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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畢竟是歡場女郎」


  他對阿華看法與何彬可是大不相同,他覺得阿華雖做了桑拿小姐,但那不過是謀生的手段而已,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花費那麼大,以後的生活又毫無保證,你不讓她找機會賺些錢怎麼辦?

  姚綱又被何彬約到銀海大酒店的西餐廳來了。兩個人仍是擇一張靠窗的餐檯坐下,說不定就是上次他們坐的那個位置。那位身著黑制服頸繫黑領結的服務員小伙子記憶力可真好,他不僅視何彬為老熟客不斷熱情地招呼著,而且也還記得僅來過一次的姚綱,稱他為「於老闆」,何彬給他糾正後小伙子便連連道歉,那誠惶誠恐的樣子好像是偷情時被人家丈夫撞上了,不得不深刻檢討以求寬大處理,逗得姚綱忍不住笑了起來。揚聲器裡播放的仍是那幾首曲調悠揚節奏舒緩的西洋樂曲,不過聽起來卻似乎比過去舒服許多,那些如煦煦和風淙淙流水般的樂音,好像有人坐在河邊的月光下輕聲哼唱著幸福的小調。人的心情不同,對周圍環境的感受便會不同。

  這兩日姚綱的心情不錯。那天他與阿華從「中華民俗園」出來後,便一同回到了他的住處。姚綱把電冰箱裡儲存的所有蔬菜都翻了出來,發現仍不夠做一頓像樣的飯菜,他至少有一個星期沒有去過菜市場了。但最後姚綱在冷凍箱裡找到一袋尚未打開包裝的「三鮮」餃子餡,什麼時候買的記不清了。於是姚綱建議阿華一起包餃子,免得再跑出去買菜,而且即使去到菜市場恐怕那裡也關門了。阿華說她不會包餃子,當然吃餃子還是會的。不過,阿華說她倒是很願意學一學。於是,姚綱便從廚房的櫃子裡取出裝麵粉的塑料桶,準備和面做餃子皮。那麵粉放的時間也不短了,桶裡竟有幾隻小蟲子在爬,姚綱趕緊偷偷地把小蟲子揀出來丟掉,生怕被阿華看到。如果是平時,姚綱也許會將這桶麵粉倒掉,但今天實在沒東西可用,出去買新的怕是來不及了。他倒不怎麼在乎這幾隻小蟲子,男人的單身生活本來就是稀裡糊塗的,不過要是讓阿華看到了,她肯定就不肯吃飯了。

  姚綱和好面,又開始拌餡兒。他特意在買來時就已拌好的餡兒裡再多加些鹽,多放些糖,然後再倒上足有一兩香油。他想萬一這「三鮮」餃子餡兒因存放時間過長而有些變味,經他這麼一拌也許就不太明顯了。一切準備停當,二人便開始動手包餃子。姚綱不愧是從京城裡出來的,又有過多年「家庭廚師」的生活積累,包起餃子來又快又好看。

  阿華以前從未親手做過餃子。她學者姚綱的樣子把餡兒放在面皮上,然後再把面皮捲起來捏緊,包好後卻像一隻死老鼠軟綿綿地躺在面板上,讓人怎麼看都覺得不舒服。姚綱便停下來手把手地教她,告訴她在把面皮的前後兩個邊捏在一起時,要使前面短些,後面長些,兩個邊粘在一起時形成一個弧形,這樣包出的餃子就可以立起來了。阿華到底是女人,似乎具有學習做飯這類活計的天性,按照姚綱教的方法包了幾個後便掌握了要領,到後來兩個人包出的餃子在外形上幾乎就沒有多少差別了,只是阿華的速度比姚綱還是要慢上許多。

  兩個人邊做邊聊,邊聊邊笑,這頓飯也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等到兩個人丟下筷子互喊吃得太多了時候,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早已結束,緊隨其後的一集電視連續劇都已接近尾聲了。水足飯飽之後,阿華感到身上到處不舒服,頭皮癢癢的似乎積存了不少汗漬,腳下黏黏的好像沾滿了灰塵,身上也皺巴巴的貼了一層膠紙似的難受。阿華說身上好癢啊,能不能去沖個涼呢?姚綱說當然可以了,說著便到睡房的衣櫃裡找出來一塊大浴巾,說這是公司裡發的,拿回來還沒有人用過,要阿華拿去用就是了。阿華說可是沖完涼之後沒有內衣換,穿上髒衣服還是不舒服哇。於是姚綱又去找來一些沒有穿過的內衣褲,雖尺碼和式樣都不合適,但阿華也只能湊合著穿了,現在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阿華抱著浴巾內衣到盥洗室去了,剛進去又把門打開,探出頭來衝著姚綱喊:「喂,別人沖涼時可不許偷看啊!」

