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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刑場救駕


  李經世的這一招,倒把跟隨他的未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的副官和警衛弄得無所措手足了。李經世徑直走到大操場上,才向左右掃了一眼。只見立在他左邊的章旺,正用異樣的眼光乜斜著他。這個自恃有軍統作後盾,一直不把自己的局座放在眼中的保警總隊長,今日似乎方見廬山真面目。在章旺身後站著的數十排荷槍實彈的軍警們,更是用十分敬佩的目光注視著很少光顧的局長。而此時,右邊的一根電桿上,則是另一番情景:上面五花大綁著一條大漢,那漢子嘴裡塞著一條毛巾。不用問,他便是準備處以極刑的孔慶凡了。只見他圓睜雙眼,眼巴巴地瞅著李經世。在他兩側,還一左一右立著兩個操著明晃晃大刀片子的劊子手。

  「報告局座!」章旺向李經世敬了個極不規矩的軍禮,道,「通共分子孔慶凡,罪行昭彰,請局座監斬!」

  「慢!」李經世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問,「請教章總隊長,說孔副總隊長通共,有何證據?」

  章旺朝旁邊的眾軍警一揮手說:「他們都是證人。自軍統局武漢站向我保警總隊發出作好炸毀張公堤、既濟水廠、電廠和上山打游擊準備的命令後,孔慶凡就暗地通共,煽動軍警,拒不執行命令。」

  李經世眉頭一皺。朝站著的軍警問道:「有這種事嗎?」

  眾軍警避開李經世詢問的目光,低頭不語。

  「婊子養的!麼樣,都啞喉了?」章旺暴跳如雷,惡狠狠地瞪了前排一個中隊長一眼。

  那中隊長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出列,朝李經世敬了個禮,道:「報告局長!是……是的……」

  「是麼樣的?」李經世反問道。

  「孔副總隊長,他……他不想上山打游擊。」

  「你想不想上山去?」

  「我?」中隊長先搖了搖頭,覺得不對,又連連點頭,弄得不知所措。

  章旺急了。忙道:「局座,這通共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不怕犯包庇通共分子的罪嗎?」

  「章總隊長,孔副總隊長不想上山打游擊,就能說他是通共?而今,國難當頭,你卻在隊裡排除異己搞火並,這說得過去嗎!」

  章旺見李經世當眾揭了他的底,頓時惱羞成怒,厲聲命令行刑的劊子手道:「預備——」

  兩個劊子手應聲唯唯諾諾地舉起了明晃晃的大刀,眼睛卻向著李經世。

  說時遲,那時快,章旺一個「斬」字還未出口,李經世把手一揮道:「慢!」

  兩個劊子手便馬上把大刀片子放下來。原來他們的心都是向著孔慶凡的。

  「他媽的!反了,都反了!」章旺急眼了。他「嗖」地從腰間抽出手槍,頂上火說,「老子收拾了孔慶凡,再來收拾你們兩個!」

  說著,章旺把槍舉了起來,李經世冷不防地一把奪過,稍一抬手,只聽「砰——叭」兩響。第一聲,是槍響;第二聲,是子彈擊中電桿上的燈泡發出的響聲。

  眾人抬頭看時,只見燈泡的碎片雪花似的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剎那間,眾軍警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章旺先是一愣,接著,馬上清醒過來。這個一向剛愎自用的賭徒,面對眾目睽睽的下屬,他怎肯甘敗下風!只見他紅著眼,臉漲成茄子色,兩手揪住自己的領口,朝下用力一扳,「叭叭叭」地裡裡外外的鈕扣立刻滾落地上。接著,他一拍毛乎乎的胸脯說:「好,好!你槍法好,有板眼,就朝老子的胸脯上穿窟窿吧!」

  李經世見章旺耍無賴,趕忙往後退一步。恰在此時,一輛黑色小包車衝進操場,橫在了章旺面前。車子啟開之後,從裡面走出個身材高大的老頭。他,穿一件深藍綢緞起暗花長衫,著一雙千層底黑色平絨面子的布鞋,稀疏的花白頭髮,稀疏的絡腮鬍子,面呈土黃色,腫眼泡。此人便是楊慶山。


