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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台書屋

第七集


  醫院病房。日。

  床頭櫃上的空氣加濕器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霧氣。

  汪海婷繼續向林雪寒和沈松林講述她遭受殘害的經歷。

  汪海婷:「為什麼要摔了胡家祖宗的牌位?當時是急了,真的是急了……那天我在外邊惹了點事情,我知道胡龍泰回家決饒不過我,在家裡一直提心吊膽的,果然,他從外邊回來一臉的惡氣,拿起院子裡一根棍子就朝我走來……」

  林雪寒打斷汪海婷的講述:「你說你在外邊惹了點事,是什麼事?」

  汪海婷沉默了。過了片刻,慢慢搖搖頭:「你就別問了,那事怪我。」又沉默了一會,才接著講下去:「胡龍泰拿起棍子就朝我走來……」

  汪海婷家。日。回憶。

  一圈破圍牆,三間破舊的茅草屋。胡龍泰手裡操根棍子,氣勢洶洶地向屋中走來。

  汪海婷瑟瑟發抖,蜷縮在屋中一角。

  胡龍泰衝進屋子破口大罵:「騷貨!家裡圈不住你啦,跑到外邊去給我惹是生非!我非打死你不可!我叫你給我亂跑!我叫你給我亂跑!」

  胡龍泰一邊罵,一邊拉住汪海婷劈頭蓋腦就打。

  汪海婷雙手捂著頭想躲,但怎麼也躲不過胡龍泰的棍子。

  左衝右突中,堂屋正中胡家祖先的牌位突然映入汪海婷的眼中。她像發現救星似的衝向供桌,一把操起桌上供奉的牌位頂在頭上。

  汪海婷:「打吧打吧打吧,不怕你家祖宗遭殃你就往死的打吧!」

  胡龍泰舉起的棍子在空中停住了,祖宗牌位像一道靈符一樣震懾住了他。

  胡龍泰:「放下!臭婊子,你給我放下!快給我放下!」

  一身警服的胡滿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茅屋門口,惡狠狠地盯著汪海婷。

  氣急敗壞的胡龍泰扔了棍子上前揪扯汪海婷,一邊搶奪牌位一邊擂拳捶打。汪海婷見牌位要被胡龍泰搶去,使勁一摔,牌位摔在地上裂成兩半。

  摔裂的牌位就在胡滿的腳前。汪海婷在躲避丈夫的捶打中又踩了一腳。胡滿衝上前一巴掌將汪海婷擊倒。

  胡滿邊打邊罵:「媽的,反了你了!不信調教不了你,不信調教不了你!」

  汪海婷在胡龍泰和胡滿的拳腳下痛苦呻吟。

  醫院病房。日。

  汪海婷:「這是去年六月的事情,挨了打後,我逃回了娘家,到了八月份,他們把我抓回來,又把我打得暈死過去。以前胡龍泰常打我,但這兩次像是下了狠心要把我往死裡打。這第二次打我,就潑了硫酸,胡滿叫胡龍泰燒我的眼睛和嘴……」

  林雪寒:「燒眼睛和嘴?」

  汪海婷:「嗯。我記得很清楚,胡滿就是就是這樣支使胡龍泰的,他說要叫我變成瞎子變成啞巴。」

  醫院外。日。

  林雪寒推著自行車,沈松林跟隨在身旁,兩人都是沉思的表情。

  林雪寒:「胡滿為什麼想教汪海婷變成瞎子和啞巴?你不覺得這裡邊有什麼名堂?」

  沈松林:「是啊,瞎子看不見,啞巴說不出,也許是為了防止汪海婷日後告發他們,也許……還有別的什麼名堂。」

  兩人走到路口,沈松林站住:「汪海婷說她那天惹了事,是什麼事?為什麼不願意說?」

  林雪寒:「她只說怪她,怕是難以啟口的事。」

  沈松林:「這個案子還很複雜,看來我們還要做很多工作。」

  林雪寒點頭。

  兩人要分手了,沈松林突然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林雪寒,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末了只輕輕說了一句:「多保重!」