  「放心吧,決不會去看的。你連門也不用鎖。」姚綱笑著回答。

  阿華把門關上了,但似乎真沒有上鎖。裡面響起嘩嘩的沖水聲,姚綱站起身在廳堂裡走來走去,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那嘩嘩的水聲好像有一股磁力,吸引著姚綱總想往那邊靠近,然後偷偷把門推開看一看阿華那具神秘誘人的胴體。但那樣做太丟面子了,說不定會惹惱阿華,以後她就再也不會理自己了。

  姚綱索性離盥洗室遠遠的,跑到陽台上去,看著院子裡燈光下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這院子裡年輕的姑娘可真多,姚綱以前竟從來沒有注意過,現在才剛剛發現。她們一個個都穿得那麼性感,有的不僅背露出半截,胸也露出一大塊,那做衣服的裁縫一定是個吝嗇鬼,不然怎麼會省去那麼多布料?

  但看來看去,姚綱覺得那些女孩子沒有一個人比阿華漂亮,簡直差得太遠了。阿華穿著衣服就那麼美,不穿衣服一定更加迷人。不知阿華裸著身子時是什麼樣子,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一件藝術品,一定可以傾倒全世界所有的人。不,最好還是只傾倒我姚綱一個人,這種藝術品是不能讓別人分享的!但是,我自己有沒有這個福分現在也還是未知數。從羅彼素之後,我姚綱可是還從沒有窺見過任何女人不穿衣服的胴體,即使有也是在畫報上。筱素已算少有的美人了,可阿華比筱素更美……

  「嗨,你不去沖涼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姚綱被阿華的喊聲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阿華已沖完涼站在客廳裡,身上只圍了一條大浴巾,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微笑。阿華濕漉漉的頭髮披散在腦後,顯得更加烏黑閃亮,紅撲撲的臉蛋兒如清晨綻開的荷花,光彩耀人,阿華的鼻尖上還掛著幾滴水珠,像幾粒細小的珍珠搖搖欲墜。古人把剛剛洗過澡的美女比作「出水芙蓉」,原來這話說得是那麼貼切!姚綱簡直看呆了,看傻了,直到阿華再次招呼他去沖涼時姚綱才像大夢初醒似地挪動了腳步。不過他沒有立即跑去盥洗室,而是跑到了阿華面前,一把將她抱住了。

  阿華掙脫著說:「噯,我剛衝過涼可你身上那麼髒,這不公平嘛,先去沖涼去!」

  但阿華一掙,卻把圍在身上的浴巾搞掉了,露出了光溜溜的身子。阿華羞得滿臉通紅,趕緊撿起浴巾裹在身上,慌亂中卻只圍住了下身,而把胸部丟在了外面。阿華的胸部真是健美極了,一對乳峰像兩隻玉雕的梨子倒掛在雪白的肌膚上,每隻玉梨的頂端鑲嵌著一枚紅豆大小的寶石。姚綱的視線在那對寶石上一掃,寶石立即變成了魔石,一下便把姚綱擊得神智恍惚心靈震顫起來。姚綱想伸手去握住那玉梨,摘下那寶石,但又覺得自己的手太污穢,怕玷污了那世間稀有的珍寶……就在此時,阿華放在茶几上的傳呼機急促地響了起來,那尖利的響聲如同火災警報似地令人毛骨悚然,兩個人全都嚇了一跳。不知是哪個鬼東西偏偏在這個時候打傳呼機過來!