37、孔副總隊長細說「通共」情由


  章旺一眼看見楊慶山,立刻按「洪門」規矩給他行了個大禮。楊瞥了章旺一眼,見他袒胸露體,不覺皺了皺眉頭;再一看電桿上綁著的孔慶凡,臉沉了下來,指著孔慶凡問章旺道:「這,這是麼樣一回事?」

  「……」章旺傻眼了,無言以對。

  「還不快給孔副總隊長鬆綁。」

  「是。」章旺轉身朝劊子手吼道,「快點,快點解……」

  「操!」楊慶山朝劊子手擺了擺手,然後對章旺說,「我要你親自為孔副總隊長鬆綁。」

  「是———」章旺無可奈何地走到孔慶凡的身邊,先把他嘴裡塞的毛巾拉出來,接著,從一個劊子手的手上拿過一把大刀,把纏繞在孔慶凡身上的麻繩割斷。

  孔慶凡怒目而視章旺,他「呸」地朝章旺的臉上吐了一口濃痰,就搖搖晃晃地一頭栽倒於地,昏暈過去了。兩個劊子手慌忙把孔慶凡攙扶起來。

  李經世一見這情形,馬上向楊慶山建議道:「有勞大駕,現在讓我送孔副總隊長去醫院吧。」

  楊慶山看了李經世一眼,說:「那就有勞李局長啦。」

  於是,李經世忙命自己的副官及衛士把孔慶凡攙扶到車上,驅車駛往醫院。

  車行途中,孔慶凡忽然對李經世說:「局座,醫院不必去了。」

  「麼樣?」

  「我其實沒病,也沒受傷。剛才只是受了累。遭了嚇,加之氣憤已極,就昏暈過去。歇一歇,就沒事了。」

  「也好。」李經世說,「那就先到局裡坐坐,歇口氣。正好,有些事,我還想問問你吶。」

  小車開到漢口市警察局的門口停住。焦急地等候在局裡的譚炳坤馬上步下台階。當他看見孔慶凡從小車裡被李經世的衛士攙扶出來時,馬上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孔慶凡的手說:「孔副總隊長,你還認得我不?」

  孔慶凡望著譚炳坤點頭道:「呵,譚參議員,是你呀!前年,在偵破參議院出的『西樓血案』中,多虧你指點迷津,才得以圓滿結案。」

  李經世忙說:「孔兄,你還不知道呢。這次如果不是譚先生暗中施計營救,你恐怕已不在人世羅!」

  「噢?!」孔慶凡想起剛才發生的事,還心有餘悸。他一生不知辦過多少命案,各種慘絕人寰的殺人現場皆已司空見慣,可今日自己差點命喪黃泉,才真叫他感到毛骨悚然!他一把拉住譚炳坤先生的手說,「孔某未曾為先生效力,不知為何得到先生如此厚愛。」

  譚炳坤不以為然地道:「孔先生的才智,向為我等欽佩,今聞先生蒙難,我們能見死不救嗎?走,請上樓坐坐吧。」

  他們來到樓上李經世的辦公室裡,頭道茶畢。李經世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孔副總隊長,你與中共地下黨搭上關係,是否確有其事?」

  「冤枉!冤枉!你們想,共黨能要我這號人嗎?」

  「那倒難得講,」譚炳坤說,「人家傅作義過去在戰場上與共軍殺得難解難分,如今起義了,還不是照樣做大官。共產黨的統戰政策倒是很寬厚的。」

  李經世接著道:「常言說,無風不起浪。章旺如果沒有掌握你通共的真憑實據,能問斬於你?」

  「咦——」孔慶凡長長地出了一口穢氣之後,把章旺如何接到軍統局武漢站密令炸毀堤防、水廠、電廠、船碼頭等等重要公共設施,再把保警總隊拉上山去打游擊,遭到他的反對和受到手下官兵的擁護,致使章旺惱羞成怒,誣他通共,想借此殺雞嚇猴的事一說,與譚炳坤估計的完全一樣!