  林雪寒:「謝謝。有事我們再聯繫。」

  林雪寒跨上了自行車,沈松林則向他的小車走去。

  小飯館。傍晚。

  沈松林的小車在小飯館門口停住。沈松林從車中下來。

  小飯館裡,江寧寧坐在一張桌子前。沈松林走進看見了她,向她走來。

  沈松林:「早到了,寧寧?」

  江寧寧:「嗯。請坐。」

  沈松林見桌上擺著幾個小菜一瓶干紅,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寧寧。

  江寧寧表情複雜的一笑:「如果你要開車的話,我就一個人喝。」

  沈松林看著江寧寧向杯子裡斟酒。她先給自己的杯子裡斟滿,然後舉著酒瓶徵詢沈松林的意見,沈松林用手蓋住自己的酒杯。

  沈松林:「寧寧,遇到了什麼事?」

  江寧寧:「先吃吧。來,你不喝,我干了。」

  江寧寧乾了杯中的酒,但沈松林仍沒動筷子。

  沈松林:「寧寧,你今天情緒不正常,告訴我,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江寧寧作出輕鬆的樣子:「沒什麼。你瞧,這不是挺好嗎?哎,動筷子呀,今兒我請客。」

  她給沈松林面前的盤子夾了菜,似乎有意要岔開話題:「說說你去看汪海婷的情況,她同意你做她的代理人啦?」

  沈松林點點頭。

  江寧寧:「她的傷治療得怎麼樣?」

  沈松林:「看不見,包著,剛做完潰瘍面清除手術。」

  江寧寧還想問什麼,被沈松林制止。

  沈松林:「寧寧,你一定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別瞞著我了,說吧。」

  江寧寧靜默片刻,一片憂傷從她黑亮的眼睛裡飄過:「本來嘛,想向你說說我的工作,可現在不想說了,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給別人說也沒用,我不後悔。是的,我所做的事情我從不會後悔。」

