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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辛小化向我做檢討,其意著何


  客人們散了,甜婆婆乃年邁老人,說她要睡覺,就進了自己的房裡,關上房門不管我們的事了。她在關她的房門之前,對小化說:「搞到這樣晚,半夜了,厚樹一定餓了,你要弄夜宵給厚樹吃。廚房的灶台上,我放好了瘦豬肉、雞蛋、麵條。」

  她老人家還對小化說:「你要同厚樹早點睡覺。明天早晨起晚點,多睡會兒。」

  老人家最後幾句話的意思,我完全懂得,小化也完全懂得: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說:「小化子啊,不要再拒絕厚樹了!可憐的厚樹,這麼多年,原來在林場等著你,沒有跟別的女人結婚。後來到十堰市,仍然是等著你,也沒有跟別的女人結婚。他現在仍然是我的女婿,他仍然是你的丈夫!」

  小化進廚房弄好了瘦肉雞蛋麵條,拿到堂屋的桌子上,我吃了一碗,她也吃了一碗。我吃完麵條,我認為我的臉皮應該放厚些,於是,我毫不客氣地進了她的香書房。她的房裡除了書籍,還有了一架鋼琴。這是愛林在十堰上班後,我和愛林想到個化退休後,一人在家陪伴老母,兒女們又沒在她身邊難免孤獨,彈彈琴,唱唱歌,讓母女倆高高興興。愉愉快快地生活,所以向她匯了買鋼琴的錢。在匯錢的同時,我和愛林給她寫了一封信,要她一定要買鋼琴。

  小化是小學教員出身,當年,每位教員要教幾門課,人人差不多都是「全才教員」。小化除了教歷史。地理。語文幾門正課外,她還兼帶音樂,彈琴唱歌作曲,樣樣都行。因此在接到我們的匯款後,她便買了一架鋼琴。

  此時,我進了她的香書房,不看她的書,不看她的鋼琴,準備脫衣上她的床上睡覺。我在去十堰以前,夜晚是在林場我的宿室睡覺。我走了,離開了十萬大山林場,我想,你小化總不能要我今晚到十萬大山林場去睡覺吧!

  小化進房來了,見我正準備脫衣上床睡覺,連忙叫我不要脫衣服,她誠懇地向我說:「等一會兒睡覺。我寫了一首歌詞,並為之譜了曲。歌詞和曲子,我自己覺得可以,你看怎麼樣?來,我來彈琴,我來唱,你坐我的身邊,為我這首新歌新曲加加工。」

  她一面說,一面就把我拉到了鋼琴旁邊,將她寫的歌詞歌曲遞給我,讓我聽她彈唱。

  窗子外面是遠遠的夜空,在這深夜,周圍靜悄悄的,正是小化傳遞心聲的好時間,只聽她唱道:

  過去了很多春,

  過去了很多夏,

  過去了很多秋,

  過去了很多冬,

  春、夏、秋、冬,

  一切呀,

  一切都在我心中!

  歡喜在我心中,

  悲哀在我心中,

  痛恨在我心中,

  懺悔在我心中,

  歡喜、悲哀、痛恨、懺悔,

  一切呀,

  一切都在我心中!

  春天花好,

  秋天月圃,

  夏天炎熱,

  冬天寒涼。

  花好,月園,炎熱,寒涼,

  一切呀,

  一切都在我心中!

  一切呀,

  一切呀,

  一切呀,

  一切呀,

  一切呀,

  一切都在我心中!

  聽完她的歌,我強使自己笑道:「你這首歌的名字,我看就叫做《一切都在我心中》。」

  小化站了起來,對我說:「你起的這個歌名,非常切合這首歌所表達的感情,也切合我要表達的心聲。」

  她走近窗子,望著遠遠的夜空,在那最遠的星星下面,是什麼地方呢?小化望著窗外遠遠的星空,想著她心中的一切:想起了在上海園林部門工作的大兒子愛國。大兒子愛國,正在為建設美麗的上海市,奉獻著自己的特長。他是中國名牌大學園林系畢業生;大學畢業後,考上了研究生,學有專長。而上海市的這個高級人才。祖國的這個高級人才的造就,其中就有我的屈辱和淚水啊!那一年,我的愛國小學畢業了,不能讀初中,不能讀初中啊!祖國呀,上海市呀,愛國不能讀初中,便不能讀高中,便不能讀大學,更不能讀研究生。那樣,你祖國,你上海市,又哪裡來的這個高級人才呢?

