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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蘇納美和英至結成了阿肖,就像一對在一場溫熱的春天的夜雨之後的春筍,一 個早晨就穿出來了,高過了所有的竹竿,在玫瑰色的朝陽下擺動,每一片竹葉部閃 爍著珍珠般的露水。他們顯得那麼般配,般配得使每一個男人都不敢再向蘇納美問 津,般配得使阿咪采兒經常在夢中笑醒。英至是同一個斯日的人,他不富裕,不會 象隆布那樣,每一次來訪都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帶來一牛皮口袋吃食。英至沒有馬, 只能步行,只能帶來很少的禮物。但他能給蘇納美帶來歡樂。這歡樂不同於隆布給 過她的那種成熟的激情,而是最諧調的青春火焰的重合,互相燎逗著,纏繞著,越 燒越旺。又像五月湖邊的一對剛剛羽翼豐滿的白鶴,甚至對於每一次比翼飛行的起 落都是新奇的。像一個樂句那樣雙雙滑過水面。在蘆葦叢中,當由於極度歡愛的戲 嬉而擊碎的水面漸漸彌合的時候,銀色的月光代替金色的夕陽,透過葦稈兒的空隙 灑在他們身上,這是他們的長長的甜蜜的寧靜。阿咪采兒最感到欣慰的還是這種寧 靜。老來她更覺得一個女人心靈的空間並不大,只能容納很少男人,或者說,只能 容納一個男人,其餘的都是很暗淡的影子,有些甚至是記憶中的霉點,使人回想起 來很不愉快。

  蘇納美的目光明亮了!蘇納美的腰腿靈活了!蘇納美的乳房凸出了!蘇納美的 笑聲清脆了!蘇納美的歌聲響亮了!很多女人都懷著深深的妒嫉私下議論著蘇納美。 由於敬畏干木女神,她們只能認命。她們知道這是干木女神的偏愛。又一個直瑪! 不!比直瑪還要誘人,使男人和女人都無法抗拒她的一顰一笑。在跳舞的隊列中, 她即使站在中間,隊列中的每一個人的花樣、節奏卻以她的花樣和節奏為轉移,隊 形也在她的暗示下變化。

  她是那樣自信,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準確的、優美的、迷人的。最使人們驚奇的 是她唱的歌。以往,幾乎誰也不知道她會唱歌。她的歌聲像她的人那樣毫不出眾。 現在,不僅她的嗓音使尤吉瓦村的姑娘們噤若寒蟬,她的即興編詞的本領也使尤吉 瓦村的女女男男讚歎不已,不斷地喊著女神的名字。女神啊!你既然把美麗都給了 她,為哪樣又把智慧也全部給了她呢?女神是萬能的、至高無上的,她不會回答這 些凡人由於妒嫉而提出的愚笨問題。特別是當蘇納美脫光衣服跳進露天溫泉浴池的 時候,誰都會驚叫一聲:阿咪!

  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蘇納美!

  H 縣文化館的副館長羅仁到尤吉瓦村來了,已經在梭拉隊長家裡住了好多天了。 一個摩梭人的小村來了一個幹部,不是本縣的,是從H 縣來的,這是件很希罕的事。 整個公社很快就家喻戶曉了,紛紛猜測他的來意。這個三十歲的漢人個子不高,戴 著一副近視眼鏡,會說彝族話,摩梭人也會說彝族話。他不僅敢吃摩梭人的豬膘肉, 也敢吃彝族人煮的豬大腸。彝族的舞蹈,摩梭人和藏族人的舞蹈,他都能跳。會吹 笛子,會拉弦子,會拉手風琴,還會吹口弦。他的口弦能把附近村子裡的彝族小姑 娘的臉吹得彤彤紅,吹得小姑娘捂著臉逃到樹林裡不敢露面。他懂得那小小竹簧彈 動出的似唱似訴的愛情語言。