  沈松林:「工作上遇到了麻煩?」

  江寧寧苦笑:「別問了,都過去了。」

  沈松林歎了口氣,語調低沉而深沉:「寧寧,你不該來南洲。來這裡你會很失望,不光是工作,其他一些事情也不一定符合你的想像,你應該明白的。」

  江寧寧:「你是想讓我打退堂鼓嗎?」她笑了,笑得自信而又不無淒涼,「我想試試,除非我內心的真實感覺告訴我前邊的路子走不通了,否則我是決不會輕易退縮的。」

  沈松林非常不安、似乎也很負疚地低下了頭。

  林雪寒家。晨。

  一陣電話鈴聲將還未起床的林雪寒和朱力民吵醒。

  林雪寒從床頭櫃上拿起電話:「喂,請問找誰?」

  電話裡沒人說話。林雪寒又連連「喂喂」了幾聲,還沒人應聲。林雪寒掛上了電話。

  朱力民下了床:「誰的電話?」

  林雪寒:「不知道,什麼聲音也沒有。」

  朱力民狐疑地皺起眉頭。

  林雪寒:「也許打錯了。」

  衛生間裡,朱力民對著鏡子刮臉,客廳裡的林雪寒打開冰箱正往外取食品,電話又響起來。林雪寒拿起電話,「喂喂」又連問幾聲,情況和剛才一樣,電話的另一頭沒人吭聲。

  朱力民從衛生間走出:「還沒人吭聲?」

  林雪寒不再說話,靜聽著電話裡的動靜。

  聽筒裡傳出對方將電話掛斷的信號聲。

  朱力民:「不像是打錯了,是有人搗亂吧。」

  林雪寒沉思地放下聽筒。

  朱力民擦完臉,坐到餐桌前,林雪寒已擺上了早餐。朱力民臉上的表情表明他仍對剛才莫名其妙的電話犯疑惑。

  林雪寒:「別管電話的事了。今天報社讓我補休,明天又是週末,我想把晶晶提前接回來,你回來後咱們還沒帶晶晶出去玩過,你如果能抽開身,我們一塊帶她去海濱。」

  朱力民:「也好。免得明後天海濱人太多。」

  報社牟思萱辦公室。日。

  王強輝推門走進牟思萱的辦公室。

  王強輝:「牟總,找我有事?」

  牟思萱坐在寫字檯前,手裡拿張《南洲日報》,神情嚴峻:「殘疾人工廠慶功會的消息是誰編的?」

  王強輝:「林雪寒編的,怎麼啦?」

  牟思萱:「把兩個領導人的名字漏掉了!一個是市人大副主任,一個是離了休的老領導。離了休,可人家偏偏掛著市殘聯高級顧問的頭銜。我問你,報上報了那麼多出席慶功會領導的名字,為什麼要拉下兩位?好啦,市人大辦公室的電話打來啦,老領導的電話也打來啦,追問是怎麼回事,好像我們在搞什麼名堂!你說被動不被動?你說被動不被動?」

  牟思萱的情緒很激動。王強輝也感到事情很意外,從牟思萱手裡拿過報紙看了幾遍。

  王強輝:「我馬上去查,看問題出在哪。」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王強輝撥電話。電話已通,但沒人接。

  王強輝摁下電話,扭頭問陳小菱:「小陳,你知道不知道林雪寒今天會去幹什麼?」

  陳小菱:「不知道,沒聽她說。」

  王強輝又撥電話。還是沒人接。

  辦公室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

  趙正裝作找膠水粘信封,若無其事地走到林雪寒辦公桌前拿起膠水瓶抹膠水。趁別人不在意的時候,從桌上將經過他劃拉過的稿件原稿拿走收起。

  林雪寒家。日。

  晶晶興高采烈地奔上樓梯,林雪寒隨後趕到掏出鑰匙開門。

  晶晶:「媽媽,我想去看滑水!」

  林雪寒:「好,好,就去看滑水。」

  晶晶:「我還想去遊樂園坐過山車!」

  林雪寒「好,好,坐過山車,坐過山車。」

  母女二人一進門,就聽見電話在響。林雪寒快步上前拿起電話。

  林雪寒:「喂,我是林雪寒。噢,王強輝啊,什麼事?……啊,怎麼會呢?」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王強輝拿著電話:「是的,拉了兩個領導的名字。你來一趟吧。」

  林雪寒家。日。

  林雪寒拿著電話愣怔著。她猶豫地望著情緒歡快的晶晶,思忖片刻:「好的,我馬上趕來。」

  放下電話,林雪寒又思忖了一下,走到晶晶面前。

  林雪寒:「晶晶,爸爸這就回來,你和爸爸先在家等我一會,媽媽去報社辦點急事,用不了多長時間,媽媽回來就跟爸爸一塊帶你出去玩。聽話啊,乖!」

  晶晶有點不高興:「媽媽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還有事?」

  林雪寒抱歉地:「是件沒有想到的事情,媽媽會盡快地處理,不會耽誤出去玩的。」

  林雪寒匆匆給朱力民寫了張條子,壓在茶几上。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趙正正在接電話:「噢,老兄是你啊……喝幾杯?行啊!你安排呀!我隨叫隨到。……哈哈,決不會!決不會像上次那樣,不會趴下,不會趴下,放心!……哦,說吧,能幫上忙我一定幫。……採訪一家企業,行,你回話吧,我這什麼時候都行。」

  趙正得意地放下電話,扭頭朝旁邊的辦公桌看了一眼,嘴角不由又擠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冷笑。

