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人民政府調林業工人的通知,下達到各區。鄉政府,第五區和平鄉有位女青年,叫周勇姑,今年19歲,父母都已50多歲了,只有這個獨生女兒,勇姑聽社員們說,和平鄉只有一名男工和一名女工兩個名額。勇姑聽了這消息,心一動,想:我們和平鄉高山深谷的,女的不能出外獨自做事,只能在家守灶門,祖祖輩輩都不准女人出外做事情。我們和平鄉這位女工名額,不知哪位有勇氣去?難道我沒有這個勇氣」勇姑勇姑,你自己取名勇姑,你有這個勇氣嗎?好,我要有這個勇氣。但我爺娘的老思想。老習慣,一定不允許我出外當工人,怎麼辦呢?這幾天,勇姑下定了出外當工人的決心,但一想到爺娘的老思想老習慣,心裡苦惱得很。她想先試試娘,於是把娘拉到自己睡房裡,對娘說:「我們農民翻了身,男的翻了身,女的也翻了身。經濟上翻了身,政治上也翻了身。我想去國營林場當工人,你向我爺說一說。」
娘大驚說:「我的兒,我的心肝肉,你莫亂說,哪有女兒家出外當工人的理呢?我是不敢說給你爺聽的。他要知道你想出外當工人,又要罵我『養女不教如養豬』,氣得兩腳跳。你爺的脾氣,你做女兒的還不曉得?不要惹他罵你,也不要惹他罵我。」
勇姑真是有勇氣,她對娘說:「不要怕,我去向他一鼓氣說出來。他行,那更好;不行,我也要出外當工人。」
晚上,勇姑在爺娘的房裡,向爺一鼓氣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勇姑的爺不聽還罷,一聽,怒氣衝天。這位身體健康的老頭子,氣得兩腳直跳,指著勇姑罵道:「你是想死了,你是不想活了。你要再講出外當工人,我就要打你的嘴巴。」
中國真大,在中國這處深山,還有不准女兒出外當工人的父親。勇姑據理力爭,向父親講著道理說:「爺,你這個老思想要改。你雖然沒有到過城市,在我們這深山裡,你也見過政府工作組的女同志。她們的家有的還在外省,在我們家吃過飯的工作組女同志小胡,她的父母在遼寧省,家在萬里長城外,就是孟姜女哭長城的那個長城外,你不是向我講過《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嗎?人家父母的女兒,為麼事能出外幹工作呢?」
勇姑的爺蠻橫地說:「別人的女兒出外,不干我的事,我的女兒就是不准出外當工人。我不跟你講了。是你娘『養女不教如養豬』的過錯。」
勇姑一不灰心,二不向老思想屈服,躺在床上想辦法。想,想,想,想起了一個辦法,從床上一躍而起,自語著:就是這樣……
在天大亮以前,她輕移腳步,到父母的房門前,聽了聽動靜。忙忙拿好換洗衣服。日常用品,趁爺娘熟睡之際,輕輕打開後門,好似風箏擺脫了拉繩,向鄉政府的路上奔去。
勇姑走到昨天山洪暴發的急流河邊,把腳上穿的一雙鞋子脫下來,齊齊整整地擺在河水急流處。赤腳走到鄉政府,向鄉政府的幹部,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又把爺娘的老思想訴說一遍。鄉政府的幹部完全支持勇姑的行動,給她開了介紹信,勇姑便到國營林場當工人去了。
早晨,勇姑的娘做了一個惡夢,在夢中,她夢見女兒犯了法,被捉進了牢房。女兒砸開了牢房大門,逃跑了,後面有幾個惡兵追趕著……勇姑的娘被惡夢驚醒,急忙起床,推開女兒房門一看,女兒床上早就沒有了人。
「女兒呀,心肝肉呀,你到哪兒去了?」勇姑的娘大聲喊著。
房屋外面也找不到女兒:「女兒呀,心肝肉呀,你到哪兒去了?」勇姑的娘又大聲喊著。
前天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昨天暴發了山洪。山洪直下,到處是水。女兒凶多吉少,勇姑的娘便「女兒呀!心肝肉呀!」哭了起來。
勇姑的爺在床上聽說女兒不見了,這還了得!他是一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勞農民,他只求豐衣足食,一生一世吃個飽飯,找個上門女婿,女兒女婿養老送終就行了,別無他求。想不到女兒大了,爺管不住了。
起初,他還估計女兒是到左右前後的屋場去了。但跑去一問,都沒有。不過,這位農民父親深知女兒的性格,對勇姑的娘說:「你不要哭,跟我走,女兒一定到鄉政府開介紹信,當工人去了。」
勇姑的娘把後門一閂,前門一鎖,夫妻倆一前一後,向鄉政府趕去。到了洪水滔滔的急流處,勇姑的娘一眼就望見女兒穿的那雙鞋,整整齊齊擺在水邊。她便呼天搶地的大哭起來。此刻她也不怕丈夫了,又哭女兒,又罵丈夫:「你這個不要後代的孤老,把我的女兒氣得尋了短見!今天,你這個不要後代的孤老,不還我的活女兒,我就要同你拚命。」
真也怪,勇姑的爺,這時成了打了敗仗的公雞,垂頭喪氣。想起養老送終的女兒,想起自己半百年紀,不禁雙手輪流擦著眼淚。
村裡的人放心不下,也跟著來了幾位,旁觀者清,大家分析說:「勇姑是個有志氣的女兒家,不會自尋短見。你兩人不要哭,到鄉政府一問,就知道了。」
村裡人的話提醒了兩位老人,勇姑的爺不管老伴走不走得贏,兩手平放,像學生跑步一樣,向鄉政府跑去。勇姑的娘三寸金蓮,跑不贏老頭,在後面大叫:「不要後代的孤老咧,等等我,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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