  阿華拿起傳呼機一看,卻是某位周小姐打來的,阿華豬十有八九是周慧慧打來的,一定有什麼急事,不然不會在她休假的日子找她。阿華拿起電話來「復機」。周慧慧告訴阿華有客人在桑拿浴等她「做鐘」,要她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回公可。阿華放下電話愣在那裡,她有些舉棋不定,有些灰心喪氣,有一股怨天尤人的無名之火,熱乎乎的情緒被周慧慧這蠢娘們兒攪和得涼了一半多。

  姚綱問怎麼回事,阿華說有客人「點種」。姚綱問能不能不去,阿華說如果有人「點鐘」不去而引起客人投訴,按公司的規定要罰款三千元,然後還可能被「炒魷魚」。姚綱覺得這個公司的規定真不合理,比資本家還狠毒十倍,比大地主還惡劣三分,比奴隸主也差不了多少。但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辦法好想,只能放阿華走了,因為自己的緣故而使阿華挨罰被「炒」,姚綱覺得於心不忍。

  阿華悻悻地穿好衣服與姚綱告別,姚綱送阿華出門前卻又抱住阿華親了又親,最後從抽屜裡拿出一串房門鑰匙交給阿華,要她下班後再回來,如果太晚了就自己輕輕把門打開,免得驚動鄰居。

  那天夜裡阿華沒有再回來,這兩日姚綱白天上班,阿華夜裡上班,也沒有再找到見面的機會。但是,姚綱心裡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彼此的感情已經明朗,走到一起只是個時間問題。姚綱盼望週末快點到來,那時他就可以從容地安排與阿華的聚會了。

  想到這裡,姚綱愜意地笑了,雖未笑出聲來,但臉上的表情卻已被何彬看得一清二楚了。何彬看著姚綱那副近乎天真的樣子,不禁也笑了起來。

  「我說老兄,看來你對那個湖北靚妹還真動了感情了。」

  「哪裡,哪裡。沒有的事,瞎鬧而已。」姚綱被朋友看穿了心事而感到不好意思,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算了吧,你老兄在女人身上可從來沒有瞎鬧過。你還記得蕭子禾嗎?」

  蕭子禾是姚綱他們大學時的老師,是個脾氣古怪常冒傻氣的書獃子,在老師和同學中留有許多話柄,姚綱當然記得他。不過,聽說他後來扔掉教鞭從政去了,姚綱已有十幾年沒見過他,見了面恐怕也認不出來了。

  「這俊小子有許多傻話讓人哭笑不得,不過兩三年前他跟我聊天時說過幾句話,至今我記得清清楚楚,覺得挺有道理的。他說在當今中國,別的地方不敢說,至少在我們南方一些先富起來的城市,老老實實守著老婆的男人已經很少很少,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會在外面找女人。找的方式不同,但最基本的方式無外乎兩種:一是臨時性的交易,用官方的話講就叫做『嫖娼』;二是固定性的交往,用老百姓的話講叫做『找情人』或『交女朋友』。他說,男女之間以金錢為媒介的臨時性交易,在你們年輕人當中萬萬提倡不得,那種交易只能使你們越來越墮落,如同毒品一樣,最終將摧毀你們的靈魂和肉體。如果你們實在對老婆不滿意,那就去交女朋友好了,良好的情愛不僅不會使人墮落,還可以提升人的靈魂。一個快要被枯燥的婚姻生活埋葬的人,很可能會在新的情愛中獲得重生。」

  姚綱覺得這話的確像是蕭子禾說的,這個在蘇聯學習軍工科技回國後卻在大學裡教哲學的知識分子,常常發表一些奇談怪論。

  何彬灌了一口洋酒,並舉了舉杯子示意姚綱也喝一些,繼續道:「你老兄這些年也夠苦的了,不過現在可以重新開始了。我建議你趕緊找個女朋友,也好為咱們這個陰盛陽衰的城市解決女人過剩的難題盡一份責任。結不結婚倒無所謂,只要雙方真誠相處,對精神對身體都會有好處,對個人對社會也都有利無弊。至於那些尋歡的場所,我倒是真不主張你多去。偶爾去一兩次也未嘗不可,但千萬不能沉迷於那種鬼地方,時間久了多好的人也會被毀掉。我與你不同,不管是因為家庭還是因為工作,我都不可能帶個情人在身邊,煩悶時只能到外面鬼混一會兒。唉,想起來也夠煩人的!」

  何彬長長歎了一口氣,沉默不語了。但很快他便揮一揮手,好像要把煩惱趕走,說:「算了,不想它了,我這輩子恐怕也就只能這樣了。不過,我說阿綱,你對自己的事可要認真考慮啊,千萬不能馬虎從事。阿華那女娃雖說確實出奇地靚,人看上去也還老實善良,但畢竟是歡場女郎,恐怕靠不住的。再說她們這些人大多文化水平有限,與她們在一起生活沒有共同語言,不會相處很久的。」