  旁邊辦公桌前,王強輝拿著報紙和林雪寒的電腦打印稿正在對照著看,身邊站著林雪寒、陳小菱和老黃。

  林雪寒:「不是印刷校對的錯,我記得很清楚,原稿上把兩位領導人的名字刪了。」

  王強輝:「原稿呢?找出原稿來看看。」

  陳小菱:「對,查查原稿看,看看原稿就清楚了。」

  林雪寒:「找過了,沒找見。」

  陳小菱不甘心,又在桌子上到處找。

  林雪寒:「原稿上兩個人的名字拿紅筆劃掉了,我當時還問過趙正。」

  陳小菱:「怪啦,我不信還能飛啦?」她走到趙正跟前,「趙正,你見那份原稿沒有?」

  趙正:「沒有,沒有啊,當時就給林雪寒啦。」

  陳小菱:「那你說說,兩位領導人的名字是不是原稿上就刪去了?」

  趙正:「忘了,記不清了。」

  陳小菱:「怎麼會記不清?這才幾天?原稿最早是經過你手處理的!」

  趙正有點惱火:「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小菱:「怎麼啦?還不興問問?」

  趙正:「我說了沒見到,沒見到就是沒見到。呵,倒是衝著我來啦!邪了門啦!」

  趙正一副氣呼呼的樣子,陳小菱還想搶白,被林雪寒制止。

  林雪寒:「別找了,也別問了,我去向牟總說明。」

  報社牟思萱辦公室。日。

  牟思萱態度肅穆語氣嚴厲:「怎麼能這麼粗粗拉拉?我反覆強調過,處理稿件一定要細、細、細,報紙工作,白紙黑字,出任何一點小岔子都可能造成難以挽回的影響,半點馬虎都要不得,可……」

  林雪寒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牟思萱的對面挨訓.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還是剛才那張面孔,但林雪寒現在坐在辦公室桌前。

  迴響在耳邊的依舊是牟思萱嚴厲的批評聲:「這本來並不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可錯誤偏偏出在這並不複雜的問題上,說明了什麼?說明了缺乏一絲不苟的嚴謹的作風,缺乏認真過細的工作態度!」

  林雪寒神情懊惱而沮喪。

  陳小菱出現在林雪寒身邊。

  陳小菱:「雪寒,是你的責任你就擔上,不是你的責任何必要擔?叫趙正作個證明呀,不是他給你的原稿上那兩個名字就劃去了嗎?」

  林雪寒淡然一笑搖搖頭:「不必了,算我的責任吧。」

  陳小菱:「你這是何必!」

  林雪寒整理了一下東西,走到王強輝前:「強輝,檢討我明天交,今天我要陪陪孩子,我先回去了。」

  電話鈴響。林雪寒正要出門,卻被老黃喊住。

  老黃:「林雪寒,電話!」

  林雪寒返身接電話:「是我。哦,王部長……」

  市婦聯王素淑辦公室。日。

  王素淑拿著電話滿臉興奮:「告訴你個好消息,胡龍泰抓著啦!在外地抓住的,已經押回南洲啦!」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林雪寒也異常興奮:「啊!太好啦!要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汪海婷!」

  市婦聯王素淑辦公室。日。

  王素淑:「有關方面馬上要召開一個案情匯報會,市委書記田嶺同志要求你和我都參加這個匯報會。」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林雪寒:「好。」

  林雪寒家。日。

  朱力民不耐煩地看了看手錶。

  晶晶拿把小花傘跑到朱力民身邊:「爸爸,媽媽怎麼還不回來呀?」

  朱力民:「再等等看,再等等看。」

  朱力民安慰著女兒,但臉上已堆滿煩躁。他走到電話旁,正要伸手拿電話,電話突然響起。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林雪寒手拿電話:「力民,很抱歉,今天你帶晶晶出去玩吧,我要馬上去參加一個會,是關於案子的。」

  林雪寒家。日。

  朱力民極為惱火,強壓火氣對著話筒:「是你說要帶孩子出去玩,你不去早說也行啊,我一個人帶孩子出去,可你讓我們等,等,等到現在你又變卦……」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林雪寒對著電話道歉:「對不起,我這也是剛剛接到通知……」

