎麼的,他總是我爹。」鄔為說完又追問:「連長,給我多少天假?」
「一天也不行。」
「為什麼?」
「因為連裡正在搞路線教育,每個人都不能缺課。」
「可我是特殊情況。」
「特殊情況誰都有,可這是團黨委的決定,學習期間停上一切外出和生產任務,這是關係到政權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團裡才……。」
「可我父親他眼看就要……」連長,你再看看信,那可是我們街道居委會寫來的。」鄔為焦急地聲帶哭腔地說。
「我早看過了,你父親病危這是事實。可是,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整個階級也處在危險之中,就是失去了你父親,那僅僅是一個人,可是,如果我們整個階級都失掉了政權,那可就不僅是失去一個人的事情,而是我們整個階級將人頭落地的大問題。鄔為,你惦量惦量,哪個份量重?」鄔為愣住了,望著一本正經的朱連長半響沒反腔:「……我是個趕大車的,我保證回來好好趕車,連裡叫幹啥就幹啥,一定不出問題,連長……?」
朱連長神態嚴肅地:「趕車就不存在路線鬥爭啦?趕大車也得看是為哪個階級服務……。」
鄔為打斷他的話:「連長,說實話,你說得這些我聽不懂。只要連裡能批我假,等我回來,連裡咋說我保證咋干!」
「聽不懂?這說明你路線鬥爭覺悟低,更需要學習。」
「回來後,我一定好好學習,我只請一個月假。」
「一個月?半個月也不行。」
「那就一星期。」
「不行。」
鄔為懇求地:「那我就請三天假。不管我是死是活你總得讓我回去見見他吧?你就批了吧?」
「能批你三天,我就能批一個月,這是團裡的命令,作為連隊必須堅決執行。」
鄔為怒視著:「那麼說,是沒希望了?」
「回去吧,當兵嗎,就必須,也應該服從命令。」
「兵?屁!爺他媽不當了!」鄔為怒氣沖沖地摔門走到連部。
(五十八)
五間房前。
閆立媛滿面喜色地套好一輛小馬車,廖小珍、徐曉吟正從蕭亦農屋裡往外搬著行李準備裝車。
鄔為垂頭喪氣地回到五間房,他不由一愣。
二梆子湊近跟前:「行嗎?」
「行個屁!」鄔為罵著一頭扎進屋裡。
「這你媽是嘛世道?!人家老爹都快死了,還你媽不准假,這是你媽坐牢,啊?!」二梆子衝著院大聲罵道。
徐曉吟移近二梆子,輕輕地捅了他一把,二梆子反而聲更大了:「怕嘛?明擺著的事,有嘛怕的!就是關我禁閉,我你媽也這麼說!」
蕭亦農提著挎包從屋裡走出:「怎麼啦,你又嚷啥?」
「沒嘛,罵大街解悶。取樂玩。」二梆子說
「罵什麼大街?應該像咱們副班長學習,為了入黨連自己的母親死了都不回家,拿老娘換個黨票。哼!也真夠。捨得的。要是我,早他媽踮了。」
蕭亦農不滿地:「你這是說了些啥?怎麼能這樣說話?!」
「好了,這沒你的事了,你算逃出去了,就別這麼磨磨蹭蹭的了,快走吧?」閆立媛不緊不慢地說。
蕭亦農望著大家深切地:「好吧,我走了。我有很多話要說,可是,現在我心裡很難受……」。
「那就別說了,走吧,」二梆子不屑一顧地說。
「不管怎麼樣,我們要互相幫助,有時間,多給我寫信,我也決不會辜負你們對我的希望,……過兩天,副班長就回來了,你們代我向他道個歉,時間關係,我不能再去看他了。」
「走吧?」閆立媛趕著車催促道
「再見了,戰友們。」
廖小珍緊追幾步:「立媛,回來的時候注意點,當心河上有亮子……。」她說完對身邊的二梆子說:「你跟著一起去吧,萬一回來掉亮子裡,立媛她……。」
二梆子反口說:「你懂嘛?人家有好多悄悄話要說,我去,不討人閒嗎?」
(五十九)
二梆子屋。
二梆子一腳踢開門進屋,見鄔為正在收拾東西。
「你要幹嘛?」二梆子問
「走」。鄔為答