  姚綱對何彬的話不以為然。他對阿華的看法與何彬可是大不相同,他覺得阿華雖做了桑拿小姐,但那不過是謀生的手段而已,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花費那麼大,以後的生活又毫無保證,你不讓她找機會賺些錢怎麼辦呢?再說人做什麼職業也不是命中注定的,阿華也可以隨時改行做其他工作去嘛。如果給她安排個公司秘書之類的職務,她還不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白領麗人」了。而且,現在阿華在這個行當裡做事而能保持如此純潔的心地,不正說明她是個具有良好品質的女孩子嗎?但姚綱也知道何彬確實對自己好,他不能不體諒何彬的好意,不好當面反駁他,於是敷衍道:「咳,這種事說不清的。先這麼湊合著吧,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說。」

  「合適的機會?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你肯定會考慮嗎?」

  「肯定會的。」姚綱繼續敷衍著。

  「好,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告訴你吧,這合適的機會現在就有。」何彬的語調中明顯帶著幾分得意。

  「現在就有?什麼意思?」姚綱有些茫然。

  「別急,再等幾分鐘你就知道了。現在什麼時間?」

  「六點二十幾分半。」姚綱看著表故意把時間說得十分精確,他知道何彬常常喜歡精確地計算時間。

  「是嗎?那就連幾分鐘也不用等了。」

  果然,何彬的話音未落,凌毓娟已經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位三十歲上下的陌生女人。何彬得意地笑著站起身來,迎接兩個女人入座。毓娟一邊同姚綱打招呼,一邊欲在丈夫的身旁落座,但何彬卻讓妻子坐到姚綱的旁邊,而請陌生的女人坐到自己這邊靠窗的位置。何彬的意思是讓姚綱與陌生女人面對而坐,便於互相觀察和交談,飯後他與毓娟撤離後,姚綱他們也用不著重新調整座位了。

  落座後,未等何彬開口,毓娟便搶先為姚綱他們做介紹,說這位是吳律師吳麗菁小姐,這位是姚綱姚總經理。何彬眨眨眼露出不滿的表情。按照通常的禮節,為人做介紹時應當先把先生介紹給女士,然後再把女士介紹給先生。何彬覺得姚綱和吳小姐都是社交上的行家裡手,妻子搞顛倒了介紹的順序顯然已在他們面前丟了醜。其實,姚綱絲毫沒有注意毓娟的失誤,他正在納悶,怎麼何彬這傢伙突然就給他搞來這麼一個摩登女郎,看她那雙攝人魂魄的犀利目光,就知道這女人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原來,那天在公園裡分手後,凌毓娟對何彬說這陳小姐看上去很不錯,姚綱說不定會娶她為妻的。何彬說那女孩子是在歡場上混飯吃的,說什麼也不能讓姚綱找她們這種女孩子做妻子,就是做情人也不行!何彬要毓娟幫助物色一個合適的女孩,介紹給姚綱。毓娟問要什麼條件。何彬說要有大學的學歷,體面的職業,出眾的相貌,健康的身體,良好的品質,過人的能力,這六個條件一個也不能少,一個也不能降低。

  毓娟說你這麼認真,不像是給別人找老婆,倒像是給自己找情人。何彬說我這個人胃口小眼光低,找老婆時就馬馬虎虎,找情人就更用不著這麼認真了。毓娟並不與他計較,當即便認真思考起來,她認識的女人多,找幾個漂亮的單身女人簡直就像在城區的馬路上撿拾廢棄的「易拉罐」那麼容易,但要完全符合何彬提出的條件卻也有相當大的難度。尤其是「良好的品質」這一條,確實讓毓娟大傷腦筋。按照毓娟的保守觀念,這城市裡她所認識的年輕女人雖多如牛毛,但具有「良好品質」的她幾乎一個也想不起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毓娟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吳麗菁小姐。這吳小姐是何方人士毓娟已記不清了,但知道她是某政法大學的畢業生,前幾年帶著丈夫來本市闖蕩,當了一名律師,因其精明能幹人美日刮,深得政法部門領導和商界大老闆的賞識,幾年來已混得小有名氣。