  話沒說完,朱力民顯然不願聽她的解釋掛了電話,林雪寒拿著電話筒一時竟有點發呆。

  林雪寒家。日。

  朱力民放下電話後仍是一臉怨氣。

  晶晶:「爸爸,是不是媽媽不能和我們一塊去玩啦?」

  朱力民無奈地歎口氣:「沒關係,爸爸陪你出去,爸爸一定會讓你玩得很高興很高興。」

  晶晶不高興:「媽媽怎麼說話不算數啊?」

  朱力民一皺眉:「媽媽說話老不算數嗎?」

  晶晶:「這次不算數!她說讓我們等她她會馬上回來的。」

  朱力民:「媽媽有重要的事情,咱們走吧。」

  朱力民帶晶晶正要出門,身後的電話突然又響起。晶晶高興地返身去接。

  晶晶:「媽媽的電話,媽媽肯定改變主意要和我們一塊去玩啦!」

  她拿起電話,叫了聲「媽媽」,卻一愣,回頭失望地望著朱力民,「找媽媽……」

  朱力民接過電話:「請問哪一位?……誰?沈松林?啊,你是沈松林?」

  朱力民不勝驚訝。

  京洲律師事務所。日。

  沈松林打電話:「是的,是我,力民。沒想到吧!你的聲音倒是沒多大變化啊!」

  林雪寒家。日。

  朱力民:「你在哪裡?噢,南洲?在南洲工作?沒想到,真沒想到。」

  南濱律師事務所。日。

  沈松林:「怎麼,林雪寒沒告訴你嗎?」

  林雪寒家。日。

  朱力民掩飾:「雪寒……嗨,你這傢伙,說蹦怎麼一下就蹦出來啦!我們還以為你藏到哪兒去了呢。怎麼,找雪寒有事?」

  南洲律師事務所。日。

  沈松林:「汪海婷案子的事情。我一大早給她們報社打電話,報社說她今天補休,給你們家裡打電話,電話沒人接。」

  林雪寒家。日。

  朱力民臉上又襲過一道驚訝:「案子,案子你也在管?」

  京洲律師事務所。日。

  沈松林:「我和林雪寒都要擔任汪海婷的代理人。」

  林雪寒家。日。

  朱力民:「噢,是這麼回事,明白啦。」轉而熱情有加,「松林,快十年沒見啦,怎麼,見見面聚一聚,好好聊聊!我來安排,盡快安排,說定了啊!」

  通完話,朱力民放下電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市委小會議室。日。

  「汪案」匯報會由田嶺親自主持在小會議室召開。出席會議的人員比第一次碰頭會人數要多,孫南彝也出現在會議上。林雪寒、王素淑像上次一樣坐在後排。

  田嶺:「今天我們召開『汪案』第二次碰頭會,聽聽專案組對於案情的匯報。今天會議的範圍擴大了一些,在家的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都來了。偵破工作有了新的進展,下面就請專案組同志先匯報。」

  市公安局王局長向縣局邱局長示意:「講吧。」

  邱局長早已打開筆記本,但沒看本子:「首先要報告各位領導和同志們的是,本案主要犯罪嫌疑人胡龍泰,已於昨天在本省北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抓獲,昨天晚上即押回本市。另一犯罪嫌疑人黃四大仍在逃,除向各地通緝外,我們也採取了其他一些措施,爭取早日將其抓捕歸案。」邱局長頓了頓,這才看著筆記本說下去,「胡龍泰押回後,我們連夜進行了突擊審訊……」

  拘留所預審室。夜。

  邱局長(畫外音):「罪犯開始態度非常驕橫,死不認罪……」

  胡龍泰坐在預審室中央的木椅上,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他的對面,坐著兩位預審員和一位書記員。

  預審員甲:「胡龍泰,如實交代,硫酸是不是你潑的?」

  胡龍泰:「不是。」

  預審員甲:「那是誰潑的?」

  胡龍泰:「我怎麼知道,沒準是她自個潑的。」

  預審員:「笑話!汪海婷當時已經被你捆住了手腳,再說她會自個毀自個嗎?」

  胡龍泰:「他想給我栽贓。」

  預身員乙:「胡龍泰,你不覺得荒唐嗎?你的說法誰能相信?」

  胡龍泰低頭思索片刻,又把頭抬起:「你們說我潑就能算數?你們有什麼證據?」

  預審員甲從桌下拿出一截殘繩,在手裡晃了晃:「這是捆綁汪海婷被硫酸燒斷的繩子,汪海婷被送到醫院後還留在手腕上。我們已經做過鑒定,看看,是不是從你家涼衣繩上割下來的?涼衣繩上留下的那一段在這。」預審員甲又從桌下拿出一段繩子。