  他也能和摩梭女人用彝語對歌,使用的都是最露骨的挑逗性的歌詞。但誰也沒 聽說他有阿肖,即使一夜風流的記錄也沒有。如果有,他的阿肖會在第二天早上就 告訴她所見到的每一個女人。正因為如此,他不敢。他是漢人、幹部、黨員,傳到 他們縣裡他就要受處分。輕則開除出黨,重則發配農場勞動改造,永遠失去一個小 縣城的文化人的自由之身。據說曾經有一個二十歲的摩梭姑娘誠懇地央求他,請他 到她的「花骨」裡歇一晚,並且一再對他說:「我知道你是幹部,是漢人,在黨, 說出去可是不得了!我不會說,連我的阿咪也不會告訴。你要是害怕,下半夜來, 我來接你。我拿一套阿烏的衣裳給你換,誰也認不出你,也沒人能看見……要不, 我們找匹馬,上哈瓦山,山上有一個夏天的牧場。牧場上有一排空著的原木房子, 只要帶上一盒火柴,升起火塘紮實暖和,誰也看不見,誰也聽不見。我會叫你快活 的。我讓你隨便摸。我會讓男人喜歡,紮實喜歡。

  不信,現在,你摸摸,我閉上眼睛。要是你喜歡,你就到我的『花骨』裡來; 上哈瓦山,我有馬,我會帶上酒,餅子,牛肉乾巴……「在這個姑娘睜開眼睛的時 候,羅仁已經不見了,從那以後,在摩梭女人中間傳說羅仁的身上少一件東西,似 乎有個女人趁其不備,探手摸過。但這種傳說被梭拉隊長給否定了。梭拉隊長說: 公社書記到省裡開會的時候途經H 縣,和羅館長結識,到羅館長家裡吃過飯,見過 他的孩子,也見過他的老婆。見過他的孩子是不足為憑的,因為摩梭人的孩子都不 在意自己是哪個男人的種。見過他的老婆倒很有說服力。他要是少那一件東西,他 的老婆還會跟他過?但羅仁在她們心目中一直是個共同的疑問,她們甚至議論過, 如何誘騙他去溫泉洗澡,讓大家看個清楚明白。

  羅仁來做什麼呢?——都在打聽。雖然大家都知道他不管強迫婚姻和閹女人之 類的事。他只管唱歌跳舞這些使人輕鬆愉快的事情,前幾年他也來過,向一些達巴 和老輩子人打聽一些遠古的事情,一邊問一邊記,記了十幾個筆記本。後來,他也 不來打聽那些事了,聽說遠古的事情都屬於要破的「四舊」。為了追他的那些筆記 本,六六年挨了三十多次批鬥,頭髮都給拔光了。他這次來尤吉瓦村就一直戴著一 頂舊軍帽,從來沒敢脫過。好幾個年輕姑娘都想出其不意地當眾揭了他的帽子,讓 大家看看他的頭,——肯定像是落霜以後羊群啃過的草地一樣。但姑娘們又都知道 他是個外憨內精的人,誘騙他去溫泉當眾脫褲子洗澡固然很困難,從他頭上揭帽子 也是不大容易的。搞不好,他的帽子沒揭下來,某一個向他挑釁的姑娘的裙子反而 被他給當眾扯下來了。所以,她們的作戰計劃總也沒能實施。

  羅仁似乎也沒有特別任務,白天在田裡他幫婦女們耨草,傍晚在林中空地上跳 鍋莊。

  他抱著根短笛子領著隊拚命地吹,拉著弦子和姑娘們一起唱。只是在大家哄著 讓蘇納美唱歌的時候,羅仁才把目光從琴弓上抬起來,落在蘇納美因為動情而顫抖 的嘴唇上。蘇納美的嘴唇稍有點肥厚,就像兩片飽滿的桔瓣。但桔瓣裡包著的不是 桔汁,而是沸騰的血液,顯現出一種石榴子兒般的透明的紅色。她那天興致特別高, 跳鍋莊時,緊跟著吹笛子的羅仁背後,不斷變幻著花樣和隊形,有些完全是她自己 即興編出來的。使參加跳舞的幾十個青年男女大為興奮。身上的汗剛剛落就唱起歌 來。蘇納美用傳統的調子唱了一首嶄新的歌,透露出心靈深處的一股溫泉般的幸福 感,這種幸福感又拌著一層淡淡的哀愁。她唱著:「白雲低低地貼著小河,緊緊地 摟抱著河邊的花朵;白雲還沒化為水啊,花瓣已經在凋落!