  吳小姐與丈夫因是否要孩子的問題常發生齟齲,丈夫想要孩子,妻子堅決不要。外人對此事傳言甚多,有人說吳小姐嫌丈夫愚鈍土氣,不是優良品種,辛辛苦苦生個孩子反會成為累贅。有人說吳小姐同現在的丈夫結婚前就已同別人生了孩子,為此她吃了不少苦頭,想起生孩子的事便心痛欲裂,怎麼肯再惹這種麻煩呢!後來她丈夫一個人到凌毓娟他們那裡辦理「生育指標」,毓娟為瞭解情況認識了吳麗菁。毓娟聽吳小姐說他丈夫其實沒有生育能力,他是想讓妻子借種懷孕,吳小姐當然不幹。毓娟對吳小姐很是同情,並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此事過後不久,吳小姐便同丈夫分道揚鑣了。她丈夫很快便另外找了個女人,那女人很快便懷孕了,是不是「借種」外人不得而知。而這吳小姐卻一直過著單身生活,身邊雖常有男人出現,但沒有一個長久的。

  毓娟將吳麗菁的情況同何彬一講,何彬覺得好像還可以,特別是這吳小姐同姚綱都經歷過婚姻失敗的痛苦,同病相憐,或許對他們今後的共同生活會有好處。但是,何彬一定要先親自見一見這吳小姐才肯做最後決定。於是,毓娟便把吳小姐請到家裡來做客,待何彬暗示可以後,才給她講了事情的原由。

  這吳小姐可真是個痛快人,毓娟與何彬給他介紹姚綱的情況時,才說了幾句,她便表示樂意見面,還說她就欣賞北方男人的豪爽大度而又文明達理,具有男人味兒,哪像這些南方的小男人女裡女氣的還滿肚子壞水。這吳小姐的一番議論使何彬滿肚子不高興,但初次見面也不便發作,而且人家剛說完咱們這些南方男人的短處,自己為這點屁事而計較豈不恰好證明人家說對了。經過何彬簡單的籌劃,介紹吳麗菁與姚綱見面的事便定了下來。

  此時人已到齊了,大家便一邊閒聊一邊點菜吃飯。姚綱對吃西餐駕輕就熟,隨便點什麼都可以吃得很順口。何彬雖常吃西餐,但始終就不大喜歡,只是覺得那些半生不熟的東西也可以填飽肚子而已。凌毓娟幾乎從不吃西餐,她覺得那些散發著酸餿氣味的東西放在嘴裡實在嚥不下去,為此她常常可憐那些西方人,覺得他們一輩子也吃不上一頓可口的飯菜,活得也挺冤的。好在國內的這些西餐廳裡也有炒飯供應,她通常要一盤揚州炒飯喝一杯奶茶便算是食了一頓「西餐」。吳麗菁對西餐十分鍾愛,每次點菜都要點上四五樣六七樣的,但每樣吃兩口便讓給別人,別人不吃她便給丟掉了,她說她十分喜歡這西餐的味道,但可惜要減肥不敢多吃。大家按照各自的習慣用完餐,何彬讓服務員把飯錢記在他的帳上,然後便推說有事帶著凌毓娟先離開了。

  餐桌上只剩下姚綱與吳麗菁面對而坐,兩人各要了一杯冰咖啡慢慢品吸著。姚綱平日只喝「熱飲」,冰凍飲料易引發胃病,但今晚他有些緊張燥熱的感覺,便改用「冷飲」了。吳麗菁始終直視姚綱,談笑自如,毫無拘束之感。姚綱則把視線轉向別處,偶爾才敢與她對一下目光,然後便像觸了電一樣趕緊收了回來。這吳小姐的確不算難看,三十多歲的人了依然膚如明玉,面若桃花,青春少女的魅力與成熟女人的氣質完好地結合於一體,風姿綽約而楚楚動人。姚綱有些害怕她那雙目光,總覺得那對似笑非笑的杏眼裡有一種可以看透人的心靈的魔力,說不定她早已看出自己並不想與她糾纏,而只是為了朋友的好意才同她坐在這裡浪費時間的。但現在時間還早,姚綱不好馬上提出「散伙」的建議,只得沒話找話地同她閒聊。

  「吳小姐做律師有多久了?」

  「差不多有十幾年了吧。」吳而菁大學畢業尚不到十年,前幾年只是到處亂闖,沒幹什麼正事,真正安下心來做律師只是最近四五年的事。

  「噢,這麼久了,比我打工的時間還長!這律師業對我來說可真是個神秘的行當。你們都做些什麼,是不是每天都去幫人打官司?」

  「那倒不一定。在外人看來,好像律師就是打官司的。其實打官司只是解決問題的最終手段,並非經常遇到。律師的大部分業務是在非訴訟方面,比如給人提供法律意見,撰寫法律文件,參加合同談判什麼的。不過,打官司卻可能是檢驗一個津師本事大小的最主要的標準。」