二梆子忙關上門,略加思索:「行,聽我說,今晚我送你過河,悄悄地走,回到家,你看情況盡快回來,讓連裡神不知,鬼不覺地……這事有門。」
「那她們要說呢?鄔為心神不定地
「這你放心,這事包給我了。」
徐曉吟突然推門進屋:「我跟小珍想、既然連裡讓副班長回來,幹嘛我們現在不去把他接回來呢?他心情不好,一個人有多痛苦?」
「他那是自找苦吃!」二梆子氣哼哼地:「怨誰?怨他自己!」
徐曉吟不滿地:「你可別這麼說,我們不是跟他一樣嗎?現在,咱們不關心他,還能靠誰呢?」
鄔為點點頭:「那好,二梆子,你去吧?」
二梆子衝他擠著眼:「不行,我有事。」
「我不會騎馬,不然,我去。」徐曉吟沉吟道,片刻她衝著鄔為說:「鄔為,你去一趟吧?」
「我?」鄔為不知所措。
二梆子靈機一動:「哎,我看,咱們誰也別去,讓小珍去最合適?」
徐曉吟忙衝門外:「小珍,小珍……」
廖小珍進屋:「什麼事?」
二梆子:「我們想讓你去一趟紅柳灘,把副班長接回來,我們幾個都想去,可細一想,你去最合適。因為,你對他挺那個的……。」
「去你的,淨胡說,我去就我去,」廖小珍含笑答應了。
徐曉吟高興地:「那好?我這就去備馬。」
「那你把手電借我用吧,我們得連夜趕回來,」廖小珍沖二梆子說。
二梆子慌了手腳,他忙爭辨著:「副班長那嘛都有,再說,你們往回趕馬,好趕極了,用不著用手電。」
「那好,」廖小珍一陣風似的出了屋。
二梆子沖鄔為闇然一笑:「就這麼辦。」
(六十)
戈壁灘上一個小小的火車站。
一列客車停在站上,正喘著粗氣。
蕭亦農俯在車窗口對站台上的閆立媛說:「回去吧?」
閆立媛眼裡含著淚強忍著:「再呆會,等車開了,我就走。」
蕭亦農勸慰地:「瞧你,別這樣,咱們又不是再不見面了。」
「我真想跟你一起走……」閆立媛動了真情。
「淨說些傻話。」
「真的,我總覺得咱們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自從咱們相愛以後,……當然,也可能是我第一次接受別人的愛,可能有些過份的癡情,可是說心裡話,我一天都不願離開你,但願你能像我一樣,每天都把我放在心上。……我現在才真實地體驗到,愛情的力量是多麼不可戰勝的……。」閆立媛抽泣著說。
一聲長鳴,列車緩緩的啟動了。
蕭亦農強打精神地:「好吧,咱們再見吧?」他伸出一隻手閆立媛緊握住隨著移動著:「再見,我們北京見……。」
蕭亦農從口袋裡摸出一封信塞給了閆立媛:「對了,這封信!你捎給連長,走的急了,你可千萬別偷看,這裡都是秘密。」他衝她一笑,整個身子縮回了車窗。
閆立媛停住步子,戀戀不捨地望著遠處的列車,片刻她抿干淚,輕輕地把信打開,面色突變。
旁白:「立媛,我就知道你非偷看不行,不錯,這是我寫給你的信坦率地說:我並不愛你,你也不是在真心地愛我,我們之間只所以相愛,彼此間,都有著一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利用還是索取?這,我們彼此也都非常明白。總之,假如愛情僅僅是建立在相互間的索取之中的話,這種愛是太眇小,輕浮了。說實話,咱們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共同的語言了,沒有共同的語言,又何從談到愛和情呢?所以,我僅希望你不要再過份的癡情,丟掉你那些美麗的幻想和甜密的夢吧。蕭亦農。
閆立媛神情在急速地變幻著。她看完信。咬牙切齒地將信撕得粉碎。恨恨地罵道:「這個流氓、惡棍!」說完,她衝著遠的列車大聲吼道:「滾!」然後,癡呆呆地望著無方暗暗地落起了淚。
(六十一)
夜,紅柳灘。