  帶著白雲的淚珠。

  在流水中漸漸沉沒……「

  在最後的悠遠的顫音還沒完結的時候,羅仁手裡的琴弦斷了。羅仁呆呆地注視 著蘇納美,他不明白蘇納美怎麼會在心靈中由衷地浮泛出這種樂極生悲的哀鳴。她 是一朵最盛開的鮮花,沒經歷過摧折,也不會有任何預感。蘇納美的音色固然很美, 而最重要的是她的藝術感覺和心靈的敏感交織在一起的天分。這是很少見的。尤其 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如此古老的民族中……

  「蘇納美,」羅仁對蘇納美說,「今晚上我想去看望你們家的達布采爾,我們 一起走。」

  「好!」蘇納美說著披上羊毛「察爾瓦」,在女伴手裡點著自己的麻桿火把, 拉著羅仁就走了。年青男女都打著火把散了,遠看像是火山熔岩從山林裡四散流洩 一樣。

  羅仁在蘇納美身後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蘇納美不時回頭來等他,牽著他走過 小水溝和土坎兒。她對於這些小路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走到家。

  進大門的時候,達布采爾正在院子裡找那些不歸窩的雞。這些夜盲眼的貪睡鬼 貼著牆根睡著了。她提起它們的翅膀時,它們才大呼小叫起來。達布采爾把雞丟進 雞窩,想當然地說:「模,是英至嘎?」

  蘇納美「得兒」地笑了:「英至村子裡死了人,他今晚上幫那個辦喪事的人家 洗馬1去了。」

  1摩梭人的喪禮中的洗馬儀式。

  「這是誰?」

  「這是我給阿咪找的阿肖!」蘇納美興奮得沒老沒少了。

  「達布采爾!」羅仁連忙走到來爾身邊。「我是羅仁,來看看你。」

  采爾在蘇納美背上打了一巴掌。

  「羅仁同志,請到『一梅』裡坐,給你倒酒喝。」

  「老人和孩子們都睡了吧?」

  「是的,很晚了。」

  蘇納美說:「阿咪,就在我的『花骨』裡坐吧。我那兒也有酒。」

  「好呀!」采爾讓蘇納美先上樓打開房門,點著火塘,然後她才和羅仁走進去, 圍著火塘坐下。蘇納美給他們斟上了兩小碗酒。采爾說:「好長好長時間沒來我們 尤吉瓦村了!我們都很想你!婆娘娃娃可好哇?」