  譚炳坤聽完,微笑著,突然出其不意地問:「假如要你真通共,你幹不幹?」

  「我?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那麼,我們要你炸毀堤壩、水廠、電廠,這意味著什麼?你想過沒有?」

  「我不傻,我當然明白漢口就要換主了。」


38、前途莫測


  孔慶凡呷了一口濃茶,顯出極度疲乏的樣子。

  「孔副總隊長,你太累啦。」譚炳坤引而不發地道,「現在先用車送你回家休息。兄弟改日再到府上拜望。」

  李經世隨即撳了一下電鈴,隔壁秘書室的孫翠屏聞聲進門。李經世吩咐她道:「孫秘書,請給孔副總隊長派一輛車。」

  「是。」孔翠屏應了一聲,把一封信放在李經世的辦公桌上說,「李局長,您家的信。」

  李經世並沒在意,等他把孔慶凡送出辦公室,再坐到皮圈椅上,不經意地朝那信瞟了一眼,眼光卻突然凝滯了!他抓起信封一看,那娟秀的字跡,竟是妻子的手筆!他撕開信皮,抽出信箋,渾身激動得不自禁地哆嗦起來。妻子在信中說:她和三個孩子,在他派去的一個朋友幫助下,設法買了飛機票,並護送一家四口安全到達重慶。

  這時,送孔慶凡上車的譚炳坤進來了。李經世馬上把手中的信箋一揚說:「老譚,老婆從重慶來信了!」

  「好呵!這下終於脫離白老總的虎口啦!」譚炳坤也禁不住由衷地道。

  白崇禧連同他的座機像一顆災星,在武漢降落了。

  就在白飛回漢口的第二天,無線電波傳來了南京解放的消息。為了暫時穩住華中的陣腳,幾天後,武漢三鎮的大街小巷貼滿了殺氣騰騰的「十殺令」。「通匪」殺!「聚眾、結社」殺!「罷工、罷市、罷課」殺!……霎時間,白色恐怖的氣氛甚囂塵上,三鎮市民人心惶惶,使飛漲的物價一漲再漲!

  此刻,躺在家裡的孔慶凡索性以歪就歪,在家稱病,不去上班。豈料,這日子也如油煎火燎一般,極為難過。

  第一天,保警總隊的僚屬們絡繹不絕,上門慰問。說是「慰問」,其實都是前來訴苦和找孔慶凡拿主意的。僚屬們反映說:孔坐李經世的汽車駛離大操場後,楊慶山把章旺當眾訓斥了一頓,也揚長而去。章旺本想借李經世之刀幹掉孔慶凡,以達控制保警總隊的目的,誰知,這一目的未達到,反使自己的威信更加掃地。下午,他又同時接到兩個命令:一個是軍統武漢站的,命他派先遣隊去大別山籌建游擊駐點,以便實施爆破計劃後,把整個總隊拉上山去;另一個命令則是華中「剿總」下達的,則命他實施爆破計劃後,隨魯道源的武漢守備司令部,南遷廣西。因而,搞得章旺焦頭爛額,莫衷一是。眼下的保警總隊到底何去何從,大家就都聚首於孔慶凡的門下,請他登高一呼!其實,刑警出身的孔慶凡,他的眼力僅限於對犯罪現場的痕跡、物證的觀察和判斷上,卻缺乏將帥們善觀天下風雲的膽識。所以,在抉擇保警總隊命運這件事上,他哪拿得出自己的主見來呢。

  第二天,除保警總隊仍不斷有人上門外,還有兩個人先後拜訪了他。一個是現任漢口市警察局刑事隊隊長,另一個是七分局的一個局員。這兩個人都是他擔任刑事隊隊長時無話不談的下屬。他們兩個人都先後給他指明了一條可以不離開漢口的出路———那就是孤立章旺,率領保警總隊的警官、長警起義。他一聽,嚇得連氣都幾乎透不過來了。是夜,他的妻子也向他喋喋不休地訴說,誰家乘船到重慶去了。他搶白妻子道,這回可不是抗日戰爭,武漢保不住,重慶保得住嗎?妻子又說,誰家在黑市上買到了去香港的火車票。孔慶凡又搶白道,香港是揮金如土的地方,我們住得起嗎?妻子一聽,哭哭啼啼地更是訴說個沒完沒了,某某人沒良心,拋妻棄子,去向不明……這一回,孔慶凡沒再搶白妻子,也不由得黯然神傷起來……

  第二天早上,他無精打采地起床後,經過一番思考,終於覺得與其在家坐以待斃,不如先到隊上,看看風向,與相好的僚屬們商計商計對策,再作最後計較。他於是穿上制服,催老婆把早點端上桌,可早點還未吃到嘴,一輛吉普車開到了家門口,從車上跳下來的卻正是章旺。章旺一來表示慰問,盡釋前嫌;二來告訴他一個消息,由他負責監控的一個共黨嫌疑分子出逃了!