  胡龍泰看了看,不再吭聲。

  市委小會議室。日。

  邱局長:「胡龍泰在迫不得已情況下終於承認了綁架、毒打、潑灑硫酸殘害汪海婷的犯罪事實,據他交代,三水鎮夜來香個體飯館老闆黃四大協同他實施了對汪海婷的綁架,未參與硫酸毀容;另一個被指控的三水鎮派出所合同制民警胡滿,胡龍泰在交代中否認了他參與作案。在審問胡滿時,胡滿本人也矢口否認……」

  拘留所預審室。夜。

  胡滿坐在預審室中央的木椅上。兩個預審員和一名書記員對他進行訊問。

  預審員甲:「胡滿,你老實講,去年8月12日你在什麼地方,幹了些什麼?」

  胡滿:「我講過幾次了,在我對像家裡商量結婚的事。」

  預審員甲:「幾點去你對像家的?」

  胡滿:「上午十點。」

  預審員甲:「幾點離開的?」

  胡滿:「吃完晚飯後,六點左右。」

  預審員甲:「誰能證明你這一天的活動?」

  胡滿:「我對像能證明,她爸她媽也能證明。」

  市委小會議室。日。

  邱局長:「胡滿對象的家在三水鎮台合子村。專案組先後幾次去村中找胡滿的對象以及他對象的父母,他們都證明案發當天胡滿確實在他們家,當然,由於取證較晚,如果犯罪嫌疑人唆使他人提供假證,是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佈置安排的,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但目前從幾個人的證言裡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會場裡一片安靜。林雪寒的目光緊緊盯著邱局長。

  田嶺:「你們的看法呢?專案組怎麼看?」

  邱局長:「如果說胡滿真的沒有參與作案,僅僅是汪海婷想陷害他,從情理上講不通。所以,截止目前,不能認定也不能否定胡滿參與了作案。」

  會場裡激起一陣輕輕的騷動。

  王局長:「現在看來,此案疑點還很多,究竟是一個人作案,還是兩個人、三個人作案?案發時胡滿究竟在什麼地方?硫酸的來源不清楚,是胡家原來就有的,還是案發前特意準備的?還有,迫害、用硫酸傷害汪海婷的定性問題,這一切都要再行偵察,都要有有充分證據。」

  檢察院彭檢查長:「此案轟動全國,人們都在關注,首犯胡龍泰抓捕歸案,只是一個初步的突破,但還有一名犯罪嫌疑人在逃,案情應該說還很複雜,應該加大偵察力度。」

  田嶺:「大家都發表發表看法吧。誰講?」

  牆上掛鐘的指針指向十一點十分。

  ……掛鐘滴答,指針已向前移動了一圈多。

  會議進入尾聲。

  顯然李成亮還沒有發表意見。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大家便知道他要講話了,一齊把目光轉向他。

  李成亮:「大家發表了不少意見,市委市政府對汪海婷一案很重視,這已經是第二次召開案件碰頭會了,在許許多多工作當中,為什麼要把大家召集起來研究這個案子,就是想早點把案件搞出個頭緒,早點給人民有個交代。公安系統的同志們工作是有成效的,抓住胡龍泰就是個很大的戰果。我贊成對此案在思想上一定要高度重視,對罪犯決不能手軟,罪行一旦落實,一定要從重從快判決。同時,我們還要牢牢地把握住一點,這就是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我們為什麼這麼重視這個案子,性質惡劣,手段殘忍是一方面,還有一點,就是它破壞了我們的改革開放,阻礙了我們一心一意搞經濟建設,所以,這個案子要抓,但著眼點不能僅僅盯在案子上,還要維護經濟建設這個中心,要維護南洲的大局,所以,專案組的同志們要發揚連續作戰的精神,抓緊案子的進度,能早一天結案就早一天結案,把南洲人民的注意力盡快從案件上扭轉到建設上來。」