  「好!都好!謝謝你的問候……」

  「外頭的文化大革命可還在搞哇?」

  「沒完沒了……」

  「可還是那麼凶嘎?」

  「沒那麼凶了,就像滿天熱雲的天氣,不打雷了,也晴不了。燥熱……」

  「啊!毛主席他老人家為哪樣會想出這個主意來呢?現在他是咋個想的呢?他 那個婆娘可是想坐朝廷嘎?」

  羅仁抿著嘴想笑又忍住了,他沒有回答,無法回答,也不必回答。采爾也不打 算能得到回答。

  「我們摩梭人不搞,石頭是點不燃的,只能燒裂開來。他們也不想再燒了……」

  羅仁呷了一口酒把話岔開:「蘇納美,我們縣裡的文工團又成立了。」

  「文工團?啥是文工團?」蘇納美太小了,連永寧壩子、永寧街都沒去過。文 工團是什麼,她完全不知道。阿咪采爾說:「文工團就是一夥以唱歌跳舞為營生的 人。」

  蘇納美咯咯笑了,笑聲裡有不信任,也有奇怪。可她又不能不信任,這是阿咪 說的。

  「人世間還有以唱歌跳舞為營生的人?」

  「有!多的很,省裡、京城裡,更其多!」羅仁看著她那被火焰和好奇心烘烤 的紅彤彤的臉蛋。

  「那些人才快活!」

  「也有辛苦。」

  「他們還下地?」

  「不!」

  「不下地,辛苦哪樣?!」

  「要練功。」

  「練功?練哪樣功嘛?」

  「練腿功,腰功,嗓子功……」

  蘇納美又咯咯地笑起來,一笑而不可止。她完全不能想像,練這些功還會累著 人。

  「天天練功,沒有唱不好、跳不好的。」

  「那可不一定,唱歌、跳舞要天份。一根木頭棒子練一千年也跳不起、唱不響。」

  蘇納美又咯咯大笑起來,從火塘裡抽出一根木頭棒子舉著,想像著本頭棒子跳 舞的樣子。當火塘裡小茶罐憤怒地叫鬧起來的時候,她才止住笑,給阿咪和羅仁斟 了茶。

  「羅仁哥,你看我有沒有天份?」

  羅仁看看她,蘇納美的眼睛裡閃射著自信和驕矜的光芒。羅仁慢吞吞地說: 「沒看出來……」說罷,他就閉著眼睛喝起茶來。

  蘇納美的眼睛狡黠地眨動了一下,死死地盯著羅仁的臉,她突然大聲說:「羅 仁哥!你說的不是真話!」同時把羅仁的一隻手拉到自己的懷裡,用小手指搔著他 的手心。羅仁一下就把滿嘴的熱茶噴出來了,茶水在火塘裡濺起一陣柴灰。達布采 爾狠狠地擰了一下蘇納美的腿,蘇納美誇張地大叫一聲。倒在阿咪懷裡撒嬌說: 「阿咪好狠心啊,你瞧嘛,把我的腿子部擰紫了。」蘇納美撩起裙子,露出一隻修 長的、雪白的腿。羅仁想:摩梭女人的身材和四肢真是女神賜予的,也是女神保養 的。

  有人說:自願結合兩心相溶而生育的子女一定是美的。難道不是嗎?他們之間 的給合沒有任何社會的和心理的負擔,只有純淨的性愛,像兩股林中泉水的交匯。 蘇納美假哭著說:「阿咪不要我了。我要進城。羅仁哥!讓我去文工團,以唱歌跳 舞為營生。阿咪好狠心啊!我不是你身上的肉嘎?我不是衣社的一條根嘎?羅仁哥, 帶我走,帶我走!」

  阿咪采爾沒有回答她,只笑著把手伸向她裸露著的大腿,蘇納美連忙跳起來, 摟著阿咪的脖子,在阿咪腮幫子上啃了一口。

  「模!蘇納美!」阿咪親熱地摟著蘇納美說,「你可還要走?」

  「不走了!一輩子也不離開阿咪……」

  「阿咪要死的。」

  「阿咪不會死!不許死!」

  「死跟生一樣,不是許不許的事。蘇納美……」阿咪無端地傷感得流起眼淚來。

  「達布的鑰匙還得留給你……」

  「阿咪!」蘇納美緊緊地抱住阿咪,好像阿咪就要死去一樣。

  羅仁背靠著牆,似乎很睏倦,眼睛從半閉著的眼眶裡往外看,注視著漸漸平靜 了的母女。

  「羅仁,」出乎羅仁的意料,阿咪對他說:「你這一趟到尤吉瓦村,是為了我 的蘇納美來的吧?」她的聲音有點顫抖,但很威嚴,不容羅仁說謊,也不容羅仁避 而不答。

  羅仁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是的。」

  蘇納美的頭立即從阿咪的懷裡抬起來,抿著嘴唇,大睜著眼睛看著羅仁。羅仁 好像完全清醒了似的,直起腰幹子,看著蘇納美對采爾說:「蘇納美的天份可是高 哩!就像深山密林溪水旁的一蓬花。她自己和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還有流過她 身邊的水,都不知道她有多好看,她有多貴重;任她在溪邊開,溪邊謝,太可惜了。 阿咪采爾!蘇納美會紅的,我們全縣都會知道她,成百成千的人都會花錢買票看她 的舞,聽她的歌。你會很光彩的,尤吉瓦村也會很光彩,連『謝納米』也會很光彩, 整個摩梭人都很光彩!」