39、屋漏偏逢連夜雨


  共黨分子的出逃,對孔慶凡來說,不啻是個晴天霹靂!他心裡明白:楊慶山雖為他救了駕,但並不等於強加於頭上的「通共」罪名已經取消。而今,由他負責監控的這名姓林的女共黨嫌疑分子又在他稱病期間跑了,這還得了!孔慶凡把筷子一放,與章旺同車來到保警總隊,立即召集負責監視的十二名保警瞭解情況。

  據班長反映說:今天一早,他帶著三名身著便衣的保警到嫌疑分子家前後門,去執行監視任務。當班長和一名保警坐在其家斜對面小餐館過早時,其家的女傭黃媽照例到餐館來買早點。班長見她只買兩個面窩,而平時總是買六個,就隨口問道:「麼樣只買你一個人的?你家老爺和小姐吃什麼?」哪知,那老媽子一聽,臉色刷地變了,經進一步追問,方知其家父女已於昨日離家出走,說是到香港去了。

  孔慶凡聽完班長的敘述,接著問:「這兩個人,一個年近六旬,又患了心臟病,行動不便;另一個挺著大肚子,快生小孩子,而你們有十二個人,輪班守著,他們是麼樣溜出門的,你們講講看。」

  眾軍警自然曉得任何謊言都蒙不住處事精明的孔副總隊長,只得如實作答。情況是這樣的:昨天早晨,班長帶著三個人上早班,他們先圍著院子轉了一圈,各人找了個攤擔或餐館過早去了。吃罷喝足之後,又分別上菜市場,從賣菜的小販那裡捎了一把小菜,便各自回家了。直到下午一點半鐘,才又趕來點個卯,兩點鐘,向班副交了班,又回家了。下午兩點,班副和三個弟兄接中班後,就一同去四季春茶樓,要了兩壺茶,喝茶抹牌,一直抹到天黑,快到戒嚴、宵禁時間,才各自回家。而本來應值夜班的四個人,因為想到全城已經戒嚴,諒那個老傢伙和那個大肚子都不敢出門,所以,乾脆都未去值班。

  「混蛋!」孔慶凡勃然大怒,復又搖頭歎氣,無可奈何地道,「像你們這樣,麼樣不誤事呵!」說完,孔慶凡當即把大家分成幾個小組,一一交代了方法和任務,把他們分派到機場、輪船碼頭、車站和出入武漢的各咽喉要道。自己則帶著一名軍警乘吉普車直奔林家門口。

  孔慶凡作了這一系列調查之後,感到心中已經有底,才上了吉普車,汽車在馬路上飛跑著,他看看日已偏西,突然覺得飢腸轆轆,這才想起忙碌了大半天,連早、中飯都還沒吃。於是,吩咐開車的保警先送他回去吃了飯再說。

  吉普車在孔慶凡的家門口停下。他剛下車,妻子就急匆匆地趕出來道:「哎呀呀,你麼樣這時候才回來?有位先生在家等你好半天了。」

  「是哪個?」

  妻子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屋裡有人接腔道;「是我。麼樣,沒想到吧?」

  孔慶凡抬頭一看,只見譚炳坤身著長衫反客為主地站在大門口拱手相迎。他立刻大步上前,緊握著譚炳坤的手道:「喲,是譚參議員呀!失陪,失陪了!」

  譚炳坤笑著說:「局座不放心,要我來探視探視總隊副的身體。不想,你一早就上案子去了。」

  「豈敢,豈敢。我還沒有到李局長和譚兄家裡謝恩,反倒有勞大駕親臨寒舍,不安哪!」

  一陣寒暄過後,賢惠的妻子為丈夫和客人在房裡擺好了酒菜。三杯老酒下肚,譚炳坤略表關切地道:「麼樣,案子有眉目嗎?」

  「不瞞你說,今早一聽那個姓林的女共產黨跑了,我當時壓力很大。但,剛才把情況一摸,覺得交差不難。」

  「噢?」譚炳坤不覺一驚。他看孔慶凡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心想,他一定摸到了這名女共產黨出走的有關線索。於是問:「不是說,他們都去香港了嗎?你能把他們都弄回來?」

