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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二顯官被譴回籍 眾黨員流血埋冤


  卻說攝政王載澧,因記起光緒帝遺恨,亟圖報復,遂密召諸親王會議。慶王弈劻等,都至攝政王第中,由攝政王取出光緒帝遺囑,乃是的確親筆,朱書五個大字。慶王弈劻瞧著,便道:「這事恐行不得。」攝政王道:「先帝自戊戌政變以後,幽居瀛台,困苦的了不得,想王爺總也知道。現在先帝駕崩,遺恨終身,在天之靈,亦難瞑目。」言畢,面帶淚容。慶王道:「畿輔兵權,統在他一人手中,倘欲把他懲辦,以致禁軍激變,如何是好?」故抱含蓄之筆。攝政王嘿然不答。慶王又道:「聞他現有足疾,不如給假數天,再作計議。」攝政王勉強點頭。看官,你道光緒帝恨著何人?遺囑內是什麼要語?小子探明底細,乃是「袁世凱處死」五字。一鳴驚人。原來戊戌變政時,光緒帝曾密囑袁世凱叫他赴津去殺榮祿。袁去後,榮祿即進京稟報太后,照應八十七回。太后再出訓政,把帝幽禁終身,不能出頭。你想光緒帝的心中,如何難過?能夠不引為深恨麼?榮祿本系太后心腹,光緒帝還原諒三分,只老袁奉命赴津,不殺榮祿,反令榮祿當日赴京,那得不氣煞恨煞?榮祿死後,老袁復受了重任,統轄畿內各軍,權勢益盛。太后復格外寵遇,因此光緒帝愈加憤悶。臨危時,聞胞弟載澧,已任攝政王,料得太后年邁,風燭草霜,將來攝政王總有得志日子,所以特地密囑。攝政王奉了兄命,趁這大權在手,自然要遵照施行。可奈慶王從中阻止,只得照慶王的計畫,從寬辦理。那老袁亦得著風聲,便借足疾為名,疏請辭職。攝政王便令他開缺回籍,他即收拾行李,竟回項城縣養痾。攝政王因老袁已去,將端方調任直督,保衛京畿。

  宣統改元,半年無事,隆裕太后在宮娛養,免不得因情寄興,想揀個幽雅地方,閒居消遣。適大內御花園左側,有土阜一區,很是爽敞,向由堪輿家言,不宜建築。隆裕後性頗曠達,破除禁忌,竟飭工匠在土阜上興築水渠,四圍浚池,引玉泉山水迴繞殿上。窗欞門戶,無不嵌用玻璃,隆裕太后自題扁額,叫作靈沼軒,俗呼為水晶宮。土木初興,中元復屆,太皇太后梓宮,尚未奉安,隆裕記念慈恩,特飭造大法船一隻,用紙紮成,長約十八丈有零,寬二丈,船上樓殿亭榭,陳設俱備,侍從篙工數十人,高與人等,統穿真衣。上設寶座,旁列太監宮女,及一切器用,下面跪著身穿禮服的官員,彷彿平日召見臣工的形狀。中懸一黃緞巨帆,上書「普渡中元」四大字。船外圍繞無數紅蓮,內燃巨燭,都人推為巨製。統是民血,何苦如此?攝政王用皇帝名致祭舟前,祭畢,將大法船運至東華門外,敬謹焚化。一時男婦老幼,都來觀集,歎為古今罕見。這項報銷,聞達數十萬金。過了兩月,奉安屆期,前三日間,又焚去紙紮人物,駝馬器用等,不可勝計。

  奉安這一日,車馬喧闐,旌旗嚴整,簇擁著太皇太后金棺,迤邐東行。攝政王載澧,騎馬前導。隆裕太后率領嗣皇及妃嬪人等,乘輿後送。兩旁都是軍隊警吏,左右護衛,炫耀威赫景象,幾乎千古無兩。極盛難繼。全隊向東陵進發,東陵距京約二百六十多里,四面松柏蓊蔚,後為座山,與定陵相近。定陵就是咸豐帝陵寢,從前由榮祿監陵工,只東陵一穴,共費銀八百萬兩,這場喪費,比光緒帝喪費,要加二倍有餘。光緒帝梓宮奉安,較早半年,彼時只費銀四十五萬兩有零。太后奉安,費銀一百二十五萬兩有零。相傳攝政王曾擬節省糜費,因那拉族不悅,沒奈何擺了一場體面,不過國庫支絀,未免竭蹶得很,這也不必細表。