窩蓬旁,旭健悲痛地跪在一堆火旁連連磕著頭,他淚盈滿面仰望著蒼天:「娘,您要是在天有靈的話,就罵我吧,我對不起您。對不起你養育我這二十二年的心血。娘,啊,您就痛痛快快地罵我吧。……我做兒的不孝,害了你,也害了咱們全家,我知道,您在九泉之下也不會饒恕我的。我糊塗,混旦,我是中了斜啦……可我又有什麼法子……娘,我的苦處你是看不見的,我來時,我發誓,要在這混出個人樣來。可我不這樣味著良心去做,我是永遠別想有出頭之日的,現在我明白了,可是已經晚了,太晚了。為了自己,讓您……娘啊,您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旭健哭折著從懷裡摸出入黨志願書悔恨交加地看著,突然,他把它撕成碎片扔進水裡一頭撲在地上放聲痛哭。
鼕鼕一陣叫聲,只見夜幕中廖小珍從馬上下來,輕輕地移到窩蓬邊,她呆呆地望著旭健輕聲喚道:「副班長?」
旭健強忍著悲痛:「是你……?」
「我是來接你回去的,」她端詳著旭健:「你幹嘛要這樣?事情都過去了。再傷心……。」她語塞了,她偷偷地抿了一下淚:「班長走了,上大學去了,連裡讓你回去……。」
旭健把皮大衣披在廖小珍身上:「在這烤烤吧。我這就收拾一下。你還沒吃飯吧?」
廖小珍點點頭:「我不餓。」
旭健從窩蓬裡拿出兩個窩頭:「給,我去打點水來。」
廖小珍啃了一口窩頭,驚叫道:「唉,簡直泥石頭一樣」她把兩個窩頭在手裡砸著:「你每天就這樣?」
旭健把窩頭放在火邊烤著:「生活苦點,我不怕,可就是這思想上……。」
「我不喝水,你別去了。來,你也坐這烤吧」廖小珍把一半大衣披在了旭健身上,她仔細地端詳著:「從不洗臉是嗎?」
旭健搖搖頭。
「瞧你,現在都成了啥樣了?」
「給,吃吧。」旭健把窩頭遞給廖小珍,廖小珍撲打著:「你吃過了嗎?」
旭健搖搖頭。
「你怎麼能不吃飯?」
「吃不下。」
「這樣下去會毀了你的!光難過有啥用,事到如今,你應該想得開,如果你媽媽到這看看,我想,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因為,我們現在誰都身不由已。在國外上學的時候,廣播裡常說中國大陸沒有人權、高壓治國、我不信,可我現在卻親身體驗到了,殘酷鬥爭,無情打擊、人人都是革命的對象,這哪是在培養接班人?簡直是強化專制,是愚昧、封建!」廖小珍看了一眼旭健的神色:「當然,我們也只能去服從。去歪曲自己的靈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生存。」
「你別再說了。」
「我知道,我這是對無產階級的反動,可這是我的心裡話,也只是跟你說說。」
「那當初你還來這幹什麼?」
「跟你們一樣,衝動、充滿了幻想。」
「我來時是有思想準備的,可沒想到會這樣。」
「那你當時不來,難道就沒有別的出路了嗎?」
旭健點點頭:「當時,我家裡很困難,父親一死,就剩下母親和我們兄妹五個,全家人依靠姐姐干臨工維持生活,我初中畢了業,因為家裡只我一個男孩,下鄉我沒去。我拉過地排車,幹過臨時工,家裡生活也總算過的去。可沒想到,兵團去招人,我和姐姐都被單位解退了,讓我們參加支邊,我大妹才十五歲。她偷偷地報了名。我娘知道她是為了讓我留在家裡,可是她還太小,我們都不同意她去,後來,我姐要走,因為,她只要報名。我還可以再干臨時工,可我怕她受不了這份苦,我就報了名來了。」
「那你媽同意嗎?」
「不同意,可只有這樣。我姐才能有活干,家裡需要她。」旭健凝視著火堆長歎口氣:「我永遠忘不了。臨走的時候,我娘抱著我哭,全家人哭成了一團。我想勸她。可是,可是我說了些什麼!當時,我對我琅說:『您別難過,你就全當我在外邊打砸、搶闖了禍。被判了刑。……我這好反也算是了兵,到那我一定好干,混出個人樣來,為咱們這個家爭口。混不了人樣來,決不回來見您。』」