  林雪寒對李成亮的講話面露吃驚的表情。

  孫南彝:「我也說點。首先,參加今天這個辦案會,我作為一名分管抓經濟工作的市長助理,很受教育,有關方面的同志們做了很多工作,應該充分給予肯定。李市長上面講的是對這個案子的原則把握,我完全擁護,我想再強調一點,這就是實事求是的問題。這個案子現在影響很大,我們的壓力也很大,但越是這樣越要有一個實事求是的態度,不能把大說小,也不能把小說大,不能把複雜問題簡單化,也不能把簡單明瞭的問題複雜化。對人民群眾最好的交代,不是說這個案子裡有什麼複雜曲折的故事,而是懲治罪犯,盡早結案。我想補充說的就是這一點。」

  會場一時悄無聲息。

  田嶺:「誰還有什麼看法要發表?」

  沒人說話。

  林雪寒似乎有種衝動,但坐在她身邊的王素淑暗暗制止她。

  王素淑小聲:「聽聽吧,聽田書記講。」

  田嶺見無人說話,打開筆記本,準備作總結性講話了,會議氣氛顯然已不合適誰再發言。突然林雪寒站了起來。

  林雪寒:「我可以講點看法嗎?」

  田嶺:「當然可以。請講。」

  會場裡所有的眼睛都轉向林雪寒。

  林雪寒單刀直入:「我不知道我對李市長剛才講的意思理解得準不準,如果是擔心抓本案、抓違法犯罪會衝擊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我認為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兩者之間應該是統一的,不存在矛盾。如果為了早日扭轉南洲社會關注的焦點,匆忙了結此案,那才會為落實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埋下禍根。至於孫助理強調的複雜化和簡單化的問題,我贊成孫助理所說的要實事求是,而要做到實事求是,首先必須進行充分的調查取證。現在本案很多關鍵性的問題還不清楚,儘管群眾壓力很大,但最能給人民群眾作出交代的,是查出案情真相,不能讓一個罪犯漏網。」

  孫南彝對林雪寒的發言大度地笑笑,而李成亮則臉色陰沉。

  大街上。日。

  林雪寒和王素淑從市委大門出來。

  王素淑:「雪寒,我真服了你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林雪寒:「冒犯領導了,我們總編總批評我不成熟。」

  王素淑:「成熟?你不認為我們常常用『成熟』不『成熟』這個標尺衡量人是很有害的嗎?在有些人眼裡,所謂『成熟』無非是城府深藏,打磨掉一個人身上的個性和朝氣,教人都變成老氣橫秋、死氣沉沉的木乃伊!」

  林雪寒:「殺了我我也不會這樣!」

  市政府李成亮辦公室。日。

  辦公室裡只有李成亮、孫南彝二人。

  孫南彝一臉激憤:「一個記者,自我感覺也太好了嘛!駁斥了這個,又駁斥那個,報道了一個案件簡直就有點飄飄然了!」

  李成亮正在服什麼藥粒。服完藥,冷笑著「哼」了一聲:「有人給撐腰啊!」

  孫南彝觀察著李成亮的臉色:「李市長,看來你的話有些人根本不在意。」

  李成亮:「隨他吧。」

  孫南彝:「你不能掉以輕心,有人為什麼要抓住這個案子不放?你我只從工作方面考慮,別人可不見得這樣想,要知道,這個案子在群眾中極容易煽情,抓住它做文章,就很容易抓住老百姓的心,建立起清官形象啊!」

  李成亮沉著臉沒說話。

  醫院病房。日。

  蒙著頭布的汪海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高揚起頭,一聲撕聲裂肺地大叫迸發而出:「蒼天啊,你有眼!他胡龍泰總算給捆上了法繩!」