  「煙幕。這都是他們施放的煙幕。」孔慶凡一仰脖子,乾了一杯說,「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林家父、女都還在漢口。」


40、「逼上梁山」


  「既是這樣,那他們不正好可以一同去香港嗎?」譚炳坤故意問道。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孔慶凡滿有把握地說,「其一,林老先生有心臟病,而林女士大腹便便,即將臨盆,能出遠門嗎?其二,據說林女士是個共產黨人,在牢裡曾吃了大的苦頭,都不動心,而今漢口即將為共軍所得,她肯離開這塊地方嗎?其三,如果他們真要去香港,那也是早就暗地謀劃好了的。但林家連價值甚巨的古董玩器也未收撿起來,可見他們只是換個地方,臨時隱蔽一下罷了。」

  「但,偌大的漢口,你到哪裡去找呢?」

  「這有何難。」孔慶凡說,「我的耳目,遍及三鎮。再說,依我之見,無論從哪方面看,他們父女兩個,現在最理想的棲身之地應是醫院。只要派人到市內各家醫院嚴加查找,十有八九可將其抓獲歸案。」

  「呵?!」譚炳坤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呷了一小口酒,才從容不迫地道:「孔副總隊長的分析雖有道理,但有一個漏洞,不知老兄是否注意到了?」

  「漏洞?」孔慶凡睜著微醺的眼睛說,「兄弟尚未覺察到。請譚參議員不吝賜教。」

  譚炳坤說:「不知總隊副想過沒有,即使抓獲了林家父女,對章旺有了交代。但,共軍隨即打來,佔領了漢口,老兄,豈不平添了一大罪狀?」

  「哦?!」孔慶凡目瞪口呆,剛剛灌進去的幾杯老酒,立時化作一把冷汗,從頭上、身上淌了下來。是呵,這一尋常道理,自己為什麼竟未想到呢?剎那間,那樁發生在市參議院的「西樓血案」,又歷歷如在眼前,現在回想起來,那樁案子其實並不複雜。但在當時越往深查,便越感頭緒紛繁難解。正當他如墜五里霧中之時,這個譚參議員忽然點撥了一句,「孔兄呀,你既入政壇查案,就應有政治家的眼光,這可不是樁普通的爭風吃醋血案。」果然,經他這樣一撥,根子追到了一個原先協助他破案的副議長的頭上,才使案子迎刃而解。麼樣,一涉及到有關政治謀略,道理儘管十分簡單,而自己就糊塗了呢?孔慶凡想到這裡,拱手由衷地道:「慶凡鼠目寸光,不識大局,這一案子如何了結,還望先生指教。」

  「了結此案,不難,不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何化法?」

  「調查時,可把聲勢造得大大的,愈是不著邊際,愈好。拖不了幾天,共軍來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呵,妙!」

  「不過,老兄,據我看,你的當務之急還不在這樁案子上。」

  「那……那在哪裡?」

  「老兄呀,近年來,保警總隊專幹搜捕共產黨和鎮壓學潮、工潮的營生,共軍來了,會怎樣看待這些事?」

  孔慶凡聽到這裡,頓時感到坐立不安起來,他惶惑地解釋道:「譚兄,你是曉得的,我搞了一輩子刑事案件,到保警總隊這幾個月,是被任建鵬和章旺逼上梁山的。」

  「老孔呵,過去,章旺逼你上梁山,你就毫無條件地上;假如現在有人受共產黨的委託,要你領著弟兄們倒戈反章旺,如果把這叫做『逼上梁山』的話,你上不上?」

  「呵?」孔慶凡張大嘴巴,喉嚨裡像卡著一根魚刺。過了好半天,才又歎了口氣說,「我只怕沒有這好的運氣。」

  「麼樣沒有?」譚炳坤說,「昨天,不是先後有兩位先生好言相勸嗎?你都讓人家吃了閉門羹嘛。」

  「哦……」孔慶凡恍然大悟地說,「那刑事隊的隊長和七分局的分局長都是你派來的呀?我的天!你是共產黨?」

  譚炳坤坦白地道:「我不是共產黨。但,坦白地告訴你吧,我已被共產黨『逼上梁山』了。」

  「那行!」孔慶凡舉杯與譚炳坤的酒杯相碰,一仰脖子,喝了個底朝天,「你譚兄我信得過。莫說是水泊梁山,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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