  蘇納美眼睛的光芒更亮了,她看著阿咪,但阿咪眼睛裡的光更黯淡了,而且非 常憂傷。蘇納美不明白,為哪樣阿咪不像自己這樣興奮!她第一次知道有人花錢看 跳舞、聽唱歌。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舞蹈和歌唱可以換錢,不是尤吉瓦村的親人和 鄰村的熟人讚美自己,而是成百成千的陌生人向自己投來羨慕的目光,那有多好呀! 從古至今,哪一個摩梭姑娘有這樣的幸運呢!多少天份高的摩梭姑娘正如羅仁說的 都像那些深山密林溪邊的花一樣,溪邊開,溪邊落了。我要唱著到外邊去,跳著到 外邊去。聽趕馬的隆布說,外邊的世界大得沒有邊,有趣的人千千萬,有趣的事千 千萬,有趣的景千千萬……可阿咪為哪樣這樣發愁呢?

  阿咪采爾看看蘇納美,蘇納美的滿面紅光反映出她的滿心希望,一副躍躍欲試 的樣子。阿咪采爾更憂傷了。羅仁說:「阿咪采爾!如今不是往日了。不久汽車路 就會修通,不要一天功夫就能跑到我們縣城了。要是蘇納美能跟我去,入了文工團, 你想去看她,一抬腳就去了;她想來看你,一上車就回來了。你愁什麼呢?」

  阿咪采爾搖搖頭,輕聲說:「外面是另一個世界呀!和我們扎扎實實的不同, 我的模是過不慣的,我可不放心……」

  蘇納美「得兒」地笑了。

  「我無論哪樣日子都過得慣。阿咪,你忘了,你叫我放豬我就放豬,你叫我放 牛我就放牛。十歲那年,你叫我跟著一家藏民把牛趕到高山牧場去,我不是去了嗎? 睡在帳篷裡,喝他們的酥油茶,不是一下就慣了嗎,我還學會了他們的歌……」

  「那時候你小,不一樣……」

  「有哪樣不同?要是有人欺侮我,我一抬腳干就回來了,不坐車也不騎馬,再 遠的路也難不住蘇納美!」

  「是的!」羅仁說:「蘇納美很懂事,慢慢就會習慣的。我會照顧她……」

  阿咪采爾閉上眼睛不響了,像是沒聽見。

  蘇納美向羅仁打著象啞語一樣的手勢,告訴他:把阿咪交給我,我會說服她; 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知道,我唱的好聽,跳的好看,我一定去。你一定要把我帶走 呀!羅仁哥,謝謝你!

  她眼前的世界突然寬闊了……

  羅仁把碗裡的酒一飲而盡之後,說:「阿咪采爾,謝謝你的酒,謝謝你的茶, 我要告辭了。」

  阿咪采爾怔了一下,笑著說:「我以為你會留在蘇納美的『花骨』裡呢!」

  羅仁笑笑說:「蘇納美不喜歡我。」

  蘇納美跳起來說:「蘇納美要是喜歡你咋個辦?」

  「我留下!」

  「好!留下!」

  羅仁拍拍身上的灰往外走。蘇納美在他的背後抱住他,用頭狠狠地擂了一下他 的背,放他走了。

  羅仁走下樓梯回顧那「花骨」,門還沒關。阿咪采爾神情恍惚地注視著火塘裡 的火苗。蘇納美已經在跳了,扭著腰,擺動著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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