  談判簽合同之類那是姚綱的家常便飯,他還從來沒有請律師參與過,至於請律師提供法律意見撰寫法律文件什麼的,他也尚未領教過。他想或許這類事有律師幫助更好,沒有律師幫助也未必不能做。不過,這打官司的事恐怕沒有律師就絕對不行了。

  「那是不是說好律師可以把本來會輸的官司打贏,壞律師會把本來能贏的官司打輸呢?」話一出口,姚綱忽然又覺得這問題問得挺怪的,有些不好意思。

  「不完全是,但也差不多吧。」

  姚綱想起來他們公司在北京的總部裡有一個法律顧問處,那裡面也有幾個法律專業的畢業生,有的還是從國外拿了博士學位回來的,平時趾高氣揚的,總帶著教訓人的口吻說些讓人似懂非懂的話。這幾年公司打了幾場官司,都是那幾位人物操辦的。有的拖了幾年還沒有結果,但凡有結果的全是姚綱他們公司輸了官司,害得公司的「老總」一見到法律顧問處的人便心驚肉跳,生怕他們告訴他哪個官司又有了結果。尤其令人不解的是兩年前他們公司同一個外地工廠打的那場商標官司,對方委託的代理人是當地工商局的一名職員,只有初中文化,而自己這方出庭的是一名「洋博士」和一名「土碩士」,結果卻是姚綱他們公司痛痛快快地輸了官司,輸得一點餘地都沒有。事後「老總」問這兩人是什麼原因,「洋博士」理直氣壯地說:經我調查取證,那審判長是個復員兵,也是初中畢業,他們之間當然有共同語言了。如果是個法學博士主審,我敢保證結果會大不用同。「老總」說看來要保證咱們公司打贏官司,你們顧問處還得招聘幾個高中生、初中生、小學生和文盲才好。

  姚綱想,也許這律師與「法律顧問」就是不同,雖然他們在學校裡念的是同一本書,但到了不同的崗位便有不同的本事了。這大概同古人所說「橘生於淮北而為枳」是同一個道理,或者就像公司裡一些同事常常議論的那樣,北京的西紅柿種到南方來便馬上變了品種,甚至收穫後空運過來的都會變味道的。大概這津師的專長就是把官司打贏,「顧問」的專長便是把官司打輸,既然總要有輸有贏,大家便要有個適當的分工才好,否則總分不出輸贏來那法官還不得累死。

  「吳小姐,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句,您自己打的官司通常打贏的比例有多少?」姚綱想這吳律師可能不是個等閒人物,說不定能幫上自己的大忙呢。他那個公司有個十分複雜的案於,已讓他頭疼了好長時間,可總也想不出一個穩妥的解決辦法來,說不定早晚要鬧到法院去。既然吳麗菁有這麼大本事,到時就請吳麗菁來做律師好了。

  「百分之百吧。」

  啊,有這麼厲害!姚綱對面前這個漂亮的女人真有些刮目相看了。他姚綱已經算是個十分仔細的人了,商場上的生意也不敢說件件都能做成,失敗的滋味也是嘗到過的。通常,一百個生意機會能做成六七成的,就已經算個出類拔革的商人了。這律師的業務恐怕更是千變萬化,能打贏百分之百的官司實在讓人目瞪口呆。

  「那麼,您說是不是女律師比男律師容易打贏官司?我總覺得女人辦事喜歡叫真兒,凡事非要辯個一清二楚不可。而男人喜歡息事寧人,什麼事只要差不多就算了。所以,我想這律師的行業也許天生就是為女人設立的,男人做也做不好。」姚綱想起他們總部的那幾個「法律顧問」是清一色的男性公民。那是人事處長種下的禍根,這傢伙有重男輕女的思想,招聘職員時,同等條件下他總是要男不要女。

  「可能有這個因素,但不完全是這樣。」吳麗菁得意的神色溢於言表,漂亮的大眼睛在柔和的燈光下閃閃發亮。「打贏官司確實有許多因素,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法庭上的表演只是一小部分,往往起不了決定作用。真正的功夫是在法庭外面,是台底下的交易。做這些功夫,男人根本沒法同女人競爭。不過,也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成功,那還要看她有沒有本錢呢……」

  吳麗菁得意洋洋信口開河地講著,卻似乎意識到說走了嘴,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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