  單說隆裕太后到了東陵,下輿送窆,忽見旁邊山上,有一攝影器擺著,數人穿著洋裝,對準新太后拍相。隆裕太后大怒,喝令速拿,侍從忙趕將過去,拿住洋裝朋友兩名,當場訊鞫。供稱系奉直督端方差遣,隆裕太后勃然道:「好膽大的端方,敢這麼無禮,我定要把他懲辦!」隆裕當時,很欲傚法慈禧。送窆禮畢,憤憤回京,即命攝政王加罪端方,擬將他革職拿問。還是攝政王從旁婉解,極稱:「端方已是老臣,乞太后寬恕一點。」於是罪從末減,定了革職回籍,才算了案。端既革職,王大臣們,方識得隆裕手段,不亞乃姑。只端方素愛滑稽,最好用聯語嘲人,同官中被他侮弄,未免銜恨,見了革職的諭旨,也很為暢快。小子曾記得端方有二聯語,趣味獨饒,一是嘲笑同官趙有倫,一是嘲笑同官何乃瑩。二人姓名,也是天然對偶。趙有倫系京師富家兒,目不識丁,賴他母舅張翼,提拔入資郎,累得闊差,至充會典館纂修。一塊沒字碑,看作藏書麓,已未免遭人謗議。趙又出了千金,購一妓女為妾,偏偏他大婦是個河東吼,立刻攆逐,不得已賃一別捨,居住小星。大婦又偵悉趙謀,禁趙自由出門,歸家少遲,輒遭詬誶。端方遂做了一聯,嘲笑有倫云:

  一味逞豪華,原來大力弓長,不僅人誇富有。

  千金買佳麗,除是明天弦斷,方教我去敦倫。

  又代著一額,乃是「大宋千古」四字。有倫聞知,還極口稱讚。每出遇人,常詡詡自述,嗣經好友替他講解,方絕口不談了。何乃瑩曾官副憲,性甚頑固,戊戌政變,規復八股,由何所奏,後因袒庇拳匪革職,何本庚辰翰林館改部,簽分工曹。妻室某氏,因何失翰林,大發雌威,何無言可答,直至長跪榻前,方蒙饒恕。既入工部,往拜某尚書,具贄百金。

  某尚書嫌他禮薄,呵斥備至,端方又撰一聯道:

  百兩送朱提,狗尾乞憐,莫怪人嫌分潤少。

  三年成白頂,蛾眉構釁,翻令我作丈夫難。

  清例,翰林七品戴金頂,改為部曹,已成六品,例戴白頂。

  額曰:「何若乃爾」。這兩聯確是有味,但滑稽談,容易肇禍,所以同僚中也常嫉視。此次遣人至陵前攝影,亦太兒戲,所以觸怒太后,竟致革職。若長此革職回籍,倒也安然,可惜還想做官,終至身死西蜀。

  端方去後,京中沒甚大事,忽然間又到殘冬。只京中雖是平安,外面恰很危險。英法日俄諸國,各訂立關係中國的密約。俄人增兵蒙古,英人窺伺西藏,法人覬覦雲南,中國大局,危迫萬分,滿廷親貴,還是麻雀叉叉,姨娘抱抱,妓女嫖嫖,簡直是癡聾一樣。是年各省已開諮議局,輿論以速開國會,縮短立憲期限,為救亡的計策,遂推舉代表,齊赴京師,要求速開國會,至都察院遞請願書。都察院置不理,竟將請願諸書擱過一邊。各代表又遍謁當道,竭力陳請。旗籍亦舉了代表,加入請願團,都察院無可推諉,始行入奏。奉旨因不及籌備,且從緩議。各代表無可如何,只好紛紛回籍,擬至次年申請。翌年,朝鮮國又被日本併吞,國王被廢,亞東震動。各省政團商會,及外洋僑民,各舉代表,聯合諮議局代表議員,再赴北京,遞呈二次請願書,清政府仍然不允。