  林雪寒和王素淑默默站在一旁注視著這個激動悲憤的女人。

  林雪寒家。日。

  家中只有林雪寒一人,丈夫帶女兒出去玩還未歸來。

  林雪寒準備女兒丈夫回家後要喝的飲料,在涼瓶裡沏好了酸梅湯。

  突然電話響起,林雪寒接電話,「喂、喂」了幾聲,卻無人吱聲,她警惕起來。

  大街公用電話亭。日。

  透過電話亭的玻璃,可以看見一名男子的背影在打電話。

  男子:「林雪寒你聽著……」

  林雪寒家。日。

  林雪寒手中的電話筒裡傳出男子惡狠狠的聲音:「要是再管汪海婷的事情,叫你碎屍萬段!」

  林雪寒厲聲喝問:「你是誰?」

  話筒裡響起猛地掛斷電話的聲音。

  林雪寒靜靜地想了一會,臉上浮現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她重新拿起電話,撥號。

  京洲律師事務所。日。

  沈松林辦公室的電話響起。

  沈松林正在把幾份文件交秘書小姐:「各打印三份。明天上午要。」

  秘書小姐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沈松林拿起電話:「沈松林。哦,雪寒,是你呀!」

  林雪寒家。日。

  林雪寒:「胡龍泰抓住了!……是的,很高興,這是個很大的進展。我剛參加過市委召開的『汪案』案情碰頭會……」

  京洲律師事務所。日。

  沈松林聽林雪寒講會議情況,不時點頭,臨了笑起來:「你過去的脾氣還沒改啊!」

  林雪寒家。日。

  林雪寒也笑著:「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她斂起笑容,「案件往下的焦點大概會集中在胡滿身上,田書記態度很堅決,會上決定從檢察院刑檢處抽調力量加大偵察力度。胡滿身上藏著很多謎,我已經感覺到,這個案子真正的難度,還在後邊。」

  房門突然大開,晶晶衝進來,懷裡抱著新買的玩具芭比娃娃,一臉的興奮。

  晶晶:「媽媽,看,快看,爸爸給我買芭比娃娃了!」

  林雪寒用手摀住話筒:「回來啦!啊,真漂亮,芭比娃娃真漂亮!」

  朱力民走了進來。

  林雪寒朝桌上指指:「那兒有酸梅湯。」

  晶晶去玩她的芭比娃娃,林雪寒繼續通電話。

  林雪寒:「是我女兒,她爸爸陪她出去玩剛回來。……哦,你們通過電話了?好吧,先這樣,有什麼事我們及時聯繫。噢,對了,順便告訴你,汪海婷的案子,我想結合最新進展,再寫一篇報道……難度肯定不會比第一篇小,好,就這樣,再見。」

  放下電話,林雪寒見朱力民已倒好酸梅湯,馬上起身從冰箱裡拿出冰塊,往杯子裡加。

  林雪寒:「玩得很開心?」

  朱力民點頭「嗯」了一聲。

  林雪寒:「海濱遊樂園都去了?」

  朱力民又「嗯」了一聲:「誰的電話?」

  林雪寒:「沈松林的。他說你們已經通過了電話,什麼時候?」

  朱力民:「他並沒想給我打電話,我不過是無意中接到一個他找你的電話。」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也才知道他在南洲。」

  林雪寒:「我也是剛知道他在南洲。」

  朱力民:「好像沒聽你講過。」

  林雪寒:「還沒來得及。」

  朱力民:「你們不是一塊辦汪海婷的案子,一塊要出任汪海婷的代理人嗎?」

  林雪寒:「是的,但這也是剛剛商量定的。」

  朱力民露出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好啦,不說啦,老同學見面,怎麼說都是好事情啊,應該慶賀慶賀,我已經約沈松林了,抽個時間坐在一塊聚聚。」

  林雪寒用種平靜的目光打量著朱力民。

  林雪寒:「那家合資傢具廠的老總助理,明天來家裡見你。」

  朱力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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