廖小珍被深深要動了,她眼裡湧出了淚。
「誰知道,也就是我這句話,傷透了我娘的心,他總以為我是在這勞改。可說實話,我們這跟勞改又有什麼兩樣?一種是用槍和鐵銬剝奪自由,而我們這卻把繩子交給自己,讓自己把自己捆起來,不是同樣地也失去了自由嗎?我們太無知了。」旭健感慨地說。
「不,是太純潔了。純潔往往會使善良的人變的更加愚昧,旭健,你說句心裡話,你真想在這呆一輩子嗎?」
旭健猶豫不定:「我說不上,可我是沒有勇氣再回家見她們啦。她們會罵我一輩子的。」
「你不要過份難過,真不該怎樣跟你說,你聽我說,我已經給你們家去了信,把你現在的情況和心情全都告訴了她們,我相信,她們是會諒解你的。」
旭健感激地握著廖小珍的手:「你?你真是個好人,你讓我該怎樣感謝你?」
廖小珍掏出手絹輕輕地給旭健擦著淚:「快別這樣,以後不論遇到什麼困難,我們大家卻應該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去克服。」
旭健百感交集,連連點著頭。
(六十二)
晚上,女生屋。
閆立媛趴在炕上抽泣著,徐曉吟端著飯輕輕地放在她身邊:「吃飯吧?」
「不,我不吃。」
「到底你是怎麼啦?飯總不能不吃吧?」徐曉吟用手摸著她的頭:「是感冒了吧?」
閆立媛搖搖頭。
「真急死人啦,那你到底是怎麼啦?」
閆立媛坐起一頭撲在徐曉吟懷裡失聲地:「我讓他給騙了……。」
「啊?」徐曉吟一楞:「誰?」
「還有誰!」
徐曉吟醒悟地:「是真的?他可真沒良心!」
(六十三)
夜,二梆子屋。
鄔為把皮祆裡得嚴嚴實實地:「二梆子,你就別去了?」
二梆子邊穿著皮祆:「嚷嘛,說好了的嗎?」
「你聽我說,今晚咱倆一走,肯定會引起注意,再說你一個人回來,我也不放心,就聽我的,別去了。」
二梆子:「那也好,告訴你,可要當心,給,手電筒,把這帽子也帶上。」
「我這有。」
「給,我這是狗皮的曖和。」
鄔為正欲出屋被二梆子攔住:「別急。」他非常神密地探頭向外四下一望:「快走。」
鄔為出屋,二梆子緊跟著走了出去。
(六十四)
夜。
徐曉吟從屋裡出來,見兩個人影閃向屋後,她頓起疑念,使輕輕地尾隨在牆角處探視著。
二梆子:「……順著這往前走,一直再往東,那邊亮子少,從那過了冰道最多還有10里路就到車站了,你得快走,不然趕不上10點那趟車啦。」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鄔為說著快步消失在黑暗裡。
二梆子又悄悄地溜回了屋。
徐曉吟躲地牆角處,凝眉思索著,突然,她順著鄔為的去向疾步追去。
(六十五)
夜,荒灘上。
鄔為不時地點亮手電照著腳下,他發現已經到黃河冰道邊。
徐曉吟氣喘噓噓地跟了上來。
「誰?!」鄔為尋聲厲聲問道。
「是我。」
鄔為藉著手電光:「是你?」
「你真的要走嗎?」
「嗯。」
「那為什麼也不說一聲?」
「我不想連累大家。」
「那,你連我也不相信是嗎?」
「不,我怕你會為我擔心。」
「可這不是一樣擔心嗎?」
「?」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是信不過我?」徐曉吟不滿地問。
「不,不是,我,我不願意讓你這樣送我。」
「怕我難過?還是我告你?將來揭發你?」
「你不會,我信得過你,可我不知為什麼,我不想讓你知道……。」
「不錯,我是為你擔心。可我支持你回去。……見到你父親,也請替我代問個好。」
鄔為望著她點點頭:「好,你回去吧?」