  於是革命黨人,密謀愈急。

  粵人汪兆銘,曾肄業日本法政學校,畢業後,投入民報館,擔任幾篇報中文字。原來民報館正是革命黨機關,報中所載的論說,無非是痛詈清廷,鼓吹革命。兆銘在此辦理,顯見得是個同志。他聞得載澧監國,優柔寡斷,所信用的,無非叔侄子弟,已是憤激得很,會民報館又被日本警察干涉,禁止發行,兆銘決計回國,幹這革命的事業。他想擒賊必先擒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離了日本,潛赴北京,並邀同志黃樹中,同至京內。樹中在前門外琉璃廠,開了一爿照相館,做了僑寓的地點,每日與兆銘往來奔走,暗暗佈置,幸未有人窺破。約過數月,忽有外城巡警多人,圍住照相館,警官似虎如狼,趨入館內,搜緝汪兆銘、黃樹中。汪黃二人,料知密謀已洩,毫不畏懼,立隨巡警出門,到了總廳。廳長問明姓名,二人便直認不諱,由總廳送交民政部。民政部尚書善耆,坐堂審訊,先問兩人姓名,經兩人實供後,隨問地安門外的地雷,是否你兩人所埋。兩人直捷應聲道:「確是我們埋著。」善耆道:「你埋著地雷何用?」兩人答道:「特來轟擊攝政王。」渾身是膽。善耆道:「你與攝政王何仇?」汪兆銘答道:「我與攝政王沒甚仇隙,不過攝政王是個滿人首領,我所以要殺他。」善耆道:「本朝開國以來,待你漢人不薄,你何故恩將仇報?」兆銘大笑道:「奪我土地,奴我人民,剝我膏血,已經二百多年,這且不必細說;現在強鄰四逼,已兆瓜分,攝政王既握全權,理應實心為國,擇賢而治,大大的振刷一番,或尚可挽回一二。詎料監國兩年,毫無建樹,中外人民,請開國會,一再不允,坐以待亡。將來覆巢之下,還有什麼完卵?我所以起意暗殺。除掉了他,再作計較。」善耆本號曠達,聽了此言,也似有理,便道:「你們兩人,必分首從,究竟那個是主謀?」黃樹中忙說「是我。」汪兆銘怒對樹中道:「你何嘗主張革命?你曾向我勸阻,今朝反來承認,為我替死,真正何意?」回頭對善耆道:「主謀的人,是我汪兆銘,並非黃樹中。」樹中也說:「是我主謀,並非汪兆銘。」善耆見他二人爭死,也不禁失聲道:「好烈士!好烈士!」又向二人道:「你兩人果肯悔過,我可赦你不死。」兩人齊聲道:「你等滿親貴如肯悔禍,讓了政權,我死亦無他恨。」善耆不能辯駁,令左右將二人暫禁,自己至攝政王第中,報明底細。攝政王道:「地安門外,是我上朝的出入要路,他敢在此埋著地雷,謀為不軌,若非探悉密謀,我的性命,險些兒喪在他手,請即重辦為是!」善耆道:「革命黨人,都不怕死,近年以來,梟首剖心,也算嚴酷,他們反越聚越多,竟鬧到京中來了。依愚見想來,就使將他立刻正法,余外的革命黨又至,辦也辦不完,還是暫從寬大,令他感我恩惠,或可銷除怨毒,也末可知。」攝政王道:「難道汪、黃兩人,竟好釋放麼?」善耆道:「這也不能,且永遠監禁,免他一死。」攝政王點頭,善耆退出,便令將汪、黃送交法部獄中。法部尚書廷傑憤憤道:「肅王爺也太糊塗,奪我權柄,饒他死罪,是何道理?」命司獄官揀一黑獄,將汪、黃釘了鐐銬,羈黑獄中。

  不言二人在獄受苦,且說革命黨聞汪、黃失敗,又被拿禁,大家都是悲憤。趙聲,黃興,一班首領,仍擬集眾大舉,先奪廣東為根據地。原來廣東是中國富饒的地方,兼且交通便當,所以革命黨人,屢次想奪廣東,立定腳跟,漸圖擴張。無如廣東大吏,防備嚴密,急切不得下手,只好相時而動。暗中從南洋辦到二十多萬金,購到外洋槍藥炸彈,因恐路中有人盤查,專用女革命黨,運入廣州,租了房屋,藏好火器。門條上面,統寫某某公館,或寫利華研究工業所,或寫學員寄宿舍。又把各種文書,如營制餉章軍律札符安民告示,保護外人告示,照會各國領事文,取締滿人規則,預先屬草。籌備了好幾月,已是宣統三年,清廷方開設資政院,贊成縮短立憲期限下,旨以宣統五年為期,實行開設國會,並令民政部飭國會請願團,即日解散。請願團尚欲繼續要求,當由清廷下令驅逐,如再逗留,還要拿辦,各代表踉蹌出京。大廷專制,物議沸騰,革命黨以為機會已到,公推黃興為總司令,招集義友,約於宣統三年四月朔舉行。