  國家培養出了這樣一個高級人才,用了很多很多的錢。從小學的老師,一直到研究生的導師,付出了很多很多的辛苦。然而,我做母親的付出的是什麼?付出的是什麼啊?

  啊,付出了我的清白,付出了我的名譽,我要哭一場啊!我是不主張哭的女性,那麼,我躲到陰間去哭吧!

  想起了我心裡最愛的丈夫曹厚樹,我們相愛相敬,我們相互忠誠。他從來不尋花問柳,心裡只有我。我呢?我心裡也只有他。我從來不為金錢去偷男人,從來不為慾望去偷男人,我心裡只有曹厚樹呀!我心如潔玉。可是可是,我對不起我的丈夫,我偷了男人,偷了我心裡不愛的男人,偷了我心裡痛恨的男人。我對丈夫不忠不誠,我不應該活在世上,我要哭一場啊!我是不主張哭的女性,那麼,我躲到陰間去哭吧!

  想起了社會道德。假使每個女人,都像我一樣去偷男人,那成了什麼樣的家庭?成了什麼樣的社會?我呢?偷了男人,違背了社會道德,害了家庭!我對不起社會道德,對不起家庭!我要哭一場啊!我是不主張哭的女性,那麼,我躲到陰間去哭吧!

  我能責怪陽間嗎?是不是所有人才的母親都偷了男人?沒有,沒有。很多人才的母親,都是高尚的,都是聖潔的,她們都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驕傲。所以,我只能責怪自己。我應該向我的丈夫做檢討,作為對自己懺悔的組成部分!應該終生獨守孤燈,作為對自己的懲罰!

  小化想到這兒,抱著我的頸項說:「孩子的爸,我向你懺悔。那一年我是準備自殺的,結果是三個孩子跪在我的面前,哭著哀求不讓我死。我想來想去,只有用離婚這個辦法,解脫自己,從而我活下來了。你答應了我的離婚要求,是你救了我。」

  「你一直到現在,對我忠,對我誠,我知道你沒有接近任何女人,你沒有同別的女人結婚的想法,你在等著我。我知道你受盡了折磨,尤其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受的折磨我完全體會到了。現在,此時此刻,你在受折磨吧,你叫我怎麼辦呢?」

  「現在,我向你做檢討,檢討我對你的不忠不誠,檢討我折磨了你。我向你做檢討,做檢討,做檢討。」

  遠處的公雞忽然啼鳴,家裡的公雞也跟著啼叫。我不知道小化今晚向我做檢討,其意若何?是不是在檢討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床去休息?在床上互相擁抱,互相撫摸?不是的,不是的,她在做了檢討之後,她送我到原來愛文睡覺的房間去睡覺。然後,回到了自己的香書房,我聽到了她關自己房門的響聲。

  第二天清早,甜婆婆歡歡喜喜到小化的房門前來察看,見房門關得緊緊的。她歡喜地自語道:「我的小化子到底同厚樹睡在一張床上了。他們兩人團圓了,我到底看見了這一天,我死的時候,可以閉眼睛了。」

  但是,這位老人心裡覺得還是不踏實,好像房裡小化的床上,只睡著小化一個人。她突然想起來了,愛文原來睡的房間裡,還有一張床:她便走向愛文原來睡覺的房間,見房門半開半掩,將房門推開一看,她的女婿,卻是睡在愛文原來睡覺的床上。她哭著對自己說:「我死的時候,眼睛閉不了喲!」

  甜婆婆的哭聲,甜婆婆的自語聲,驚醒了我。我睜開眼睛向她說:「媽媽你不必哭了。昨天夜晚,小化向我做了檢討。我不知道她檢討的意思。我還要等她,等她到什麼時候?等到我死了的時候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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