「給你,這是我剛發的津貼,雖然不多,拿去吧」徐曉吟從棉衣口袋裡摸出五塊錢遞給了他。
鄔為心緒交加地望著她,半響沒說出話。
「走吧,路上當心,有啥事來信。」徐曉吟望著鄔為漸漸走了了冰道。
(六十六)
夜,冰凍的黃河像一條彎彎曲曲的長帶鋪蓋在荒野上
鄔為小心翼翼地照著手電在黃河冰道上走著。他不時地四下望著燈光照在冰道上,一個口亮子在向上湧著水。
鄔為將走到河對岸時,隨著一聲冰裂聲,他的腳陷了下去他慌忙伏在冰上,艱難地向前爬著。終於重新爬上了冰道。鄔為掙扎著站起擰了擰濕透的棉褲。欲走不能,撲近重新摔倒在冰道上:「娘的,說凍就給爺凍住了」。他掄起手電筒不停地砸著凍硬的棉褲,終於,重新站起一步步艱難地向前移著。
(六十七)
夜,女生屋。
昏暗的燈光下,徐曉吟躺在被窩裡凝神沉思著,閆立媛翻身問道:「你怎麼還不睡?」
「我不困,立媛,你說為什麼一個人只要愛上一個人,就恨不得把什麼都交給他呢?」徐曉不加思索地問。
「你是在成心損我還是我怎的?」閆立媛滿心不悅地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真得立媛,你可別生氣,我真不是說你,說實話,我是從心裡愛上他啦。所以才……」
「誰?是鄔為。」
「對,我說得全是實話。」
閆立媛歎了口氣:「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反正,我他媽的今後誰也不愛了!」說完她蒙頭睡了。
徐曉吟面帶愧色自責道:「我這是說了些啥?」
(六十八)
夜,茫茫荒野,一群馬在夜幕裡向前奔走著。
旭健和廖小珍騎著馬正趕著馬群向馬頭灣奔去。
廖小珍大聲地向身旁的旭健問:「咱們還停下歇會嗎?」
「堅持一會吧,爭取天亮前一定趕回馬頭灣。」
廖小珍:「這腳凍僵了。」
旭健:「那就再跑一陣吧?」
倆人同時催馬向前奔馳著。
(六十九)
夜,一列貨車隆隆地從小車站前開過。
票房裡,燈光暗淡,空無人,牆上的表的時針指在11點。鄔為拖著冰凍的褲腿闖進屋,他撲到火爐前一□坐在長椅上。他見爐裡還有亮火,忙捅開火,把腳抬到爐上烤著。
屋內燈光大亮,售票窗口開了,睡意朦朧的女售票員探出頭驚訝地望著鄔為:「掉河裡啦?」
鄔為衝她苦苦一笑,拖著鞋移到窗前:「同志,夜班車還有嗎?」
女售票員仔細地端祥著:「已經過去了,你去哪?」
「包頭,那明天還有車嗎?」
「明早九點三十七分169次。」
鄔為把掏出的錢塞進去:「買一張。」
女售票員把餘額和票塞了出來問:「兵團的?」
鄔為點點頭,又重新回到長椅上烤著褲子。
值班站長走進票房隔窗仔細地端祥了一陣鄔為,然後問女售票員:「這人是幹什麼的?」
「說是兵團的。」女售票員漫不經心地答。
「兵團的?有通行證嗎?」
「咱這沒這個規定吧?」
「不,這是兵團的規定,部隊探親都這樣。兵團的……?」值班站長若有所思地在屋裡踱著,他順手關了售票口。然後拿起電話:「請接兵團總機值班室……值班室,我是踱口車站,有這這件事情請你們看看是否要查一下……這有你們的一個人,對,他說是兵團的,什麼?不,他是從河那過過來的嗎,對,我看像個逃兵,哪的人?你等一等。」值班站長放下電話問女售票員:「你看他是哪的人?」
「那他去哪?」
「包頭!」
值班站長忙拿起電話:「他是去包頭,對,你們查查看吧」他放下電話衝著女售票員:「兵團三年之內沒探親假,他不是逃兵是啥?階級鬥爭對干咱們這行可不能大意。」說完提起信號燈走了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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