  適值粵人馮如,在美國學造飛行機,竣工回國,往見粵督張鳴岐,自言在美國學制飛艇,已二十多年,現更自出心裁,造成一艇,能升高三百五十尺,載重四百餘噸,此番回國,已將飛機運歸,準備試驗。張督即命馮如再往海口,載回飛艇,擇日試演。這個消息傳出,省城官紳商民,爭欲先睹為快。馮如擇定日期,擬於三月初十日,在燕塘試放。屆期這一日,遠近到者數萬人,紅男綠女,絡繹途中,真個是少見多怪,哄動全粵。廣州將軍孚琦,系榮祿從侄,聞得燕塘試演飛機,亦想一廣眼界,當下坐了綠呢大轎,排仗出城。清制,將軍不能擅自出城,孚琦欲廣目界,違制私出,只道清廷無由遙制,誰知冥官偏不留情。一到燕塘,張督等統已出場,相見畢,彼此坐定。霎時間飛艇上升,越騰越高,但聽得大眾驚詫聲,鼓噪聲,談笑聲,鬧成一片。不但百姓齊聲喝采,連大小文武各員,也稱為奇物。孚琦更為快慰,只因身任將軍,有守城責,不便多留城外,便起身辭了各官,先行入城。甫至城門口,忽聞轟的一聲,孚琦探頭出望,巧巧一顆子彈,飛中額上。可謂一廣額界。孚琦慌忙大喝道:「有革命黨,快快拿住!」這話一說,反把手下親兵,嚇得四散,連轎夫也棄轎遠走。孚琦正在驚慌,那槍彈還是接連飛來,憑你渾身是鐵,也要洞穿,彈聲中止,放彈的人,跳躍而去。適值張督等回來截住,刺客一時不能逃避,槍彈又未裝就,即被兵警擒住。這時才去看孚將軍,早已鮮血淋漓,全無氣息,轎子已打得七洞八穿,玻璃窗亦碎作數片。廣州府正堂,及番禺縣大令,忙飭轎夫抬回屍首,一面押著刺客,隨張督等一同進城。張督立飭營務處審訊,刺客供稱:「姓溫名生財,曾在廣九鐵路做工,既無父母,又無妻小,此次行刺將軍,系為四萬萬同胞復仇。今將軍已被我擊死,我的義務盡了,願甘償命!」問官欲究詰同黨,溫生財道:「四萬萬漢人,便是我同黨。」問官又欲詰他主使,溫生財道:「擊死孚琦是我,主使也就是我,何必多問!」視死如歸。問官得了確供,便向督署中請出軍令,立刻用刑。

  溫生財既死,官場中格外戒嚴,紛紛調兵入城。黃興等聞這消息,頓足不已,大呼為溫生財所誤。當下秘密會議,有說目下未便舉動,且暫時解散,再作後圖。獨黃興主張先期起事,提出三大理由:

  第一條是說我等密謀大舉,不應存畏縮心。

  第二條是說大軍入城,有進無退,若半途而廢,將失信用,後來難以作事。

  第三條是蓄謀數年,惹起各國觀瞻,若不戰而退,恐被外人笑罵。

  眾人聞這三條理由,恰是確實情形,不得不舉手贊成,遂決計起事。到了三月二十九日,官場也微悉風聲,防守越嚴。黃興謂束手待斃,不如冒險進取,遂於是日下午六點鐘出發,他們先想了一個計策,著敢死團坐了轎子,向總督衙門內,一直抬入。管門的人,還道他是進見總督,不敢上前攔住,那敢死團已闖進衙門,便亂擲炸彈,將頭門炸壞,擊斃管帶金振邦。敢死團復向二門搗進,直到內房,並不見有總督,也不見有總督家眷。原來總督張鳴岐,聞風聲緊急,早將家眷搬在別處,只有自己留住署內。是日聽得衙門外面,槍聲大作,忙令巡捕探悉。巡捕未出內室,外面已報革命黨進衙,不免心慌意亂,虧得巡捕扯住了他,從室中走上扶梯,開了窗,正是當鋪後牆,他兩人即攢出窗門,越過當鋪後簷,逕入當鋪中。眾朝奉認得張督,自然接待,張督不暇安坐,急令朝奉引出偏門,三腳兩步的,走入水師統領署內。水師統領李准,已聞督署起火,正擬調兵救護,忽報張督微服前來,便迎進花廳,作揖才罷,張督即令發兵拿革命黨。李准請張督暫住書室,自己忙調動城內防營,速救督署,復親自上馬出衙,趕至督轅前,見營兵已與革黨酣戰。黨人氣焰很盛,槍桿統是新式,看看防營中人,有點抵擋不住,李准大喝一聲,催各兵竭力向前,能獲住黨人一名,便有重賞。那時眾兵聽見有賞二字,爭先殺敵,黨人雖拚命死戰,究竟寡不敵眾,有幾個中彈死了,有幾個跌倒地上,被拿去了,漸漸的剩了數十人,只得望後退走。李准帶了營兵,追向前去,到了大南門,又遇著一隊黨人,混戰一場,黨人又死了一半,四散奔逃。李准見四面統有火光,復分營兵為數隊,向各處兜拿。火起處不得赴救,總教要路攔住,不使黨人逃竄,就算有功。所以黨人無從得利,次日清晨,還有黨人一大群,去奪軍械局,又被營兵殺退。營兵到處搜索,黨人無路可走,竟擁入米肆中將米袋運至店口,堆積如山,阻住營兵。營兵搬不勝搬,槍彈又打不進去,正在沒法,李准下令,用火油澆入店中,燒將起來。可憐黨人前後無路,多被燒死。這日黨人死了無數,城中損失,恰不甚多。因黨人不肯騷擾居民,見有老幼婦女,嘗扶他回家,就是街中放火,也不過是搖惑軍心的計策,往往自放自救。到了四月朔日,城中已寂靜無聲了。那時張鳴岐已回到督署,將捉到黨人若干名,一一審訊。黨人統是慷慨直陳,無一抵賴。張督便命一半正法,一半收監。旋由同善堂內檢點各處屍首,向黃花岡埋葬。後來經黨人自己調查,陣亡的著名首領,約有八十九人,姓名錄下:

  林 文 林覺民 林尹民 林常拔 方聲洞 陳與桑

  陳更新 陳汝環 陳文波 陳可均 陳德華 陳 敏

  陳啟言 陳 福 陳 才 馮超驤 馮仁海 馮 敬

  馮雨蒼 劉六湖 劉元棟 劉 鋒 劉鍾群 劉 鐸

  李 海 李 芳 李雁南 李 晚 李 生 李海書

  李文楷 徐滿凌 徐培漢 徐禮明 徐日培 徐保生

  徐廣滔 徐沛流 徐應安 徐釗良 徐 端 徐容九

  徐松根 徐廉輝 徐茂苗 徐培深 徐習成 徐林端

  徐進台 羅 坤 羅 俊 羅 聯 羅 干 羅仲霍

  石經武 石慶寬 榮肇明 勞 培 馬 侶 馬 勝

  周 華 韋雲卿 梁 緯 喻紀雲 龐 鴻 龐 雄

  何天華 王 明 姚國梁 宋玉琳 饒輔廷 余東鴻

  日 全 雷 勝 黃鶴鳴 杜鳳書 蕭盛躋 游 禱

  秦大誘 伍吉三 郭繼梅 洗 選 程耀林 葛郭樹

  黎 新 吳 潤 彭 容 廖 勉 江繼厚

  這八十九人內,有七十二人葬在黃花岡,只黃興,趙聲,及胡漢民,李燮和數人,總算逃出香港,才免拿獲。趙聲恨事不成,病癰而死,與黃花岡諸君相見地下,這是廣州流血大紀念。民國紀元,當三月二十九日,為黃花岡志士週年期,上海某報,曾有一副輓聯云:

  黃花岡下多雄鬼,五色旗中吊國殤。

  廣州流血後,水師提督李准,得了黃馬褂的重賞,清政府也以為泰山可靠,越加放心。從此陽說立憲,陰加專制,不到數月,又想出一個鐵路國有的計策,闖出一件大大的禍事來了。欲知後事,請看下回。

  攝政王載澧,監國三年,未聞大有失德,而國勢日危,實由於變亂已深,不可救藥。故謂亡清之咎,專屬攝政王,我不敢信。但必以攝政王可告無罪,亦豈其然?當其監國之始,嚴譴袁端二大臣,似覺剛克有餘,乃其後太阿倒持,政權旁落,叔侄子弟遍要路,無一干濟才,但惟是貪婪淫慾,掊克為生,是豈恐其亡之不速,而故速其亡耶?誰秉國政,顧任其驕縱若此?革命黨人乘機騷動,一敗而清廷相慶,再敗而清廷益相賀,三敗四敗,而清廷且自以為無恐矣。抑知敗者愈奮,勝者愈驕,革命革命之聲喧傳海外,雖欲不亡,不可得也。故廣州一役,人為革黨悲,吾為清室懼,天奪之鑒而益其疾,覘國者於此決興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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